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日寒歌》正文 第24章 卓识
李信出到市镇，买了一匹快马，经高凉，穿广州，一月余到了江西北面的南昌。南昌偏居东南，却是天下名城，赣江绕城而过。三百年前唐代才子王勃在腾王阁挥毫写下《腾王阁序》，楼以文传，名扬天下。李信来到南昌，已是傍晚。遂在临江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洗漱毕，叫了一壶酒，两个菜，在楼下临窗而坐。此时，夕阳晚照，彩霞满天，江水粼粼，腾王阁巍然高耸，遥想三百年时光飞逝，楼阁、夕阳、落霞、江水依旧，美景在前，但才子早已作古。
李信正欣赏江景，门外一阵风吹入，八名玄服汉子轻步走进客栈。一名身材瘦的汉子眼神凌厉向李信扫了一眼，一挥手，这群汉子即围在一张桌前坐下，叫一大盆米饭，两大碗辣椒，默不作声地端碗吃饭。李信瞥目看去，这群汉子起坐、吃饭动作齐整划一，一身玄色劲装洗得泛白。这群汉子一会吃完饭，为首瘦的汉子掏出二三十个铜板给掌柜，要了一个大客房，悉数上房去了。北宋沦亡，大量宋民南迁，南昌更成江湖草莽豪杰聚散之地，那掌柜已见惯不怪，只见这伙人这般寒酸，大是皱眉，本想推搪客满，但这伙人虽一言不发，却气势凌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少顷，又一个戴着面具的大汉大步走入，在李信前面临窗另一张桌前坐下，包裹随手一扔，搁在桌上。伙计赶来，大汉掏出一两银子，摇手示意他退下。那伙计见他花一两银子买一个座位干坐，心内奇怪，但这几日聚集到这里的奇人异士甚多，不敢多言，退开一旁。
李信自后观察这名大汉脸具外鬓角微斑，身躯欣长而强健，一身蓝黑色的昵子长袍纹理清晰，一丝不苟，不扎方巾的一头长发瀑布般披下，沉静中透出狂傲不羁的气质，李信看他身材、举止和面具下的轮廓，猜想这人应是个美男子，不知为何不欲以真面目示人。这名大汉久久凝视江上的夕阳落霞，一盏茶功夫，江上夕阳一点一点落入江中，他嘴角微微翕动，似乎颇是激动。
天色甫黑，门外又进来一伙灰衣汉子，这伙汉子乱哄哄进来，分两桌坐下，嚷着每桌叫了二坛酒，一大盆牛肉，二只肥鸡和七八个炒，山吃海喝起来。李信一壶酒饮完，正要起身回房，听到席间一肥胖汉子低声道：“桃花庄阳老头这次举办英雄大会，不知拿出什么宝贝，引来许多英雄好汉，”桃花山庄位于南昌外西面十里，规模宏大，乃天下名庄，李信一个时辰前就从该庄前路过。
一个头领模样的刀削脸道：“阳老头拿出的，可是湮没近八百年的和氏璧。”其余人一听，都齐齐呀一声。众人都曾听闻和氏璧千年流传的典故，自秦国一统天下从赵国手中夺得和氏璧以后，历经秦、汉、魏、晋，成为数百年王朝惟一不易的传国玉玺，在后唐李从珂携璧投火自焚后不知所踪，数百年历代帝王无不孜孜以求，以证受命于天。不料竟会在桃花山庄出现。
刀削脸见大家将信将疑，道：“以阳老头之声望，会拿一块赝品欺诈天下英雄吗？”众人都点了点头，桃花山庄家财万贯，阳宏毅庄主更是南方武林泰斗，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声名远播，他挑头举办这桩大事，自不会有虚言。“‘世间浊，和氏现，真龙出’。这句话流传了几百年，更迭了多少王朝君主，仍不见和氏璧，现在终于重现人间，看来大宋气数要尽了。”一个背朝李信的矮子说道。
刀削脸道：“你懂什么？当今世间确是浑浊一片，想当皇帝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北宋虽亡，但南宋朝廷仍在，岂会坐视这块玉玺落入他人之手？日前传出消息，朝廷、大金和大和教都要遣出强手前来争夺，只不知谁又能夺得和氏璧？”大和教是十余年前突然在西面崛起，流窜东南一带的一个土匪帮派，盘踞于崇山峻岭间，时常下山劫掠土豪大户，来去无踪，南宋朝廷几次进剿，都被其大败。
