《白香山传》正文 第130章 西湖畔,乐天赏歌舞,忽又勾
话说乐天在几位参军的簇拥下向那座传出琵琶声的楼房走来。当那位琵琶演奏者的背影出现在乐天眼前的一瞬间，乐天的内心“咚咚咚咚”地跳起来：那不是湘灵妹妹么？怎么这样……”乐天刚准备在心中说出“碰得巧”的时候，那位女人一下转过头来，乐天一下子又泄气了：“原来不是！”不过乐天想，这女人的身材和脸部轮廓还真的有几分跟湘灵妹妹相似。
原来这位女人也是四十来岁的人，虽说到了中年，但是由于身材好，加上艺术女性天然的风韵，在她的身上仍然还颇有几分对男性的魅力。
乐天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出于内心的一种很微妙的感情，他还是表现出极大的热心，满脸微笑地应酬着艺人们的寒暄。
很明显，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歌舞，四个歌妓刚刚准备好一场演唱，怀抱琵琶的女人和另一位手持胡琴的男人一定就是师傅了。在艺人们的前面，坐着十来个男男女女，其中一个男人有点不一般，凭着乐天的经验，这人一定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各位大人坐！……”所有坐着的人一齐站起来让座。实际上，有乐天这一身绯袍，加上随身的几位穿青色官服的随从，谁看不出他们是些什么人呢？
经过一番谦让，大家都坐了下来。接着就有堂馆上前打躬作揖，问道：“各位大人，要什么酒？要什么下酒菜？”
周元范跟乐天商量道：“白大人，是不是就来两瓶‘段家猩红酒’？这也是我们杭州当地出产的名酒呀！”“好呀，就喝这断桥桥头的名酒，有意思。”乐天说。
“大人点菜。”堂馆把菜谱递给周元范。元范翻开菜谱向白大人介绍说：“白大人你看，这些全是我们杭州的名菜。”乐天本来不太在乎吃什么菜，但是不能冷遇周参军，于是看那菜谱，只见上面写着：“西湖醋鱼、百鸟朝凤、龙井虾仁、宋嫂鱼羹、东坡红烧肉、干炸响铃、杭州卤鸭、茄虾仁锅巴、火腿蚕豆、荷叶粉蒸肉、红烧卷鸡、一品南乳肉……”
“白大人你看什么菜最合口味？”
“随便随便，不过，据说这名菜多半有典故，听说这里的‘西湖醋鱼’、‘百鸟朝凤’和‘干炸响铃’这些菜都有来历，至于口味，一定都是不错的，你就看着办吧。”于是周元范指着菜谱对堂馆说：“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很快，酒菜都已摆上，音乐声响起，四个歌妓一边唱歌一边跳起了舞蹈。乐天同官员们一边品酒一边欣赏着歌舞，不时还又筷子敲打着节拍。
“皎洁玉颜胜白雪，况乃当年对芳月。沈吟不敢怨春风，自叹容华暗消歇。”
“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罢胡琴，掩秦瑟。玲珑再拜歌初毕，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
听到这里，忽然乐天大声说：“慢！各位歌姐稍停，刚才这一曲好像是……”
“秉大人，刚才四位弟子所唱曲子，乃是最近来杭州的刺史白大人所作歌词，不知大人有何话说？”怀抱琵琶的女艺人说。
“哟！阿馨师傅你说，你面前的人是谁？待周某说出来，吓你一跳：他就是新来的刺史白大人！”
“阿馨有眼不识泰山，请白大人海涵！”
“没事没事，继续唱！继续唱！”于是四位歌姐继续唱：
“高调管色吹银字，慢拽歌词唱渭城。不饮一杯听一曲，将何安慰老心情。”
“蜗牛角上争何事？石火光中寄此身。随贫随富且欢乐，不开口笑是痴人。”
“慢点慢点，不要总是唱我白某的曲子，唱唱其他的诗人们的歌词，继续唱。”于是四位歌姐继续唱：
“云雨纷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
乐天想，这不是老朋友张又新的歌词么？当年张又新在广陵喜欢上一个歌妓，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走到一起。二十年后，张又新在李绅家里的酒席间又见到了这个歌妓，张又新想起往事，感慨万千，于是为这个歌妓作了一首词放在席上的一个盘子上。李绅看见后，当即就要这个歌妓歌唱这首曲子，原来唱的就是这一首歌词。李绅在酒宴后将这个歌妓送给了张又新，一对有情人终于走到一起了。乐天正想着往事，又听歌姐唱道：
“郎君得意及青春，蜀圉将军又不贫。一曲高歌红一疋，两头娘子谢夫人。”
“咦！这不是内兄杨汝士的歌词么？想当年，杨汝士在东川的时候，因儿子知温科举及第。汝士设家宴庆贺，杨汝士于席间作了这首歌词让歌妓们唱。想不到在这里又听到了这首曲子。”
乐天正回忆起内兄的往事，又听歌姐们唱道：
“切切夕风急，露滋庭草湿。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闺泣。”
“花前始相见，花下又相送。何必言梦中，人生尽如梦。”
“劝君酒，君莫辞。落花徒绕枝，流水无返期。莫恃少年时。少年能几时。”
“叹衰草，络纬声切切。良人一去不复还，今夕坐愁鬓如雪。”
