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齿藏锋》正文 第二十七章 猫与狗
夜已深，淡淡的月光充满浓浓的倦意，四圣谷地里漆黑不见五指。
今夜没有往日震耳欲聋的鼾声，有的，是一支回荡在无尽黑暗里的古老小调。
这不知名的小调在老头子沧桑沙哑的嗓音中显得格外悠长萧瑟。
藏风却在这歌声中睡的很熟。
悲怆的歌声渐弱，老头子从暖和的被窝里坐直了身子。
俯下身，替藏风掖了掖领口的被褥。
苍老的手上移，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了藏风的眉心。
手指缓缓的从眉毛滑落至鼻尖，在离开的那一刹变得有些颤抖。
眼前的孩子依然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但在老头子眼中，他还是看那个十几年前在缩自己怀中吮着手指的天真孩童。
被子里的温暖从来都不属于他，但他希望藏风能够在这温馨里多待一会儿。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但此刻的温馨哪怕持续片刻也好。
收回右手。
老头子掀落了身上的皮褥，自枕头下抽出了那杆老烟枪，沉闷的抽了起来。
漆黑的谷地里亮起了忽明忽暗的风灯。
他今夜在等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瓢泼的鹅毛大雪，高耸的四圣山脉在大雪中巍巍而立。
山还是那四座山，然而这次归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的风太大，雪太浓，他不喜欢。
伸手扶了扶头上毡帽宽大的帽檐，男人两道浓密的剑眉微微一皱。
于是，这片天地就凝固了。
唯剩下高大的男子继续缓缓前行。
此时此刻，在他所处的这片天地里，狂风瞬间变的乖巧温顺，雪花静静地浮在空中，甚至连月光，都变得粘稠起来。
世间万物绝对静止。
万籁俱静皆因有他。
就这样，在诡异的寂静中，男子终于走到了那条狭长的冰隙前。
幽深黑暗的冰隙，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龙。
一抖右肩，白白的积雪从大髦上纷扬而起，那颗挂在长枪尖上的酒葫芦“乒乓作响。”
尽管宽大的帽檐在男人脸上洒下一大片的阴影，但是遮掩不住他虎目中所蕴藏熠熠豪光。
男人沉默又坚定的迈着步子。
今夜，他风雪进圣山。
脚步声从谷地的入口处传来。
稳健的脚步声不带丝毫掩饰，充满了自信和霸烈。
在黑暗中，老头子耷拉着的眼皮一挑，看着一道魁梧的身影慢慢的从远至近。
“啪”，脚步声停。
男人在距离老头子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十步，不近也不远，这个距离刚刚好。
足够他随意施展肩上的那杆大枪。
虽然四周漆黑一片，但两人还是把对方从里到外看的清清楚楚。
打量着盘膝而坐的风烛老人，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挺拔的男子率先发问，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好听，像是一只猫。
嗤笑一声，叼着烟嘴儿的老头子嘴角上扬，“怎么了？你不早想我死了吗？现在我这副样子，不正合你意？”
男人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右手反手摘下了枪头上的酒葫芦，随后左手持枪，向前一抖。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使得男人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威猛，霸气，不可侵犯。
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哎哎，你少跟我来这套啊！几十年了，腻不腻啊？”老头子，咧着黄牙嘟囔道。
可男人没有回话，信手把酒葫芦扔在地上，长枪依然持在手中。
单手持大枪，端的是一个四平八稳！
老头子无奈的啐了一口，“他娘的，还是那个死脾气，见人就想打上一场，好些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话虽如此，可他浑浊的双眼里，碧绿的火苗腾然燃起。
持枪男子见状，没有多余的废话。
寒光微闪，长枪于无声处抖了一个绚烂又森然的枪花。
紧接着锋锐的枪尖微微向前探出一寸。
一寸，仅一寸。
那杆长枪就像一只试探着，向猎物递出前爪的猫。
无形的风吹来，携带着无可比拟的锐气！