“和氏璧落在谁家谁就是真龙天子呢，未知朝廷有甚么高手，大金国、大和教可是高手如云，不知方耕道是否会亲自来抢夺？”开始说话那胖子说道。其余人一听，都停下吃饭，抬起头来，脸泛兴奋之色，方耕道是金国太师，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传言其武功天下第一，他若亲来，这场英雄大会可是热闹。
矮子道：“那拿出和氏璧之人不就是真龙天子，为何还要示以他人？”刀削脸嗤笑道：“无强权无强力之人拿了和氏璧岂不是引火烧身，若是方耕道那狗贼前来，必是抢了回去献给金国狗皇帝，不信你试试，今晚你拿回家，明早脑袋不知去哪里找玉玺了。”众人一道哄笑，均觉头领讲得有理。桃花庄比武夺玺之事想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这伙人酒足饭饱，也不避讳，声音越说越大议论起来。
刀削脸待大伙笑完，压低声音道：“不仅我、你、他拿不得，我们帮主也拿不得，帮主说了，天下唯有大和教教主武安生是真龙天子，要我们此番前来，是要趁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我们一展所长，助大和教一臂之力，伺机偷了这和氏璧，送给大和教武教主，然后我们就加入大和教。共亨大和世界。”
“原来如此。”众人听后不再说话。李信处于风口上，隐约听清头领说话，心想这伙人原来是江湖下三滥的盗贼之流帮会，极是仰慕大和教，以加入大和教为荣，只不知他所说的大和世界是什么世界，值得这样为大和教卖命。
这时，客栈楼梯声响，刚才上楼的那名瘦的玄服首领持剑缓缓走下楼来，走到黑衣人面前，道：“有非常之举必是非常之人，阁下既劫了宝，又要献出和氏璧，搅动天下，意欲何为？”饭桌那伙灰衣人一听，纷纷在座位上站起，望着黑衣人。玄服首领提及一年前的劫宝大案，山宝帮群贼人人耸动，比听到和氏璧还要兴奋。黑衣人似乎未知身边杀气升腾，仍是凝望窗外滚滚江流，沉思往事，一动不动，突然，身子一晃，飞窗而出，落在江边，但七名玄服汉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挡住去路。
那伙在大吃大喝的灰衣人也拔出兵刃追出。黑衣人神态不变，自顾自的仰首望天。李信也自客栈内持剑走出。他与黑衣人虽素昧平生，但看到他气宇轩昂，以寡敌众，神情自若，油然而生敬意，持剑出来要助黑衣人一臂之力。
黑衣人道：“山宝帮洪有进在方圆百里也算是个有名的贼头，怎么这么不济，就派你们这些贼过来。”刀削脸道：“我们帮主另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黑衣人冷笑道：“是要去劫宋朝二十万担粮草吧。”
刀削脸脸色一变，他是山宝帮的副帮主，山宝帮这次行动极为慎密，洪有进帮主要他领十余名身手敏捷的偷手来赴英雄大会，自己领了大队人马在东面五十里外伏击抢劫宋军押运路过的二十万担粮草。这一极为晦秘的计策却被这黑衣人一语揭穿。
江边有人看到这里有人斗殴，远远近近数十人围了上来。刀削脸担心劫粮之事泄露，决意杀人灭口，忽哨一声，七八人举刀往黑衣人砍去。黑衣人站着笔直不动，待单刀砍到，两手抓出，不知用什么手法将砍来的七八人连人带刀稻草般扔进江中。时值冬日，江水低浅，但天气寒冷，七八人掉在江中，虽不沉没，但在江水中翻滚，冻得哇哇大叫。余下刀削脸等五六人大惊，一齐杀上，黑衣人又双手连抓，将刀削脸几人又扔进江中。数十名围观路人见那黑衣人身手了得，都站在圈外观看。
个子瘦的玄服首领道：“阁下费尽心机，在盗贼横行、朝廷鞭长莫及之地，借阳老庄主的名望，将和氏璧昭示天下，引天下豪雄自相残杀，以坐收渔利。好不阴险。”
“哪一个枭雄借功名心撩动属下，驱使他们为自己夺取天下不阴险？我不过撩动这几个枭雄的帝王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以阴险攻阴险。宫堂主何故厚彼薄此，是武安生心腹之故么？”被称姓宫的玄服首领一时语塞。“哦，我忘了，武安生不是大和教教主了吧？”黑衣人语气漠然，强敌环伺，却浑不在意。
