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我最喜欢的女孩的书》正文 第十六章 四 劫
斗殴很快被楼下闻声赶来的保安制止了。
苏晴像个疯子一样骑在柳嘉琪身上，体格优势让他轻而易举的大肆暴虐，柳嘉琪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文弱的他差点被撕碎。两个保安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拉开，柳嘉琪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嚎叫很久才爬起来，投给我一个怨恨又阴毒的眼神，看到苏晴狰狞的面目后不由自主的狠狠战栗了下，仓皇逃走。
“安夏，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苏晴好几次想从保安手里挣脱，去完成想象中的最后一击，但都失败了。他嘴里一直嘶吼着脏话，保安确认柳嘉琪离开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他。此后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再吭声，直至一道轻柔的声线飘来划破沉静：“发生什么事了？”
是韩月。
她走到苏晴身边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抓痕：“他怎么了？”
“他把柳嘉琪打了，我没能阻止，对不起。”
“没关系，他该死。”韩月没有看我，专注的检查苏晴有没有受伤。我还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我强调过多次，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在大众眼中的无限风光都是伪装，他和梁慧雯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卑鄙到利用苏芊对他的感情来算计我，利用他和梁慧雯不为人知的关系在公司兴风作浪。
“留下来吧。”她向我偏过头，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杂志的事，我已经有办法了。”她搀扶着苏晴先我一步走进办公室：“我们应该感谢那个一直以来都默默守护着我们的人。”
周天一冒着断更的危险把手上准备交编辑的大部分新稿都给了韩月，用来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我本以为他和我一样，在经历友情与爱情双重打击之后彻底离开，现在看来他一直都在，而且依然默默做着他认为值得做的事。
我想起了当年韩月用来赞许他的一句话：我欣赏他的才气，我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也许周天一还喜欢她吧，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她此刻在哪儿，和谁在一起，他都在背后支持她，帮助她。每当想到这儿我胸口都会痛。鬼使神差的，我记起了和周天一在人民医院的偶遇。任何小概率事件一旦发生了，我们都会认为是命中注定。
他骑自行车和许梦涵的车追尾了，左胳膊摔伤，讹着许梦涵送他去医院上药，后来遇到了我。如果他没来，之后很多事或许都不会发生——一场无法改变的命运。
与其天涯思君，念念不舍，莫若相忘于江湖……我拨通了他的手机，提示果然是用户忙。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办公室。
﹉﹉﹉﹉﹉﹉﹉﹉﹉﹉
睡醒时我发现自己趴在办公桌上，我沉沉的探出手臂，很快找到了桌面上的手机，点亮屏幕，时间是下午五点四十，太阳刚落，天空被夕阳的余晖映成了橙红色，光线洒向静谧的办公室，视线逐渐清晰，顺着键盘的敲打声，我看到了苏晴，他还在使用排版软件。
