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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天将明,竞天凝视著熟睡的小也,心情找不到定位。

  她不是说,她爱钱、非常非常爱钱?她不是说,绝对不会爱上他?她说两人的感觉不过是友情,她说放弃他一点都不可惜?

  为什么,她说了这么多,却留下所有与他有关的东西?

  在沙滩那天,他为她捡了满玻璃瓶的贝壳,她收著。生日那天,他用啤酒拉环,替她串起丑到不行的项炼,她收著。“你说”的歌词、出游的照片、通往幸福的车票……她收藏他们之间的一切,明明不是爱,她为著什么?

  昨夜,竞天替她整理行李,整理好后,他发觉,自己糊涂了。

  他想挖她起床,问问过去四年,她过著什么样的日子?问问她到法国,小秩的生活怎么办?她父亲被放出来了吗?还在赌博吗?仍然三不五时欠下债务要她清偿?还有那个爱她爱到近乎疯狂的Andy,为什么抛下她,让她到外地帮佣?

  坐到床边,拉起小也的手,她把戒指保养得很好,银戒很容易氧化,但它仍然银白无瑕。

  为什么还戴著?怎不换上昂贵钻石?他该怎么解释她的心情?如何合理化她的行为?

  竞天很累,躺到她床边,双手支到后脑,凝睇她熟睡容颜。

  他记得,夏季未到,他们的铁皮屋就让斜晒太阳照得炙热难当。每次回去,门打开,一股热气迎面扑来,热得人受不了。

  他们轮流冲进屋洗澡,小秩苦中作乐说,我们的太阳能房屋很好,洗澡不必烧热水,水龙头流出来的是自然温泉。

  天刚亮时,是铁皮屋最舒服的时刻,小也早早起床,做了早餐,唤醒他们。早餐很简陋,大部分时候只有一杯燕麦粥,可是三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小也夸口,他们吃的是营养丰富的自然早餐。

  酱菜桌是他睡过最不舒服的床,可是在她和小秩身边,他一夜好眠。他怀念那些聊天聊到入眠的夜,怀念酱菜桌上淡淡的咸味,也怀念那床三个人抢来抢去的凉被。

  那么困苦的生活,却是他最幸福的一段。要怎么说呢?是他性情古怪吧!

  慢慢地,他半眯眼,不自觉地,双手缠上她的腰。

  她的身子翻过来,他空洞的胸口填平了,多年来的空虚被她的发香驱逐。他不再觉得巴黎冷清、不再害怕高级住宅里的孤寂……

  小也没动,在她发现自己被竞天拥进怀间时。

  倾听他沉稳的呼吸,看他蹙起的浓眉松懈,她,从没忘记过他的容颜。

  他是好人,从初识时她就发现……不,在未相识时,她便知道他很好。

  她把小秩托给他的那天,他全身上下只有几十块钱,却全拿出来给小秩买糖果,然后自己饿了两顿。

  他真的很善良,她说月底会还他钱,到最后硬是赖帐,他若是经营地下钱庄,很抱歉,多年过去,她大概欠下他半座台湾。

  这么好的一个人啊!若是不贪心三千万、不设计他;若是时光倒转,他们再重来一遭,她愿意选择贫穷,愿意和他终生相守。

  可惜,光阴从不倒流,不能重来了。她拿走三千万,改变了全家人的命运,也改变他的选择。

  只是,命运是不是乱了调?怎又将他们牵扯?两个失去未来的男女再聚首,会是怎生情景?

  闭上眼睛,她的头又痛了,头痛的女生不适合多想。

  放松身体,缩往他宽广温暖的胸膛,汲取他诱人的味道,她要再睡一会儿。

  他们睡到日上三竿,竞天的手机传来铃声,两人同时被惊醒,她眼里透著不解,而他急忙接电话。

  “喂,若筑?你在哪里?我……我正在忙。”难得地,他红了红脸。“我派车去接你,你先到家里休息一下,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手机讲完,他发现自己的手臂枕在小也颈下,而她没挪开,睁著迷蒙双眼望住他。

  若筑是他那位追来巴黎,要抓他回去结婚的未婚妻?是吧!昨天,宥齐说她要来。

  他怎能骗未婚妻正在忙?男人呵,都是同一款模样。

  她勉力抬起头,离开他的臂膀,然后把自己挪到床的另一边,下床。

  他还在拨电话,小也背过他,走入浴室。

  “老林,你到机场接吴小姐,先送她去用餐,再接她回家里。”竞天下过扼要指令,切掉手机。

  “陈秘书,再聘一个新佣妇去打扫家里,今天,所有的行程会议都往后移……”

  好不容易,事情交代完毕,他想去找小也,电话铃声又响起,是宥齐来电。

  “宥齐,有事吗?”

