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故事
于昭远陷入了回忆里，从他逐渐涣散的眼神便能看得出来。
他虽身处观中，但思绪时常晃荡在整个世界的半空。他足不出户，手下的人却必须掌握天下发生的所有大小事，第一时间汇报给他。
所以于昭华走后，他一醒过来，就叫人来了解外面的情况。
他知道某一处岗哨的人换了，也知道是谁。所以他也猜到了林畔他们一定会折返回来找他。
至于每个人的身份，扫一眼就都了然于胸了。
这些孩子，都是被一本天下无双的绝世武功秘籍，弄得家破人亡，流离这些年。
他知道，这几个年轻人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只是为了不让那刀法继续存在于世。
就在秦知欢紧握着烟雨鞭跟于昭远对峙时，白清婉带着谷溪悄悄进了城。
绕开城门，从高耸城墙的一个角落里，一处缺口钻了进去。
“你一个官府大小姐，是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地方的？”谷溪看着糊了一身泥也不去管，正小心张望着四周的白清婉道。
“我也就是试试运气，”白清婉回头看他一眼，“小时候阿欢拉着我偷偷出府，带我来过这儿。”
谷溪惊奇地看着她。
“我那时候当然是说什么也不肯钻的。”
“你误会了，”谷溪忍着笑，“我只是想说，堂堂金陵城，城墙处缺了这么一个大豁口，居然这么多年都没人来修补上。”
白清婉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今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那看来你运气不错。所以白小姐，我们进城来做什么？”
白清婉带着谷溪从偏僻的小巷子七拐八绕，谷溪渐渐都辨不明方向了。
“你平日里应该也是足不出户吧？怎么会认得这些路？”
“也是小时候阿欢带我走的。”白清婉头也不回地道。
谷溪更惊了，“你记路这么厉害啊？”
白清婉的确是厉害的，她的方向感大约比秦知欢还要好些。
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可惜天赋这东西常常落在用不上的人身上。
如果不出这些意外，白清婉这一生都不会用得上她这天赋异禀的记路本领。
“前边儿那，”白清婉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座像是酒楼的店面对谷溪低声道，“我爹应该在里面。”
“白大人不是进宫了吗？”谷溪看着那一处，应该算是比较繁华的街坊，车水马龙的，如果白大人出入这里，他们在城里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白清婉回头看着他，“连陛下都亲自到荒山了，我爹若真在宫里，为何不去？”
他俩原是躲在一个马棚里往外看，谷溪就站在她身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这会儿白清婉一回头，长发都是扫着谷溪胸口过去的。
因为离得近，白清婉看他需要微微扬起脸。
谷溪略一低头，发现这个距离实在过于微妙。
“咳。”他赶紧往后撤了一小步，“那你怎么知道白大人在这里？”
“因为他是我爹。”白清婉不知怎么也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结果不小心撞在了马棚边上的一根松垮搭着的木头上。
木头砸到了地上，声响不小。
“谁在那儿？”
马棚外面立刻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也是被吓了一跳。
“是谁？”那人又问了一遍，接着是往这边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快走！”谷溪一把拽过白清婉便向脚步声的反方向跑了出去，他对金陵不熟悉，而之前白清婉带着他走的都是些偏僻小道。如果真像她说的，白夫人出事与白大人有关，此时她的身份也是敏感的。
谷溪从来不知道人脑子里一瞬间能闪过这么多念头，在他理清之前已经先做出了反应。
两人跑到一条小巷尽头，看着是一小块荒地，谷溪停了下来。
“哎”白清婉从未这样拼命跑过，这会儿呼吸都觉得费劲，一边大口吸气一边出了声。
“啊？”谷溪回过头，“你没事儿吧？”
白清婉低着头没说话，他跟着一低头。
情急之下，他拉过白清婉的手就往前跑了。
立刻松了手，纵然白清婉收得很快，但谷溪还是看到那白皙的手泛了红。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应该是拽着跑的时候太用力了。
“对不起”
“没事儿。”
白清婉抬头对他笑了笑，“谷溪，没事儿。”
我该怎么告诉你呢，这一段路跑过来，我连路都顾不上看。