玄服首领道：“我大和教新教主乃乌亮先生。”围观的数十人听他说到是大和教的人，顿时一阵骚动，有人兴奋地低声道：“终于又看到大和教的义士了。”李信站在人众中，听到他们说话，心想这八个玄服汉子是大和教的人，看来这大和教在这一带颇具影响。原来这黑衣人要以和氏璧在英雄大会上挑动包括朝廷、大和教在内的天下群雄自相残杀。其居心叵测，怪不得他戴着面具，不过这玄服首领年轻个，眼光尖锐，一眼看穿了黑衣人的诡计，却被黑衣人驳得哑口无言。看来这黑衣人不仅武功了得，其心计、辩才也是不凡。“我等了大半年，终才等到武安生退位才施此策，要不，要大和教入彀也不容易。”黑衣人道。
“武教主雄谋伟略，目光如炬，阁下这般雕虫技连在下也瞒不过，自然逃不过他老人家法眼。”
“大和教内人常道，宫堂主与武安生情谊深如父子。果然不假，武安生退位，你仍是声口恭敬，可惜他不是教主了，你自然也不得重用，我瞒不过你，也无须瞒你，哎，自创教主江上峰自尽，大和教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乌亮志大才疏，也想逐鹿天下，可笑。”这位姓宫的堂主姓宫名寒辛，乃大和教第一重将，半年来率大和教击败宋军数次进剿居功至伟，甚得当时教主武安生宠信，任大和教主力英锐堂堂主，如今乌亮上台，被逐去排位最末一堂游弋堂任堂主。
“阁下误解我大和教义了，大和教是为天下百姓夺天下，非为一人夺天下。”宫寒辛道。
“不为一人夺天下，也是为一教夺天下。与赵氏王朝一家又有何异？”
“大和教没有！我大和教自立教之日起，自教主以下，与众教兄谨守教义，共甘同苦，立誓拯万民于水火，共建大和世界，尊驾可看低宫某，却不可诋毁本教。”宫寒辛突然发怒，厉声喝道。
“哪一个帝王崛起之初不是号称为拯救天下苍生的？刘汉、曹魏，李唐、黄巢，乃至今日之赵氏，夺得天下后到头来哪一个不是为一家一姓之私？”
围观众人中一个壮年汉子叫道：“这位大哥不可误会大和教了，大和教来了之后，打走土豪，夺回田地分给我们，大和教教兄们还帮我们耕种，修房，比父母兄弟还亲。”另一个老叟道：“二月前，我亲眼看到武教主穿一件破褡裢，拉着我老汉的手说了半天话。这位壮士说他们教主要当皇帝，哪个王朝有这样的皇帝？”李信听到众人众口一辞，想道大和教能得到百姓如此拥护，确实与其他帮派、盗匪大不一样。
“你们说你们教主不想当皇帝，那为什么还要来夺玉玺？”黑衣人丝毫不为众人所动，他言辞犀利，这句话如利刃穿革，直指大和教图谋居心。
宫寒辛脸涨得通红，羞涩腼腆得像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他长叹一口气，道：“本教的教义是不会错的，只是执行教义的人理会错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本教有朝一日拨乱反正，阁下于本教不解之处，在下禀报教主，请教主亲自前来邀请阁下前往本部观摩即明本教拳拳之心。当下阁下只要将玉玺收回，取消英雄大会，我决不为难阁下。”
黑衣人道：“你是怕你们大和教夺了玉玺吧？你不怕乌亮将你逐出教吗？”
“能保存大和教，粉身碎骨何足道，大和教眼下羽翼未满，此时夺得玉玺必成众矢之的，势不能为朝廷所容，阁下若能体谅本教拯救天下苍生之苦志，放过本教，本教数万教兄铭记阁下高义。”宫寒辛说着，言语大有恳求之意。
黑衣人大笑道：“你们教内讧乱成一窝粥，还想拯救苍生？你把大和教讲得愈好，我愈是不相信。不过大和教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武安生笼络人心倒是有一套。”又往他身后七名玄衣汉子手中的剑扫了一眼，道：“泰山七剑投靠大和教了？”七名玄衣汉子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黑衣人又看了一眼七人，道：“哦，原来你们是他们的弟子。泰山剑阵讲究七元归一。须三十年方可练成，你们是受大和教鼓惑，背师下山了。”
“我七师兄弟为大和拯救苍生而战，惟恐落后了一步，晚了一日。”七名玄衣汉子异口同声道。
“说得好。”宫寒辛长剑直刺黑衣人后背，出剑之快，迅捷无伦。但黑衣人脚下一滑，宫寒辛一剑已落空。