“醒啦？”他柔和的目光看过来。
“嗯。”我伸了个懒腰。
“要咖啡吗？我这有几包速溶的。”
“行啊。”我爽快的答应了，尽管和陈冬阳在一起时我会刻意避开这个雷区。高二那年刚开始和苏晴同桌那段时间我就发现他有喝咖啡这个恶习。之所以称之为恶习，是因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喝咖啡，比如吃感冒药时把咖啡当白开水，下晚自习之前口渴了也用咖啡来解渴。
“你不怕睡不着吗？”我问。他给的回答是：喝了跟没喝一样倒头就睡。
我深知他就算一天喝十几包咖啡也能在上语文课的时候用书挡着脸趴在桌上偷偷打瞌睡，老师走下讲台的时候我一脚提向他的板凳腿，他整个人吓的一颤，书本掉在桌上，带着额头和脸颊上的睡痕迷糊的揉着眼睛道：“嗯？？”
“苏晴。”
他又是一愣，呆呆的看看我，再抬头看看老师，慢慢从座位上起立，蒙圈儿。
我偷偷碰了下他的手，指着草稿本上的十几个大大的字：下一句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起吃晚饭吧，鱼香肉丝。”他扔了一条卡布奇诺过来，“韩月不在。”
“难为你还记着。”我扬起嘴角笑了。
高三那年我和他都是走读生，任性的我为了制造和他单独在一起吃晚饭的机会，每当下午放学的时候都会跑过去拉住他不准他下楼去食堂。
他捂着饿的嗷嗷叫的肚子，一脸痛苦的看我：“大姐，放过我吧，就这一回，求你。”
“今天不可以喔！今天要吃鱼香肉丝。下次吧……”我笑着把他按回座位，“等一下，我那儿有薯片，先给你垫一垫。”
当然，这段小插曲是韩月来之前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我一直用“下次”这个简单的词来安抚和搪塞他，那时候下次并不是个难能可贵的字眼。
我和苏晴去了公司就近一家不太显眼的中餐厅，他说有些事要跟我交代，大概是这个原因吧，让他一反常态的走了低调路线。
记得他一直都喜欢诸如火红色，明黄色等张扬的色调。
从装潢来看，这家店面远不及我和陈冬阳经常去的“两地牵绊”，现在它不存在了。老板是个大约35岁的男人，我们走近的时候他坐在门口一张四人餐桌上抽烟，仰着头正在看墙角老式电视机上播放的连续剧，他很快发现并看向我们，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一点情感。
这让我想到了张爱玲的《半生缘》：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感到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我也清楚的记得当年高中校门对面“好再来”快餐女老板的眼神，她看我们的时候总是暧昧且不怀好意的，我非常满意。
老板一直不言语，苏晴只好开口问了些话才调集起了他摇摇欲坠的生命力，这才缓解了紧张尴尬的气氛。
“他怎么这样啊？”老板进去准备之后我抱怨道。
“你注意到他走路了吗？”苏晴朝里间望了望，确认他人不会再出来之后继续说，“他左腿有问题。还有眼神，一个正常的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眼神应该是沉稳坚定的，可从他眼睛里我能看出来苍凉和痛苦。我猜他有过妻儿，有过幸福的生活……当然，那是以前，可能出了什么事儿吧，把他的腿给弄残疾了，他老婆开始嫌弃他，改嫁了。这个社会很现实。安夏，我们小时候总觉得世界是充满爱的，成长的痛苦就在于此。年龄越大，越能看清一些颠覆性的，肮脏不堪的东西……”
老板将饭菜端上来，走路是有些不正常。苏晴那你收回话题，感激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将鱼香肉丝推到我这边后，抽出筒里的筷子埋头吃起来。
我没着急动筷，就那么看着他，没说话。
