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人七珠》正文 第十九章:好一锅绝顶肉汤
“唔，褚天佑是么，原来如此，去抓那个古怪的偷猎贼，碰巧遇上了吗。”大叔道：“没想到啊，嘉儿居然真的把犯人带回来了呐。”
这个大叔身穿一身和嘉儿相类似的猎装，背上也和嘉儿一样背负着一副弓箭，但两人看上去却像一头熊和一只猫咪，一嘴的大胡子，不是胡渣，而是真正的大胡子，能直接垂到遮盖住脖子的那种，而且还细心地编成了小辫子，可见有多爱护，然而他满手的血却不管不顾，在树叶铺就的地上，直接满不在乎地盘腿而坐。
“这件事有这么难么？”褚天佑问道。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说来倒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左右也就是抓个东西都偷不着的小偷么，还把村里的猎人们都惹出去找了，我觉得再过几天怎么也能把人抓回来，我琢磨着要不是逃跑的时候还把村里人给伤了，也不至于会闹这么大动静问题偏偏抓人回来的是嘉儿啊，真是出乎意料。”
大叔把手在腿上擦擦，信手一撩神气的大胡子，道：“这次抓人，长老只是要村里成年男人去找而已，嘉儿只说一定也要跟着去，完全是擅自行动。”
“为了这事，男人们都很生气，特别燥的小伙子还大骂嘉儿没用，拖后腿，毕竟我们村狩猎这种事基本还是男人来办，那些小伙子是觉得嘉儿这样干是不信任他们，为了这个才那么生气而已不过现在这么一搞。”
“夸下海口，赌咒发誓，自打耳光，跪地认错。”大叔看似憨厚的一张宽脸，邪里邪气地龇牙一笑：“看来这次有人是真的要丢脸喽。”
“噗，咳咳”
褚天佑也不由地噗呲一笑。
这么一说，总感觉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乖乖道歉认错的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都直接浮现在了眼前。
转脸一看，一边的嘉儿冷着一张冰封永冻的脸盘膝而坐，无思无虑。
“我叫做白纳。”大叔对着自己一翘大拇指，道：“嘉儿是我弟弟的女儿，而且我也是被长老叫出来的。”
“自打我哥哥走了之后，嘉儿就总是自己一个人溜出村搞得我担心的要命。这次抓人并不是简单的活，能这么平平安安地回来，我想肯定是多亏了有你的帮忙，真是谢谢你啦。”
“哪里哪里，我这边才是，要不是嘉儿伸出援手，我都没办法活着走到这里，我很感激她的帮助才是。”
“哈哈哈，你真是爱说笑。”
“哈哈哈，我没说笑啊”
两个男人在打着哈哈，一边的嘉儿冷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盘膝而坐，无声无息。
自称白纳的大叔叹息道：“嘉儿脾气倔强，但是她脑子聪明，懂的也多，我哥哥生前总以她为傲，出去狩猎或是做些什么事情都会把她带着，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让她野了性子，总不肯像个女孩子一样待在村里，不过她愿意待你亲近的话，那你应该不是坏人。”
“我哪里待他亲近了！！！”
一直像个泥雕木塑一般的嘉儿强忍着听到这，终于炸了，像决堤的火山，又或者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从地上原地直蹦了起来，炸了毛似的，气急败坏地对褚天佑用力一指。
“这个人！”
“这个人？”
褚天佑正襟危坐。
“他”
老半天，嘉儿绷着嘴，说了一个‘他’字后，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坐在屋里的几个男人好奇地瞪着双眼注目着她，她却欲言又止，欲语还休，原地伫立良久，最后终于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骗子。”
随即转身，冲出了屋外。
声音细微，却瞒不过屋里的几只耳朵，褚天佑顿时像是被重击似的佝偻了起来，屋内另外几个男人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于是他只得打起精神，干笑起来。
“看来她并不怎么亲近我呢。”
