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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日寒歌》正文 第33章 出使

  初冬的冷风从北面带来了一个哀恸的讯息:东京留守、忠智勇俱备的老将宗泽久盼王师不至,忧愤成疾,疽发于背,连呼三声“过河”含恨而卒。宗泽进驻东京一年多以来屡挫金兵,令金兵闻风丧胆,不得越河一步。宗泽病亡,瞬时将南宋朝廷笼罩在一片悲伤和慌乱里。

  冬寒夜冷,梆子已打过了四更,赵构寝殿内依然灯火昏黄,炉香未烬。赵构木然看着御案呈报已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稍显苍白的圆脸上两只眼眶浮肿,呈报上泪痕犹湿。肥胖的贴身内侍康履默默站在他身后。跟随赵构二年来,他早已将这个年轻皇帝的性情摸得十分清楚,这个道君皇帝第九子,天资聪颖,不仅博闻强记,还骑射娴熟,能力挽一石五斗弓,二百步外百发百中。靖康元年,金兵围逼汴梁甚急,道君皇帝为签和议,将其送入金营为质,与金将比试箭术,连中三元,金人疑其是假皇子,纵其出营逃得一命。靖康二年,宋室一夜倾覆,二圣被掳,他作为赵氏仅存之血嫡,在北面狼烟滚滚、南面盗贼蜂起中,重建宋室,撑起半壁江山,虽然性情未定,时常朝令夕改,屡令主张北伐的朝臣武将怅望,然不失恭俭仁厚,稍得朝野军民拥戴,而来已近二载。昨日却是赵构二年来罕有的悲痛之日:他同时收到二份急报,心情之哀痛,不下于一年前获得道君太上皇自金国送来的密诏。一年前閤门宣赞舍人曹勋从二圣拘禁之地燕京归来,叩泣于御前,呈上道君太上皇在其衣领赫然写着的“便可即真,来援父母”八字血书,赵构以血书泣于朝臣,恰逢宗泽之子宗颖持书奏请还京,即下诏亲征,然一年来黄、汪二人又以粮秣未备、诸盗未平等多方沮滞,亲征之事不了了之。昨日送至的这二份呈报,一份来自燕京密报,告知金人已将二圣自燕京远徙至金国老巢五国城。关河万里,瞻得父母一面更是渺茫。另一份来自东京,急报宗泽病卒。而宗泽一去,日后更有何人能抵御金兵铁蹄?这个年轻皇帝每逢悲事难抑,总要以一种自虐的方式折磨自己,自昨日始已不吃不眠,康履知道劝也无用,已陪着哀极痛极的赵构站了一日一夜,以俟他神疲力倦。

  “为人子,不得供父母于天年,承欢于膝下,反令他们在冰天雪地嚼冰饮雪,受尽鞑虜凌辱,联当这皇帝,如何面对天下百姓,如何以仁孝治天下?”

  康履看时候已到,温言道:“以辽国之强,尚且被金人灭国,二圣被掳,乃上天降大任于陛下,陛下励精图治,迎回二圣亦不远矣。”

  “宗老将军乃联之股肱,如今宗老将军故去,联当初不听宗老将军北伐之言,如今悔恨莫及呀。”

  康履道:“宗老将军年过七旬,病亡乃意料之事,即使陛下当初依宗老将军之议北伐,金人远徙二圣也易如反掌,此皆天命,非人力所挽,望陛下节哀。陛下挂念二圣,以奴仆之见,陛下奋发图强,勤修政事、兵事,强国富民,时候一至,或以兵伐,或以厚币通好,二者择一善者,迎回父母与兄弟姐妹。”

  赵构道:“金人之胃,其大无穷,联当今百事艰难,朝臣之朝服尚不能配给,哪有许多钱币通好金人?北伐与否,自联登基以来,争议不休,联也拿不定主意。你说,以朝廷现有兵马与金人决战,孰胜孰负?”

