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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日寒歌》正文 第32章 乐韵

  李信心想,这游真成与大和教勾结并无实证,但淫情纵欲,贻害良家妇女危害不浅,且找王熺大哥商议一下如何处置,悄悄出了营房,去寻王熺。王熺侍从却道王熺到秀红楼看戏去了。李信心想:这大哥对那女子可谓情深,冒朝廷严令嬉戏之不韪,前往是非之地以慰相思,想起那女子,稍一思量,也往秀红楼走去。

  李信第二次到秀红楼,相较于半载前迷迷糊糊随大流进来,此次留意了许多,过了“秀红楼”朱漆大匾,进到戏楼,果然是堂皇富丽、金碧荧煌,随处可见身穿棱罗绸缎、容色娇艳的女子,端的是温柔富贵乡。李信依着鼓乐来到戏台下,台下已有二三百人坐在雕刻精致的酸枝红木大椅上,看着台上一名伶人在唱戏。李信往人群一望,只见王熺侧在身子坐在台下中央,陪伴旁边一个中年人欣赏台上戏曲。李信看此人举止,官派十足,似是朝廷官吏。李信入职皇廷大半载,朝内四品以上官员都能认出,但对这人并无印象。李信性喜清静,悄然走出戏楼,以俟戏完人散再寻王熺。

  他出得戏楼,抬目望去,一汪碧水微波荡漾,已是一个清凉世界,近处的戏楼、湖畔的水榭、缥缈的岛在各色风灯点缀中,明灭变幻,动静皆宜,心想,秀红楼这群女子将这一个地方修饰得如此错落有致,确是有心思。正心旷神怡之际,忽然身后“扑嗤”一声,一个女子笑声传来,笑语娇媚,李信转头,却柳影婆娑,空无一人,李信恐自己唐突,匆匆回到戏楼。

  这时,戏楼一片喧哗,大戏已入高潮,李信在后排寻一座位坐下,台上十六名一身素白的女子步至台前,中间一名女子款款而出,只见她足蹬红锦靴,身著红罗裳,云鬓高耸,紫带飞扬,李信怦怦心跳,这正是王熺钟情的,被自己演武场救下又不辞而别的那个少女。大半载不见,这少女已像一朵春风吹过的鲜花,一张巧的瓜子脸上五官长开,愈加精致妩媚,站在舞台上婀娜玉立,皓齿明眸,比艳减了一分,比雅又艳了三分。李信往王熺看去,他也目不转瞬地望着台上。那少女一双黑漆漆的眼珠往台下一扫,台下霎时寂静无声。她轻启朱唇,唱道:“梅花雪白柳叶黄,云雾四起月苍苍……”声音亮丽婉转,如黄鹂鸣翠,远上天际,杳杳不绝,一折唱完,台下轰然叫好,采声大作,她又领众女子起舞,左右顾盼,前后彷徨,绸绫飞舞,广袖飞扬,歌唱《采莲曲》:“弄舟朅来南塘水,荷叶映身摘莲子。暑衣清净鸳鸯喜,作浪舞花惊不起。……”。宛若风吹过处,一缕彩绫在片片荷叶的荷塘穿越,一颦一动,欲收欲送,曼妙廻延。直至一曲舞毕退入后台,众人才回过神,顿时掌声如雷。李信身旁一名汉子叫道:“他奶奶的熊,秀红楼这帮妞,砸了青楼的牌子来唱戏,牌坊立了,生意做大了,老子可憋坏了。哪天老子忍不住,一把火把它烧了。”另一个汉子道:“梁红玉那婆娘精明得很,又攀上了韩世忠这高枝,你老兄财大,也未必斗得过她,省省心吧。”李信听这二人言语粗俗,满怀不忿,应是江浙一带的盐商到来这时寻欢作乐,又想起王熺及游真成等说起秀红楼的语气,不由暗笑,心想这秀红楼可真令不少人心怀忿忿。