“不~”白纳大叔却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个丫头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的，对着看不上的人，她要不是毒得要死，要不是冷得要命，是那种不屑一顾的冷，而不是这种小孩子式的赌气，啊对了！”
站起身，掀开门帘，大声追着嘉儿的背影喊道：“抓来的岩鼠我已经放了血，去找点柴火，把水烧起来！”
远远的传来了回应，白纳大叔这才直接放下了门帘。
“这个野丫头，还是这么燥的脾气。”白纳大叔咧着嘴，威风的胡子虎虎生威。
白纳大叔看着并不介意，或者说不明所以，但是褚天佑自己却大概明白嘉儿到底在不爽些什么，而且在得知眼前这位粗豪的大汉其实是嘉儿的亲人后，则更加对少女的生气有所体会。
于是也不等人问，褚天佑主动说道：“刚才抱歉了，一开始我看这个小屋里有人，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真正的偷猎贼对吧。”
话音未落，白纳大叔却直接打断了他。
“！”
褚天佑瞪大了眼睛看了过来，白纳大叔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用这么吃惊，你们和我刚见面的时候就一副要打架样的紧张兮兮，我大概就猜出你们是什么情况了。”
“至于我不认为他是真正的偷猎贼，原因也简单。”
大叔信手一指从进屋开始就一言不发，躺在地上，叫做雷戈的某咸鱼，道：“刚见面的时候，你一下就挡在了嘉儿的前面，而这个男人，则从你们的后面突然挡在了嘉儿的侧边，我也是个猎人，这些我都看得清楚。”
白纳大叔慨叹道：“如果那个偷猎贼真的是个对刚刚认识的女孩都肯这样保护的男人，这种好汉，那猪用不着他来偷，我自己都可以送他几头啊！”
“怎么样，不用这么警戒着我了吧？”白纳大叔笑着对雷戈说道。
雷戈两眼微微睁大，随即脸上微微浮现出笑容：“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清白，你能这么理解我，真是太感谢了。”
这话说得出乎意料的十分正经。
短短的一句，居然让褚天佑有刮目相看之感，完全没有和自己啰嗦逗趣儿时的不着调，简直就好像学校里，隔壁桌平时和你聊天打屁的不靠谱损友，突然用最正宗的社交辞令和前来视察的教育局局长相谈甚欢一样。
明明如果是在和自己聊天的话，像是什么哦哟，出乎意料的有脑子哟之类的，进化水平比想象中的高嘛，看来不能把你们类比猿猴了之类的骚话肯定不会少……
老实说，既大感意外，也如释重负，但也感觉格格不入，甚至还有点啼笑皆非。
“既然这样，那这绳子能不能”雷戈试探着问道。
“恩这个恐怕还不能给你解了。”白纳大叔抚着胡子，为难道：“本来是应该直接给你解了，可是那丫头的脾气你们也看得，要是她那里没过，就直接给你解了，她要一回来，彻底燥了，那这事情就砸定了。”
“恩，说得也是，我理解了。”雷戈沉吟着点头。
“不好意思啊。不过放心，这事只要解释清楚了，村里的人会理解的。”白纳大叔十分认真地说道：“放心吧，你不是偷猎贼。”
说完，大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豪迈地一下掀起门帘。
“好啦，闲话少说！”大叔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开餐吧！”
“来吃岩鼠吧。”
白纳大叔如是说。
于是一大堆被开膛破肚，血淋淋的灰皮老鼠样的血肉模糊，啪地就放在了褚天佑的眼前。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猎人而言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大概鲜血与屠刀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司空见惯。
但是褚天佑却只想一翻白眼，然后用能把脑壳整个砸烂的力度厥倒在地，再也不要起来。
当然这是形容而已，事实上当时的褚天佑只是像根木头一样，用一副魂归大地的模样硬了而已。
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嘉儿不屑地用鼻子一哼，小小声骂了一句：“博嘎。”