外面刮起了大风，看来要变天了。店门口摆放蔬菜的塑料棚被拉拽的左右晃动，老板上完菜后自觉离我们远了些，依旧坐着看电视，镜头有点像《北京爱情故事》，一部很老的电视剧了，我不太肯定。他听到动静忙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门把塑料棚内的几张桌子抬了进来，将玻璃门关了一半。他突然看了我们一眼，我察觉到他眼中的哀伤，这刺痛到了我。
“你也吃啊。当年你横是把一盘菜里的肉吃完了，全剩下胡萝卜丝儿。”
“……是吗？”我真该谢谢他的救赎。
我记起的倒不是那年的好再来，而是我和他最后一次在校食堂吃早餐。因为那时的我和现在一样，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拿勺子捣鼓眼前的紫菜汤。
他当然不知道我目的，和日常吃饭没什么区别，直到我趁他不注意把手放在了他手背上。
啪嗒……
他的勺子掉进了碗里，“安夏，你……”
“我喜欢你。”那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他告白。直觉告诉我，他已经和韩月走的越来越近了，他喜欢的人是韩月。
他皱了下眉，可能因为脸上抓伤余下的痛感，他放下筷子，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柳嘉琪说的没错，杂志第一次出问题是我安排的。刚来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每天应该干什么，就干脆熟悉各个流程，在印刷厂认识了一个叫李泽的人，那天是9月13号吧，晚上我去探班，我跟他说杂志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先不要按约定时间出片，推迟半小时。在这段时间我把艾文明负责的板块所有花边全删了。”
我早猜到他单独约我出来是要跟我解释，所以我情绪没什么起伏，镇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也因为苏芊。”他强调道，“苏芊说你想早点让艾文明离开编辑部，他是个伪娘很让人恶心。如果按流程进行人员调动至少得一个半月时间，我来公司之后想了个最快的办法，就是让他出错和失信，给杂志和公司利益造成损失，他当即就可以滚蛋……没想到后来他把责任推给了江凌雪，梁慧雯跟王副总有关系又保着他，江凌雪只能吃哑巴亏背黑锅，然后那件事不了了之。江凌雪……或许她那个时候受了挺大刺激，才会做出背叛我们的事吧。总之，对不起。”
“真是可怜的孩子，她一个人在这儿无依无靠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但你太莽撞了。”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一环。”他眼神说不出是暴戾还是疑惑，“柳嘉琪怎么知道是我下的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和李泽从那次以后就很少联系了，不过听说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我相信他的人品，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情商都特别高，他不会乱说。”
苏晴继续回忆。
昨晚七点他去了苏芊家，几乎每周这个时间他都会过去和苏芊聊聊天，如果苏叔在家的话爷仨还能一起出门吃个宵夜，任性又孩子气的追忆一下初高中放学后吃路边摊的欢乐时光。
可不巧的是，当苏晴抵达苏芊家正准备按门铃时听到了房间里隐约的争吵声。他想确认室内发生了什么，便把耳朵靠在门上仔细听。男的声音尖锐且清亮，根本不是中年人所属的低沉和雄浑。还有女人的……不，苏芊的叫喊。
苏芊在跟人吵架，一个拥有清亮嗓音的年轻男子。
周末苏叔叔不在家，肯定又被某些投资商或者股东拉出去应酬了——苏晴告诉过我，他爸很不喜欢那些场合，比如足浴城，健身房，或者白天的高尔夫球场。他讨厌被衣着暴露的女人抓着脚乱挠，也不想低头的时候看见她们清凉的前胸，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个人要花很多时间和工夫把一颗实心球用棒子捅进几公里外的老鼠洞。