  大戏落幕,曲终人散。王熺陪那名官员离座从门出去,梁红玉已在门口迎送,三人站在一起,相谈甚欢,李信正要跟上,一名高个女子抵住去路,道:“给钱。”李信才想起看戏还未给钱,问道:“多少?”“一百文。”李信一摸怀里,半月前在酒楼上几两碎银早已给了牛皋,身仅有数十文钱,红着脸道:“请稍宽片刻。”那女子看他望着梁红玉三人,不知他认识王熺,以为他要去求情赖帐,杏眼圆睁,道:“赖帐赖到秀红楼来了。”生怕李信惊扰宾客,伸手一把要将他揪住,李信身子一闪,刚避开去,一两银子从身后扔了过来。二人转头一看,刚才唱戏那名少女已换回一身青衫,笑吟吟站在身后,道:“我替他给了。”高个女子看到那少女与李信站在一起,已认出李信正是元宵节夺得灯王之人,看了那少女一眼,道:“冤家来了。”拿了银子,掉头走了。李信讪讪道:“谢谢姑娘,在下不是有意赖账的。”那少女似乎在想着那高个女子的话,听到他说话,问道:“你来这里做啥?”李信看着她一张瓜子脸清丽无伦,俏丽无方,怔怔道:“我来找人。”那少女道:“找我吗?”李信道:“不是,是……”几乎不可自持。那少女看他神魂颠倒,说完话后脸上一片通红,显然被自己容貌所夺,情难自控。她置身此戏楼,几乎每日都看过被自己容貌倾倒的男子,不以为奇,但很少看过眼前这种单纯真挚的男子。她毕竟少女心性,得意之余也十分欢喜,只是笑吟吟地让李信呆呆地看着自己,丝毫不以为唐突。

  王熺这时已瞥见李信,转头向这边招手。李信和那少女走过去,行过礼后,李信才知那少女叫章柔荑,乃秀红楼的花魁,心想:“怪不得这楼主在元宵节不舍得输掉她。”王熺陪同的这名官吏叫郑喜韵,乃朝廷内务府掌管织造的五品官吏,其时朝廷百事艰难,织造局尚在筹建,仍是闲官一个,听他名字似乎喜欢音律,但举止做作。秀红楼向来高傲,不知梁红玉因何对其青眼有加。李信见识过梁红玉的精明,知道此举必有深意企图。梁红玉道:“今晚秀红楼喜迎三位贵人,尤其能请到郑大人品评秀红楼之歌艺音律,可谓蓬荜生辉。”那位被她奉承的郑大人十分欢喜,拈着胡髯说了几句点评,言色颇是卖弄,梁红玉与章柔荑大声附和赞同。李信不通音律,木讷站在一边,王熺则在旁负手微笑,似在观赏又一出戏。李信若有所悟,看来梁红玉要与王熺联手交好那官吏。众人又寒暄一会,王熺、郑喜韵向梁红玉告辞。梁红玉道:“郑大人莫忘了她们八姐妹三日后的重阳梅山风乐之约。”郑喜韵道:“那个自然。”看了李信一眼,颜色大有不屑。章柔荑忽对李信道:“你也去吧。”李信讷讷道:“卑职不懂音律,有煞风景,不去也罢。”郑喜韵哈哈笑道:“花魁说了,忠义郎就应允了吧。”章柔荑笑道:“人人都谈歌论曲,岂不是无味?”李信知她不忿自己被这人嘲讽,心中感激,又要拒绝,但看到她如花笑靥,真不舍得离开她一刻,即道:“那好,卑职从命就是。”

  王熺、李信与郑喜韵在秀红楼门外分手后,李信拉住王熺道:“陛下严禁嬉戏,大哥真是大胆。”