随后二话不说，就从腰间抄起一把圆柄雕纹的小刀，原地一蹲，信手就调出一只最大条的开始处理。
“叔叔，你就不能别这么粗鲁地把猎物乱丢么，看上去都让人犯晕，而且你这放血也放得太不干净了，去了内脏好歹也洗一洗，这么血糊糊的也真是。”
“我这不是想做烤岩鼠么，反正也要扒皮，无所谓了。”
“我现在可吃不下烤出来的东西，做弥撒吧。”
“恩？也行，不过做弥撒，水烧起来了吗？”
白纳大叔点点头，转头去看架在一边烈焰融融的柴堆上，正在被烧滚的铁锅。
“‘弥撒’是什么？”
褚天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还有点好奇地凑了上来。
对于血腥，自打经过与同门之间的搏杀后，他早已不是初哥，虽然一大堆血肉突然堆在他的面前，他还是难免会因不习惯而僵硬，但缓过神之后，这个人的神经倒也没有那么脆弱。
嘉儿隐蔽地翻翻白眼，道：“就是用刀具拍打切碎后再做成肉汤。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处理一下。”
首先要将岩鼠的片剥去。
岩鼠的毛绒绒的外皮非常好处理，只见嘉儿掐着一只岩鼠的头，用小刀在它脖子处以环形切开一个切口，然后就像脱衣服一样，用手就简单地将整张皮给剥了下来。
“岩鼠的胆囊非常的苦，所以在剥皮后就该把内脏除掉，不过这里叔叔为了放血偷懒，在剥皮前就把内脏去掉了，所以我们省掉这一步。”
“岩鼠的脑浆虽然也可以一起做进弥撒中，但是这个单单只是脑子，本身就是珍味呀！”说着嘉儿无缘无故突然对褚天佑笑了起来，十分亲切地对褚天佑说道：“所以，来，把这些脑子都吃掉吧。”
“唉？这些脑子你要我要生吃吗？”褚天佑瞪大了眼睛。
这话一说，嘉儿立刻眉毛一竖，“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对这吃法有什么怨言吗？”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种吃法我实在是，该说不习惯呢，还是”
“那就把这个给我吃掉。”
嘉儿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脑壳，递了上来。
褚天佑望着，耷拉下眉头，嘟起了嘴。
嘉儿阴着脸，眯缝着小眼，虎视眈眈。
不得已，褚天佑只得硬着头皮用手指把那玩意扣了出来。
湿乎乎一团，手感极差，心里更不情愿了。
咽了口唾沫，十分犹豫地张开嘴，把东西递了进去，然后木着脸，嚼嚼。
豆腐一样的口感，咸的。
难受。
嘉儿凑上来问。
“好吃吗？”
“好吃。”
褚天佑如此回答。
白纳大叔在一边呼哈哈哈地笑道：“岩鼠的脑子，蜘蛛的肉，还有吞鱼在中头，这可是家喻户晓的好东西呀！而且相对于巨人蜘蛛肉的极为罕见，还是岩鼠和吞鱼好找啊！”
说着，若有所思地摸摸胡须，又道：“不过你这丫头不是极为讨厌脑浆子的吗？上次我喂你一口脑浆，你当场就给我吐了，现在却这么说。”
褚天佑瞪大了眼睛，嘉儿立刻转过了头，大叔哈哈笑：“果然美食终究是美食啊！”
话音刚落，嘉儿又向褚天佑递了一个脑子过来，默默无语。
褚天佑看向了她，而嘉儿也直视着褚天佑。
那眼中是威胁。
褚天佑屈服了。
“因为岩鼠的身体很小，剔骨取肉太过麻烦，所以我们的做法是直接从头部拍打，将整个都拍碎，揉进肉里，再用刀子把它剁成肉馅，如此，‘弥撒’的准备就算完成了。”
嘉儿一手扶着一手拍，“这样一来，那些不好食用的部分也能混进肉里，可以不浪费地全部吃掉。”
“原来如此。”褚天佑点点头。
这种精打细算明显是被食物短缺给逼出来的。
一个村子必须要大量青壮年外出狩猎才能维持温饱，这种食物来源的不稳定注定了难免会出现物资短缺。
地底下的人们，日子过得并不光鲜啊。
褚天佑正在思考，嘉儿突然说道。
“好，我来剥皮，你来拍打，这里有这么多人要吃呢，还得煮多点。”说着，嘉儿把一只放在砧板上推了过来。
“没问题。”褚天佑应声接过了手。
“其实‘弥撒’对像现在这种最新鲜的食材都是生吃的，这样才是真正的美味。”
一听这话，褚天佑的手当时就是一顿，险些没一刀剁下自己的手指头，嘉儿头也不抬地接着道：“这次为了能让高贵的化人也方便用餐，就做成肉汤了。实际上，像这种猎物都是不做汤的。”
褚天佑顿时长出一口气，笑道：“做成肉汤真是太感激了。”