老头子夹着烟杆的手指指节发白，萤火虫般的火星从发黑的烟锅里俏皮的接连不断的跳出。
只听“嗤！”的一声，烟锅里的火焰骤然熄灭，那盏黑夜里会呼吸的风灯就这么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男人宽大的毡帽上不知在何时被蒸融了一小片积雪，晶莹的雪水随着他硬朗的脸庞骨碌碌的滑下。
两人的过招，在刹那间开始，在刹那间就已经结束。
“滴答”水珠落地，四圣盆地内陷入了寂静。
“有酒吗？”老头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
枪尖一挑，长枪般笔挺的男人，甩过一个酒葫芦。
老头抬掌接过，拇指一搓，“波！”的弹开酒塞，还没等酒香逸散，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仰头就往嘴里猛灌了几大口。
“好酒啊！好酒！老子我都快忘了这酒的滋味了。”老头子连连咂舌称赞道。
男人依然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大呼过瘾的老头，“你找我？”
“嗯！”老头子砸吧砸吧嘴。
“你找我？”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是我找你！他奶奶的，除了谁他娘愿意去找你啊？”
丝毫没有理会老头子的粗鄙，男子只是继续机械性的问道：“为什么？”
老头子用嘴努了努熟睡的藏风，“喏，还不是为了他？”
男人终于把他的视线看向了藏风。
看着那张俊逸的面庞，男子一双虎目中流露出几份疑惑之色。
“你有个准备！”老头子轻声提醒道，随后一打响指。
只见那原本笼罩在藏风身上的荧光顷刻间淡薄了几分。
一股奇特的气息从藏风发散而出，这股气息极淡，但以男人的境界，想要感知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何况，这股气息，他绝对不陌生！
“这是？”
男人眼神一阵恍惚，随后猛然转头，眼神无比凌厉的瞪着老头子。
“他是什么？”
男人冷然发问，无尽的威压环绕，随之鼓动起的狂风在四圣谷地内飞速的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哀鸣声。
面对男人的质问，老头子不慌不忙的吸了口烟，徐徐道：“急什么？看仔细了。”
听得老头的话，男人气息稍定，四周的狂风如释重负的平息了下来。
就在老头话刚说完，他已经从那熟睡的少年身上察觉出了一点异样之处。
除却那道无比神圣威严的至强威压外，他还感觉到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浓郁死气。
“本来打算在等上个十年八年的，不过最近出了点乱子，雪原里的那条臭狗把昭烈城的老鼠引了过来，害的老子也没安稳日子过了，所以，这次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替我守这小子三年。”
老头子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到。
“为什么”
男子脸上已经恢复了威严和平静。
“为什么？”老头子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戏谑，“因为，他是我们的天狼主啊？难道你忘了吗，林充？”
原来这长枪般笔挺的男子，名叫林充。
林充闻言，锐利的虎目一横，低斥道：“老狗，你究竟想干什么？”
换做以往，光林充这么一句“老狗”，就必将引发他与老头子的一场争斗。
可现在，老头子非但没有发怒，而是嘴一歪，呲出满嘴黄牙，“咯咯咯咯咯”的怪笑了起来。
“我所想的的只是要个答案，或者说一个公义罢了。”
林充沉默了半晌，看着老头子认真道：“他已经死了。”
“错了。”老头子把烟枪斜指，笑道：“他还活着。”
在鞋底磕了磕烟灰，老头子把黄澄澄的烟枪斜挂在腰间，“行了，别废话了，这事儿你答应不发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充微眯着眼。
“哼！这事儿由不得你不答应！”老头子猛一摆手。
林充眼中豪光暴涨！
“砰！”粗大的长枪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暴戾而嗜血的气息刹那间弥漫在四圣谷地。
天空中无数飘扬的雪花在这股气势的冲刷下，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
“你威胁我？”林充沉声道。
“老子威胁你又怎么样？”
那瘦小的老头子不甘示弱的向前一步，怒目圆睁，眼中鬼火剧烈的跳动。