我该怎么告诉你，你攥着我的手，很暖，虽然是夏天了，放开的那一瞬间我竟有点不愿意。
我说没事，我不介意，我甚至有点不想放开那温度。
谢谢你牵着我往前跑。
两人都沉默着，最后白清婉带着谷溪绕了出去，回到了那家酒楼附近，找了一个小茶馆坐下。
“你不怕有人认出你吗？”谷溪跟着她走进茶馆的时候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我就是，要有人认出我。”白清婉不以为意，很淡然地坐了下来，点了一壶茶。
她淡色衣衫上蹭满了泥，头发也有点散乱，谷溪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既然坐在这儿了，”白清婉从茶馆二楼的窗子往外望着，眼神落在对面酒楼的招牌上，对谷溪说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一个不同寻常的大小姐的故事。”
“好。”谷溪没有看窗外，他一直看着白清婉。
说要给他讲故事的白清婉，眼神虽然没有落在他身上，却让他有些心疼。
“阿欢离开我家的那天，”白清婉啜了一口茶，“她跟我说，她想回到她自由自在的生活里去。她过惯了那种跟师兄师姐一同玩乐打闹的日子，在我家里，她不能练功，要学女红”说到这里，白清婉想起了那个一脸倔强的小阿欢，笨手笨脚拿着针线无从下手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我那会儿觉得有些可惜，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一个小姐妹在身边陪我，却又一心要走，偏我还拦不住她。”
“她走的前一晚，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一罐酒。”白清婉收回视线，看着谷溪，“小丫头第一次喝酒，还是挺烈的那种，两口就醉了。”
“然后她就一直靠在我身上，我们之前都没有那么亲密，她说，要为爹娘报仇，要为清风派雪耻，她说一定要找出那个杀了她爹娘的人。”
白清婉觉得这茶不像茶，倒像是一壶酒，自己喝了这几口就有些晕晕乎乎的。
“她那时不光是觉得她爹娘死的蹊跷，也觉得我家有问题。”
“她问我，朝廷和江湖上的人会有什么联系么？她看见我爹和一个曾经去拜访过她爹娘的江湖剑客见面。”
小小的秦知欢，心里装着许多事情，喝了几口烈酒，全部倾倒给了那个不算很亲密，但实际上是很亲的姐姐。
第二天秦知欢就带着一身孤往的勇气离开了金陵，不能早起练功，但点水诀她却时刻在心里默背着。
她走后，白清婉开始慢慢对府里c对她那个自己都不甚了解的爹留意起来。
“我也不是刻意，只是听她说了那么一句，有些好奇。”
因为白清婉不同于寻常深闺千金，长那么大，见过的“江湖人”就只有秦知欢一个。
却不知道，秦知欢也不是寻常“江湖人”，这小丫头身上的无畏气质让白清婉受了感染。她留意白岷，其实也只是好奇那个江湖剑客到底是什么样子。
彼时尚未想太多。
“阿欢将我娘从那个道观里救出来的时候，后面追着一个人，”白清婉已经叫来小二换了两壶茶了，此时天色都将近黄昏，“那人手持一柄长剑，你大概没留意——阿欢是用软鞭的对吧？”
“嗯。”
谷溪这一下午都只是简单回应着她，多数时候只静静听着，看着她。
“那个持剑的人，就是我爹的那位江湖朋友。看到他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秦知欢待在南屿的那一年里，白清婉的生活回到了曾经，把这个妹妹当作了漫长而枯燥日子里的一段短暂的回忆。
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她带着一份偏执，一直想要看看那位江湖剑客的模样。
大约过了半年，她在父亲的书房外，隔着门缝，偷偷看到了那剑客的模样。
不过如此，只是这人身量颀长，比父亲高许多，一柄长剑悬于腰侧，很是夺目。
便是这么一眼，那人身上浓重的江湖气息，都让白清婉做了一个很短小的江湖女侠梦。
“我本只记得他的样子，”白清婉说，“可是那日在大雨里，我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了他当时和我爹的对话。”
那日也是雨天，白清婉猫在白岷的书房门外，偷偷往里看着。
“白大人，你什么时候能把人给我们？”
“那要看你们什么时候，把答应我的事办完了。”白岷坐在案前看着剑客，“新皇登基，诸事纷乱，你们可要把握好时机。”
“等着吧。我们道长保证白大人以后的为官路上必然前程似锦，白大人答应给我们的人，也不要食言才好。
“那是自然，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好食言的。”
一道闪电劈过，白清婉瘦小的身影在门上一闪而过。
她被自己的影子一惊，连忙逃回了屋里。