白纳大叔笑眯眯地在一边坐下，背负的弓箭居然到这时都不肯放下，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动作，依然灵巧的惊人。
只见他拿出了个小袋子，从里面取了些油，往手上一抹，抓过剁好的肉一挤就出了个丸子，而且手艺极快，褚天佑这边刚剁完最后一只，那边就已经把所有的肉都挤成了肉球。
“厉害。”褚天佑揉着剁刀子剁到麻木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白纳大叔小心地把肉球都下了沸腾的锅子里，却道：“这才是厉害的好东西。”
随即，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小扎干草，嘉儿伸过头一瞧：“哟！百角草！”
褚天佑疑惑：“这是什么？”
“好东西，放进汤能让肉没有腥味而且味道还能翻翻，听说就算是隔了几天肉，煮汤的时候只要放点这个，都会变得无比美味！”
“不过这个东西非常难得，因为它总是生长在一些十分危险的猛兽的栖息地，而且长得还不多，所以除了一些厉害的大猎人，一般人都不会能有机会用上的。”
“我是在以前某次猎熊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的，之后基本就少少地用。”白纳大叔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所仅有的最后一点点啦，大家一起来享受了吧。”
说完，就把百角草丢下了锅，而后待泡发后，拿木勺子在锅里搅一搅。
顿时一股异香从锅中扑鼻而来。
橘红色火焰的柴堆上，架起的铁锅里肉丸错落浮动，旁边漂浮着青绿色的绿苗，蒸腾的蒸汽中，裹挟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褚天佑顿时口舌生津，这时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饿了。
饿到无法忍受！
略有些急不可耐地盛了一碗，用筷子一挟，就送进了嘴里。
“啊呜，呼呼，好烫。”
唇齿一交，咀嚼，顿时两眼放光。
“唔！好吃！”
“毫无肉的腥臭味，微微地还带着点甘甜味，总感觉还有果实的芳香，肉质很柔软，简直是入口即化，但是细细地咀嚼却又有被拍得细碎的骨头那种嘎吱嘎吱，像是吃软骨一样的口感。”
连忙多放几口下肚，幸福地喘出一口白烟。
“太棒了！”
褚天佑脑中闪电般地想起了那个美味绝伦的烤蜘蛛。
这个美味与那个是完全不同方向的，一个肉感十足，而且有嚼劲但又绝不会让人咬不动，随着每咬一口，口中都会涌出新的滋味，在那种美妙中，不知不觉的你就会把手中的肉全部吃光而意犹未尽。
但眼前这个，却是真真正正的味道取胜。
鲜甜的味道，从肉中涌出来的果香，以及柔软的肉质本身的滋味，这些让人欲罢不能的元素被百角草无限放大，更加形成了无法理喻的极味，仿佛取悦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美食细胞。
不得了。
几乎一眨眼就扫平了一大碗的褚天佑，被这份滋味震荡得有些失神，这真是让人魂飞魄散的滋味啊。
“吉呐吉呐。”嘉儿也一脸幸福地荡漾着的表情连声感叹。
“那是什么？”褚天佑问道。
“是我们感谢食物的话语，吃到了特别好吃的东西时，我们都是别吃边说的。”
“这样啊。”褚天佑看着手中的碗，微笑着也学道：“吉呐。”
一时间，在洞顶黯淡的辉映下，橘红色的柴堆，与一道冉冉升起的白烟，碗里是极美味的汤，身边是和乐的人，阵阵疾风从不知哪里的风洞钻入，又一点点地变成了拂面的微风，最后恍惚间融合进了一段时光中。
白纳大叔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大快朵颐，搞得连扫三碗的褚天佑都不好意思起来，见状，却突然说道：“嘉儿啊，自打哥哥走了，就好少见你这么痛快地吃饭啦，看来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让你很开心吧。”
这话一出，嘉儿笑得开心的脸顿时就僵了，褚天佑也险些被一口呛到脖子眼上，脸部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扭曲了起来。
“我，哪有，叔叔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一直不都是这么吃饭的吗！”
