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奇冤》正文 第十三章 罕闻凤箫
阙天阁巍峨高耸,金碧辉煌,远远望去,虽不如往日风光,可还是宫殿连云,接山邻水。
它的后面,远远渺渺的,是武宫山。翠山岚岫,峰峦绝壑,这是一个险象环生的妙幻奇境。一条弯弯曲曲的古道,仄仄遥遥,想迷茫的远处延伸。被驱除出京城的官员,轻车简从,已无当时前呼后拥的张扬,寂寞地沿着官道默默前行。也有失意的文人墨客,蹙眉愁容,踽踽前行。路经此处驻足而立,面对支离破碎的江山难以平息心境,都会沉吟良久。
眼前,烟霞里,绿树层林叠叠翠翠;竹海深深婆娑摇曳。仰视峭壁森森,似一把把银剑直插九霄。低首江流百转,惊涛骇浪处。也有过江人俯拍云烟,江流漩涡波诡云谲。
这里风水,蕴有皇家瑞气,大有龙脉气派。在史弥远得势之时,这里便也是他寻得死后欲安葬之所。
放眼望去,这山奇伟秀丽,山清水秀。山前,天地广阔,来龙绵延,砂山突起,利于藏风养气。
远处河流之上,有一座风水桥,锁住水口,留住财气。田地为明堂,山为龙椅朝案。实属上吉之地,其石桥有锁水之功。河滩流水清澄深邃,如聚宝盘形状,上吉明堂。仙石林立,圆峰内抱,楼台亭阁,宽窄称奇。
在那悬崖之巅,一块紫色流光的巨石之上,一位身着洁白衣衫的女子,飘洒风中,仙姿鹤立。衣袂灼灼,风摆妖娆;孑立崖上,傲视天地。黑油油的流光秀发,烟云般婀娜多姿,铺洒香肩。杏目圆睁,定神张望。身边一紫衣女子相伴,相随不舍,依偎不弃。
山谷空旷寂静,流水淙淙,清爽宜人。白衣女子肃立片刻,一声轻吟,仙姿稍纵轻动,便像刮起一阵雪花般旋风,直在前面一座山峰旋成一片幻化的素影,慢慢而去。一株繁密的树下,梨花般纷纷飘下。转瞬间,仿佛香风晨晨,心事茫茫。她往山上眺望,一塔耸立,曰栖凤阙。女子徘徊成韵,低吟风华:
“欲饮牵筏水天惊,信步踏桥火烛明。难得此处人寂寞,眼里山峰各不同。”
琴音四起,临风玉树般回荡不绝。坐在山间谷壑巨石之上,依着一颗巨大的榕树,用心而作,侧耳倾心。
“小姐当真是动了心,扰了情了。好生酸意,怎叫人懂得?”蹊桃笑道。虽是陪侍丫鬟,倒也主仆和谐,清韵相投的。
“不懂最好。”
崖石背后,突然几道黑影凌乱纵跃,飞起飞落,跳立在山崖上。朝廷所派的暗行御史就要到了,这是他们打前战的御前军士。几个提刑司锦衣捕快,跳跃奔袭,转眼就来到了山脚下。再一窜蹦,便隐于山林树旁。
只见白衣女子纤手玉指抬起,水袖轻扬之间,便发出千万条采光。这似乎不是歌舞之形,倒像是武功高强者的招式。顿时,山上垒石滚滚阵阵轰鸣;脚下烟尘四起火星飞溅。眨眼间看不清周围的景致。云烟起处,恰是峰峦隐没形迹,女子隐于迷蒙的白雾里。随行紫衣女子身手也是极为矫健,紧随其后。
“阁下尊姓大名,出来说话——”女子不卑不亢,声音朗朗,清亮泠泠,如金玉击于石上。
“哼!娘子好眼力,却不知礼义廉耻,竟在野外一人独处——”声音喑哑,却如碎石坠下一般,有着威慑力度。
“何为一人,尊下不是人吗?”凤音箫语静神闲,“本小姐不过在自家领地小憩而已,却被几人惊扰。不得抱歉之语,却得奚落之词,岂有此理?”
