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渺》正文 第54章 张氏
要说此时最惶恐的，既不是围场武将派，,亦不是留京文官派，而是当今太后。禁宫乃天家之府，若男主不利，则由女主掌管全局，但此时后宫一无皇后，二来位分最高的皇贵妃又被变相圈禁，故而按着规矩这权柄自然落在张氏的手里，但事实上把控时局的却是一个“外人”，不由得让她生出一肚子的怒火。
前一月气候乍寒，张氏旧病复发倍感身子不爽，故而未垂帘几日，哪知青帝竟趁此时机，准了萧氏皇贵妃的位分。这内命妇的拔擢向来是尊她的懿旨慈训，青帝开此恶例，摆明了是给她这个继母难堪。于是她便将计就计趁着冬至晚宴告病的空隙，私会郕王，敲定了他入主宗人府一事，就待青帝一去围场，他们便可在京城里改天换日，没想到等来的是二十七响钟声。
钟声方停哕鸾宫即派出一名侍卫火速探听消息，紧接着回报太子和太子妃双双仙辞的噩耗，简直耸人听闻，张氏再也坐不住了。“宣郕王前来问话。”连传了三名大太监竟无一人复命，她心念不妙，改传外官——英国公嫡子张升。
张升乃当朝奇才，二十八岁便高中状元，身材高大健硕，貌不似寻常文弱书生，又常年不苟言笑、刚毅威严，世人称其为黑面郎君。其出身极高，先且不论太后乃嫡亲姑母，就其生母黔国公穆斌的胞妹一品云凤锦诰命夫人，位比郡王爵，朝中显赫者无出其右。就在这年关之际，宫中内乱，由张升这位朝中砥柱之臣出面想来太后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
与太后的预想不同，他并没有出宫直奔北宫，而是守着人臣之礼先去乾清宫拜见青帝，合着平日里办事又极为小心谨慎，遥见金亭附近站了一排的府兵就知大事不妙。“拜见张世子。”一名清秀的内侍向他行礼作揖，唯恐行踪被人发现赶紧将他拖到老虎洞里，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内侍一时惶恐，张升催他赶紧脱了衣衫，又麻利地换上，嘱咐他，“穿上我的官服，去哕鸾宫领赏，路上不可流连。”顶着扑面的冷风，张升竖起来领子，遮住大半张脸，面上看似四平八稳，实则内里暗涛汹涌，自家这位姑母向来不是吃素的，与其和郕王明火执仗地干一架，还不如以静制动。
张升沿着宫墙碎步趋行，脑海中不断地翻腾出近年来的种种，身上恶寒丛生。先是帝后争权，又有立嗣之争，再是横生削藩的朝议，现在太子与太子妃双双莫名薨逝，青帝又被禁锢于殿内，朝中竟无一日安宁。他时常倍感孤寒，长长的一声叹息，伴着长长的两道鞋印，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知道会不会如前朝那些世家大族一般，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人作孽祸及全族。
“这位内相请留步。”他自顾自地向前走，不愿接话。“站住!听见没，说的就是你!”张升正要躲过去，被人一把拉住，“文辉，别躲了。”张升举着衣袖挡住自己的脸，没想到来人何其放肆一把将胳膊拽下。他避无可避，转过头去，竟然是娘子白氏，“你怎么来了？”一把扶住她的双臂，满脸写满了错愕。“相公真是糊涂，宫里贵人出事，我们这些臣子理当尽孝，我这媳妇服侍婆母更是应该。”什么？连娘都来了!他顿感要出事，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忙问：“是谁到府传的旨意？”白氏还没醒过神来，一味打量官人这身内官的穿戴，丝毫不惧，张升见她仍未开窍，省得废话使劲将其拖离甬道，一到夹道便一个手刀将其砍晕。
此处离出宫最近的便是东华门，但仍有一段距离。一想起此时乾清宫围了一圈北宫的府兵，他就不寒而栗，思来想去，最后痛下决心豁出去了。若如妻子所言，外命妇入宫尽孝那么此时的五凤楼前一定人满为患，重兵把守，而东华门是贵人梓宫出行必经的鬼门，此时为了腾地方按旧例晾晒的阅兵棉甲必得挪地方，他趁乱顺手牵羊拽过一件外袍，将袍子一盖背起妻子一路小跑。天可怜见，幸得宫中举丧用煤加剧，煤夫临时加点往宫中运煤。煤车队正要出宫，张升掏空了袖囊中所有的银子才将白氏托运出去。他赶紧擦干脸上的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但母亲的安危还未定。
当东华门缓缓闭上时，他突然醒过味来，适才那些煤夫!他正要发作，被人从背后一把捂住了嘴，耳边响起：“状元公，我家主人有请。”一时间张升脸色煞白，他们是算准了北宫换人换防不熟悉往日禁宫巡逻警戒、扈从守备的名录，不过依样画葫芦，聋子的耳朵摆设而已，那么刚才送人出宫是卖他一个人情，还是——不妙，白甦这分明是羊入虎口，自己失策呀!他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只听到为首的道：“嫂夫人，我定当保其万全，不过在下有一事相求。”