那一瞬，两股无形却又极度可怕的气势瞬息相撞！
“轰”四圣山脉剧烈的颤抖着，滑落的冰雪汇聚成了汹涌的白浪，滚滚而下！
二者所在的空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如尘世承受不了神灵。
但很快，在两大绝世强者的有意控制下，这场因气势冲击而引发的震荡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空旷的山谷里一时间再度陷入了窒息的死寂。
藏风懒懒的翻了个身子，嘴里含混着，似是呓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峙的二人中，那杆长枪般的影子微微弯区，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他知道吗？”
老头摇了摇头。
“公平吗？”
老头子又摇了摇头。
“但是，只有这样了。”老头涩声道，语气里偷露着无奈。
“我们这一生都是被人拴着的，我们的路都是被人画好的，你我都一样，他又怎么能避免？事到如今，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只有眼前路，再无身后身！”
林充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友，缓缓转过身子。
“那，离开这儿，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扶桑？西土？也有可能是昭烈。”老头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昭烈？你有把握赢他？”
“没有。”老头子回答得很干脆。
林充则是稍一偏头，侧脸轻声道：“你想死？”
“不想。”
“那又何必？”
既然是绝路，你又何苦还要再去走。
“嘿嘿！”老头子沙哑的笑着，笑声中带着一点戏谑和癫狂。
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藏风，老头淡淡道：“既然你都说了不公平，那老子我怎么也都补偿补偿这小子，让他有那功夫多活上一阵子吧？再说了，说不定到时候事情真有了转机，那他就。。。。。。”
剩下的话，老头子没有继续说，只是看着藏风的目光变的柔和。
“这小子现在屁本事没有，但却有了一肚子的问题。这里面，也算是有我的影响吧！所以我想，这些鸟问题，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先替他去问问，如果能回来跟他说一声，那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答案。”
“北原到昭烈太远，我怕他累着。”
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愈发缥缈。
林充扬起了头，他想看看今夜的月色是否依如十数年前那般明亮动人。
但是，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个莹白的点。
因为那漫天的月光被他冻住了。
深吸了口气，林充转过身，向着老头子伸出了一只宽大的手。
“小气鬼。”老头子一脸不甘心的嘟囔着，把手边的酒葫芦胡乱的打飞。
掌心一弹，滑溜溜的酒葫芦便落入了林充的手掌。
只见林充二话不说，抬头就“咕噜咕噜”的一番豪饮，把葫中的酒喝的个精光。
然后把空空的酒葫芦往老头子怀里一抛，一抹嘴，扛起长枪扭头就往谷地外走去。
“你这厮，真他娘一滴都没给老子剩！”
老头子摇晃着酒葫芦，在他背后扯着嗓子吆喝道。
身形一顿，林充柔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到杏花坊，给我打满！”
杏花坊，是昭烈城内最大也最有名的酒肆。
其酒绵厚醇烈，就连一些王公贵族，也常常来此地品酒赏月，好不快活。
老头子笑着摩挲着光溜溜的酒葫芦，眼角堆满了皱纹，对着那道挺拔的影子扯着魄破锣般的嗓子吼道：“你放心，亏待不了你！十八年的女儿红。”
林充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魁梧的身形便渐渐消融在黑夜中。
四圣山外，月光依然粘稠如奶脂，林充驻足环视着这方宁静的天地。
雪是山的轻舞，风是雪的歌。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路，又何须他人谈何喜欢不喜欢呢？
林充笑了笑，浓密的长须无风自动。
风雪重新涌动，月色继续流淌，
四圣山自岿然不动，人影悄然远走。
风与雪的舞蹈中，同样响起了一首古老的小调。