  康履摇头道:“奴仆斗胆直言,昔日宗泽在时,也仅能抵御金人不能南侵,如今宗泽一死,我朝内忧外患,能勉力自保已幸矣,若要长驱万里,击破金人巢穴,迎回二圣,尚需时日。”

  赵构听他一说,慢慢低下头来,沉吟片刻,命康履叫贴身侍卫巩汉彬进来。二年来,赵构奔走于国破家亡,巩汉彬数次以绝伦武功击退金国杀手行刺,赵构对他十分信任。

  赵构道:“联急欲一人出使,通好金国,同时密访父母近况,何人赴金为好?

  巩汉彬道:“择选此人务必忠勇双全,武功高强,依臣之见,陛下可令苗统制走一趟。”

  康履道;“苗傅虽然武功高超,但为人显摆狭隘,前番争夺和氏璧失利,损兵折将,遣其前去,恐会误事。”他与苗傅在宫中互相嫉恨,已成仇雔,听到巩汉彬举荐苗傅,恐他前去立功,急忙出言阻止。

  巩汉彬看了康履一眼,道:“争夺和氏壁失利另有因由,苗傅除心胸稍狭,却是个干才,此事于他并非难事。”他是一个武人,谨守职责,于朝中之事从不干预,但近来目睹赵构每日被康履、黄潜善、汪伯彦这些无识无才的人重重包围,朝廷里外不通,调度不灵,匪患此伏彼起,局势每况愈下,当下宗泽一死,金人旦夕南下,现在康履又利用赵构的宠信,恣意打压苗傅,苗傅早已放出话来,有朝一日定要斩杀康履。皇帝身边之人势如水火,深恐祸起萧墙,今夜听赵构问起,便竭力举荐苗傅远行,以缓萧墙祸患,孰知康履又另有一番算计。

  康履道:“奴仆向陛下举荐另一人。”

  “谁?”赵构问道。

  “当朝武状元,御营司殿前左班忠义郎李信。”

  “哦。”赵构道,“李纲之子,确是忠勇之臣,日前举报游真成掳淫之事就有他的份。”

  “奴仆记得陛下曾说要重用此人。若能遣李信出使北国,既偿陛下心愿,又可为朝廷立一大功劳,陛下自可攫拔重用。”

  赵构对巩汉彬道:“李信的武功与你相比如何?”

  巩汉彬道:“李信剑法未全,远不及卑职,比苗傅也逊一筹。”

  康履却道:“当朝武状元,巩侍卫胜之不易。”

  赵构“哦”一声,道:“召李信进来,联要看看当朝武状元的武功如何,瑗瑗最好看人比剑,也去叫她过来一道观看。”瑗瑗是赵构的妹子福国长公主的名字,赵构对这个妹子呵护备加。这时东方曙色已明,赵构才听康履劝说回到榻上躺了一个浑沌觉。

  早膳后,李信应召来到御花园,叩拜赵构。赵构道:“早听说你剑术高超,你今日就与巩汉彬较量一下,让联开开眼界。”李信恭敬道声“是。”。他一大早被召来比剑,心中纳闷,但在皇帝面前施展身手,心情毕竟兴奋,站起身,稍是抬头,已瞥见前面坐着赵构与一名公主服饰的女子,想是赵构的亲妹福国长公主赵瑗瑗,他眉梢稍耸,不禁吃了一惊,与赵构并肩坐在一起的这名女子身著七彩罗裙,一袭粉红披肩,富贵华丽,面庞颊长,高鼻俏立,冷傲凌人,竟是元宵节上与自己共同闯关夺取灯王的黄裳女子。

  李信虽入职禁兵半年,但仅在禁宫外围警戒,从未见过这个福国长公主,他一怔之下,低头不敢再看。巩汉彬已从赵构身旁站出,拿了一柄剑,道:“李忠义郎,请。”李信不敢怠慢,拔出剑,巩汉彬长剑出鞘,向李信疾刺过来。李信看到剑势浑雄,不疾不徐,长剑微晃,不守反刺。巩汉彬剑势不减,两剑相接,又似是燃着一串烟花爆竹,噼噼叭叭地连响了一二十下,李信刺出的一剑实招都被巩汉彬封抵。李信脸色微变,退了一步,剑招再出,又是连响一二十下,已知道遇上劲敌,秋水剑法虚多实少,剑击次数愈少意味敌手愈弱,次数愈多,则敌手愈强,李信首次对敌晦潜剑杖相交响过数十次,经晦沉提点后,每一招与晦潜相击不过二三次,最后一剑刺实,将晦潜刺倒。如今与这宫廷第一高手相击,竟又达一二十次,显然巩汉彬武功已比晦潜高出许多了。