  “也宁出院了,医院说昨晚有个男人替她办出院手续,竞天哥,是你吗?”他口气急促,有点兴师问罪意味。

  “不是我,也许是她的朋友或亲戚。”竞天睁眼说瞎话,他不让小也和宥齐有机会发展,宥齐的势在必得让他忧心。

  “好吧!我再到她房东那里问问,也宁的手机没开,在医院里填的资料是你那里……”

  她的手机被他扔掉了。

  “住院手续是我办的,我并不知道她的住址电话,只好填我的,如果她恢复健康又回去打扫的话,我会通知你。”商场多年训练,他说谎面不改色。

  “你那边有她应征的履历表吗?”

  “应征管家怎么需要履历表?我又不要求学历经验。”他说得煞有其事,却是心虚得可以。

  “竞天哥……”

  “够了,宥齐,我约了几家公司的代表见面,若筑人在戴高乐机场,我让司机去接她,你可以和若筑联络一下,陪她四处走走吗?”他先发制人。

  “我尽量。”他想到小也的公寓,说不定,她在家。

  “好,就这样。”他挂掉电话时,小也从浴室里出来。

  她定定看他,思索著该怎么说话比较恰当。“你把我的东西都搬过来了?”

  “对。”

  “为什么?”再见面,他该视她为敌才是。

  他要是知道为什么就好了。

  “我必须阻止你和宥齐继续下去。”他找到相当好的借口。

  阻止?说得真好,他当然要阻止表弟和拜金女在一起,这个拜金女没血没感情,她眼底除了钱还是钱,知道了宥齐的身分,她怎能停下挖宝欲望?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要是我和江宥齐真的有发展的话,说不定我们会变成亲戚。”她漾起微笑,说反话,因他的轻鄙伤人太深。

  “然后眼睁睁看他变成第二个我,在没有利用价值后,被一脚踢开?”她的口吻态度惹恼了他。

  “你偏激,我从没利用过你,我们‘只是’朋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要变成有钱人,我所有的努力都为了朝这个目标进行。”她提醒他别忘记,过去,她是怎么欺侮他。

  “既然只是朋友,为什么留著我给你的东西?”他抓起化妆台上的木盒,送到她面前。

  他看见了?

  瞬间,她面色潮红,但不准自己示弱。挺起胸膛,她大笑说:“忘记了吗?你是伟大的威卡尔总裁呀!留著这些旧物,说不定哪天,我可以利用它们向八卦杂志报料,发笔小财啊!又说不定,慷慨的你,乐意付大笔赎金将它们赎回去。”

  “这是你的打算?”

  竞天点头,他懂了,果然,很有申也宁的风格。

  失望要怎么隐藏,才不至于太明显?他不知道,于是,他只能伪装出强悍,表现出自己没被击倒的骄傲。

  “是啊!要不要你付钱,我把东西卖给你,从此,永远不再见面?”

  小也顾不得发疼的脖子,仰高下巴,张扬笑脸跟他说话。

  她知道,她越不在乎,越伤他。

  宾果,他受伤了!受伤的狗不会躲起来,只会展开反击。他不是狗,他是一只雄狮,所以张牙舞爪,逼向猎物,反击。

  他跨出一大步,凑到小也面前,表情阴冷说:“永远不再见?只要我身上还有好处可以刮,你都不会放弃机会吧?所以,你一路追到法国,找机会成为我的佣人;所以你设计车祸,和宥齐不期而遇?”

  她别开头,静默。

  “没错,我怎能忘记,你搭讪男人的能力高强,这回,你有没有撞掉一块蛋糕?有没有用贫穷让对方感到同情?有没有问他喜不喜欢甜食,要不要一起吃掉烂蛋糕?”

  她拍手,冷笑,“你想拿金像奖最佳编剧奖吗?很不错的志向,只不过你的编剧功力不太高明。”

  “是我在编剧,还是我猜中你编的剧?申也宁,我不相信你,你必须待在这里,哪里都不能去,直到宥齐离开巴黎为止。我不容许他成为第二个我,或第二个被榨干的Andy。”

  这段,他又设定了Andy的悲剧角色。

  好吧!她是恶女,反正她从来就不介意以恶女角色入戏,就由他来编派她的立场。

  “你想留下我?对不起,我们谈拢价钱了吗?你怎能随便两句话,就要我放弃江宥齐?他可是能供我一辈子丰衣足食的金龟婿,你打算用多少钱打发我?”

