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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日寒歌》正文 第36章 惊湍

  李信、赵瑗瑗二人扮作兄妹,沿大运河北上,二人白日快马加鞭,夜晚则同宿一屋,赵瑗瑗卧于榻上,李信则紧挨房门后就地和衣卧下护卫。赵瑗瑗虽如她所说,对李信言听计从,但冷淡寡言,李信也是讷语敏行,二人一日也说不上三句话。李信在她熟睡时闻到她均匀的呼吸,散发的淡淡香气,想起当日章柔荑在客栈昏迷时的呼吸和香气,感到这两名少女身上的香气又有不同,赵瑗瑗的稍是浓郁,而章柔荑则有一股清甜的味道。有一次夜晚二人投宿后在房内躺下歇息时,李信想起章柔荑在他怀里强要去自己客栈的情形,脸上不由露出微笑,赵瑗瑗不经意看到,也是视若无睹。

  十日后的傍晚,来到汴水与黄河接口,汴梁即在西南面。二人站上河岸,回首西望,暮色里,黄河苍苍,汴水茫茫,昔日盛极天下的大宋故都繁华落幕,唯余莽莽。曾生于斯、长于斯的李信、赵瑗瑗心内都充溢着难言的凄凉和酸楚。

  这座位于黄河南岸冲积平原上的古都,远在春秋的魏国就定都于此,而成为中原的一颗明珠名城,还是要源于经隋炀帝二度开凿南北运河后,才脱胎换骨。隋炀帝先后两次开凿大运河,首次于大业元年开凿的通济渠,沟通了黄河与淮河,大业四年为讨伐高丽开凿的永济渠,引沁水南达黄河,北通涿郡,将江淮、中原和河北平原形成水道相接的大络,汴梁居其中枢,东西南北之丰饶物产,通过水道漕运内外仰给,得尽便利,可谓“四方所凑,天下之枢,可以临制四海”。经历五代的后梁、后晋、后汉、后周定都,虽几遭兵燹,屡建屡毁,屡毁屡建,亦难改其华丽本色。

  宋太祖赵匡胤一夜黄袍加身登基立国后,因此地无险无守,一度要西迁长安,皇弟赵光义一语“在德不在险”,令太祖终不舍此地繁华富庶,定都于此,此后历代君主精雕细刻,至道君皇帝,搜罗天下奇石,在城内修筑荟萃天下珍奇的寿山艮岳,东京奢华达致巅峰。然而汴梁享尽一百多年的繁荣富贵同时,其无险可守之弊亦为太祖之后历代君主留下无数忧患,北宋期间,西面的夏,北面的辽,后来崛起的金都给宋廷带来巨大威胁。辽国屡次南侵,千里长驱,威逼汴梁。宋真宗年间,辽国在萧太后领军下,进至澶州,宋真宗被迫冒险御驾亲征方一举击退辽军。靖康二年,金军在严冬中,渡过冰封黄河,突袭汴梁,掳俘二圣及宫室、百官扬长而去,若非滞留城外的康王赵构硕果仅存,大宋已经亡国。此外,汴梁得水之利,也得水之弊。黄河自古为中国河水大患,自虎牢夺隘而出后,吞纳大河川,在二三千里平壤上奔放恣肆,汉代以来,已不循大禹治水疏浚的古道,泛滥成灾,河道屡治屡毁,数千载以下,尤以宋为甚,黄河所过,一片泽国,肆虐后赤地千里。汴梁虽为京几重地,仍不免于难。淳化二年六月,汴水决浚而出,情势危急,宋仁宗乘步辇出乾元门,亲率百官与军民抗水,如此抗御终日,才稍稍平复。每逢春汛,官府调数州之民治水,劳费不赀,役者多溺死,汴梁仍常有决溢之虞。而靖康二年春的一场浩劫,数百年打造的奢华已随浊水,一去不返。

  李信看到赵瑗瑗眼角溢满凄楚之色,知道她感慨繁华落尽,心中默默叹息,看见黄河河水虽枯萎大半,但河中仍是浊浪滚滚,道:“我们沿河岸东行,寻一渡口过河。”俩人策出二里地,望见一个渡口,却不见一只船只靠岸。李信正自焦急,忽听身后马蹄拖沓,一匹驽马沿岸徐徐而来,马上一个坐着一个大汉。那马近前,马上大汉满脸风尘,神情委顿,褐色的衣衫破旧。驽马背上驮一柄大铁剑剑鞘也无,以粗厚的麻布包裹,剑柄上锈迹斑斑,似是从铁铺弃置后捡出来的废铁。那匹驽马也是瘦,被那大汉沉重的身躯和铁剑压得直喘粗气,委实是人困马乏。