  王熺道:“为博美人欢心,这点冒险又算什么?”忽又问道:“你也来这里作什么?”李信将日间跟踪游真成之事说了一遍。王熺沉吟道:“密谋造反一事原难有实证,多是揣测,但兄弟日间一行,既为百姓除一祸害,我们又可扳倒朝廷一武官,晋升之路少一障碍。”他见李信不解,道:“宦海官途,犹若一尖塔,愈往上,职位愈少,每倒下一人,就有上一层之机,不然,你不去扳人,则为人所扳,你可见过丛林之兽,不去噬别兽,必为别兽所噬。”李信不大认同这位大哥的说法,但所听所看方圆、游真成做下的龌龊之事,实非善类,设计除去于朝廷于百姓只是有利无害,便道:“大哥有何良策除去游真成?”王熺道:“那也容易,为兄早已明察暗访到游真成掳掠后放回的良家妇女,已具人证惟无物证。当初叫兄弟探访,实为搜其物证。不说实言,惟恐兄弟不肯尽力。为兄又已联络御史,只待兄弟物证,如今万事俱备,明日御史上奏后我与兄弟各自举证即可。”李信默然,想不到这位老兄如此工于心计,要自己打探,原来是为了查证游真成淫秽之事以扳倒对方,心中颇有不悦,道:“依大哥之言就是,弟告辞了。”与王熺告别。走出几步,王熺在后面道:“章姑娘似乎对你不错。”李信回头,王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李信笑了笑,也不说话,掉头走了。

  次日,果然御史上奏,弹劾游真成伙同林映众、傅晓欢等人在行辕掳淫良民妻女。黄潜善、汪伯彦大为惊讶,令苗傅查办,苗傅干事阴狠利索,率兵径入游真成行辕公署,在李信指引下,打开地道,又唤来王熺察访的被掳良家妇女,将游真成、林映众、傅晓欢捕拿后严刑拷问,三人无从抵赖,一一招供,二日即案破。黄潜善告知赵构,赵构震怒,勒令整肃卫队,原游真成卫队交苗傅统领,只是举报有功的王熺、李信却不闻封赏,原来黄、汪二人恨这二人蓄意举报,败坏朝廷声誉,竟不行封赏。

  三日后的重阳节。秋日畅和,王熺、李信双双告了假,陪着郑喜韵,换了一身秋游闲服,郑喜韵一身儒服,王熺则穿了一件新裁的淡紫绫罗长袍,他身材修长,玉带环腰,形貌昳丽,飞马扬鞭之际,气韵夺人。连郑喜韵看了也赞叹不已,李信依旧穿着那件蓝底滚边长袍。各人策了马,往扬州西北郊的梅山驰去。梅山上有一蝴蝶泉,一条溪水自山上潺潺而下,流入静幽的山谷,落入一个方圆十丈的深潭,山谷四周茂林修竹,巉石嶙峋。此地深藏山内,游人罕至,清幽雅致,满山蝴蝶纷飞,好一片秋光景致。王熺看到美景,大叹道:“我在扬州多年,也不知城外有这样景色。”一行一边欣赏美景,一边上山,来到溪流,一名素雅的女子站在溪边,正是八丽之首春晓。春晓两手一拍,树林闪出七名女子,齐道:“恭迎诸位大人。”郑喜韵看见这八名女子艳若桃李,灿若春花,秀美有之,妩媚有之,娇俏有之,各有各的美,乐得呵呵大笑。章柔荑已换了红裙白衫,李信看见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众女子看到三名男子站在一起,王熺长身玉立,华衣照人,风流俊俏,即是郑喜韵也是羽扇纶巾,三络修髯,一派儒雅,李信则穿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蓝袍,虽然也眉目清俊,但在服饰、风采已输了一筹,唯独一双朗目神采奕奕,面无惭色。秀红楼诸女品人无数,看到他如此,都暗暗称赞。