“我以前看你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可从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呐。”
“呃，这个。”
褚天佑赶紧插入话题：“呃，那个，大叔你也快吃啊！不是我说，这个滋味真的是绝顶赞！”
“对对对，叔叔你的百角草立了大功哦！”
白纳大叔抬眼扫了眼前两个人一眼，乐呵呵地用木勺打起一勺，深深地一闻，也顿时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随即极为遗憾地摇摇头，手中勺子一倾，给倒回了锅。
“可惜我却不能吃啊。”
褚天佑一听，疑惑地抬起头，嘉儿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咦？这是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啊，就是这么好吃东西，我却不能吃。”白纳大叔深表遗憾地摇摇头，沉重地叹息道：“谁叫我就是那个偷猎人呢”
嘉儿呆然，褚天佑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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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大叔身穿一身和嘉儿相类似的猎装，背上也和嘉儿一样背负着一副弓箭，但两人看上去却像一头熊和一只猫咪，一嘴的大胡子，不是胡渣，而是真正的大胡子，能直接垂到遮盖住脖子的那种，而且还细心地编成了小辫子，可见有多爱护，然而他满手的血却不管不顾，在树叶铺就的地上，直接满不在乎地盘腿而坐。
“这件事有这么难么？”褚天佑问道。
“怎么说呢，这件事情说来倒不是难不难的问题，左右也就是抓个东西都偷不着的小偷么，还把村里的猎人们都惹出去找了，我觉得再过几天怎么也能把人抓回来，我琢磨着要不是逃跑的时候还把村里人给伤了，也不至于会闹这么大动静问题偏偏抓人回来的是嘉儿啊，真是出乎意料。”
大叔把手在腿上擦擦，信手一撩神气的大胡子，道：“这次抓人，长老只是要村里成年男人去找而已，嘉儿只说一定也要跟着去，完全是擅自行动。”
“为了这事，男人们都很生气，特别燥的小伙子还大骂嘉儿没用，拖后腿，毕竟我们村狩猎这种事基本还是男人来办，那些小伙子是觉得嘉儿这样干是不信任他们，为了这个才那么生气而已不过现在这么一搞。”
“夸下海口，赌咒发誓，自打耳光，跪地认错。”大叔看似憨厚的一张宽脸，邪里邪气地龇牙一笑：“看来这次有人是真的要丢脸喽。”
“噗，咳咳”
褚天佑也不由地噗呲一笑。
这么一说，总感觉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气急败坏，却又不得不乖乖道歉认错的那脸红脖子粗的模样都直接浮现在了眼前。
转脸一看，一边的嘉儿冷着一张冰封永冻的脸盘膝而坐，无思无虑。
“我叫做白纳。”大叔对着自己一翘大拇指，道：“嘉儿是我弟弟的女儿，而且我也是被长老叫出来的。”
“自打我哥哥走了之后，嘉儿就总是自己一个人溜出村搞得我担心的要命。这次抓人并不是简单的活，能这么平平安安地回来，我想肯定是多亏了有你的帮忙，真是谢谢你啦。”
“哪里哪里，我这边才是，要不是嘉儿伸出援手，我都没办法活着走到这里，我很感激她的帮助才是。”
“哈哈哈，你真是爱说笑。”
“哈哈哈，我没说笑啊”
两个男人在打着哈哈，一边的嘉儿冷着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盘膝而坐，无声无息。
自称白纳的大叔叹息道：“嘉儿脾气倔强，但是她脑子聪明，懂的也多，我哥哥生前总以她为傲，出去狩猎或是做些什么事情都会把她带着，也许就是因为这样，让她野了性子，总不肯像个女孩子一样待在村里，不过她愿意待你亲近的话，那你应该不是坏人。”
“我哪里待他亲近了！！！”
一直像个泥雕木塑一般的嘉儿强忍着听到这，终于炸了，像决堤的火山，又或者被踩到尾巴的猫咪一样，从地上原地直蹦了起来，炸了毛似的，气急败坏地对褚天佑用力一指。
“这个人！”