他按响门铃，争吵立刻停止，伴随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苏芊开门了。
“哥……”她头发凌乱，没上妆的她今天显得不再雍容华贵，而是疲惫，倦怠，甚至……苍老。她触电似的开始抓头发，想把它们理顺。
“还有谁在？”苏晴咄咄逼人，犀利的眼神要把她刺穿。
“没……”
“你手腕怎么了？”苏晴上前一步抓住苏芊的手，看到她受伤发红的皮肤，表情凝固了。她迅速抽回手，背过身不敢看他。
与此同时，室内一道熟悉的声音终于激起了苏晴的灵感并暴露真相。柳嘉琪双手插在黑色韩版羽绒服口袋里，不慌不忙的出现在苏晴的视野中。
“难怪昨天晚上韩月没有出门，原来你去了苏芊家……”我瞪大眼。
“上午你发现柳嘉琪右脸上的淤青了吗？他昨晚已经被我料理了一顿。”苏晴又口渴了，伸手拿茶杯时发现水喝完了，我忙提起水壶给他加满，他接着说，“其实我知道我爸我妈他们昨晚都不在家，我去之前发微信问过，我爸说要带我妈去看vr电影，体验一下高科技什么的。这老头啊成天就喜欢捣鼓新鲜玩意儿，还爱跟我妈炫耀。所以我就不明白，两个人明明那么相爱，之前离婚做什么？惹得各自痛苦了四五年……”
太久没去苏芊家，我倒忘了今年开年的时候苏叔叔把阿姨接过来了。我不知怎么接话，干脆笑道：“有部电影里的台词我记得，说没有疼的爱，不是真爱。”
对于苏晴的突然到访，柳嘉琪丝毫不显慌乱，反而露出挑衅又嘲弄的笑容：“哎呀！这不是……大舅子吗？”
“我他妈杀了你！”
“然后我推开苏芊冲过去，柳嘉琪那怂货天天在微博里晒自己在健身房锻炼的照片，我以为他挺扛揍，没想到一拳抡过去他根本挡不住，整个人几乎是飞出去的，撞到茶几，摔碎了两只玻璃杯，对，电视遥控器也坏了……或许这就叫秒杀吧，哈哈……”苏晴爽快的笑了，并且情不自禁的握了握拳，“说明小时候帮亲戚下地没白干。”
“后来呢？”正义伸张，我也觉得大快人心。
“苏芊吓哭了。我看到她擦眼泪才停手的，柳嘉琪已经站不起来了，就跟上午差不多。这个弱鸡……”
“哎……退一万步说柳嘉琪还是苏芊的男朋友，我一外人掺和他俩的感情总是不好，我就撵他走了。你知道苏芊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吗？那是柳嘉琪抓的。他居然对女孩动手。”
我想说苏晴你当年为了一道数学题还不是跟我大动干戈，可眼下这氛围不太合适开玩笑，于是我保持缄默。
“柳嘉琪走之后我在家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劝了我妹一些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她一直在门口站着不动，可能生我气了。自打我在她楼下看到柳嘉琪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丫头变了。真傻，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属于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那种。记得我提醒过你要提防着她，五年了，连我都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还是不是我亲妹妹。”
“所以，你怀疑我们的好多秘密都是她告诉柳嘉琪的是吗？”我问。
苏晴微微闭上眼，算是默认。
我看向窗外，风不知何时停的，下起了雨，我俩没带伞，这会儿怕是回不去了。
很久之后，苏晴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菜都凉了，不吃了，我们走。”
“去哪儿？”我指了指潮湿的街道和穿梭过往的车辆，“喏，下雨了。”
他把外套递给我：“你用这个罩在头上，去四季花，我想喝红豆奶茶。”
我迟疑了下，没有拒绝。
上次和他去四季花是在去年八月，盛夏。他给我买了杯加冰的芒果奶昔，味道很好。这家店不大但生意很火，拥有许多回头客。今天由于天气原因再加天色已晚，店里的人才没平时那么拥挤，我们选了个靠窗的双人桌，想等雨下小一点再各自离开。