  恶女要有恶女样,她勾起他的手,亲亲密密贴上,对著他的森冷脸色,笑逐颜开。

  “对你,只要有钱就够了?”

  甩开她的手,他使劲抓住她的肩膀,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蹦出来。

  “不应该吗?你很清楚我的生活哲学。”她做出天真无辜。

  “为了钱,你真的什么都可以出卖?”他受不住了,狠狠推开她。

  她摔在床上,撞痛了伤口,抿紧双唇,忍著不出声。

  “这些事,我们在很多年前就说清楚了。”

  他想打她,她知道。

  他的拳头收得很紧,要是自制力再少一点,她早就伤上加伤。

  他狠狠瞪她,须臾,忿忿地转身离开屋子,头也不回。

  他离去了,小也拉起棉被蒙住头脸。

  这次她没哭,四年时间,她的泪,流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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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也被禁锢,两名守卫堵在大门口,不准她进出。

  还有一名整理家务、准备三餐的华人太太,她的冷漠和竞天有得比,不管小也问什么,她都不多话。

  没有电脑、没有电话,贺竞天彻底断了她和外界联络。

  他到底想怎样?五天了,这问题不断在她脑海间盘桓,他不出现,让她失去解答机会。

  真的只想断绝她和江宥齐?何必麻烦?他们是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再见的机率本就不多,况且,等毕业证书下来,她马上就要返乡啊!他想太多了。

  低头,打开盒子,她抚摸他说的旧物。

  通往幸福的车票,老早派不上用场了,怎不丢掉?怎么会留到被他发现?真笨!

  他有未婚妻,有了自己的幸福,干嘛介意多年前,他们是朋友或情人?是自尊不许他输给Andy?好笑,Andy不过是个临时演员。

  小也盖上盒子,趴在床铺间。

  忙了一辈子,突如其来的空闲,让她慌了手脚。上楼下楼走过好几遭,电视遥控器切来换去,她不晓得自己看进什么。

  苦恼的拳头敲在枕畔,她像犯人,等待法官宣判。

  他真要把她关一辈子?吸气、吐气,她吐不尽满肚子不平。他怎能把她晾在这里?

  迷迷糊糊,她入睡,睡到太阳偏西,恍惚间,她感觉床的一端微微下沉。

  他回来了?小也睁开惺忪睡眼,转过身,与他两两相望。

  他的眼神严厉,凝肃表情让人不自主地发寒。

  她坐起来,往后挪移,和他保持距离。“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她口气不善。

  他没答,直勾勾地瞪住她。

  他摆明不想沟通,小也再放身段。“如果你在乎的是江宥齐,我保证不再和他见面,是不是可以让我走?”

  “你的保证能听?”他冷哼。

  小也吞吞口水,假装他的话带不来伤害,她又问:“那么,江宥齐什么时候才离开?”

  她在等他反应,但是他的阴沉让她好害怕,她不曾认识这样的贺竞天。

  他是好人啊!会被坏人骗得团团转的好人,她可以轻易读懂他的。怎几年商场磨练,将他磨成一个她完全不懂的男人?

  小也下床,离他更远。他像阴鸷雄狮,威胁她每条神经,下意识地,她想躲开。

  他不许她拉开距离,靠近她,他把她逼到墙角,两手钉住她身后墙壁,将她锁在自己胸前,不满冲撞心脏,他想一把掐死她。

  这五天,他并未如原定计画,陪伴若筑在巴黎四处观光。

  整理行李那夜,他从电脑里找到小秩的E-mail、手机和住址。他没有刻意计画,只是单纯想念小秩、想念瘦弱聪明的小男孩,于是打电话给他,想知道他的生活过得怎么样,若有需要,他有能力帮忙。

  没料到,这通电话教人大大吃惊。

  小秩说,小也赚到三千万,买了新房子、给爸爸开了牛肉面馆,还送他念私立中学,这些年,小也完成大学学业,又到法国拿甜点证书,再不久就要回台湾和几个姊姊合开下午茶店。

  他问,那个给小也三千万的Andy呢?还有没有和小也联系?

