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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8章 托梦

  青禾应了,正要退下,我哼了一声,眸光在宇文昶面上一扫,笑道“青禾,昨日不是吩咐你将那张卧榻抬出去,寻个匠人重新镶嵌螺钿么,你都忘了吗?”

  “啊?那晋王今夜怎么歇息?隔间里面就这一张卧榻呢!”青禾瞠目结舌。

  宇文昶瞥一眼我圆滚滚的肚子,大啧一声,不管下人在一旁看着,直接掀开覆在我身上的薄衾,一边伸手去摸,一边挑着眉对我肚子里面那个还不会动的小人说“昭儿,你娘亲不给父王塌子睡,那父王今晚打地铺,你说好不好啊?”

  “昭”是宇文昶为我腹中孩子所取的名字,取“可昭日月”之意。当日我曾笑话他取了这么一个男相的名字,若生下来是个女儿,岂不尴尬?他当时笑笑应了,答我若是女儿,便再令取新名。

  我无奈,低低一叹,柔声道“殿下当着孩儿的面告我这个娘亲的状,我还能如何?青禾,那张塌子不用搬了哦。”

  青禾欢欢喜喜应了。

  见我再无异议,宇文昶也大喜,立即令下人将月前搬入书房的起居用物原封不动搬回卧房。

  这些本是两个月前从卧房搬去书房的,一干下人又重新搬了一回,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心里面只怕都在怨恚主人一天一个性子,明明在书房歇下还没几个月,怎么现下又要他们忙这一遭!

  夜晚掌灯之后,宇文昶便早早回房。

  我盯着他散发着幽幽绿光的眼睛,心下赧然,“不可以哦,这一胎还没稳下来,殿下还是老实点去隔间歇下。”

  宇文昶掰着指头算到,“早就过了百日,我问过大夫,大夫跟我保证可以行房。”

  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问人,真是不羞不臊!

  我又气又急,偏又身子沉重,挣脱不开他,左躲右闪,这晚还是让他得逞了。

  时节渐暖,所着衣衫日渐单薄,我的肚子显得愈发高挺。

  这晚,宇文昶没有在书房与下属议事,几乎是飞一般进了卧房,门几乎是被用踹的关上。

  我怀孕后脾气越发不好,见他这冒冒失失的模样,心下不悦,“殿下的动作就不能小心些么,惊着了孩子怎么办?”

  他也不哄我,道“邺城传来圣旨,令你我即刻回京!”

  我大吃一惊,失声问道“怎么回事,莫不是父皇发现了什么,要拿我们问罪?”

  自从宇文坚返回邺城之后,并州各大小官员每日登门拜访,络绎不绝,要是说不引人侧目是不可能的,但本来念着山高皇帝远,不会令宇文坚知晓,这会儿该不是谁暗中告到邺城去了吧?

  倘若宇文坚勃然大怒,治晋王府一个结党营私之罪,我们便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我全身都在发抖,手指冰凉,脚下似踩在棉花上一样浮软。

  宇文昶看我一眼,走近,握住我的手,声音缓和下来“昨日,父皇做了一个梦。”

  梦?

  会是什么梦,难道跟召我二人返回邺城有关?

  宇文昶的唇角向上扬了扬,道“父皇梦见一位天神从天而降,声称将会投生于闵国皇室,他将这个梦境告诉母后,母后便顺水推舟,将你即将临盆之事告诉父皇。父皇当即大喜,下旨迎你回宫,暂时居住于大兴宫客省。”

  我近乎无语,这实在太过儿戏。

  大兴宫乃是皇家禁宫,象征家族皇权,自古以来,除了当朝天子与已经册立的储君之外,其他成年皇子并不允许长久居住在宫内,当日我与宇文昶在大兴宫完婚,也只不过在宫内短暂居住而已,如今宇文坚兴师动众迎我入宫,竟然只是因为一个荒谬至极的梦,这有可能么?

  再者,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竟就能让一贯多疑的宇文坚打消顾虑,允许我夫妻二人重返大兴宫吗?

  难道这会子宇文坚就不怕手握重兵的宇文昶,会在大兴宫中对太子宇文暄不利了么?

  淡淡瞥一眼兴致勃勃的宇文昶,我忍不住泼冷水道“万一哪天父皇又做了一个梦,梦见我腹中的孩子是煞星转世,该不会又找个借口,将晋王府上下全部问斩吧?”