外围七名玄衣汉子一齐出剑，自三面夹攻，剑气逼空而至，方位错落无间。黑衣人身如疾风，七剑在间不容发穿插而过，又尽皆落空，但黑衣人已落入七人组成的剑阵。李信看八人出手即非凡手，怕黑衣人不敌，跃入圈内，挡在宫寒辛前面，道：“你们倚多为胜，不算好汉。”一剑往宫寒辛刺出，宫寒辛看到剑法不凡，凝神应接，二人出剑极快，已斗了十余招。
七名玄衣汉子发动剑阵，将黑衣人越围越紧，形成一道剑，狂攻不已。黑衣人剑鞘递出，连击七剑，将七剑尽数荡开，接着衣袖一拂，一股巨力向将斗得正欢的李信袭去，李信不由自主地被甩出三丈外，黑衣人在身后道：“子，你还没有本事来趟这一潭浑水。”
他一边说话，一边迈出数步，已走出七人精心构筑的剑阵。七名举剑与他相击的玄服汉子虎口发烫，触碰的似乎不是一个鲛皮剑鞘，而是一根坚硬的镔铁棍。无不相顾失色。
李信看见宫寒辛等八人出剑，每一人功力都不输当日与自己相斗的晦潜，宫寒辛武功最高，也仅比师父晦沉输半筹而已，这黑衣人却从八名强手中闲庭信步地剑不出鞘突围而出，武功之高，连师父晦沉也及不上他，自己初出道就遇上这样一个大高手，当真天外有天。
宫寒辛道：“阁下是金国太师方前辈门下吗？”他年纪虽轻，但已久历江湖，一击之下，已知即使合八人之力也未必能取胜，早听闻方耕道年近六旬，武功当世无敌，其门下九大弟子人人武功出类拔萃，这黑衣人语气口音也就三十余岁，实在已想不出天下除方耕道门下外，还有谁有这等高深的武功。七名属下一听方耕道之名，脸上旋现紧张神色，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激昂之气，剑阵展开，对黑衣人又形成包围。围观的数十人一齐喊道：“杀死他。”宫寒辛抖擞精神，使出十成劲道，长剑再度剌出，黑衣人展开轻功在剑阵内急速游走，宫寒辛紧随其后，剑尖在他背后不停晃动，只要黑衣人稍一迟缓，即可将他刺出几个窟窿。七人踏住方位，只俟黑衣人走近，即出剑阻击。黑衣人边走边以剑鞘与七人的剑相击，但宫寒辛在他身后不管如何出剑，连他衣襟也刺不着。而黑衣人周身激荡，七人呼吸紧迫，不住后退。黑衣人再走十多圈，剑阵已扩大数倍。宫寒辛知道黑衣人只要长剑出鞘，自己八人非败不可。但他向来作战十分勇悍，更何况面对当前这个要置大和教于倾覆的大敌，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人除去，拯大和教于危亡。
黑衣人越走越快，突然白光一闪，三声惨呼划过，东、南、西北面三人长剑落地，每人右手中剑。黑衣人长剑终于出鞘，玄服剑阵即遭重创。
负伤的三人一声惨呼过后，以左手点肩膊穴道，阻止鲜血急泄，又拾起地上长剑，回归本位，再作殊杀。
玄服方三人重伤，斗志犹存，然左手使剑，剑阵已是破了。
黑衣人摇头道：“武安生用兵不是这样的，他是打不过就跑，再伺机迂回聚歼。你深得他心意，用兵也不是这样的。”
宫寒辛脸色惨白，抿着嘴唇，似是个又急又气的姑娘。
圈外数十人揎袖攘臂，要冲进来与黑衣人搏杀，但看到黑衣人气势，又不敢上前，只在圈外怒骂。黑衣人睥睨众人，哼了一声，道：“愚不可及。”踢开二人，转眼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宫寒辛追赶不及，呆了半晌，围观众人已上前帮助将三名负伤大和教人包扎好。宫寒辛上前向众人一一致谢，又向李信行礼，丝毫不以李信刚才助敌为意，这才领了七名属下往桃花山庄方向走去。李信见他年纪轻轻，比自己也就大二三岁，大败之余，方寸不乱，谦敬有礼，颇有大将之风。