而这段令人心惊的对话，在多年后的雨天里，才被重新记起。
“白小姐。”小二又拿了一壶茶上来，白清婉听见他这声称呼，止了话音，抬起头。
那小二将茶壶放下的时候，递了张字条到她手里，低声道，“对面酒楼里有位大人，请您过去呢。”
白清婉没说话，看着小二转身下楼，才展开了手里的字条。
“夫人安否？”
白清婉将字条往桌上一丢，“都这时候了，还这么虚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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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虽身处观中，但思绪时常晃荡在整个世界的半空。他足不出户，手下的人却必须掌握天下发生的所有大小事，第一时间汇报给他。
所以于昭华走后，他一醒过来，就叫人来了解外面的情况。
他知道某一处岗哨的人换了，也知道是谁。所以他也猜到了林畔他们一定会折返回来找他。
至于每个人的身份，扫一眼就都了然于胸了。
这些孩子，都是被一本天下无双的绝世武功秘籍，弄得家破人亡，流离这些年。
他知道，这几个年轻人没打算把他怎么样，只是为了不让那刀法继续存在于世。
就在秦知欢紧握着烟雨鞭跟于昭远对峙时，白清婉带着谷溪悄悄进了城。
绕开城门，从高耸城墙的一个角落里，一处缺口钻了进去。
“你一个官府大小姐，是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地方的？”谷溪看着糊了一身泥也不去管，正小心张望着四周的白清婉道。
“我也就是试试运气，”白清婉回头看他一眼，“小时候阿欢拉着我偷偷出府，带我来过这儿。”
谷溪惊奇地看着她。
“我那时候当然是说什么也不肯钻的。”
“你误会了，”谷溪忍着笑，“我只是想说，堂堂金陵城，城墙处缺了这么一个大豁口，居然这么多年都没人来修补上。”
白清婉叹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今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
“那看来你运气不错。所以白小姐，我们进城来做什么？”
白清婉带着谷溪从偏僻的小巷子七拐八绕，谷溪渐渐都辨不明方向了。
“你平日里应该也是足不出户吧？怎么会认得这些路？”
“也是小时候阿欢带我走的。”白清婉头也不回地道。
谷溪更惊了，“你记路这么厉害啊？”
白清婉的确是厉害的，她的方向感大约比秦知欢还要好些。
有些东西就是天生的，可惜天赋这东西常常落在用不上的人身上。
如果不出这些意外，白清婉这一生都不会用得上她这天赋异禀的记路本领。
“前边儿那，”白清婉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座像是酒楼的店面对谷溪低声道，“我爹应该在里面。”
“白大人不是进宫了吗？”谷溪看着那一处，应该算是比较繁华的街坊，车水马龙的，如果白大人出入这里，他们在城里的人不可能发现不了。
白清婉回头看着他，“连陛下都亲自到荒山了，我爹若真在宫里，为何不去？”
他俩原是躲在一个马棚里往外看，谷溪就站在她身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这会儿白清婉一回头，长发都是扫着谷溪胸口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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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是我爹。”白清婉不知怎么也跟着他往后退了一步，结果不小心撞在了马棚边上的一根松垮搭着的木头上。
木头砸到了地上，声响不小。
“谁在那儿？”
马棚外面立刻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听上去也是被吓了一跳。
“是谁？”那人又问了一遍，接着是往这边靠近过来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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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谷溪回过头，“你没事儿吧？”
白清婉低着头没说话，他跟着一低头。
情急之下，他拉过白清婉的手就往前跑了。