事情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发生的。
新来的服务生经验不足，把饮品送过来时连盘子都端不稳，我和苏晴的休息区刚好在三层阶梯的拐角，他一个踩空，打翻了两杯刚做好的奶茶，水滴洒散的方向正中我们的侧脸。
“啊！”
“对不起，对不起……”
苏晴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像一只刚从湖中上岸的天鹅，抖了抖身子，掏出纸巾扔给我擦干上衣，他则弯下腰帮我擦脸。店里人不多，我才不介意他这个过于暧昧的动作——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长长的斜刘海，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下温柔且认真的眼神。
“冬阳哥，听说这家店很受欢迎喔！”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做和苏晴冒雨过来买热饮驱寒这种蠢事。
陈依凡挽着陈冬阳的胳膊，带着脸上灿烂又幸福的笑容。曾经，我也这么挽过他，甚至，比此刻站在一起他们更加亲昵。我一直不相信江凌雪，就算她给我看过陈冬阳和陈依凡在一起逛商场的照片，就算陈依凡不久前也跟我说过。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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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晴像个疯子一样骑在柳嘉琪身上，体格优势让他轻而易举的大肆暴虐，柳嘉琪完全没有还手之力，文弱的他差点被撕碎。两个保安花了很大力气才把他们拉开，柳嘉琪趴在地上，像一滩烂泥，嚎叫很久才爬起来，投给我一个怨恨又阴毒的眼神，看到苏晴狰狞的面目后不由自主的狠狠战栗了下，仓皇逃走。
“安夏，你等着，这事儿没完！”
苏晴好几次想从保安手里挣脱，去完成想象中的最后一击，但都失败了。他嘴里一直嘶吼着脏话，保安确认柳嘉琪离开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松开他。此后他呆呆的站在原地不再吭声，直至一道轻柔的声线飘来划破沉静：“发生什么事了？”
是韩月。
她走到苏晴身边轻轻擦着他脸上的抓痕：“他怎么了？”
“他把柳嘉琪打了，我没能阻止，对不起。”
“没关系，他该死。”韩月没有看我，专注的检查苏晴有没有受伤。我还想说点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
我强调过多次，这个披着人皮的禽兽在大众眼中的无限风光都是伪装，他和梁慧雯一样，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卑鄙到利用苏芊对他的感情来算计我，利用他和梁慧雯不为人知的关系在公司兴风作浪。
“留下来吧。”她向我偏过头，露出一个劫后余生的笑：“杂志的事，我已经有办法了。”她搀扶着苏晴先我一步走进办公室：“我们应该感谢那个一直以来都默默守护着我们的人。”
周天一冒着断更的危险把手上准备交编辑的大部分新稿都给了韩月，用来解决我们的燃眉之急。
我本以为他和我一样，在经历友情与爱情双重打击之后彻底离开，现在看来他一直都在，而且依然默默做着他认为值得做的事。
我想起了当年韩月用来赞许他的一句话：我欣赏他的才气，我想变成他那样的人。
也许周天一还喜欢她吧，真正爱一个人就是这样。不管她此刻在哪儿，和谁在一起，他都在背后支持她，帮助她。每当想到这儿我胸口都会痛。鬼使神差的，我记起了和周天一在人民医院的偶遇。任何小概率事件一旦发生了，我们都会认为是命中注定。
他骑自行车和许梦涵的车追尾了，左胳膊摔伤，讹着许梦涵送他去医院上药，后来遇到了我。如果他没来，之后很多事或许都不会发生——一场无法改变的命运。