  小秩一头雾水,他说三千万不是什么Andy给的,是一个很有钱的可怜妇人送的,除了竞天哥,小也从没交过其他男友。

  竞天不懂,小秩解释说,有个可怜的贵妇人,儿子离家出走,不肯回到母亲身边,小也答应帮贵妇劝儿子回美国,贵妇答应事成后给小也三千万,后来小也成功了,得到“对他们全家很重要的三千万”。

  小秩的解释让他心潮澎湃,竞天不确定是不是自己过度想像。

  他是行动派人物,马上订机票飞回美国,向母亲追问真相,母亲当然三缄其口,于是,他找来母亲的贴身秘书,威胁利诱,得到一个吓人的事实。

  吓人呵!母亲的控制比他所能想像的更多,难怪他怀才不遇,难怪除了阿邦有股份的“老拓”之外,没有其他PUB肯用他,也难怪他老是被房东驱赶,更难怪能力不差的自己,在台湾四处碰壁。

  原来,他有这么“关心”他的母亲!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她居然登报,找来会做蛋糕、有著阳光眼睛的女孩,试图取代“小爱”,再由假小爱彻底打击他的信心,迫得他不得不回去。

  这是怎样的母亲、怎样的亲情?他对母亲失望透顶,也对小也失望。

  他以为在一起时,小也的快乐是真的、伤心也是真的,只是环境迫得她向钱看齐。

  他以为没有爱情,至少友谊真诚无欺。

  哪知道,从她进入“老拓”、撞烂蛋糕,戏剧便展开序幕,她的欢笑眼泪是假的,她的心事哀愁也是假的,所有吸引他的过往,全是一场精心设计。

  “你只喜欢钱?”

  他的表情骇人,但她不准自己退缩,拉抬下巴,勇敢说:“是的,我只喜欢钱。”

  “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包括灵魂?”他迫得更近,身子和她密密贴合,厉声问。

  “你太看得起我,我的灵魂在很多年前就出卖了。”她笑了,一脸让人想砍杀的痞。

  没忘记吧?笑容是她最大的武器,而且越伤心,她就笑得越畅意。

  “灵魂出卖了,那你的身体要价多少?”他严肃问她。

  “我的身体不值钱,早卖给那个叫作Andy的男人。”她尚不知死活,一句句和他顶嘴。

  她不能输,就算被禁闭,她的心仍是自主个体。

  “再卖一次吧!我出得起好价钱。”锐利眼光扫过,他瞪视她。

  “你想买二手货?堂堂威卡尔总裁居然这么没眼光?”她讽刺他。

  “卖吗?”他再度进逼威胁。

  “好啊!你要买的话,我出价,一亿。”

  她等著他反讽自己,“二手货还要一亿?你太不懂行情!”没想到,他不讽刺,反手勾住她的后脑勺,冷笑说:“我买了。”

  下一秒,他的唇封下,激昂热烈的吻,吮去她所有空气。

  她昏了,在做不出反应的同时,她听见衣服被撕裂的声音,冷冷空气贴上背脊,冷不防地,她打个寒颤。

  他做什么?不对,她得冷静想清楚。

  然,他不给她冷静时间,温软唇舌再度封锁她的唇,一阵昏天暗地的狂热,让她无力招架。

  他将她推到床边,直觉地,她想抓住依恃,他拍掉她的手,用最快的速度除去身上衣物,身体覆上她。

  她无法别开眼,望著他的愤懑,他发泄似地在她全身上下激吻。

  在疼痛贯穿她同时,她终于想到,他已经知道那场欺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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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也清醒时,他已离开。

  浴室里,她看著自己的惨不忍睹,苦笑。

  一亿,不好赚……

  他在报复她,她知道。

  她的欺骗伤了他的自尊,男人呵,把自尊看得比天还高的动物,难怪他气得失去理智。

  只是,何苦呢?何苦再来招惹她?他有未婚妻了不是?做下这等事,他的未婚妻会理解、会原谅他只是捍卫自尊?

  凄凉笑开。冲动真是要不得!

  淋浴后,换上衣服,她走回房间,拉过棉被,把自己紧紧裹在里面,不动,像蛰伏的蛹茧,只不过春雷下,她再孵不成亮羽彩蝶。

  门打开,华人太太端来一盘早餐,放在桌旁,便转身离开。

  一亿,让她变成他的私人禁弯,该骄傲或者悲哀?她咬住紧握的拳头,很用力,用力得她嘴里尝到血腥。

  小也不觉得痛,也不想费事打开棉被,观察伤口,她只想藉由手背疼痛,取代胸口的一波波椎心刺痛。

  就这样,蒙在被子里,她蜷成虾球,醒醒睡睡,不挪动。从早到晚,餐点进进出出,她不想吃,只想睡觉。

  夜里,竞天出现,掀开棉被,冷冽眼神望住缩成一团的小也。

  不吃饭?向他抗议?抗议什么?价钱是她订的,她愿卖、他愿买,两厢情愿,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委屈?