这次，是离歌。
或许是打在脸上的晨曦，又或者是清新的空气。
藏风悠悠醒转。
他没有第一时间转头，他不想看到他心中所想。
但是他敏锐的感知已经告诉他，身后那个熟悉的气息的确是走了。
有些费力的支撑起身子，藏风抱着膝盖，呆呆的蜷缩在厚实的褥子里，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道绚丽的彩华所吸引。
那是一颗美丽的宝石，其炫目是藏风从未见过的。
流光溢彩，璀璨五色彩芒在其上融融的流动着。
在它旁边还摆放着一把猎刀。
这是一把短刀，其样子制式与藏风先前用的一般无二。
只不过，在它清幽冰冷的刀身上，端端正正的镌刻着两字。
寸芒。
冰寒的猎刀倒映着藏风漆黑的眸子。
此刀，无鞘；
此路，无垠；
此去，无悔；
藏风眼眶通红，认真的收齐老头子留给他的两样东西，然后长身而起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向着远方深深一拜。
相逢不知在何年。
此别，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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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没有往日震耳欲聋的鼾声，有的，是一支回荡在无尽黑暗里的古老小调。
这不知名的小调在老头子沧桑沙哑的嗓音中显得格外悠长萧瑟。
藏风却在这歌声中睡的很熟。
悲怆的歌声渐弱，老头子从暖和的被窝里坐直了身子。
俯下身，替藏风掖了掖领口的被褥。
苍老的手上移，一根手指轻轻的点在了藏风的眉心。
手指缓缓的从眉毛滑落至鼻尖，在离开的那一刹变得有些颤抖。
眼前的孩子依然长成了翩翩少年郎，但在老头子眼中，他还是看那个十几年前在缩自己怀中吮着手指的天真孩童。
被子里的温暖从来都不属于他，但他希望藏风能够在这温馨里多待一会儿。
无论出于什么目的，但此刻的温馨哪怕持续片刻也好。
收回右手。
老头子掀落了身上的皮褥，自枕头下抽出了那杆老烟枪，沉闷的抽了起来。
漆黑的谷地里亮起了忽明忽暗的风灯。
他今夜在等一个人。
抬头看了看瓢泼的鹅毛大雪，高耸的四圣山脉在大雪中巍巍而立。
山还是那四座山，然而这次归来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里的风太大，雪太浓，他不喜欢。
伸手扶了扶头上毡帽宽大的帽檐，男人两道浓密的剑眉微微一皱。
于是，这片天地就凝固了。
唯剩下高大的男子继续缓缓前行。
此时此刻，在他所处的这片天地里，狂风瞬间变的乖巧温顺，雪花静静地浮在空中，甚至连月光，都变得粘稠起来。
世间万物绝对静止。
万籁俱静皆因有他。
就这样，在诡异的寂静中，男子终于走到了那条狭长的冰隙前。
幽深黑暗的冰隙，如同择人而噬的恶龙。
一抖右肩，白白的积雪从大髦上纷扬而起，那颗挂在长枪尖上的酒葫芦“乒乓作响。”
尽管宽大的帽檐在男人脸上洒下一大片的阴影，但是遮掩不住他虎目中所蕴藏熠熠豪光。
男人沉默又坚定的迈着步子。
今夜，他风雪进圣山。
脚步声从谷地的入口处传来。
稳健的脚步声不带丝毫掩饰，充满了自信和霸烈。
在黑暗中，老头子耷拉着的眼皮一挑，看着一道魁梧的身影慢慢的从远至近。
“啪”，脚步声停。
男人在距离老头子十步远的地方停下。
十步，不近也不远，这个距离刚刚好。
足够他随意施展肩上的那杆大枪。
虽然四周漆黑一片，但两人还是把对方从里到外看的清清楚楚。
打量着盘膝而坐的风烛老人，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挺拔的男子率先发问，出人意料的是，他的声音十分温柔好听，像是一只猫。
嗤笑一声，叼着烟嘴儿的老头子嘴角上扬，“怎么了？你不早想我死了吗？现在我这副样子，不正合你意？”
男人不置可否的扬了扬眉，右手反手摘下了枪头上的酒葫芦，随后左手持枪，向前一抖。
就这么一个简简单单的动作，却使得男人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威猛，霸气，不可侵犯。
就像，一只择人而噬的猛虎！
“哎哎，你少跟我来这套啊！几十年了，腻不腻啊？”老头子，咧着黄牙嘟囔道。
可男人没有回话，信手把酒葫芦扔在地上，长枪依然持在手中。
单手持大枪，端的是一个四平八稳！
老头子无奈的啐了一口，“他娘的，还是那个死脾气，见人就想打上一场，好些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
话虽如此，可他浑浊的双眼里，碧绿的火苗腾然燃起。
持枪男子见状，没有多余的废话。
寒光微闪，长枪于无声处抖了一个绚烂又森然的枪花。