与其天涯思君，念念不舍，莫若相忘于江湖……我拨通了他的手机，提示果然是用户忙。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走进了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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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啦？”他柔和的目光看过来。
“嗯。”我伸了个懒腰。
“要咖啡吗？我这有几包速溶的。”
“行啊。”我爽快的答应了，尽管和陈冬阳在一起时我会刻意避开这个雷区。高二那年刚开始和苏晴同桌那段时间我就发现他有喝咖啡这个恶习。之所以称之为恶习，是因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要喝咖啡，比如吃感冒药时把咖啡当白开水，下晚自习之前口渴了也用咖啡来解渴。
“你不怕睡不着吗？”我问。他给的回答是：喝了跟没喝一样倒头就睡。
我深知他就算一天喝十几包咖啡也能在上语文课的时候用书挡着脸趴在桌上偷偷打瞌睡，老师走下讲台的时候我一脚提向他的板凳腿，他整个人吓的一颤，书本掉在桌上，带着额头和脸颊上的睡痕迷糊的揉着眼睛道：“嗯？？”
“苏晴。”
他又是一愣，呆呆的看看我，再抬头看看老师，慢慢从座位上起立，蒙圈儿。
我偷偷碰了下他的手，指着草稿本上的十几个大大的字：下一句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一起吃晚饭吧，鱼香肉丝。”他扔了一条卡布奇诺过来，“韩月不在。”
“难为你还记着。”我扬起嘴角笑了。
高三那年我和他都是走读生，任性的我为了制造和他单独在一起吃晚饭的机会，每当下午放学的时候都会跑过去拉住他不准他下楼去食堂。
他捂着饿的嗷嗷叫的肚子，一脸痛苦的看我：“大姐，放过我吧，就这一回，求你。”
“今天不可以喔！今天要吃鱼香肉丝。下次吧……”我笑着把他按回座位，“等一下，我那儿有薯片，先给你垫一垫。”
当然，这段小插曲是韩月来之前几乎每天都会上演的。我一直用“下次”这个简单的词来安抚和搪塞他，那时候下次并不是个难能可贵的字眼。
我和苏晴去了公司就近一家不太显眼的中餐厅，他说有些事要跟我交代，大概是这个原因吧，让他一反常态的走了低调路线。
记得他一直都喜欢诸如火红色，明黄色等张扬的色调。
从装潢来看，这家店面远不及我和陈冬阳经常去的“两地牵绊”，现在它不存在了。老板是个大约35岁的男人，我们走近的时候他坐在门口一张四人餐桌上抽烟，仰着头正在看墙角老式电视机上播放的连续剧，他很快发现并看向我们，眼神古井无波，没有一点情感。
这让我想到了张爱玲的《半生缘》：人到中年的男人，时常会感到孤独。因为他一睁开眼睛，周围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却没有他可以依靠的人。
我也清楚的记得当年高中校门对面“好再来”快餐女老板的眼神，她看我们的时候总是暧昧且不怀好意的，我非常满意。
老板一直不言语，苏晴只好开口问了些话才调集起了他摇摇欲坠的生命力，这才缓解了紧张尴尬的气氛。
“他怎么这样啊？”老板进去准备之后我抱怨道。
“你注意到他走路了吗？”苏晴朝里间望了望，确认他人不会再出来之后继续说，“他左腿有问题。还有眼神，一个正常的即将步入中年的男人眼神应该是沉稳坚定的，可从他眼睛里我能看出来苍凉和痛苦。我猜他有过妻儿，有过幸福的生活……当然，那是以前，可能出了什么事儿吧，把他的腿给弄残疾了，他老婆开始嫌弃他，改嫁了。这个社会很现实。安夏，我们小时候总觉得世界是充满爱的，成长的痛苦就在于此。年龄越大，越能看清一些颠覆性的，肮脏不堪的东西……”
老板将饭菜端上来，走路是有些不正常。苏晴那你收回话题，感激的看着他点了点头，将鱼香肉丝推到我这边后，抽出筒里的筷子埋头吃起来。
我没着急动筷，就那么看着他，没说话。