说话间,只见身着官服的差人已经来至近前。后面跟随着胖瘦高矮的四人,粗声大气,横在面前,堵住去路。白衣女子没有想走之意,也没有站起来之象,依然坐在石头上,仰望山上迷蒙如幻的山景。也是见得这位姐姐美若天仙,领头的顿时敛了霸道,收了握在手中的官刀,陪着笑嘻嘻的脸凑了近前。
“小娘子倒有几分定力。”身着官服的差人暗忖着,站立不动。
只见凤音箫,身着一身素华锦缎珠翠珍宝首饰的长衫裙袂,高耸发髻,头上戴着珠翠闹蛾,两鬓贴着雪柳菩提叶,项堕玉翠金缕项帕。蝉貂水袖,里外都是纯白净色。足下绣花金丝鞋袜,如莲如笋。脸上暗香隐脂,清丽异彩。紫衣女子蹊桃绣花小衫玲珑剔透,更显活泼。
“恕小人眼拙,不知是谁家的娘子,有此雅兴?”其中一人官位稍高些,外穿着素纱圆领单衫的锦缎外罩,纱孔稀疏,腰系锦带。里面还有一层蓝色衣襟,两道衣襟一左一右,大襟交领,左右两襟对称,钮扣系在两边。服带犀玉,很是奢侈,看上去很有派头。
其余三人一身蓝衫短袖装束,布鞋平履,几滴殷红色的带字腰间血溅般单配在身上。
凤音箫稍稍欠欠身,并未回答。陪伴女子蹊桃侧迎立于旁边,戒备不言。
那人又问了一遍:“小娘子好生隽秀,何事等候什么人?”
“这干官人什么事?”紫衣女子道,“萍水相逢,各走一边,请便。别打扰了我家小姐的雅兴。”
“蹊桃,不得无礼。”白衣女子道,“容人张狂一时,何妨!”
显然,此官人不曾遭遇如此冷遇,顿然怒道:“信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回衙门,以伤风化罪论处,拘你三旬日,看你还嚣张。”
白衣女子凤音箫未动声色,继续看山赏景,慢慢地说道:“蹊桃,你看看这山景——都说山峦变无穷,只因云烟雾一层;拨云见日误伤女,谁道巾帼不英雄?”
“小姐所言极是,好景赏来好景长,不惜好景是愚氓。”
这官人听了火气更旺,一个箭步便冲上来,欲扯白衣女子衣袖。紫衣女子身形一转挡在前面,手中便多了一把紫玉竹箫。身动手动,那把横过来的朴刀便应声落在地上。
“蹊桃,我们得走了。”白衣女子悠悠地说道,“风凉一时清,可爱山雾净。本想入画里,只因浊气重。——几位多保重,告辞。”
忽然,云烟溅落,又一声长啸掠起,阴森森的冷风从山脚直冲山顶,从竹林只灌雾海。树叶沙沙,尘土飞扬,那身如夜莺的黑色怪影一晃,掠过崖前,落在绝壑之中。轻飘飘的身子,像黑色的蝴蝶,扇动巨大的翅膀,飘然窜入花丛之中。突然,身形舞起,又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惊现山谷之中,站到对面。与凤音箫相隔不过数丈之遥,拦住去路。
“站住,别走。”
“到底还是来了,”一袭白衣飘起,仿佛云朵,翩然而落。凤音箫道,“蹊桃,今个儿我们不顺,遇到了打劫的匪徒,不能很快地回去了。”
“我陪着小姐,看看到底都有多大的本事。”
“小娘子请留步。”语音刚落,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这情景倒是:一白一黑,一仙一怪,一前一后,面面相对,不动不移,不即不离。
这个黑衣人身着皇家锦缎绸丝精致长衫,足登金缕绣花皂靴,一身华贵豪气,咄咄逼人。大约四十多岁,留有一绺长髯胡须。身材矮小,却是声音宏亮,偶尔传来一两声长啸,山谷回响之音可闻。手轻轻捋着美髯,拱手说道:
“我奉赖大人之命,追查违背我大宋重臣史大人的谋逆罪人,相逢不如巧遇。”来人喝喝声鸣,的确功力不凡。
“赖大人,还是狼大人,与我一女子何干?”白衣女子凤音箫开口说道,“山中女子,不问外事。目光短浅,不识时务。只想净心赏花,清心赏月,画心赏景。”
“史大人寻墓地到此,看中此处,这块‘八吉祥六殊胜地’。不知这里主人是谁,可否迁出此地,让出来这地方?”来人说道。
凤音箫听后,冷冷地笑道:“原来,眼前之人,便是人提人怕鬼见鬼愁的武泰斗——鬼无阎。”
“小娘子好眼力,恕在下失礼,请主人迁出此地,我家主公不日即将踏访。”
“我家祖辈得皇上隆恩,在这里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从无离此半步。这诚如大宋江山,寸土不可丢一样。今生今世,你是占不掉的。”
“想必你就是吴家小姐,请问芳名是不是——凤音箫?”