  那大汉信马由缰,在渡口勒住马,往望河中望了一望,往北岸长啸一声,气韵悲郁绕缭。李信一听,颇是惊讶:中原凋敝,江湖上仍然卧虎藏龙,在路上随便遇一穷困汉子,且不看武功如何,其内力修为已不下于宫中的巩汉彬和苗傅两大高手。那名大汉吟啸罢,也不看李信二人,自二人身边越过沿河岸往东行。李信偕赵瑗瑗亦随褐衫大汉向东驰去。三人一前二后向东驰出十余里,河水渐满,又望见一个渡口,对岸再无大片干枯河床,渡口上挤满了二三十个要渡河的人,大多是到北岸做买卖的商贩,有的携老带幼。那名大汉亦在其中,他身高八尺有余,站在众人中似是一座铁塔般雄壮挺拔。李信想,此人仪表不凡,如果说王熺秉具的是俊秀飘逸的潘安相貌,这名大汉则是重瞳燕颔的项羽之辈,想是在乱世中怀才不遇才这般困顿,自己年纪轻轻,武功亦未臻一流,即已声名鹊起,出入京几重地,为君主常识,诚如王熺所言,比他们幸运多了。

  这时,北岸缓缓驶来一个竹筏,靠近岸来。筏上四个舟子抛下锚,众人依序上筏。舟子正要划竿,东面又十余名带着兵刃的江湖汉子匆匆赶来上筏。一个舟子道:“人满了,客官……”一语未毕,一个汉子几记耳光掴过,那舟子被打得晕头转向。那褐衫大汉见状,皱了皱眉,却不说话。这伙江湖豪客上船,将筏挤得满当,木筏划开来,其中一个豪客突然看到褐衫大汉身上的铁剑,又悄悄瞄了几眼大汉,俯首与一个头领模样的汉子说了一句,那个头领面色突变,眼神只往那大汉一扫,赶紧低下头,稍时,惊惧瘟疫般在这伙人里传开,一同默默挤到木筏另一侧。李信看到这伙人开始凶神恶煞般,如今看见这大汉似是耗子见到猫,不知这人什么来历,令这伙江湖豪客如此畏惧。

  木筏缓缓往中流划去,筏上人群摩肩接踵,人畜臭味熏人欲晕。赵瑗瑗面朝李信,轻轻拢在李信胸前。李信看见她耳际渐渐泛起一股淡淡的晕红。此处河床宽阔,汴水注入,上游河水湍急,两水交汇,河面不时湍出旋涡。最后的十余汉子上筏,已明显超重,临近中流,忽然狂风大作,筏在河中摇晃旋转,几个舟子把撑大是费事。那大汉飞起一脚,将自己的弩马踢下河中,指着李信及其两名牵着骡马的人,也不说话。李信明白事理,将两匹宫中带出的骏马推入河中,另两名牵骡马的汉子正在犹疑,那名大汉两手一勒,两匹骡子连同骡背上的货物已一道跌入河里。那两名汉子哇哇大叫,要与大汉拚命,但看见那大汉有恃无恐的样子,又不敢上前。

  五匹马推跌江后,筏身稍稳,四名舟子又划了一程,船已过江心,突然北岸狂风夹着一个大浪卷至,筏身一晃,两名妇女身子腾空,翻出筏外,幸而死命攀住筏上一根木头,但半只身子已拖入河水。旁人大惊,纷纷走至一侧,筏身倾侧,众人站立不定,大半跌倒,李信搂住赵瑗瑗,两脚牢牢钉在筏木上,才不摔倒。此刻浊浪排空,一时险象环生,后面上来的十余汉子身强体壮,奋力挤入筏中间,褐衫大汉、李信、赵瑗瑗一直一动不动,与几名先上船却被挤出来的老弱妇孺站在筏缘,又一股急流涌至,筏身几度摇晃,外围众人衣衫尽湿,李信身旁一名妇女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孩子难以站立,一下被抛出筏外,李信眼急手快,伸出一手,将那名女子拉住,猛一发力,那女子拉了上来,但那孩子转眼间已被河水吞没,那名女子看见自己孩子消逝,几乎昏厥。