  春晓拿出一大堆船状的青釉羽觞,道:“东晋永和九年会稽山上群贤毕至,留下千古佳话,王羲之等古人雅风我们学不来,但那一场醉和狂放,今日我们在梅山或许可学来几分,我们亦效兰亭聚会,置觞于水中,自溪头而下,大伙依次献艺,琴萧歌舞不限,艺完评好者,其余人共贺一杯,垫底者罚三觞。”诸女齐声叫好,郑喜韵插话道:“罚三觞仍未够,还要除衣下潭戏水。”诸女知他要为难李信,有人望着李信,有人则看着章柔荑。章柔荑叫道:“那又何妨?”转头低声对李信道:“你必不会垫底。”李信正踌躇,章柔荑已道:“李忠义郎愿赌服输。”诸人见二人都无异议,俱都欢喜。诸女又刻意要奉承郑喜韵,冬雪和夏花将郑喜韵连拉带抬,送上了溪头,春晓坐在下首,七女则依次序从溪头坐下,王熺坐在章柔荑上首,李信要坐在最的腊梅下面,章柔荑强拉了他坐在自己下首,李信勉强坐下。

  众人坐定,春晓请郑喜韵先演。郑喜韵早有准备,自袖中取出一支长笛,吹了一曲《百鸟来朝》,众人只听到他那笛音吹出,高低跳跃,抑扬起伏,时急时缓,犹如雨后初晴,百鸟来会,又若空谷足音,秋虫呢喃。急时嘈而不乱,缓时余韵悠扬,一时满谷蝴蝶都围在他周围翩跹飞舞,终于笛音渐歇,飞蝶散去。众人大声喝彩,都想,这人装模作样,还真有点真本事。春晓道:“郑大人之笛声一出,我们秀红楼再无人敢吹笛了。”郑喜韵甚是得意。春晓已将数十只觞斟满酒,放入水中,似是数十艘舟源源不断顺水逐流往下游飘去,各人将面前的觞掣起一仰脖喝完。郑喜韵以下是春晓,春晓站起,诸姐妹或琴或萧伴奏,唱了一出《长相思》,唱腔悠长宛转,洋溢着女子思慕心爱男子的情思,一曲唱完,众人鼓掌,又在水中捞起觞,也是一人一觞饮完。

  春晓唱完,轮到夏花,夏花近年做的大多是收钱驱客这般粗活,戏台功夫早已搁得七零八落,她慌忙从石后搬了一只筝出来。众人看是一只十三弦的秦筝,都笑了起来,想用这乐器奏曲慷慨激越,倒也适合夏花的性格。夏花一抚筝弦,铮铮地乱响,众人又笑。春晓走过去,帮她把十三根弦调好,夏花长指一拨,弦音低沉,须臾,突作变徵之音,众人只觉破金穿石之声破空而来,竟是唐代的出塞曲,众人听筝音激厉,雄迈壮烈,心中肃然,无不正襟危坐静听,夏花弹到最高处,长指跳撩,十三根筝弦几乎同时跳动,当真是“四边伐鼓雪海涌,三军大呼阴山动”,众人大声喝采,都掩不住筝音高激,夏花兴奋不已,手舞足蹈,不觉已至尾曲,章柔荑道:“不好,此刻音调高了半调,如何收得了尾。”话音刚落,咚咚两声,已断了两根筝弦。众人一下哑然,夏花沮道:“砸了。”众人一听,都哈哈大笑。春晓道:“夏花最后尾节未弹好,但气势无人可及,也算暇不掩瑜。”郑喜韵拈须道:“有理,夏花所奏不差。”众人听二人一说,又自水中捞起酒觞饮干。

  夏花奏完,轮及秋叶。郑喜韵、王熺及李信都想,这女子容色秀丽,却沉默寡言,冷若霜雪,且看她如何表演?秋叶只是羞涩一笑,娉婷站起,溪头已响起春晓的琴音,伴着琴音,秋叶缓缓起舞,只见她身姿袅娜,宛转徘徊,似是纷扬之霜叶,又是回风之流云,每一个身姿都蕴含深情。众人就像在欣赏一幅绚丽缤纷的秋景。一曲奏完,秋叶缓缓落座,众人犹沉浸在刚才的舞蹈中,不待郑喜韵、春晓说话,众人先是一阵掌声,争先捞起觞饮尽。冬雪道;“许久不看秋叶姐跳舞,可想死我们了,大姐真不公平,放着一宝贝不用,偏要我们登台。”郑喜韵、王熺、李信等都颇是惊讶,他们不知这秋叶当年是扬州歌舞双绝的著名歌妓,曾遭劫难几乎死去,经梁红玉救回才来到秀红楼。夏花对冬雪嚷道:“你可把我们想死了。快点。”