“这个人？”
褚天佑正襟危坐。
“他”
老半天，嘉儿绷着嘴，说了一个‘他’字后，就陷入了久久的沉默，坐在屋里的几个男人好奇地瞪着双眼注目着她，她却欲言又止，欲语还休，原地伫立良久，最后终于小小声地说了一句。
“骗子。”
随即转身，冲出了屋外。
声音细微，却瞒不过屋里的几只耳朵，褚天佑顿时像是被重击似的佝偻了起来，屋内另外几个男人的眼睛落在了他的身上，于是他只得打起精神，干笑起来。
“看来她并不怎么亲近我呢。”
“不~”白纳大叔却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个丫头只有对亲近的人才会这样的，对着看不上的人，她要不是毒得要死，要不是冷得要命，是那种不屑一顾的冷，而不是这种小孩子式的赌气，啊对了！”
站起身，掀开门帘，大声追着嘉儿的背影喊道：“抓来的岩鼠我已经放了血，去找点柴火，把水烧起来！”
远远的传来了回应，白纳大叔这才直接放下了门帘。
“这个野丫头，还是这么燥的脾气。”白纳大叔咧着嘴，威风的胡子虎虎生威。
白纳大叔看着并不介意，或者说不明所以，但是褚天佑自己却大概明白嘉儿到底在不爽些什么，而且在得知眼前这位粗豪的大汉其实是嘉儿的亲人后，则更加对少女的生气有所体会。
于是也不等人问，褚天佑主动说道：“刚才抱歉了，一开始我看这个小屋里有人，我还以为”
“还以为是真正的偷猎贼对吧。”
话音未落，白纳大叔却直接打断了他。
“！”
褚天佑瞪大了眼睛看了过来，白纳大叔却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不用这么吃惊，你们和我刚见面的时候就一副要打架样的紧张兮兮，我大概就猜出你们是什么情况了。”
“至于我不认为他是真正的偷猎贼，原因也简单。”
大叔信手一指从进屋开始就一言不发，躺在地上，叫做雷戈的某咸鱼，道：“刚见面的时候，你一下就挡在了嘉儿的前面，而这个男人，则从你们的后面突然挡在了嘉儿的侧边，我也是个猎人，这些我都看得清楚。”
白纳大叔慨叹道：“如果那个偷猎贼真的是个对刚刚认识的女孩都肯这样保护的男人，这种好汉，那猪用不着他来偷，我自己都可以送他几头啊！”
“怎么样，不用这么警戒着我了吧？”白纳大叔笑着对雷戈说道。
雷戈两眼微微睁大，随即脸上微微浮现出笑容：“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自证清白，你能这么理解我，真是太感谢了。”
这话说得出乎意料的十分正经。
短短的一句，居然让褚天佑有刮目相看之感，完全没有和自己啰嗦逗趣儿时的不着调，简直就好像学校里，隔壁桌平时和你聊天打屁的不靠谱损友，突然用最正宗的社交辞令和前来视察的教育局局长相谈甚欢一样。
明明如果是在和自己聊天的话，像是什么哦哟，出乎意料的有脑子哟之类的，进化水平比想象中的高嘛，看来不能把你们类比猿猴了之类的骚话肯定不会少……
老实说，既大感意外，也如释重负，但也感觉格格不入，甚至还有点啼笑皆非。
“既然这样，那这绳子能不能”雷戈试探着问道。
“恩这个恐怕还不能给你解了。”白纳大叔抚着胡子，为难道：“本来是应该直接给你解了，可是那丫头的脾气你们也看得，要是她那里没过，就直接给你解了，她要一回来，彻底燥了，那这事情就砸定了。”
“恩，说得也是，我理解了。”雷戈沉吟着点头。
“不好意思啊。不过放心，这事只要解释清楚了，村里的人会理解的。”白纳大叔十分认真地说道：“放心吧，你不是偷猎贼。”
说完，大叔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豪迈地一下掀起门帘。
“好啦，闲话少说！”大叔的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脸：“开餐吧！”
“来吃岩鼠吧。”
白纳大叔如是说。
于是一大堆被开膛破肚，血淋淋的灰皮老鼠样的血肉模糊，啪地就放在了褚天佑的眼前。
这种事情对于一个猎人而言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大概鲜血与屠刀对于他们来说实在司空见惯。
但是褚天佑却只想一翻白眼，然后用能把脑壳整个砸烂的力度厥倒在地，再也不要起来。
当然这是形容而已，事实上当时的褚天佑只是像根木头一样，用一副魂归大地的模样硬了而已。
在一边袖手旁观的嘉儿不屑地用鼻子一哼，小小声骂了一句：“博嘎。”