外面刮起了大风，看来要变天了。店门口摆放蔬菜的塑料棚被拉拽的左右晃动，老板上完菜后自觉离我们远了些，依旧坐着看电视，镜头有点像《北京爱情故事》，一部很老的电视剧了，我不太肯定。他听到动静忙站起来一瘸一拐的出门把塑料棚内的几张桌子抬了进来，将玻璃门关了一半。他突然看了我们一眼，我察觉到他眼中的哀伤，这刺痛到了我。
“你也吃啊。当年你横是把一盘菜里的肉吃完了，全剩下胡萝卜丝儿。”
“……是吗？”我真该谢谢他的救赎。
我记起的倒不是那年的好再来，而是我和他最后一次在校食堂吃早餐。因为那时的我和现在一样，只是坐在对面，看着他拿勺子捣鼓眼前的紫菜汤。
他当然不知道我目的，和日常吃饭没什么区别，直到我趁他不注意把手放在了他手背上。
啪嗒……
他的勺子掉进了碗里，“安夏，你……”
“我喜欢你。”那天也是我最后一次跟他告白。直觉告诉我，他已经和韩月走的越来越近了，他喜欢的人是韩月。
他皱了下眉，可能因为脸上抓伤余下的痛感，他放下筷子，深深的叹息了一声：“柳嘉琪说的没错，杂志第一次出问题是我安排的。刚来那段时间我不知道每天应该干什么，就干脆熟悉各个流程，在印刷厂认识了一个叫李泽的人，那天是9月13号吧，晚上我去探班，我跟他说杂志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先不要按约定时间出片，推迟半小时。在这段时间我把艾文明负责的板块所有花边全删了。”
我早猜到他单独约我出来是要跟我解释，所以我情绪没什么起伏，镇定的看着他的眼睛：“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因为你，也因为苏芊。”他强调道，“苏芊说你想早点让艾文明离开编辑部，他是个伪娘很让人恶心。如果按流程进行人员调动至少得一个半月时间，我来公司之后想了个最快的办法，就是让他出错和失信，给杂志和公司利益造成损失，他当即就可以滚蛋……没想到后来他把责任推给了江凌雪，梁慧雯跟王副总有关系又保着他，江凌雪只能吃哑巴亏背黑锅，然后那件事不了了之。江凌雪……或许她那个时候受了挺大刺激，才会做出背叛我们的事吧。总之，对不起。”
“真是可怜的孩子，她一个人在这儿无依无靠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帮我，但你太莽撞了。”
“所以问题就出在这一环。”他眼神说不出是暴戾还是疑惑，“柳嘉琪怎么知道是我下的手？我从没告诉过任何人。我和李泽从那次以后就很少联系了，不过听说他最近交了个女朋友。我相信他的人品，含着金汤匙长大的人情商都特别高，他不会乱说。”
苏晴继续回忆。
昨晚七点他去了苏芊家，几乎每周这个时间他都会过去和苏芊聊聊天，如果苏叔在家的话爷仨还能一起出门吃个宵夜，任性又孩子气的追忆一下初高中放学后吃路边摊的欢乐时光。
可不巧的是，当苏晴抵达苏芊家正准备按门铃时听到了房间里隐约的争吵声。他想确认室内发生了什么，便把耳朵靠在门上仔细听。男的声音尖锐且清亮，根本不是中年人所属的低沉和雄浑。还有女人的……不，苏芊的叫喊。
苏芊在跟人吵架，一个拥有清亮嗓音的年轻男子。
周末苏叔叔不在家，肯定又被某些投资商或者股东拉出去应酬了——苏晴告诉过我，他爸很不喜欢那些场合，比如足浴城，健身房，或者白天的高尔夫球场。他讨厌被衣着暴露的女人抓着脚乱挠，也不想低头的时候看见她们清凉的前胸，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几个人要花很多时间和工夫把一颗实心球用棒子捅进几公里外的老鼠洞。
他按响门铃，争吵立刻停止，伴随一阵略微急促的脚步，苏芊开门了。
“哥……”她头发凌乱，没上妆的她今天显得不再雍容华贵，而是疲惫，倦怠，甚至……苍老。她触电似的开始抓头发，想把它们理顺。
“还有谁在？”苏晴咄咄逼人，犀利的眼神要把她刺穿。
“没……”
“你手腕怎么了？”苏晴上前一步抓住苏芊的手，看到她受伤发红的皮肤，表情凝固了。她迅速抽回手，背过身不敢看他。
与此同时，室内一道熟悉的声音终于激起了苏晴的灵感并暴露真相。柳嘉琪双手插在黑色韩版羽绒服口袋里，不慌不忙的出现在苏晴的视野中。