李信回到客栈，思绪难平，刚才一幕仍在脑海回荡，黑衣人剑式与自己所学秋水心剑法颇有几分相似，但临敌出招之际，突然又变得狂野奔放，与秋水剑法的刚猛堂正相去甚远，宛若一个源头流出两条大河，前者似怒哮黄河，九曲回肠，奔腾怒号，后者则如浩荡长江，江阔岸远，一去千里。二者剑意相近，何以招式大相迥异，委实着人费解，所见黑衣人武功之高、用计之深，大和教人斗志之韧、信念之坚，远非比一月前楞严寺外一役可比。黑衣人为什么要举办英雄大会，难道他是受金国之命，如那姓宫的堂主所言，出示和氏璧令天下群雄自相残杀，处心积虑制造这一大混乱后，使金国再大举进侵？大和教在此地颇得民心，这黑衣人为何要置其于死地？又莫非他是朝廷所派，到此设下计策，以令群盗相杀？黑衣人设计，群雄中稍少智谋见识，陷入其中而不知，黑衣人可是所谋甚大。李信躺在床上翻覆去想了半夜，想到江湖人心如此险恶，为夺名位地盘设陷环环相套。他难以明白群雄为何对一块和氏璧趋之若鹜，又想到山宝帮要伏劫朝廷二十万担粮食，这二十万担粮食要多少户人昧旦晨昏耕作才能积聚到，眼下雷州百姓求一粒米而不得，可比这和氏璧重要多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李信正欣赏江景，门外一阵风吹入，八名玄服汉子轻步走进客栈。一名身材瘦的汉子眼神凌厉向李信扫了一眼，一挥手，这群汉子即围在一张桌前坐下，叫一大盆米饭，两大碗辣椒，默不作声地端碗吃饭。李信瞥目看去，这群汉子起坐、吃饭动作齐整划一，一身玄色劲装洗得泛白。这群汉子一会吃完饭，为首瘦的汉子掏出二三十个铜板给掌柜，要了一个大客房，悉数上房去了。北宋沦亡，大量宋民南迁，南昌更成江湖草莽豪杰聚散之地，那掌柜已见惯不怪，只见这伙人这般寒酸，大是皱眉，本想推搪客满，但这伙人虽一言不发，却气势凌人，哪里敢说半个不字。
少顷，又一个戴着面具的大汉大步走入，在李信前面临窗另一张桌前坐下，包裹随手一扔，搁在桌上。伙计赶来，大汉掏出一两银子，摇手示意他退下。那伙计见他花一两银子买一个座位干坐，心内奇怪，但这几日聚集到这里的奇人异士甚多，不敢多言，退开一旁。
李信自后观察这名大汉脸具外鬓角微斑，身躯欣长而强健，一身蓝黑色的昵子长袍纹理清晰，一丝不苟，不扎方巾的一头长发瀑布般披下，沉静中透出狂傲不羁的气质，李信看他身材、举止和面具下的轮廓，猜想这人应是个美男子，不知为何不欲以真面目示人。这名大汉久久凝视江上的夕阳落霞，一盏茶功夫，江上夕阳一点一点落入江中，他嘴角微微翕动，似乎颇是激动。
天色甫黑，门外又进来一伙灰衣汉子，这伙汉子乱哄哄进来，分两桌坐下，嚷着每桌叫了二坛酒，一大盆牛肉，二只肥鸡和七八个炒，山吃海喝起来。李信一壶酒饮完，正要起身回房，听到席间一肥胖汉子低声道：“桃花庄阳老头这次举办英雄大会，不知拿出什么宝贝，引来许多英雄好汉，”桃花山庄位于南昌外西面十里，规模宏大，乃天下名庄，李信一个时辰前就从该庄前路过。
一个头领模样的刀削脸道：“阳老头拿出的，可是湮没近八百年的和氏璧。”其余人一听，都齐齐呀一声。众人都曾听闻和氏璧千年流传的典故，自秦国一统天下从赵国手中夺得和氏璧以后，历经秦、汉、魏、晋，成为数百年王朝惟一不易的传国玉玺，在后唐李从珂携璧投火自焚后不知所踪，数百年历代帝王无不孜孜以求，以证受命于天。不料竟会在桃花山庄出现。
刀削脸见大家将信将疑，道：“以阳老头之声望，会拿一块赝品欺诈天下英雄吗？”众人都点了点头，桃花山庄家财万贯，阳宏毅庄主更是南方武林泰斗，在江湖上一言九鼎，声名远播，他挑头举办这桩大事，自不会有虚言。“‘世间浊，和氏现，真龙出’。这句话流传了几百年，更迭了多少王朝君主，仍不见和氏璧，现在终于重现人间，看来大宋气数要尽了。”一个背朝李信的矮子说道。
刀削脸道：“你懂什么？当今世间确是浑浊一片，想当皇帝的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北宋虽亡，但南宋朝廷仍在，岂会坐视这块玉玺落入他人之手？日前传出消息，朝廷、大金和大和教都要遣出强手前来争夺，只不知谁又能夺得和氏璧？”大和教是十余年前突然在西面崛起，流窜东南一带的一个土匪帮派，盘踞于崇山峻岭间，时常下山劫掠土豪大户，来去无踪，南宋朝廷几次进剿，都被其大败。
“和氏璧落在谁家谁就是真龙天子呢，未知朝廷有甚么高手，大金国、大和教可是高手如云，不知方耕道是否会亲自来抢夺？”开始说话那胖子说道。其余人一听，都停下吃饭，抬起头来，脸泛兴奋之色，方耕道是金国太师，武功深不可测，江湖传言其武功天下第一，他若亲来，这场英雄大会可是热闹。