随后二话不说，就从腰间抄起一把圆柄雕纹的小刀，原地一蹲，信手就调出一只最大条的开始处理。
“叔叔，你就不能别这么粗鲁地把猎物乱丢么，看上去都让人犯晕，而且你这放血也放得太不干净了，去了内脏好歹也洗一洗，这么血糊糊的也真是。”
“我这不是想做烤岩鼠么，反正也要扒皮，无所谓了。”
“我现在可吃不下烤出来的东西，做弥撒吧。”
“恩？也行，不过做弥撒，水烧起来了吗？”
白纳大叔点点头，转头去看架在一边烈焰融融的柴堆上，正在被烧滚的铁锅。
“‘弥撒’是什么？”
褚天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冷静，还有点好奇地凑了上来。
对于血腥，自打经过与同门之间的搏杀后，他早已不是初哥，虽然一大堆血肉突然堆在他的面前，他还是难免会因不习惯而僵硬，但缓过神之后，这个人的神经倒也没有那么脆弱。
嘉儿隐蔽地翻翻白眼，道：“就是用刀具拍打切碎后再做成肉汤。不过在那之前，要先处理一下。”
首先要将岩鼠的片剥去。
岩鼠的毛绒绒的外皮非常好处理，只见嘉儿掐着一只岩鼠的头，用小刀在它脖子处以环形切开一个切口，然后就像脱衣服一样，用手就简单地将整张皮给剥了下来。
“岩鼠的胆囊非常的苦，所以在剥皮后就该把内脏除掉，不过这里叔叔为了放血偷懒，在剥皮前就把内脏去掉了，所以我们省掉这一步。”
“岩鼠的脑浆虽然也可以一起做进弥撒中，但是这个单单只是脑子，本身就是珍味呀！”说着嘉儿无缘无故突然对褚天佑笑了起来，十分亲切地对褚天佑说道：“所以，来，把这些脑子都吃掉吧。”
“唉？这些脑子你要我要生吃吗？”褚天佑瞪大了眼睛。
这话一说，嘉儿立刻眉毛一竖，“你什么意思，难道是对这吃法有什么怨言吗？”
“啊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这种吃法我实在是，该说不习惯呢，还是”
“那就把这个给我吃掉。”
嘉儿不知什么时候开了个脑壳，递了上来。
褚天佑望着，耷拉下眉头，嘟起了嘴。
嘉儿阴着脸，眯缝着小眼，虎视眈眈。
不得已，褚天佑只得硬着头皮用手指把那玩意扣了出来。
湿乎乎一团，手感极差，心里更不情愿了。
咽了口唾沫，十分犹豫地张开嘴，把东西递了进去，然后木着脸，嚼嚼。
豆腐一样的口感，咸的。
难受。
嘉儿凑上来问。
“好吃吗？”
“好吃。”
褚天佑如此回答。
白纳大叔在一边呼哈哈哈地笑道：“岩鼠的脑子，蜘蛛的肉，还有吞鱼在中头，这可是家喻户晓的好东西呀！而且相对于巨人蜘蛛肉的极为罕见，还是岩鼠和吞鱼好找啊！”
说着，若有所思地摸摸胡须，又道：“不过你这丫头不是极为讨厌脑浆子的吗？上次我喂你一口脑浆，你当场就给我吐了，现在却这么说。”
褚天佑瞪大了眼睛，嘉儿立刻转过了头，大叔哈哈笑：“果然美食终究是美食啊！”
话音刚落，嘉儿又向褚天佑递了一个脑子过来，默默无语。
褚天佑看向了她，而嘉儿也直视着褚天佑。
那眼中是威胁。
褚天佑屈服了。
“因为岩鼠的身体很小，剔骨取肉太过麻烦，所以我们的做法是直接从头部拍打，将整个都拍碎，揉进肉里，再用刀子把它剁成肉馅，如此，‘弥撒’的准备就算完成了。”
嘉儿一手扶着一手拍，“这样一来，那些不好食用的部分也能混进肉里，可以不浪费地全部吃掉。”
“原来如此。”褚天佑点点头。
这种精打细算明显是被食物短缺给逼出来的。
一个村子必须要大量青壮年外出狩猎才能维持温饱，这种食物来源的不稳定注定了难免会出现物资短缺。
地底下的人们，日子过得并不光鲜啊。
褚天佑正在思考，嘉儿突然说道。
“好，我来剥皮，你来拍打，这里有这么多人要吃呢，还得煮多点。”说着，嘉儿把一只放在砧板上推了过来。
“没问题。”褚天佑应声接过了手。
“其实‘弥撒’对像现在这种最新鲜的食材都是生吃的，这样才是真正的美味。”
一听这话，褚天佑的手当时就是一顿，险些没一刀剁下自己的手指头，嘉儿头也不抬地接着道：“这次为了能让高贵的化人也方便用餐，就做成肉汤了。实际上，像这种猎物都是不做汤的。”
褚天佑顿时长出一口气，笑道：“做成肉汤真是太感激了。”
白纳大叔笑眯眯地在一边坐下，背负的弓箭居然到这时都不肯放下，却一点都不影响他的动作，依然灵巧的惊人。
只见他拿出了个小袋子，从里面取了些油，往手上一抹，抓过剁好的肉一挤就出了个丸子，而且手艺极快，褚天佑这边刚剁完最后一只，那边就已经把所有的肉都挤成了肉球。