“妾身不才,却让大人知晓,惭愧。”白衣女子道,“先祖被诬陷,抗敌却无功。反被人说是携妓染疾,当真是乾坤颠倒了。谄媚之人,贪官污吏,却是横行当道。姑姑御敌有功,却被迫离京,二十年来如枕芒,不道昏昏事无常;鬼魂人间出横祸,如今依旧处处狂。”
“此言差矣,”鬼无阎正色道,“是非功过,自由当今皇帝定论,怎还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妄议国事,动摇国本。——史大人功盖天下,征地修坟也是天经地义,违令者格杀勿论。”
“你口出狂言……”丫鬟蹊桃怒道。
“蹊桃,不要对老人家这样无理,人家还要留一条命,回去复命呢。”凤音箫道。
“哼,哈哈哈,就你,一个黄毛丫头还值得我一逃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地是征定了,钱就这个数!这世上,没有谁能战胜我家主人的。”说着,用手指挑起一串钱,丢在地上。
“你是来抢的吗?”紫衣女子蹊桃道,“身为命官,你敢强取豪夺?”
“哈哈,天下之地,莫非王土,那一块不是我家史大人的囊中之物,还用夺吗?”鬼无阎居高临下异常傲慢,话里尽显舍我其谁的霸气,“不相信,那你就试试,凤音箫。我劝你不要以卵击石,要知道,他文官天下第一,我还是武功天下第一。”
“世间人称史大人病入膏肓,快要死了。这些年,原来是包藏祸心,觊觎这里。”
“哈哈,别人还说我鬼无阎已经死了,我不也是好好的吗?”
“你不过是助纣为虐!哈哈,鬼无阎,你太不自量了?你以为你学会了捭阖神功,就可以横行霸道,天下无敌了,做梦!”紫衣女子娇嗔道,“有我家小姐在,你就下地狱做你的第一吧。”
话音刚落,顿时山崩地裂,天昏地暗。黑白旋转,天地混沌。
白衣女子依然立在原处,那几道黑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鬼无阎也没有丝毫变化,紫衣女子却也摇晃了两下站稳。凤音箫轻轻抚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这么冲动。人家好歹也是隐姓埋名二十年,再出江湖,怎能小觑?”
“小姐识抬举,你怎么知道……”
“姑姑曾讲过,有一个该千杀的鬼无阎,欠她一条命呢。”凤音箫冷颜对他。心头杀机一起,顿时冷意涔涔,四野寒气森森。
“风尘小妖精——季婵秋。——她还活着?”
“为了你,姑姑没有死,她就一定好好活着。”说着,凤音箫一把锦瑟玉箫在手。
“小姐,天枢穴。”
白衣女子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靥,手中锦瑟玉箫寒光凛冽。
鬼无阎起初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依然是傲视群雄之状。但一见那玉箫在手,他顿时有些悚然。
“你会——魔界笛音!”
“请赐教!”
二人一来一往跳跃腾挪不过数招,一条黑影便顿然飞飘远处,一晃儿就消失了。地上,留着一滴滴殷红的血。
凤音箫一跃起来,拦在路中。那个黑影也刚刚到了。只见他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却竭力掩饰。要是换了一般功力的人,此时也已经粉身碎骨了。
凤音箫手握锦瑟琵琶,笑道:“不愧是恶鬼眼里无阎罗,还是站住了。你中了簪花驭指,今后,活得一定很痛苦。我还告诉你,从此,这江湖上,再不会有你鬼无阎的身影了。前辈,你相信吗?”
鬼无阎声音颤抖:“你想杀我……”
凤音箫依旧笑着,摇摇头:“你,不值得。形如槁木,尸位素餐,我不屑与你这样的人动手。”
“季婵秋,——你,你终于如愿了……”鬼无阎说着,踉踉跄跄地走着。
“他会死吗?”