立刻松了手，纵然白清婉收得很快，但谷溪还是看到那白皙的手泛了红。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应该是拽着跑的时候太用力了。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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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清婉抬头对他笑了笑，“谷溪，没事儿。”
我该怎么告诉你呢，这一段路跑过来，我连路都顾不上看。
我该怎么告诉你，你攥着我的手，很暖，虽然是夏天了，放开的那一瞬间我竟有点不愿意。
我说没事，我不介意，我甚至有点不想放开那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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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要有人认出我。”白清婉不以为意，很淡然地坐了下来，点了一壶茶。
她淡色衣衫上蹭满了泥，头发也有点散乱，谷溪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既然坐在这儿了，”白清婉从茶馆二楼的窗子往外望着，眼神落在对面酒楼的招牌上，对谷溪说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一个不同寻常的大小姐的故事。”
“好。”谷溪没有看窗外，他一直看着白清婉。
说要给他讲故事的白清婉，眼神虽然没有落在他身上，却让他有些心疼。
“阿欢离开我家的那天，”白清婉啜了一口茶，“她跟我说，她想回到她自由自在的生活里去。她过惯了那种跟师兄师姐一同玩乐打闹的日子，在我家里，她不能练功，要学女红”说到这里，白清婉想起了那个一脸倔强的小阿欢，笨手笨脚拿着针线无从下手的样子，轻轻笑了起来，“我那会儿觉得有些可惜，长这么大好不容易有一个小姐妹在身边陪我，却又一心要走，偏我还拦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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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秦知欢，心里装着许多事情，喝了几口烈酒，全部倾倒给了那个不算很亲密，但实际上是很亲的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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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欢将我娘从那个道观里救出来的时候，后面追着一个人，”白清婉已经叫来小二换了两壶茶了，此时天色都将近黄昏，“那人手持一柄长剑，你大概没留意——阿欢是用软鞭的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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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如此，只是这人身量颀长，比父亲高许多，一柄长剑悬于腰侧，很是夺目。
便是这么一眼，那人身上浓重的江湖气息，都让白清婉做了一个很短小的江湖女侠梦。
“我本只记得他的样子，”白清婉说，“可是那日在大雨里，我看着他，忽然想起来了他当时和我爹的对话。”
那日也是雨天，白清婉猫在白岷的书房门外，偷偷往里看着。
“白大人，你什么时候能把人给我们？”
“那要看你们什么时候，把答应我的事办完了。”白岷坐在案前看着剑客，“新皇登基，诸事纷乱，你们可要把握好时机。”
“等着吧。我们道长保证白大人以后的为官路上必然前程似锦，白大人答应给我们的人，也不要食言才好。
“那是自然，一个女人而已，没什么好食言的。”
一道闪电劈过，白清婉瘦小的身影在门上一闪而过。
她被自己的影子一惊，连忙逃回了屋里。
而这段令人心惊的对话，在多年后的雨天里，才被重新记起。
“白小姐。”小二又拿了一壶茶上来，白清婉听见他这声称呼，止了话音，抬起头。
那小二将茶壶放下的时候，递了张字条到她手里，低声道，“对面酒楼里有位大人，请您过去呢。”
白清婉没说话，看着小二转身下楼，才展开了手里的字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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