“厉害。”褚天佑揉着剁刀子剁到麻木的手，比了个大拇指。
白纳大叔小心地把肉球都下了沸腾的锅子里，却道：“这才是厉害的好东西。”
随即，变戏法似地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小扎干草，嘉儿伸过头一瞧：“哟！百角草！”
褚天佑疑惑：“这是什么？”
“好东西，放进汤能让肉没有腥味而且味道还能翻翻，听说就算是隔了几天肉，煮汤的时候只要放点这个，都会变得无比美味！”
“不过这个东西非常难得，因为它总是生长在一些十分危险的猛兽的栖息地，而且长得还不多，所以除了一些厉害的大猎人，一般人都不会能有机会用上的。”
“我是在以前某次猎熊的时候，无意中发现这个的，之后基本就少少地用。”白纳大叔笑眯眯地说道：“这是我所仅有的最后一点点啦，大家一起来享受了吧。”
说完，就把百角草丢下了锅，而后待泡发后，拿木勺子在锅里搅一搅。
顿时一股异香从锅中扑鼻而来。
橘红色火焰的柴堆上，架起的铁锅里肉丸错落浮动，旁边漂浮着青绿色的绿苗，蒸腾的蒸汽中，裹挟让人垂涎欲滴的味道。
褚天佑顿时口舌生津，这时他才突然觉得自己已经饿了。
饿到无法忍受！
略有些急不可耐地盛了一碗，用筷子一挟，就送进了嘴里。
“啊呜，呼呼，好烫。”
唇齿一交，咀嚼，顿时两眼放光。
“唔！好吃！”
“毫无肉的腥臭味，微微地还带着点甘甜味，总感觉还有果实的芳香，肉质很柔软，简直是入口即化，但是细细地咀嚼却又有被拍得细碎的骨头那种嘎吱嘎吱，像是吃软骨一样的口感。”
连忙多放几口下肚，幸福地喘出一口白烟。
“太棒了！”
褚天佑脑中闪电般地想起了那个美味绝伦的烤蜘蛛。
这个美味与那个是完全不同方向的，一个肉感十足，而且有嚼劲但又绝不会让人咬不动，随着每咬一口，口中都会涌出新的滋味，在那种美妙中，不知不觉的你就会把手中的肉全部吃光而意犹未尽。
但眼前这个，却是真真正正的味道取胜。
鲜甜的味道，从肉中涌出来的果香，以及柔软的肉质本身的滋味，这些让人欲罢不能的元素被百角草无限放大，更加形成了无法理喻的极味，仿佛取悦了全身上下每一个美食细胞。
不得了。
几乎一眨眼就扫平了一大碗的褚天佑，被这份滋味震荡得有些失神，这真是让人魂飞魄散的滋味啊。
“吉呐吉呐。”嘉儿也一脸幸福地荡漾着的表情连声感叹。
“那是什么？”褚天佑问道。
“是我们感谢食物的话语，吃到了特别好吃的东西时，我们都是别吃边说的。”
“这样啊。”褚天佑看着手中的碗，微笑着也学道：“吉呐。”
一时间，在洞顶黯淡的辉映下，橘红色的柴堆，与一道冉冉升起的白烟，碗里是极美味的汤，身边是和乐的人，阵阵疾风从不知哪里的风洞钻入，又一点点地变成了拂面的微风，最后恍惚间融合进了一段时光中。
白纳大叔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两人大快朵颐，搞得连扫三碗的褚天佑都不好意思起来，见状，却突然说道：“嘉儿啊，自打哥哥走了，就好少见你这么痛快地吃饭啦，看来和这个男人待在一起，让你很开心吧。”
这话一出，嘉儿笑得开心的脸顿时就僵了，褚天佑也险些被一口呛到脖子眼上，脸部表情一下子就变得扭曲了起来。
“我，哪有，叔叔你又在这里胡说八道！我一直不都是这么吃饭的吗！”
“我以前看你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可从没见过你笑得这么开心呐。”
“呃，这个。”
褚天佑赶紧插入话题：“呃，那个，大叔你也快吃啊！不是我说，这个滋味真的是绝顶赞！”
“对对对，叔叔你的百角草立了大功哦！”
白纳大叔抬眼扫了眼前两个人一眼，乐呵呵地用木勺打起一勺，深深地一闻，也顿时露出了迷醉的表情。
“好东西啊，真是好东西。”
随即极为遗憾地摇摇头，手中勺子一倾，给倒回了锅。
“可惜我却不能吃啊。”
褚天佑一听，疑惑地抬起头，嘉儿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咦？这是为什么？明明是这么好吃的东西。”
“是啊，就是这么好吃东西，我却不能吃。”白纳大叔深表遗憾地摇摇头，沉重地叹息道：“谁叫我就是那个偷猎人呢”
嘉儿呆然，褚天佑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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