  另一侧一名老叟和二名女子在那伙江湖豪客挤逼下,却无这样运气,被甩出筏外,跌入河中。几名舟子看见狂风不止,再有急流涌来,难免全筏覆没,无不面如土色。褐衫大汉以手往强力挤入中间的十余名汉子一招,又往河中一指。那伙人望见那名大汉竟要他们跳河,此时跳河,无异要他们自裁,都十分忿恼,但都不敢作声,候了一会,褐衫大汉不见有动静,勃然大怒,两手一推,人群似是积木般倒下,扑通连声,站在中间的十余名汉子竟身不由己地尽数被挤出筏外,往大河跌落,其余人却毫发无损,褐衫大汉力道之劲,排山倒海,运力之巧,妙至毫巅。五六个汉子稍有武功根底,情急之下,甩出筏外像刚才两名妇女一般用手攀住筏木,褐衫大汉分开众人,一步赶过,黑光一闪,惨叫连天,十余只手臂挂在筏上,五六名汉子终与同伙一同被河水吞没。李信看到这大汉以铁剑一气划过,而剑身上的麻布犹未解开,铁剑无锋而至,攀住筏木的五六名汉子的手臂已刀切斧斫般断折。其一推一剑,即令这十余名江湖悍客全军覆没,用心之狠,出手之辣,前所未见。

  十余人跌下水后,四个舟子终于可在狂风骇浪中吃住木筏,将船划过中流,但刚才一阵飘浮,靠岸的北岸渡口已落在上游一里外,舟子慢慢将筏奋力往岸边一片石滩撑去,众人望见靠岸仅有十余丈,正要松一口气,咚一声,筏又是一震,人筏腾空而起,木筏倾侧反转,震天惊叫声中,褐衫大汉跃入水中,两手在筏上一举,大筏再不能翻覆,众人自空中摔下落在筏上,木筏被砸打沉下近尺,才又慢慢浮起,但河中一块巨石利刃似地刺入筏头,原来几名舟子对此处地理不熟,忙中出错,筏头一下撞上隐在水面下的一块巨石,幸亏那大汉跳入水中,力挽狂澜于既倒。

  大筏被撞之后,捆缚木筏的绳索大半已断开,巨石在前,前行无路,身后风高浪急,后退无门,只要再过片刻,大筏即要被河水冲散,四个舟子看见目前情景比刚才还要险恶,互作眼色,弃了长竿,欲弃筏跳水逃命,李信一看这四个舟子欲弃筏而去,怒火中烧,正要抢过去,将那四个舟子制服,但看到河中那褐衫大汉力撑近万斤大筏,浊浪自褐衫大汉肩上汹涌湍过,再过片刻,褐衫大汉力尽,除了自己能救起赵瑗瑗外,大半人将葬身河底,纵然制服四个舟子也于事无补,忽然一眼瞥见筏尾翘起,心念急转,即自筏尾跃入另一侧水中,趁一个急浪涌来,大喝一声,两手尽力一推筏尾,褐衫大汉同时撤手,木筏罗盘似地绕着卡住筏头的巨石刚好转了半圈,落到巨石北面,顿时脱了巨石阻碍,李信这一推巧妙利用浪涌,力道又与巧劲猱合,将人筏转了个半圆,众人看见脱险,都大声欢呼。

  那大汉跳上筏来,待李信也跳上木筏,两手连抓,拿起四个舟子,往身后大力抛出,四个舟子像四块大石,远远落在数十丈外浊浪湍急的大河中央,河水裹卷着四个舟子,哄哄往下游席卷而去。众人看见这人这等手脚,心内又是感激又是畏惧。李信不敢耽误时候,操起竹筏,往河中急撑几下,木筏似离弦之箭,靠上北岸石堆,众人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争先恐后上岸,李信也不避嫌,抱起赵瑗瑗跃上岸,以尽快离开险境。

  李信上到岸放下赵瑗瑗,此时褐衫大汉已向北走出十余丈,李信十分渴慕结交这个汉子,高声呼唤道:“好汉留步。”褐衫大汉驻住脚步,李信急步赶上,那大汉转过身,依旧神情郁郁,刚才河上的惊心动魄,对十余江湖豪客、四个舟子的的生杀予夺只是过眼流云。李信抱拳躬身道:“在下李信,幸会兄台,请教兄台高姓大名。”那汉子淡淡道:“在下姓杨,名再兴。”李信与他相识大半日,第一次听到他说话,喜不自胜,自怀里掏出一大锭银子,道:“刚才兄台为救大伙,损失了一匹马,在下敬上一点心意,望能为兄台买上一匹马上路。”杨再兴面露鄙夷之色,不发一言掉头而去。赵瑗瑗愠怒道:“好大的架子。”李信却十分惭愧,道:“我庸俗了,奇人当如此,只不知什么时候才又能看到他。”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