矮子道：“那拿出和氏璧之人不就是真龙天子，为何还要示以他人？”刀削脸嗤笑道：“无强权无强力之人拿了和氏璧岂不是引火烧身，若是方耕道那狗贼前来，必是抢了回去献给金国狗皇帝，不信你试试，今晚你拿回家，明早脑袋不知去哪里找玉玺了。”众人一道哄笑，均觉头领讲得有理。桃花庄比武夺玺之事想必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这伙人酒足饭饱，也不避讳，声音越说越大议论起来。
刀削脸待大伙笑完，压低声音道：“不仅我、你、他拿不得，我们帮主也拿不得，帮主说了，天下唯有大和教教主武安生是真龙天子，要我们此番前来，是要趁他们打得你死我活，我们一展所长，助大和教一臂之力，伺机偷了这和氏璧，送给大和教武教主，然后我们就加入大和教。共亨大和世界。”
“原来如此。”众人听后不再说话。李信处于风口上，隐约听清头领说话，心想这伙人原来是江湖下三滥的盗贼之流帮会，极是仰慕大和教，以加入大和教为荣，只不知他所说的大和世界是什么世界，值得这样为大和教卖命。
这时，客栈楼梯声响，刚才上楼的那名瘦的玄服首领持剑缓缓走下楼来，走到黑衣人面前，道：“有非常之举必是非常之人，阁下既劫了宝，又要献出和氏璧，搅动天下，意欲何为？”饭桌那伙灰衣人一听，纷纷在座位上站起，望着黑衣人。玄服首领提及一年前的劫宝大案，山宝帮群贼人人耸动，比听到和氏璧还要兴奋。黑衣人似乎未知身边杀气升腾，仍是凝望窗外滚滚江流，沉思往事，一动不动，突然，身子一晃，飞窗而出，落在江边，但七名玄服汉子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外，挡住去路。
那伙在大吃大喝的灰衣人也拔出兵刃追出。黑衣人神态不变，自顾自的仰首望天。李信也自客栈内持剑走出。他与黑衣人虽素昧平生，但看到他气宇轩昂，以寡敌众，神情自若，油然而生敬意，持剑出来要助黑衣人一臂之力。
黑衣人道：“山宝帮洪有进在方圆百里也算是个有名的贼头，怎么这么不济，就派你们这些贼过来。”刀削脸道：“我们帮主另有要事在身，不能亲来。”黑衣人冷笑道：“是要去劫宋朝二十万担粮草吧。”
刀削脸脸色一变，他是山宝帮的副帮主，山宝帮这次行动极为慎密，洪有进帮主要他领十余名身手敏捷的偷手来赴英雄大会，自己领了大队人马在东面五十里外伏击抢劫宋军押运路过的二十万担粮草。这一极为晦秘的计策却被这黑衣人一语揭穿。
江边有人看到这里有人斗殴，远远近近数十人围了上来。刀削脸担心劫粮之事泄露，决意杀人灭口，忽哨一声，七八人举刀往黑衣人砍去。黑衣人站着笔直不动，待单刀砍到，两手抓出，不知用什么手法将砍来的七八人连人带刀稻草般扔进江中。时值冬日，江水低浅，但天气寒冷，七八人掉在江中，虽不沉没，但在江水中翻滚，冻得哇哇大叫。余下刀削脸等五六人大惊，一齐杀上，黑衣人又双手连抓，将刀削脸几人又扔进江中。数十名围观路人见那黑衣人身手了得，都站在圈外观看。
个子瘦的玄服首领道：“阁下费尽心机，在盗贼横行、朝廷鞭长莫及之地，借阳老庄主的名望，将和氏璧昭示天下，引天下豪雄自相残杀，以坐收渔利。好不阴险。”
“哪一个枭雄借功名心撩动属下，驱使他们为自己夺取天下不阴险？我不过撩动这几个枭雄的帝王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心，以阴险攻阴险。宫堂主何故厚彼薄此，是武安生心腹之故么？”被称姓宫的玄服首领一时语塞。“哦，我忘了，武安生不是大和教教主了吧？”黑衣人语气漠然，强敌环伺，却浑不在意。
玄服首领道：“我大和教新教主乃乌亮先生。”围观的数十人听他说到是大和教的人，顿时一阵骚动，有人兴奋地低声道：“终于又看到大和教的义士了。”李信站在人众中，听到他们说话，心想这八个玄服汉子是大和教的人，看来这大和教在这一带颇具影响。原来这黑衣人要以和氏璧在英雄大会上挑动包括朝廷、大和教在内的天下群雄自相残杀。其居心叵测，怪不得他戴着面具，不过这玄服首领年轻个，眼光尖锐，一眼看穿了黑衣人的诡计，却被黑衣人驳得哑口无言。看来这黑衣人不仅武功了得，其心计、辩才也是不凡。“我等了大半年，终才等到武安生退位才施此策，要不，要大和教入彀也不容易。”黑衣人道。