  冬雪自袖中拿出两块竹板,手腕一摇,竹板互击,扯开嗓子,唱道:“尼姑呀,正青春,年纪,出什么家?守空门便是活地狱,难禁难架,不各蓄好了青丝发,去嫁个俏冤家,念什么经文也,守什么寡……”嗓音清脆短促,和着击竹,兔起鹘落,字字清晰可闻,众人开始一听愕然,继而莞尔,最后无不笑得前仰后合,冬雪这一曲《尼姑》是江淅俚曲,常在青楼伴客应酬之时插科打诨的歌曲,上不了大雅之堂,今日冬雪以击竹伴奏的方式演绎出来,又故扮作尼姑苦守思春的神情,滑稽搅笑,令人捧腹至极。冬雪好不容易唱完,兰剑、凌霜、腊梅等早已笑得弯下腰来。郑喜韵、李信虽然雅肃,但也不禁频频微笑。王熺更是大笑不已。春晓道:“冬雪有你的,不亏了你一张鸭嘴。”众人又饮了一觞。

  冬雪唱完,轮到兰剑,兰剑的萧声是秀红楼一绝,只见她轻抿樱唇,箫音直上云宵,悠扬不绝,一曲毕,松风过处,箫声绕林不去,众人赞叹不已,接下来的凌霜拿了一排芦笙,吹一曲《诗经鹿鸣》,飞扬着“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喜悦明快。郑喜韵听了十分欢喜,二人演完,每人又饮了二觞。

  凌霜下首即是王熺。王熺起身上下一躬,众人看他俊采风流,无不欢呼致意。王熺道:“请借胡琴一用。”诸女此次聚会,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音齐备,即便琴也有七弦琴、胡琴、凤琴好几把,冬雪即拿了一把胡琴给王熺,王熺调好琴弦,振衣捋袖,边弹边唱:“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皇……”众人一听他所唱的是西汉司马相如向卓文君示爱所弹之歌曲《凤求凰》,只听他歌声琴意,一咏三叹,情深款款,皆知他以此曲向章柔荑示意,都朝他望去之余,目光又扫向章柔荑,只见章柔荑似笑非笑,若无其事。冬雪悄悄对兰剑道:“妮子心机当真深得很,一点颜色也没现,若有这样一个才貌双全的男子对我抚琴高歌,我非感动流涕不可。”兰剑看了章柔荑一会,这时王熺已唱到最后一节“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兰剑道:“妮子心思不在这里。”王熺一曲毕,歌琴皆寂。众人爆发雷鸣般的掌声,冬雪道:“王大哥,什么时候也奏一曲给我听好吗?我好倾慕你哦。”王熺哈哈一笑,笑而不答。郑喜韵道:“王大人此曲琴歌极好,难得的是才情并茂,可为魁首,春晓你认为如何?”春晓笑道;“评为已演者魁首,我自无异议,且听赏过余下几人演艺再定魁首不迟。”郑喜韵道:“有理。”众人又喝了一觞。李信八觞酒入腹,已脸红耳赤,醉眼惺松。