“哼，如今我为鱼肉，哪有什么所求，不过是听命罢了。”他负气反驳道。“难道张大人不想保穆郡主一命？”说话的伴有女声，虽然故作哑嗓，但他不废自家武功耳力极佳，听得出来——难道宫里有内应!他乘人不备一个后肘就把人搡倒在地，个彪形大汉立马将夹道的转角围住，“张大人，”说话的人将面巾一拉，露出一张小脸，“在下七品典籍柳氏这厢有礼了，供职于内书堂，如若郡主娘娘肯赏脸不如移驾暂歇片刻？”
张升从心里骂了自己千百遍，却全然未觉一身内侍的可笑样，更觉得要向那些阉货求援，简直有辱斯文。
他的微妙表情很快让主事的捕捉到了，“俗话说得好，大丈夫能屈能伸，张大人也是吾辈武家出身，虽才华横溢，但莫要忘了根本。”
很快内书堂得了信的瑞图赶来，“自从大人回府后，奴婢就按照大人的吩咐每天派人分守四门，今日总算等到了。”
“其他人呢？”她脱了外面的裹衫露出内里的官服，到是其他人爽直地在她面前换衣服，一时尴尬不已，瑞图眼尖将她请到甬道口，“自大人走后，宫里就乱糟糟的，话说典谟被盛爷爷叫去办差，没多久就被人抬了回来，咱兄弟几个攒的养老钱都换了参汤给他续命，可人还是说没就没!现如今，太子、太子妃薨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跟着去伺候。”说着说着他就忍不住掉眼泪。
说话间，他们便换好了宦官的曳撒，戴好圆山帽，特别是牙牌人手一枚，赶紧记住姓名，免得被查问，主事的上去拱手，“小王在此先谢过，若举事有成，必有厚报。”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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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声方停哕鸾宫即派出一名侍卫火速探听消息，紧接着回报太子和太子妃双双仙辞的噩耗，简直耸人听闻，张氏再也坐不住了。“宣郕王前来问话。”连传了三名大太监竟无一人复命，她心念不妙，改传外官——英国公嫡子张升。
张升乃当朝奇才，二十八岁便高中状元，身材高大健硕，貌不似寻常文弱书生，又常年不苟言笑、刚毅威严，世人称其为黑面郎君。其出身极高，先且不论太后乃嫡亲姑母，就其生母黔国公穆斌的胞妹一品云凤锦诰命夫人，位比郡王爵，朝中显赫者无出其右。就在这年关之际，宫中内乱，由张升这位朝中砥柱之臣出面想来太后也是深思熟虑了一番。
与太后的预想不同，他并没有出宫直奔北宫，而是守着人臣之礼先去乾清宫拜见青帝，合着平日里办事又极为小心谨慎，遥见金亭附近站了一排的府兵就知大事不妙。“拜见张世子。”一名清秀的内侍向他行礼作揖，唯恐行踪被人发现赶紧将他拖到老虎洞里，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内侍一时惶恐，张升催他赶紧脱了衣衫，又麻利地换上，嘱咐他，“穿上我的官服，去哕鸾宫领赏，路上不可流连。”顶着扑面的冷风，张升竖起来领子，遮住大半张脸，面上看似四平八稳，实则内里暗涛汹涌，自家这位姑母向来不是吃素的，与其和郕王明火执仗地干一架，还不如以静制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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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处离出宫最近的便是东华门，但仍有一段距离。一想起此时乾清宫围了一圈北宫的府兵，他就不寒而栗，思来想去，最后痛下决心豁出去了。若如妻子所言，外命妇入宫尽孝那么此时的五凤楼前一定人满为患，重兵把守，而东华门是贵人梓宫出行必经的鬼门，此时为了腾地方按旧例晾晒的阅兵棉甲必得挪地方，他趁乱顺手牵羊拽过一件外袍，将袍子一盖背起妻子一路小跑。天可怜见，幸得宫中举丧用煤加剧，煤夫临时加点往宫中运煤。煤车队正要出宫，张升掏空了袖囊中所有的银子才将白氏托运出去。他赶紧擦干脸上的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半，但母亲的安危还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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