“难怪昨天晚上韩月没有出门，原来你去了苏芊家……”我瞪大眼。
“上午你发现柳嘉琪右脸上的淤青了吗？他昨晚已经被我料理了一顿。”苏晴又口渴了，伸手拿茶杯时发现水喝完了，我忙提起水壶给他加满，他接着说，“其实我知道我爸我妈他们昨晚都不在家，我去之前发微信问过，我爸说要带我妈去看vr电影，体验一下高科技什么的。这老头啊成天就喜欢捣鼓新鲜玩意儿，还爱跟我妈炫耀。所以我就不明白，两个人明明那么相爱，之前离婚做什么？惹得各自痛苦了四五年……”
太久没去苏芊家，我倒忘了今年开年的时候苏叔叔把阿姨接过来了。我不知怎么接话，干脆笑道：“有部电影里的台词我记得，说没有疼的爱，不是真爱。”
对于苏晴的突然到访，柳嘉琪丝毫不显慌乱，反而露出挑衅又嘲弄的笑容：“哎呀！这不是……大舅子吗？”
“我他妈杀了你！”
“然后我推开苏芊冲过去，柳嘉琪那怂货天天在微博里晒自己在健身房锻炼的照片，我以为他挺扛揍，没想到一拳抡过去他根本挡不住，整个人几乎是飞出去的，撞到茶几，摔碎了两只玻璃杯，对，电视遥控器也坏了……或许这就叫秒杀吧，哈哈……”苏晴爽快的笑了，并且情不自禁的握了握拳，“说明小时候帮亲戚下地没白干。”
“后来呢？”正义伸张，我也觉得大快人心。
“苏芊吓哭了。我看到她擦眼泪才停手的，柳嘉琪已经站不起来了，就跟上午差不多。这个弱鸡……”
“哎……退一万步说柳嘉琪还是苏芊的男朋友，我一外人掺和他俩的感情总是不好，我就撵他走了。你知道苏芊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吗？那是柳嘉琪抓的。他居然对女孩动手。”
我想说苏晴你当年为了一道数学题还不是跟我大动干戈，可眼下这氛围不太合适开玩笑，于是我保持缄默。
“柳嘉琪走之后我在家里坐了半个多小时，劝了我妹一些话，也不知道她听没听进去。她一直在门口站着不动，可能生我气了。自打我在她楼下看到柳嘉琪那天起，我就知道这丫头变了。真傻，别人说什么她都信，属于被人骗了还帮着数钱那种。记得我提醒过你要提防着她，五年了，连我都不知道她现在究竟还是不是我亲妹妹。”
“所以，你怀疑我们的好多秘密都是她告诉柳嘉琪的是吗？”我问。
苏晴微微闭上眼，算是默认。
我看向窗外，风不知何时停的，下起了雨，我俩没带伞，这会儿怕是回不去了。
很久之后，苏晴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菜都凉了，不吃了，我们走。”
“去哪儿？”我指了指潮湿的街道和穿梭过往的车辆，“喏，下雨了。”
他把外套递给我：“你用这个罩在头上，去四季花，我想喝红豆奶茶。”
我迟疑了下，没有拒绝。
上次和他去四季花是在去年八月，盛夏。他给我买了杯加冰的芒果奶昔，味道很好。这家店不大但生意很火，拥有许多回头客。今天由于天气原因再加天色已晚，店里的人才没平时那么拥挤，我们选了个靠窗的双人桌，想等雨下小一点再各自离开。
事情是在我毫无防备的时候发生的。
新来的服务生经验不足，把饮品送过来时连盘子都端不稳，我和苏晴的休息区刚好在三层阶梯的拐角，他一个踩空，打翻了两杯刚做好的奶茶，水滴洒散的方向正中我们的侧脸。
“啊！”
“对不起，对不起……”
苏晴几乎是从座位上跳起来的，像一只刚从湖中上岸的天鹅，抖了抖身子，掏出纸巾扔给我擦干上衣，他则弯下腰帮我擦脸。店里人不多，我才不介意他这个过于暧昧的动作——我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长长的斜刘海，和略显凌乱的发丝下温柔且认真的眼神。
“冬阳哥，听说这家店很受欢迎喔！”
如果时间能重来，我一定不会做和苏晴冒雨过来买热饮驱寒这种蠢事。
陈依凡挽着陈冬阳的胳膊，带着脸上灿烂又幸福的笑容。曾经，我也这么挽过他，甚至，比此刻站在一起他们更加亲昵。我一直不相信江凌雪，就算她给我看过陈冬阳和陈依凡在一起逛商场的照片，就算陈依凡不久前也跟我说过。我终于亲眼看到了，滋味一点都不好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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