  王熺微笑看着章柔荑,章柔荑也取出一副琴,却是梁红玉书房内的焦尾琴,她轻抚琴弦,琴音似流水潺潺流出,渐渐地,由潺潺而淙淙,由淙淙而浩浩,旋尔,又转为高昂,却又不同夏花所奏的激亢,而有巍然高山之感。王熺一听之下,又惊又喜,章柔荑所弹的正是伯牙喜遇知音的《高山流水》曲,此曲源于春秋时期,晋国大夫俞伯牙到楚国遇到钟子期,伯牙鼓琴,琴声志在登高山,子期说道:“善哉,峨峨兮若泰山。”琴声志在流水,子期又道:“善哉,洋洋兮若江河。”二人谈论琴律很投机,结为知音,后来子期病故,伯牙痛失知音摔琴不复弹。章柔荑弹奏此曲,应是回应自己刚才的《凤求凰》,众人侧耳倾听章柔荑旁若无人地弹奏,浩荡之江海,嵯峨之高山,朗朗之秋日,无不在她指间流淌,二节过后,众人正以为弹毕,琴音忽转惆怅,满怀痛失良朋,难觅知音之意。渐渐哀思低徊,杳不可闻,终至无声。众人如痴如醉,良久才爆发出掌声。王熺看着章柔荑,脸显迷惘之色,章柔荑淡淡一笑道:“我常听《高山流水》,常悲思伯牙痛失知音,故加了一节以寄哀思之情。”王熺怏怏道:“加这一段固然好,只是,只是……”又说不出所以来。郑喜韵已在溪头大叫道:“《高山流水》,大雅之曲,章姑娘推陈出新,弹出新意,今日魁首非章姑娘莫属。”众人一齐喝彩,又喝了一觞,唯有已喝得半醉的李信听得一头雾水。章柔荑一推他道:“到你了。”

  李信一听,汗一下冒了出来,往众人望去,除了溪头的郑喜韵幸灾乐祸外,众人喜笑中又有几分关切,王熺兀自愣在刚才的弹奏中。下面的腊梅细声道:“他们捉弄你,不与他们玩了。”章柔荑斥道:“答应的事,哪能推搪?”俯身递了自己的短剑过来,悄声道:“我为你伴奏,你只管依着琴音节点,将演武场那套剑法使出来。”李信原也携了剑,但握着她的轻轻巧巧的短剑,勇气大增,看到溪旁有一大石,站起一个旋转,跃上那块大石,石下琴音骤响,李信一招“落英秋菊”刺出,章柔荑的宝剑比李信的长剑便加纤薄柔软,众人仰望上去,阳辉下,李信似挥舞一条闪烁出万道金光的彩带,向溪流落下,还未及叫一声好,琴音急促,李信转身,宝剑舞出一片剑幕,正是“云旗委蛇”一招,琴音连响,又是一招“骐骥驰骋”,三招剑法使出,直如雷霆闪电,龙翔凤舞。跟着琴音稍缓,李信第一招又刺出,石上剑云缤纷,琴音再缓,石上又是江海凝光。众人除章柔荑、王熺看李信使过剑法,郑喜韵、秋叶不懂武功外,其余女子都曾学剑,冬雪更是此中好手,但何曾看过这等美妙剑法,目不暇接之际,只顾看李信一招招使出剑法来,连喝彩也忘记了。王熺看了也惊奇不已,他不知李信在英雄大会后又有所悟,心想这兄弟在赣江一战,剑法还未有这般神奇,半载来又进步了许多。对于剑法残缺部分,章柔荑则以长调过渡。一节奏过,一节又起,李信宝剑再出,他这三招剑法变幻莫测,每一招有六十四个变化,同一招使过六十四遍,也无人知是一招,当日牛皋连续二次败在同一招下仍不明其故,即是此理。章柔荑三节弹过一曲毕,李信堪堪将三招剑法一百九十个变式使完。琴音蓦然而止,李信收剑而立。众人仍如梦初醒,冬雪、腊梅更是站起来欢呼鼓掌。郑喜韵虽不懂武功,但在音乐确有造诣,观李信依着音律出剑起舞,自然识得这是一套浑然形成一套精彩绝伦的剑舞,说道:“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忠义郎今日之剑舞,刚柔兼济,不让公孙大娘,不愧为武状元。”李信谢过众人,容色不改,坐归原席。王熺道:“贤弟舞得好,曲配得更好。”李信举头示谢,已看到王熺在上面投来充满醋意的眼神,心里一惊:莫非大哥他认为我要与他争这章姑娘?