  李信脚步不停,绕着巩汉彬不断出剑,巩汉彬则以简简单单地剑招以逸待劳,康履看到李信眼花缭乱的剑法,大声喝彩。李信绕了巩汉彬走了一圈,三招剑法一百九十二种变化使完。巩汉彬冷冷一笑,突然转守为攻,也使出与李信一模一样的秋水剑法,前三招竟与李信一模一样,李信一见,惊喜交集:“想不到能在这里见到施展秋水剑法之人,莫非父亲授我的三招秋水剑法来自这人?”高手过招,不容他想。二人旗鼓相当,三招一过,巩汉彬连发五招新招,李信无法抵挡,在最后一招卟一声,巩汉彬长剑将李信右袖划了一道裂缝。李信弃剑于地,道:“巩大人剑法通神,卑职望尘莫及。”心内又愧又喜:“原来有人创出全套秋水剑法了。”赵构看见李信开始剑法美妙,却片刻功夫后即被巩汉彬击败,也大是惊奇。道:“汉彬,你与苗傅比剑,亦须百招后方可获胜,联观李信剑法不在苗傅之下,为何败于你手如此之速?”巩汉彬躬身道:“李信剑法未够火候,这等剑法,若去了金国巢穴,遇上方耕道及门下高手,只怕有去无回。”赵构似懂非懂,道:“武状元武功也不过如此。”李信惭愧欲死,跪地不敢起来。康履躬身道:“李信剑法不及巩大人,对阵苗傅未必不如。”赵构身旁的赵瑗瑗道:“就唤苗傅过来与他再比一场。”言语不容违逆。赵构道:“你们二人为遣人之事相争不下,也罢,难得皇妹有这样兴趣。”即令康履去传苗傅过来。

  苗傅统领外廷,已是李信的上司,接召后来到御花园。赵构道:“苗傅,联要在你与李信中选拔一人出使金国,此乃重任,你们比一下剑,谁胜了谁就前去。”

  苗傅道:“遵命。”转过身眯着又长又窄的一双眼看着李信,缓缓拔出重剑。他向来自负,曾与巩汉彬比剑,酣战一百多招才惜败,在朝廷武功只服巩汉彬一人,接管游真成一队禁兵以来,权势大增,更加骄横。李信在他统辖下,虽是武状元,毕竟年轻,且官阶低下,从不把李信放在眼里,今日,却要与他在皇上面前比剑。李信大败之余,面对顶头上司,信心全无,道:“卑职末学后进,焉敢与苗统制比量?”赵构道:“你不要谦虚,尽管将武功使将出来,能过得苗傅这一关,联有重任予你。”

  李信站起来,看到康履以温厚、鼓励的眼神看着自己,心想,“难得这位大内总管这般看重我,可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我无法抵挡巩侍卫剑法,但对阵此人,即使不敌,也不会败得刚才那般难堪。”长剑一扬,道:“请。”即上前抢攻,苗傅一见他出剑,吃了一惊,想:“难道这子与巩汉彬师出同门?”重剑伸缩,凝神应战。他一手重剑使出,非同可,赵构等人只觉剑锋所至,黑烟滚滚,疾风逼面。康履、巩汉彬将赵构兄妹的座椅往后挪了一丈。

  李信刚才在巩汉彬面前束手缚脚,只因未学全整套秋水剑法,对阵于秋水剑法了如指掌的对手,如江河之于大海,如何能不败,如今对阵另一对手,却是江河之于高山,日月之于汪洋,又是另一番景象。他踏着步法,剑法展开,在对手层层杀气中不时破壁而入。二人各尽平生之学,斗了五六十招。苗傅愈加焦燥,他出道近二十年,罕逢敌手,但近来迭遇强手,在桃花庄英雄大会上,先败给金国高手,后又被黑衣人在自己眼皮底下逃脱,一直耿耿于怀,希望将功赎罪,但康履一直看他不顺眼,处处打压,今日过来,看来又是康履抬了这个下属出来要与自己争功,此时与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打了半天,仍无法取胜,心想:“这子入职以来表面默默无闻,想不到处心积虑,以求出位,游真成就是大意栽在这子手中,我以前倒是低估他了,今日不击倒他,压下他的气焰,以后被他出头,我如何在宫中行走?”重剑挥出,愈加凶狠。李信沉着气与苗傅的重剑周旋。又打了数十招,苗傅稍占优势,但李信未呈败局,二人仍是难解难分。赵构已叫了一声“停手”。

  苗傅、李信收剑上前行礼。赵构道:“苗傅,联问你,扬州距会宁多少路程?”