  这个的确有可能咧,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日借口天神托梦,将我二人奉为坐上之宾,他日看我二人不顺眼,同样借口天神托梦,治我们的罪,恐怕也无人敢多言什么。

  到了那个时候,晋王府上下只怕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宇文昶的脸蓦然变色“怀瑾所言也有道理,只是父皇已经下了圣旨,倘若抗旨不遵,同样是死罪一条。”

  实则,我很清楚宇文昶为何在乍听宇文坚颁下圣旨时,会这般兴高采烈。

  大兴宫不仅是闵国皇权的最高象征,同时更是各路朝堂势力盘根交错的一个关键点,重返大兴宫,意味着离各路朝堂势力更近一步,对于日后图谋大事,是极为便利的。

  但是朝堂局势波诡云谲,风云变幻,一个不慎,即可能魂归幽冥,实在不怪我如此忧心。

  可正如宇文昶所言,圣旨已下,我们便只有唯令是从。

  即便明知山有虎,也要向虎山行了。

  我看向宇文昶,叹息道“看来这个大兴宫,我们是非回不可了。”

  宇文昶看着远方沉默不语,窗外风卷落叶,我忽觉一阵萧瑟的冷意。

  又是一路舟车劳顿,因我身子愈发沉重,回邺城的路上走走停停,原本四十日的路程,竟多花了一半时间。两个月后,当我们抵达大兴宫时,我已经腹大如盆了。

  时隔一年,再度重返这座气势恢宏的宫殿,我不由感慨万千。

  当日在宇文坚暗示下,我们半是自愿半是强迫地离宫,今日又被风风光光迎回,真是一忽儿天上,一忽儿地下。

  朱幄翠缨的华丽车舆在大兴宫外停下,我在宇文昶搀扶下,小心翼翼走了一段路,便见陈皇后从含元殿内急急奔出,一袭蹙金凤凰紫缎宫装华美异常,瞧我只披了寻常披风,“哎呀”一声执了我手,道“阿永也是个不会心疼人的,晋王妃如今快要临盆了,怎么还穿得如此单薄,万一感染风寒可如何是好!”

  宇文昶点头连连称是,我吐了吐舌头,笑道“母后不要担心,这个孩子调皮得很,每天光是应付它就足够我满头大汗了,哪还需要多穿衣服?”

  孕妇本就俱热,真要将自己裹成个粽子,那我真是怎么都舒坦不了了。

  陈皇后脸色缓和很多,眉眼一舒,笑道“就知道你心疼他,时时在我跟前替他开脱,可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

  我笑了一笑没说话,算是应了陈皇后。

  见我们进了含元殿,宇文坚也自龙椅上下来,说“你们婆媳说的话朕都听见了,这回朕不帮着阿永了,皇后说得有理,这可是晋王府的第一个孩子,阿永怎么如此不上心?要是王妃临盆之前有个闪失,朕可是要问罪的!”

  宇文坚口中说着责备的话,神色却极为和善,显然是在开玩笑。

  这便令我安心很多,一个人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宇文坚这个样子的确不似对我们有丝毫不满,看来这次下旨令我们回宫,真的只是因为那个梦,而不是想借口处置我们。

  看来,是我太过多疑。

  我原本不是这种听风就是雨的人,但是嫁给宇文昶之后,便有些草木皆兵,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这个性子再不改改,迟早会得疑心病。

  宇文昶淡淡一笑,恭恭敬敬对宇文坚见了君臣之礼后才回答“父皇说的是,是儿臣大意了,今后儿臣一定多多关切王妃,不敢让王妃有一点不舒服。”

  其实宇文坚这话真是大大冤枉了宇文昶,自从知晓我有身孕之后,他简直将我当做宝贝一样,含在嘴中怕化了,捧在手里怕碎了,一点不敢让我不痛快。

  有一回,府里下人送来沃盥的水太热,当即吃了他一记窝心脚,这么珍之爱之的样子,根本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一个身着鹅黄色夹袄裙裾的女子从殿外大踏步步入,凝注我半晌,扬唇轻笑道“一年不见,二嫂越发俏丽了!”

  我扶了肚子,微笑道“广平公主说笑了,我知自己如今又胖又丑,远不如公主娇俏可人。”

  这个女子便是当日在兰陵小镇,因一块玉佩掌掴我一个巴掌的广平小姐,也是宇文坚与陈皇后的第六个女儿—闵国广平公主宇文莺。

  仔细想来,要不是因为这位趾高气扬的广平公主,我还没有机会结识宇文昶,并且喜结良缘呢!

  这么一想,我便不太怨恨当日受的一个巴掌了。

  广平听我的口气,猜到我没有为当日玉佩的事情耿耿于怀,便笑了笑,开口道“二嫂,那日的事是我鲁莽了,后来二哥替我在当铺找着了玉佩,偷东西的是一个十五岁的小贼,二哥派人在赌坊抓着了,他认了罪,侍从当场打死,也算给我俩都出了口恶气。”

  我心下一惊,想到一个十五岁的男孩给人活活打死,顿觉一口腥甜之物堵住嗓子,几欲呕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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