乐天听到这里，有点听不下去了。他想起自己与湘灵妹妹几十年的恋情，虽然时时挂在心间，但是空有一腔激情，难以聚首。此番杭州之行，本来满怀侥幸心理，哪知道人海茫茫，并无半点信息。但是乐天仍然没有死心，他还想打听打听。
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原来歌妓们需要休息，在场的听众都用力地鼓掌，乐天也随大流地拍了几下巴掌。
“请问阿馨校书，你的琴艺一定出自名师吧？”
“谢谢白大人抬爱，阿馨怎么敢跟薛涛相比，谬称‘校书’？阿馨不过小时候得家父教导，后来又到金陵乐坊混了几年，其实阿馨的琴艺并不精湛，还请白大人休要见笑。”
乐天心想，这阿馨也知道薛涛有“女校书”的称号，可见她对音乐界还有些了解，不妨再试探试探：
“看来阿馨校书对薛涛校书还很熟悉？”
“谈不上熟悉，像她那样的乐界名人，在乐界的人中间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说起来，这薛涛也真算得上世间奇女子。她八九岁就能做诗，洞晓音律，十六岁就进入了乐界，由于她多才多艺，声名轰动一时。从那时候起，薛涛就成了巴蜀著名才女，得到许许多多朝廷大臣的青睐，后来又得到韦大人的推荐，差点做了校书郎，不过虽然官没做成，那‘女校书’的美名却流传开来了。”
“可惜的是，这薛涛虽然以美色著称，并且才艺绝伦，但是却终身独居，实在令人遗憾。”乐天心中想起薛涛终身独居，又联想起湘灵妹妹，于是悲天悯人地感叹说。
“据说这薛涛虽然独身，但是她跟许多著名风流才子都有交往，像著名诗人元稹、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等人都有唱酬交往，所以她的私生活并不寂寞。”
乐天心想，这阿馨知道这么多，我乐天也跟薛涛有过交往，可是阿馨偏偏不说出我白居易呢？是不是因为我在她的面前，她故意避嫌？让我再试试她：
“峨眉山势接云霓，欲逐刘郎此路迷。若似剡中容易到，春风犹隔武陵溪。”
阿馨笑起来：“这就是白大人写给薛涛校书的大作吧？像你白大人这样的大诗人，怎么会跟薛涛这样的女中巾帼没有交往呢？”
乐天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位阿馨对他白居易的情况也很了解。但是乐天还想把话题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听说过元才子跟薛涛的故事么？”
“要说元才子的名声，在我们杭州几乎可以跟你白大人差不离多少。但是元才子的绯闻却比白大人多。像他跟薛涛之间的关系，我们杭州人都知道薛涛与元才子的姐弟恋。”说到这里，阿馨笑起来，停了停，阿馨继续说：“这薛在十五岁的时候被韦皋韦大人作为官妓收留，那时候韦大人四十多岁了，在薛涛眼里，韦大人就像父亲一样。后来，由于薛涛的名声，许许多多的达官贵人为了求见她，纷纷送她钱物，她不拘小节，全都照单收下，真是红极一时，风光无限。这时候，韦大人吃醋了，一生气将她由官妓降至营妓，送往松州边地‘慰问’军士。”阿馨说到这里摇摇头，声音中带着忧伤的同情。
“后来元才子出使蜀地，他早就听说了薛涛的艳名和诗名，对薛涛很感兴趣，于是会见了薛涛。当薛涛见到比自己小十岁的元才子之后，这位四十岁的女人第一次经历了爱情的强烈震撼。两人热恋缠绵，一直同居了三个月。”
“哟！才女配美男，有好戏了！”几位参军吆喝起来。
“薛涛爱的也不仅仅是元才子的相貌，她更加倾慕的还是元才子的才华哪！”乐天说道。
“不过这元才子最后还是抛弃了薛涛。”
“据说元才子这个人的私生活比较随便，在正式娶妻之前，他就跟一位叫崔莺莺的姑娘有过一段恋爱史。二十一岁时，元才子与崔莺莺相爱，于后花园私定终身，莺莺曾赠玉环给元才子，并痴情嘱咐，说‘玉取其坚润不渝，环取其始终不绝’，既表明自己忠贞不贰，也期待元才子不要辜负她，哪知元才子进京后，就断了与莺莺的联系，娶了三品大员韦夏卿十九岁的女儿韦丛为妻。不过他对韦丛倒是爱得很深，曾经写过一首非常有名的诗‘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后来元才子就以崔莺莺为题材写了一部传奇《莺莺传》。”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乐天忽然转过话题问道：“你们杭州艺人跟金陵乐坊也有一些交流吗？”
“就上个月，金陵乐坊的琵琶琴师婵娟子来过杭州，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
“那位婵娟子多大年纪？”
“她自己说四十多岁，不过看起来还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很有风韵的，也难怪名叫婵娟子，真的像月中的嫦娥。”
“知道那位婵娟子是哪里人吗？”
“好像是淮北口音。”
“她回去那天说她要回去看爹，她的家好像是在……哎，淮北是不是有个付里？”
“对对对，是有一个苻离，那婵娟子说她是苻离人？”乐天进一步追问。