  苗傅虽精明强干,但心思全放在与康履等人勾心斗角、争权夺位上,只知会宁是金国首府,在哪个方向也不清楚,哪里想过与扬州的距离,竟一下答不上来。赵构目视李信,李信犹疑了一下,未及回答,康履在旁已道:“李信,陛下问你呢。”

  李信道:“不及三千六百里路。”这时赵构身旁的福国长公主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赵构又问苗傅道:“多长时日可至?”

  苗傅这次回答道:“卑职一人快马二十日可至。”

  赵构微笑,又看着李信。

  李信朗声道:“当下时节,卑职一人昼夜兼程五十日可至。前锋急行军二月可至,大军驱进却需三月,”

  赵构对李信的回答甚感兴趣,道:“你如何估算得来的?”李信道:“宣和五年,我朝与金国合盟灭辽收复燕京后,卑职年方十七岁,家父携卑职登上燕京北门城楼,指着东北方向道,‘此去一千六百里,有一大虎,三年后必扑柙而出,噬食我大宋。’燕京距此二千里,卑职累加三地之遥,料想不及三千六百里。当下时节,燕京以北金国地界,已普降大雪,深可没膝,三日且走不了一个晴日的路,卑职刚才已算少时日了。”

  赵构听到李信说到金国的冰天雪地和路途艰远,心情颇是沉重,众人都低头无话。俄而,赵构回头对巩汉彬道:“巩侍卫,联看你无须与履总管再争了吧。”巩汉彬俯首道了声:“是”。李信这时看到巩汉彬脸上重重忧色,似乎自己破坏了他一件重大事情。

  赵构对李信道:“联一直记得你父亲,崖州太过荒僻,已诏他回鄂州了。”

  李信代父亲谢过赵构。

  赵构又道:“联就命你明日出使金国,此去非一般出使,你还须密访太上皇,为避谣诼,你须乔装而行,至会宁后方可自显我朝使节身份,你还有什么要对联说的吗?”

  李信叩头道:“微臣入职前,父亲嘱咐李信,要李信有朝一日,能追随陛下,戎马沙场,驱逐鞑虏,迎回二圣,报仇雪恨。”他入职大半年来,每日巡察宫外,时光空耗,远非自己当初所愿,赵构问起,即将想法道出。

  赵构叹道:“李纲复仇之心之烈,无人可及,但一个幼儿仍在襁褓,强身健体,消除病疾尚不暇,如何与一只猛虎相扑?”

  李信道:“二年前虽二圣被掳,举国蒙羞,然大宋立国一百七十年来,历代君主仁义治国,民心归附,眼下东京失而复得,陛下新立,锐气正盛,我朝元气未失,而军民报仇之心犹盛,宋金之比,或许非幼儿与猛虎之喻。”

  李信侃侃而谈,似对赵构刚才说话不以为然。康履、苗傅等人都暗骂李信。

  苗傅道:“这个李信,妄自尊大,目无圣上,臣意将其革职,另择人出行金国。”

  康履也道:“李信自恃是忠良之后,乱言时政,应予惩戒。”

  赵构尚未说话,身旁的赵瑗瑗已道:“原来陛下是这样被你们蒙蔽的。”

  苗傅、康履听她出言斥责,不敢再说话。赵构笑道:“忠言直谏,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向是历代先祖贤德,联怎能不学效?皇妹可有话要他转告父皇?”

  赵瑗瑗对李信道:“你明日动身前赴我宫中一趟。”说罢,起身离座,径直走了。

  赵构当即晋李信官阶一品,领旨出使,又交给李信一个锦囊。苗傅、李信叩谢退出。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