  众人喝过一觞,腊梅在章柔荑伴奏下,唱了一首《嗅青梅》,尽显及笄少女的娇羞清脆。自然也博得满溪掌声。

  春晓道:“郑大人,您品评今日谁为魁首?”郑喜韵道:“今日之演艺,当以章姑娘居榜首,王大人与李忠义郎不分伯仲,可并居榜眼。”众人都觉他评得在理,正要赞同,春晓却道:“以我之意,郑大人笛音令百鸟来朝,无人可及,自应独占鳌头,妮子列榜眼,王、李两位可居探花。诸位以为如何?”众人转念一想,齐声叫好。春晓道:“郑大人认为谁又垫底?”郑喜韵嘿嘿两声,不好言语。春晓看人们大多瞅着夏花,笑道:“夏花,你说呢?”

  夏花看着大伙都瞧着自己笑,道:“我输了,三觞酒加除衣下水嘛,还怕甚?”说罢,自水中捞起三觞酒,牛饮下去,步至潭边,真的除去了一件衣裳,郑喜韵诧道:“本官说笑,夏花姑娘何必当真?”夏花道:“秀红楼说话算数,从不赖帐。”又除去一件衣裳,已见亵衣。郑喜韵看见她雪肤初露,玲珑凹凸,急忙掩袖道:“非礼勿视。”连忙退入溪旁丛林内。王熺也站起,唤李信道:“我等且退。”李信喝了十觞酒,早已晕头转向,摇晃着要站起,章柔荑扯住道:“为何要跟他们去?”李信听她一说,不由自主地坐下。王熺见夏花几乎脱净,哎呀一声,不顾李信,亦闪入树林。郑喜韵、王熺身影消失在林间,夏花已衣裙委地,脱得一丝不挂。只见云山高耸,仰俯如流,红豆匀晕,妖娆欲灼。夏花站在潭边转身道:“大伙可要饱眼福了。”诸女都瞅着李信直笑,李信不敢抬头,冬雪拍掌大笑,叫道:“饱了,饱了。”夏花长笑一声,纵身入潭。章柔荑说道:“夏花一人游得无瘾,尾巴也下去。”腊梅道:“好的。”也脱得光光的,像一条白鱼,溜入水中。

  众女都有了几分醉意。春晓、秋叶不管夏花、腊梅二人,晕乎乎地拿出瓢盆锅碗,在溪旁架木生火,兰剑、凌霜晕乎乎走到潭边来接夏花、腊梅从潭水捉上的鱼,鱼身滑溜,大半又从兰剑、凌霜手上蹦回潭中,急得夏花、腊梅在水里呱呱地叫,冬雪则操起琵琶自弹自唱。章柔荑看到李信扭捏不安,拿出一只七彩晶莹的埙,坐在他身边呜呜地吹,埙声轻柔,似轻风拂面,与阿娜那只竹埙吹出的凄凉大不相同。章柔荑吹了几声,停下问:“好听吗?”李信道:“我听人吹过,你吹得和她不一样。”章柔荑道:“是听心上人吹的么?谁吹得好听些?”李信讷讷道:“我……我没有心上人,我更喜欢听你吹。”章柔荑大喜道:“埙原来都是陶土制成的,我嫌它丑怪,吹出来又不好听,偷了大姐的一块翡翠叫乐匠做了一只,你喜欢听,就常来秀红楼,我吹给你听。”埙声轻盈飘逸,李信在恍惚中,仿佛坐在身旁的这个青衫少女又是千山万水之外那个花衫墨袴的阿娜,感到有几分甜蜜,几分思念,还有几分淡淡的忧伤。

  此处潭鱼甚多,不一会,夏花、腊梅已捉起半筐鱼,春晓待二人上岸穿衣,才进入树林,将郑喜韵、王熺找出。众人用铁叉叉了鱼放到火上烤,不一会鱼香四溢,众人边吃边啧啧称赞,都说是这些鱼沾了夏花、腊梅身上的香气才有这样的清香。众人一直玩耍至红日西沉才下山回城。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