“武教主雄谋伟略，目光如炬，阁下这般雕虫技连在下也瞒不过，自然逃不过他老人家法眼。”
“大和教内人常道，宫堂主与武安生情谊深如父子。果然不假，武安生退位，你仍是声口恭敬，可惜他不是教主了，你自然也不得重用，我瞒不过你，也无须瞒你，哎，自创教主江上峰自尽，大和教主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乌亮志大才疏，也想逐鹿天下，可笑。”这位姓宫的堂主姓宫名寒辛，乃大和教第一重将，半年来率大和教击败宋军数次进剿居功至伟，甚得当时教主武安生宠信，任大和教主力英锐堂堂主，如今乌亮上台，被逐去排位最末一堂游弋堂任堂主。
“阁下误解我大和教义了，大和教是为天下百姓夺天下，非为一人夺天下。”宫寒辛道。
“不为一人夺天下，也是为一教夺天下。与赵氏王朝一家又有何异？”
“大和教没有！我大和教自立教之日起，自教主以下，与众教兄谨守教义，共甘同苦，立誓拯万民于水火，共建大和世界，尊驾可看低宫某，却不可诋毁本教。”宫寒辛突然发怒，厉声喝道。
“哪一个帝王崛起之初不是号称为拯救天下苍生的？刘汉、曹魏，李唐、黄巢，乃至今日之赵氏，夺得天下后到头来哪一个不是为一家一姓之私？”
围观众人中一个壮年汉子叫道：“这位大哥不可误会大和教了，大和教来了之后，打走土豪，夺回田地分给我们，大和教教兄们还帮我们耕种，修房，比父母兄弟还亲。”另一个老叟道：“二月前，我亲眼看到武教主穿一件破褡裢，拉着我老汉的手说了半天话。这位壮士说他们教主要当皇帝，哪个王朝有这样的皇帝？”李信听到众人众口一辞，想道大和教能得到百姓如此拥护，确实与其他帮派、盗匪大不一样。
“你们说你们教主不想当皇帝，那为什么还要来夺玉玺？”黑衣人丝毫不为众人所动，他言辞犀利，这句话如利刃穿革，直指大和教图谋居心。
宫寒辛脸涨得通红，羞涩腼腆得像一个十八岁的姑娘。他长叹一口气，道：“本教的教义是不会错的，只是执行教义的人理会错了。俗话说，百闻不如一见。本教有朝一日拨乱反正，阁下于本教不解之处，在下禀报教主，请教主亲自前来邀请阁下前往本部观摩即明本教拳拳之心。当下阁下只要将玉玺收回，取消英雄大会，我决不为难阁下。”
黑衣人道：“你是怕你们大和教夺了玉玺吧？你不怕乌亮将你逐出教吗？”
“能保存大和教，粉身碎骨何足道，大和教眼下羽翼未满，此时夺得玉玺必成众矢之的，势不能为朝廷所容，阁下若能体谅本教拯救天下苍生之苦志，放过本教，本教数万教兄铭记阁下高义。”宫寒辛说着，言语大有恳求之意。
黑衣人大笑道：“你们教内讧乱成一窝粥，还想拯救苍生？你把大和教讲得愈好，我愈是不相信。不过大和教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才，武安生笼络人心倒是有一套。”又往他身后七名玄衣汉子手中的剑扫了一眼，道：“泰山七剑投靠大和教了？”七名玄衣汉子哼了一声，却不说话。黑衣人又看了一眼七人，道：“哦，原来你们是他们的弟子。泰山剑阵讲究七元归一。须三十年方可练成，你们是受大和教鼓惑，背师下山了。”
“我七师兄弟为大和拯救苍生而战，惟恐落后了一步，晚了一日。”七名玄衣汉子异口同声道。
“说得好。”宫寒辛长剑直刺黑衣人后背，出剑之快，迅捷无伦。但黑衣人脚下一滑，宫寒辛一剑已落空。
外围七名玄衣汉子一齐出剑，自三面夹攻，剑气逼空而至，方位错落无间。黑衣人身如疾风，七剑在间不容发穿插而过，又尽皆落空，但黑衣人已落入七人组成的剑阵。李信看八人出手即非凡手，怕黑衣人不敌，跃入圈内，挡在宫寒辛前面，道：“你们倚多为胜，不算好汉。”一剑往宫寒辛刺出，宫寒辛看到剑法不凡，凝神应接，二人出剑极快，已斗了十余招。
七名玄衣汉子发动剑阵，将黑衣人越围越紧，形成一道剑，狂攻不已。黑衣人剑鞘递出，连击七剑，将七剑尽数荡开，接着衣袖一拂，一股巨力向将斗得正欢的李信袭去，李信不由自主地被甩出三丈外，黑衣人在身后道：“子，你还没有本事来趟这一潭浑水。”