“好像是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家在淮北，他说她们那地方现在正动乱，路上可能有些麻烦，但是她不得不去，因为她的老爹病得厉害。”
乐天听到这里，脑子里嗡嗡作响，他再也坐不住了，他的脸色有点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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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虽然有点失望，但是出于内心的一种很微妙的感情，他还是表现出极大的热心，满脸微笑地应酬着艺人们的寒暄。
很明显，这里正在进行着一场歌舞，四个歌妓刚刚准备好一场演唱，怀抱琵琶的女人和另一位手持胡琴的男人一定就是师傅了。在艺人们的前面，坐着十来个男男女女，其中一个男人有点不一般，凭着乐天的经验，这人一定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
“各位大人坐！……”所有坐着的人一齐站起来让座。实际上，有乐天这一身绯袍，加上随身的几位穿青色官服的随从，谁看不出他们是些什么人呢？
经过一番谦让，大家都坐了下来。接着就有堂馆上前打躬作揖，问道：“各位大人，要什么酒？要什么下酒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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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点菜。”堂馆把菜谱递给周元范。元范翻开菜谱向白大人介绍说：“白大人你看，这些全是我们杭州的名菜。”乐天本来不太在乎吃什么菜，但是不能冷遇周参军，于是看那菜谱，只见上面写着：“西湖醋鱼、百鸟朝凤、龙井虾仁、宋嫂鱼羹、东坡红烧肉、干炸响铃、杭州卤鸭、茄虾仁锅巴、火腿蚕豆、荷叶粉蒸肉、红烧卷鸡、一品南乳肉……”
“白大人你看什么菜最合口味？”
“随便随便，不过，据说这名菜多半有典故，听说这里的‘西湖醋鱼’、‘百鸟朝凤’和‘干炸响铃’这些菜都有来历，至于口味，一定都是不错的，你就看着办吧。”于是周元范指着菜谱对堂馆说：“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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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衣披拂露盈盈，淡染胭脂一朵轻。自恨红颜留不住，莫怨春风道薄情。”
“罢胡琴，掩秦瑟。玲珑再拜歌初毕，谁道使君不解歌。听唱黄鸡与白日，黄鸡催晓丑时鸣，白日催年酉前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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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没事，继续唱！继续唱！”于是四位歌姐继续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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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雨纷飞二十年，当时求梦不曾眠。今来头白重相见，还上襄王玳瑁筵。”
乐天想，这不是老朋友张又新的歌词么？当年张又新在广陵喜欢上一个歌妓，但由于种种原因未能走到一起。二十年后，张又新在李绅家里的酒席间又见到了这个歌妓，张又新想起往事，感慨万千，于是为这个歌妓作了一首词放在席上的一个盘子上。李绅看见后，当即就要这个歌妓歌唱这首曲子，原来唱的就是这一首歌词。李绅在酒宴后将这个歌妓送给了张又新，一对有情人终于走到一起了。乐天正想着往事，又听歌姐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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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这不是内兄杨汝士的歌词么？想当年，杨汝士在东川的时候，因儿子知温科举及第。汝士设家宴庆贺，杨汝士于席间作了这首歌词让歌妓们唱。想不到在这里又听到了这首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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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切切夕风急，露滋庭草湿。