  “起床。”他发号施令。

  她睡得迷迷糊糊,没回应。

  他动手推她,有些粗鲁,但他的粗鲁的确把小也给扰醒。

  她揉揉眼睛,无助地望著床前巨人,不,他不是巨人,他是主人。

  “为什么不吃饭?”

  她以为这样做,他就会放她出去?想都别想。

  吃饭?哦,没想到,是不饿吧!摇头,她想不出如何回答。

  “是没看到钱,不放心?”他要不停贬抑她,才能教自己舒坦?

  胡乱点头,她没听清楚他说什么,反正,主人说什么,都是对的。

  “放心,对于女人,我向来慷慨。”

  他从西装内袋里,拿出一张填了两百五十万欧元的支票,抓起她的手,摆到她掌心中央,嘲笑。

  “这下子,不必担心得吃不下饭了吧?”

  小也低头瞪住手心支票,缓缓抬头,她终于听懂他在说什么。微笑,把哽咽存入胸口,将开心贴上。

  “谢谢你,你真慷慨。”

  她才不哭,掉泪不符合她的拜金形象,打死,泪都不准在他面前掉。

  “不怕我赖帐了吧?”

  他可恶得连自己都看不过去,但想到她的假戏换得他的真心,他没办法不生气。

  低低地,她说:“是啊!不怕了。”

  竞天凑近,企图吓她,他邪气地在她耳边说:“那就好,不介意我享用商品吧?”

  对他而言,她是商品?这样很好,是商品就谈不上感情,届时,银货两讫,他不必担心如何向未婚妻说明。

  万一,东窗事发,只要一句“申也宁?那是花钱买来的女人”,便解释了两人关系,是不是简单扼要,清楚明白?

  好个精明商人!商场打滚,将他磨出干练。

  这么优秀的男人呵,当年曾经为她心碎,值得了吧!

  她没表现出丝毫害怕。

  商品二字提醒她,他和她连男女之间都谈不上,他们纯粹是供需问题,他有欲求,她便提供性。对他而言,她只是比较昂贵的妓女,如此而已。

  既然是妓女,就该好好发挥职业道德,她慢条斯理地把支票收入抽屉里,用一种珍贵而重视的态度,目光不瞬地将它收妥。

  之后,她抬眉,轻轻柔柔笑著。服务时间到了!

  她主动褪下衣服,主动用双臂围上他的肩。既是商品,就该当个好商品。

  她的吻,笨拙而可怜,她是个不及格却尽心尽力的性爱女神。

  深吸气,他痛恨她的委屈,痛恨她的笑容虚伪。他扯开她的手,将她抛回床上,他的粗暴教她错愕。

  “我做的不对吗?下次,我会更精进。”她说。

  “你该把自己弄得更干净,难道不知道,商品要适度包装,才不让人作呕吗?”

  说著,他甩门出去。

  再不久,华人太太进门,拿来新床具。小也懂了,这男人呵,有洁癖。

  于是她合作再合作,她将自己洗得近乎脱去一层皮,穿上最漂亮的睡衣,带著玫瑰香的头发披散在枕头上。

  她是商品,一次又一次,她提醒自己。

  他已经离开了,不想再看到她可怜兮兮的配合,可是在电梯抵达一楼时,折返。

  他恨极自己缺乏自制力,却没办法提升自己的自制力。

  他又回来!

  二度进门,眼光冰冷,呼吸却浓浊,他是个矛盾的混合体,冷漠与狂热并存。

  再不让她主动,不要她努力想表现出可圈可点,竞天俯下身,他的阳刚覆上她的纤细,他的灼热抵住她的柔软,体息纠缠,她的芬芳瞬地染上。

  她没有娇怯羞赧,在金钱的背后,这些情绪未免矫情且多余。

  她迎合他的需求,他褪下衣服之后,他的唇含入她的,她浅促喘息,任他恣意品尝。

  这一夜,又是激昂缠绵,原始律动催促了两人。

  那天之后,他每次来,不交谈,只同她上床做爱。

  他们在床上做、在餐桌上做、在浴室做、在每个他兴起欲望的地方做爱,他对她的欲望大到连自己都无法理解。

  而小也不懂,没有爱情的男女,怎能把情事做得契合圆满?她怀疑,他的报复让他重复这种没有意义的感觉。

  每回,她都想放空自己,却每回都深受他吸引,不自觉地随他起舞,沉溺感官刺激……

  她没办法自控,因她爱他。但他,他怎能一面恨她,一面用这种方法惩罚?

  念头卡在心中,她想试著解开谜底,可是,那纷乱啊,越解越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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