他一边说话，一边迈出数步，已走出七人精心构筑的剑阵。七名举剑与他相击的玄服汉子虎口发烫，触碰的似乎不是一个鲛皮剑鞘，而是一根坚硬的镔铁棍。无不相顾失色。
李信看见宫寒辛等八人出剑，每一人功力都不输当日与自己相斗的晦潜，宫寒辛武功最高，也仅比师父晦沉输半筹而已，这黑衣人却从八名强手中闲庭信步地剑不出鞘突围而出，武功之高，连师父晦沉也及不上他，自己初出道就遇上这样一个大高手，当真天外有天。
宫寒辛道：“阁下是金国太师方前辈门下吗？”他年纪虽轻，但已久历江湖，一击之下，已知即使合八人之力也未必能取胜，早听闻方耕道年近六旬，武功当世无敌，其门下九大弟子人人武功出类拔萃，这黑衣人语气口音也就三十余岁，实在已想不出天下除方耕道门下外，还有谁有这等高深的武功。七名属下一听方耕道之名，脸上旋现紧张神色，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多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激昂之气，剑阵展开，对黑衣人又形成包围。围观的数十人一齐喊道：“杀死他。”宫寒辛抖擞精神，使出十成劲道，长剑再度剌出，黑衣人展开轻功在剑阵内急速游走，宫寒辛紧随其后，剑尖在他背后不停晃动，只要黑衣人稍一迟缓，即可将他刺出几个窟窿。七人踏住方位，只俟黑衣人走近，即出剑阻击。黑衣人边走边以剑鞘与七人的剑相击，但宫寒辛在他身后不管如何出剑，连他衣襟也刺不着。而黑衣人周身激荡，七人呼吸紧迫，不住后退。黑衣人再走十多圈，剑阵已扩大数倍。宫寒辛知道黑衣人只要长剑出鞘，自己八人非败不可。但他向来作战十分勇悍，更何况面对当前这个要置大和教于倾覆的大敌，决意不惜一切代价将此人除去，拯大和教于危亡。
黑衣人越走越快，突然白光一闪，三声惨呼划过，东、南、西北面三人长剑落地，每人右手中剑。黑衣人长剑终于出鞘，玄服剑阵即遭重创。
负伤的三人一声惨呼过后，以左手点肩膊穴道，阻止鲜血急泄，又拾起地上长剑，回归本位，再作殊杀。
玄服方三人重伤，斗志犹存，然左手使剑，剑阵已是破了。
黑衣人摇头道：“武安生用兵不是这样的，他是打不过就跑，再伺机迂回聚歼。你深得他心意，用兵也不是这样的。”
宫寒辛脸色惨白，抿着嘴唇，似是个又急又气的姑娘。
圈外数十人揎袖攘臂，要冲进来与黑衣人搏杀，但看到黑衣人气势，又不敢上前，只在圈外怒骂。黑衣人睥睨众人，哼了一声，道：“愚不可及。”踢开二人，转眼消失在茫茫暮色里。
宫寒辛追赶不及，呆了半晌，围观众人已上前帮助将三名负伤大和教人包扎好。宫寒辛上前向众人一一致谢，又向李信行礼，丝毫不以李信刚才助敌为意，这才领了七名属下往桃花山庄方向走去。李信见他年纪轻轻，比自己也就大二三岁，大败之余，方寸不乱，谦敬有礼，颇有大将之风。
李信回到客栈，思绪难平，刚才一幕仍在脑海回荡，黑衣人剑式与自己所学秋水心剑法颇有几分相似，但临敌出招之际，突然又变得狂野奔放，与秋水剑法的刚猛堂正相去甚远，宛若一个源头流出两条大河，前者似怒哮黄河，九曲回肠，奔腾怒号，后者则如浩荡长江，江阔岸远，一去千里。二者剑意相近，何以招式大相迥异，委实着人费解，所见黑衣人武功之高、用计之深，大和教人斗志之韧、信念之坚，远非比一月前楞严寺外一役可比。黑衣人为什么要举办英雄大会，难道他是受金国之命，如那姓宫的堂主所言，出示和氏璧令天下群雄自相残杀，处心积虑制造这一大混乱后，使金国再大举进侵？大和教在此地颇得民心，这黑衣人为何要置其于死地？又莫非他是朝廷所派，到此设下计策，以令群盗相杀？黑衣人设计，群雄中稍少智谋见识，陷入其中而不知，黑衣人可是所谋甚大。李信躺在床上翻覆去想了半夜，想到江湖人心如此险恶，为夺名位地盘设陷环环相套。他难以明白群雄为何对一块和氏璧趋之若鹜，又想到山宝帮要伏劫朝廷二十万担粮食，这二十万担粮食要多少户人昧旦晨昏耕作才能积聚到，眼下雷州百姓求一粒米而不得，可比这和氏璧重要多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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