良人去不回，焉知掩闺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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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天心想，这阿馨也知道薛涛有“女校书”的称号，可见她对音乐界还有些了解，不妨再试探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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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的是，这薛涛虽然以美色著称，并且才艺绝伦，但是却终身独居，实在令人遗憾。”乐天心中想起薛涛终身独居，又联想起湘灵妹妹，于是悲天悯人地感叹说。
“据说这薛涛虽然独身，但是她跟许多著名风流才子都有交往，像著名诗人元稹、张籍、王建、刘禹锡、杜牧、张祜等人都有唱酬交往，所以她的私生活并不寂寞。”
乐天心想，这阿馨知道这么多，我乐天也跟薛涛有过交往，可是阿馨偏偏不说出我白居易呢？是不是因为我在她的面前，她故意避嫌？让我再试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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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馨笑起来：“这就是白大人写给薛涛校书的大作吧？像你白大人这样的大诗人，怎么会跟薛涛这样的女中巾帼没有交往呢？”
乐天终于彻底明白了，这位阿馨对他白居易的情况也很了解。但是乐天还想把话题引到另一个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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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元才子的名声，在我们杭州几乎可以跟你白大人差不离多少。但是元才子的绯闻却比白大人多。像他跟薛涛之间的关系，我们杭州人都知道薛涛与元才子的姐弟恋。”说到这里，阿馨笑起来，停了停，阿馨继续说：“这薛在十五岁的时候被韦皋韦大人作为官妓收留，那时候韦大人四十多岁了，在薛涛眼里，韦大人就像父亲一样。后来，由于薛涛的名声，许许多多的达官贵人为了求见她，纷纷送她钱物，她不拘小节，全都照单收下，真是红极一时，风光无限。这时候，韦大人吃醋了，一生气将她由官妓降至营妓，送往松州边地‘慰问’军士。”阿馨说到这里摇摇头，声音中带着忧伤的同情。
“后来元才子出使蜀地，他早就听说了薛涛的艳名和诗名，对薛涛很感兴趣，于是会见了薛涛。当薛涛见到比自己小十岁的元才子之后，这位四十岁的女人第一次经历了爱情的强烈震撼。两人热恋缠绵，一直同居了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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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元才子就以崔莺莺为题材写了一部传奇《莺莺传》。”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来劲。乐天忽然转过话题问道：“你们杭州艺人跟金陵乐坊也有一些交流吗？”
“就上个月，金陵乐坊的琵琶琴师婵娟子来过杭州，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
“那位婵娟子多大年纪？”
“她自己说四十多岁，不过看起来还不像四十多岁的人，很有风韵的，也难怪名叫婵娟子，真的像月中的嫦娥。”
“知道那位婵娟子是哪里人吗？”
“好像是淮北口音。”
“她回去那天说她要回去看爹，她的家好像是在……哎，淮北是不是有个付里？”
“对对对，是有一个苻离，那婵娟子说她是苻离人？”乐天进一步追问。
“好像是吧，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她的家在淮北，他说她们那地方现在正动乱，路上可能有些麻烦，但是她不得不去，因为她的老爹病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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