紧接着锋锐的枪尖微微向前探出一寸。
一寸，仅一寸。
那杆长枪就像一只试探着，向猎物递出前爪的猫。
无形的风吹来，携带着无可比拟的锐气！
老头子夹着烟杆的手指指节发白，萤火虫般的火星从发黑的烟锅里俏皮的接连不断的跳出。
只听“嗤！”的一声，烟锅里的火焰骤然熄灭，那盏黑夜里会呼吸的风灯就这么消失了。
而与此同时，男人宽大的毡帽上不知在何时被蒸融了一小片积雪，晶莹的雪水随着他硬朗的脸庞骨碌碌的滑下。
两人的过招，在刹那间开始，在刹那间就已经结束。
“滴答”水珠落地，四圣盆地内陷入了寂静。
“有酒吗？”老头的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
枪尖一挑，长枪般笔挺的男人，甩过一个酒葫芦。
老头抬掌接过，拇指一搓，“波！”的弹开酒塞，还没等酒香逸散，就已经迫不及待的仰头就往嘴里猛灌了几大口。
“好酒啊！好酒！老子我都快忘了这酒的滋味了。”老头子连连咂舌称赞道。
男人依然神色平静的看着面前这个大呼过瘾的老头，“你找我？”
“嗯！”老头子砸吧砸吧嘴。
“你找我？”男人又重复了一遍。
老头子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是，是我找你！他奶奶的，除了谁他娘愿意去找你啊？”
丝毫没有理会老头子的粗鄙，男子只是继续机械性的问道：“为什么？”
老头子用嘴努了努熟睡的藏风，“喏，还不是为了他？”
男人终于把他的视线看向了藏风。
看着那张俊逸的面庞，男子一双虎目中流露出几份疑惑之色。
“你有个准备！”老头子轻声提醒道，随后一打响指。
只见那原本笼罩在藏风身上的荧光顷刻间淡薄了几分。
一股奇特的气息从藏风发散而出，这股气息极淡，但以男人的境界，想要感知到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更何况，这股气息，他绝对不陌生！
“这是？”
男人眼神一阵恍惚，随后猛然转头，眼神无比凌厉的瞪着老头子。
“他是什么？”
男人冷然发问，无尽的威压环绕，随之鼓动起的狂风在四圣谷地内飞速的旋转着，发出刺耳的哀鸣声。
面对男人的质问，老头子不慌不忙的吸了口烟，徐徐道：“急什么？看仔细了。”
听得老头的话，男人气息稍定，四周的狂风如释重负的平息了下来。
就在老头话刚说完，他已经从那熟睡的少年身上察觉出了一点异样之处。
除却那道无比神圣威严的至强威压外，他还感觉到了一抹挥之不去的浓郁死气。
“本来打算在等上个十年八年的，不过最近出了点乱子，雪原里的那条臭狗把昭烈城的老鼠引了过来，害的老子也没安稳日子过了，所以，这次找你来，就是想让你替我守这小子三年。”
老头子一边掏着耳朵一边说到。
“为什么”
男子脸上已经恢复了威严和平静。
“为什么？”老头子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戏谑，“因为，他是我们的天狼主啊？难道你忘了吗，林充？”
原来这长枪般笔挺的男子，名叫林充。
林充闻言，锐利的虎目一横，低斥道：“老狗，你究竟想干什么？”
换做以往，光林充这么一句“老狗”，就必将引发他与老头子的一场争斗。
可现在，老头子非但没有发怒，而是嘴一歪，呲出满嘴黄牙，“咯咯咯咯咯”的怪笑了起来。
“我所想的的只是要个答案，或者说一个公义罢了。”
林充沉默了半晌，看着老头子认真道：“他已经死了。”
“错了。”老头子把烟枪斜指，笑道：“他还活着。”
在鞋底磕了磕烟灰，老头子把黄澄澄的烟枪斜挂在腰间，“行了，别废话了，这事儿你答应不发答应？”
“如果我不答应呢？”林充微眯着眼。
“哼！这事儿由不得你不答应！”老头子猛一摆手。
林充眼中豪光暴涨！
“砰！”粗大的长枪狠狠的砸在地面上，暴戾而嗜血的气息刹那间弥漫在四圣谷地。
天空中无数飘扬的雪花在这股气势的冲刷下，几乎被染成了血红色。
“你威胁我？”林充沉声道。
“老子威胁你又怎么样？”
那瘦小的老头子不甘示弱的向前一步，怒目圆睁，眼中鬼火剧烈的跳动。
那一瞬，两股无形却又极度可怕的气势瞬息相撞！
“轰”四圣山脉剧烈的颤抖着，滑落的冰雪汇聚成了汹涌的白浪，滚滚而下！
二者所在的空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破碎声，如尘世承受不了神灵。
但很快，在两大绝世强者的有意控制下，这场因气势冲击而引发的震荡很快就平复了下来。
空旷的山谷里一时间再度陷入了窒息的死寂。
藏风懒懒的翻了个身子，嘴里含混着，似是呓语。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峙的二人中，那杆长枪般的影子微微弯区，发出了一声意味深长的轻叹。
“他知道吗？”
老头摇了摇头。
“公平吗？”
老头子又摇了摇头。
“但是，只有这样了。”老头涩声道，语气里偷露着无奈。
“我们这一生都是被人拴着的，我们的路都是被人画好的，你我都一样，他又怎么能避免？事到如今，无论是我，还是他，都只有眼前路，再无身后身！”
林充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如今已是风烛残年的老友，缓缓转过身子。
“那，离开这儿，你准备去哪里？”
“不知道，扶桑？西土？也有可能是昭烈。”老头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昭烈？你有把握赢他？”
“没有。”老头子回答得很干脆。
林充则是稍一偏头，侧脸轻声道：“你想死？”
“不想。”
“那又何必？”
既然是绝路，你又何苦还要再去走。
“嘿嘿！”老头子沙哑的笑着，笑声中带着一点戏谑和癫狂。
伸出枯瘦的手指指了指藏风，老头淡淡道：“既然你都说了不公平，那老子我怎么也都补偿补偿这小子，让他有那功夫多活上一阵子吧？再说了，说不定到时候事情真有了转机，那他就。。。。。。”
剩下的话，老头子没有继续说，只是看着藏风的目光变的柔和。
“这小子现在屁本事没有，但却有了一肚子的问题。这里面，也算是有我的影响吧！所以我想，这些鸟问题，就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先替他去问问，如果能回来跟他说一声，那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而言，都是最好的答案。”
“北原到昭烈太远，我怕他累着。”
老头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神也愈发缥缈。
林充扬起了头，他想看看今夜的月色是否依如十数年前那般明亮动人。
但是，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一个莹白的点。
因为那漫天的月光被他冻住了。
深吸了口气，林充转过身，向着老头子伸出了一只宽大的手。
“小气鬼。”老头子一脸不甘心的嘟囔着，把手边的酒葫芦胡乱的打飞。
掌心一弹，滑溜溜的酒葫芦便落入了林充的手掌。
只见林充二话不说，抬头就“咕噜咕噜”的一番豪饮，把葫中的酒喝的个精光。
然后把空空的酒葫芦往老头子怀里一抛，一抹嘴，扛起长枪扭头就往谷地外走去。
“你这厮，真他娘一滴都没给老子剩！”
老头子摇晃着酒葫芦，在他背后扯着嗓子吆喝道。
身形一顿，林充柔和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到杏花坊，给我打满！”
杏花坊，是昭烈城内最大也最有名的酒肆。
其酒绵厚醇烈，就连一些王公贵族，也常常来此地品酒赏月，好不快活。
老头子笑着摩挲着光溜溜的酒葫芦，眼角堆满了皱纹，对着那道挺拔的影子扯着魄破锣般的嗓子吼道：“你放心，亏待不了你！十八年的女儿红。”
林充没有回话，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魁梧的身形便渐渐消融在黑夜中。
四圣山外，月光依然粘稠如奶脂，林充驻足环视着这方宁静的天地。
雪是山的轻舞，风是雪的歌。
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路，又何须他人谈何喜欢不喜欢呢？
林充笑了笑，浓密的长须无风自动。
风雪重新涌动，月色继续流淌，
四圣山自岿然不动，人影悄然远走。
风与雪的舞蹈中，同样响起了一首古老的小调。
这次，是离歌。
或许是打在脸上的晨曦，又或者是清新的空气。
藏风悠悠醒转。
他没有第一时间转头，他不想看到他心中所想。
但是他敏锐的感知已经告诉他，身后那个熟悉的气息的确是走了。
有些费力的支撑起身子，藏风抱着膝盖，呆呆的蜷缩在厚实的褥子里，像是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
突然，他的目光被一道绚丽的彩华所吸引。
那是一颗美丽的宝石，其炫目是藏风从未见过的。
流光溢彩，璀璨五色彩芒在其上融融的流动着。
在它旁边还摆放着一把猎刀。
这是一把短刀，其样子制式与藏风先前用的一般无二。
只不过，在它清幽冰冷的刀身上，端端正正的镌刻着两字。
寸芒。
冰寒的猎刀倒映着藏风漆黑的眸子。
此刀，无鞘；
此路，无垠；
此去，无悔；
藏风眼眶通红，认真的收齐老头子留给他的两样东西，然后长身而起恭恭敬敬，一丝不苟的向着远方深深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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