“不会的。不过,他若不想活,就可用他的武功。”
一个端淑典雅的大家闺秀,一旦武器在手,心在武术,就变成一个凛然冷颜的人了。凤音箫傲然站立,一动不动。
一条条怪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二姑姑,她会生气的。”凤音箫嘱咐蹊桃道。
蹊桃睁大眼睛看着,问道:“为什么?为姑奶奶报仇雪恨,怎么还不告诉她?”
凤音箫整理衣袖,抖抖烟尘:“你不知道二姑姑的脾气。她这么多年的夙愿,就是能再找到他鬼无阎,与他决一高低。成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仇人真正过招。现在,她没有这个机会了。报仇她高兴;失去交手,她会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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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的后面,远远渺渺的,是武宫山。翠山岚岫,峰峦绝壑,这是一个险象环生的妙幻奇境。一条弯弯曲曲的古道,仄仄遥遥,想迷茫的远处延伸。被驱除出京城的官员,轻车简从,已无当时前呼后拥的张扬,寂寞地沿着官道默默前行。也有失意的文人墨客,蹙眉愁容,踽踽前行。路经此处驻足而立,面对支离破碎的江山难以平息心境,都会沉吟良久。
眼前,烟霞里,绿树层林叠叠翠翠;竹海深深婆娑摇曳。仰视峭壁森森,似一把把银剑直插九霄。低首江流百转,惊涛骇浪处。也有过江人俯拍云烟,江流漩涡波诡云谲。
这里风水,蕴有皇家瑞气,大有龙脉气派。在史弥远得势之时,这里便也是他寻得死后欲安葬之所。
放眼望去,这山奇伟秀丽,山清水秀。山前,天地广阔,来龙绵延,砂山突起,利于藏风养气。
远处河流之上,有一座风水桥,锁住水口,留住财气。田地为明堂,山为龙椅朝案。实属上吉之地,其石桥有锁水之功。河滩流水清澄深邃,如聚宝盘形状,上吉明堂。仙石林立,圆峰内抱,楼台亭阁,宽窄称奇。
在那悬崖之巅,一块紫色流光的巨石之上,一位身着洁白衣衫的女子,飘洒风中,仙姿鹤立。衣袂灼灼,风摆妖娆;孑立崖上,傲视天地。黑油油的流光秀发,烟云般婀娜多姿,铺洒香肩。杏目圆睁,定神张望。身边一紫衣女子相伴,相随不舍,依偎不弃。
山谷空旷寂静,流水淙淙,清爽宜人。白衣女子肃立片刻,一声轻吟,仙姿稍纵轻动,便像刮起一阵雪花般旋风,直在前面一座山峰旋成一片幻化的素影,慢慢而去。一株繁密的树下,梨花般纷纷飘下。转瞬间,仿佛香风晨晨,心事茫茫。她往山上眺望,一塔耸立,曰栖凤阙。女子徘徊成韵,低吟风华:
“欲饮牵筏水天惊,信步踏桥火烛明。难得此处人寂寞,眼里山峰各不同。”
琴音四起,临风玉树般回荡不绝。坐在山间谷壑巨石之上,依着一颗巨大的榕树,用心而作,侧耳倾心。
“小姐当真是动了心,扰了情了。好生酸意,怎叫人懂得?”蹊桃笑道。虽是陪侍丫鬟,倒也主仆和谐,清韵相投的。
“不懂最好。”
崖石背后,突然几道黑影凌乱纵跃,飞起飞落,跳立在山崖上。朝廷所派的暗行御史就要到了,这是他们打前战的御前军士。几个提刑司锦衣捕快,跳跃奔袭,转眼就来到了山脚下。再一窜蹦,便隐于山林树旁。
只见白衣女子纤手玉指抬起,水袖轻扬之间,便发出千万条采光。这似乎不是歌舞之形,倒像是武功高强者的招式。顿时,山上垒石滚滚阵阵轰鸣;脚下烟尘四起火星飞溅。眨眼间看不清周围的景致。云烟起处,恰是峰峦隐没形迹,女子隐于迷蒙的白雾里。随行紫衣女子身手也是极为矫健,紧随其后。
“阁下尊姓大名,出来说话——”女子不卑不亢,声音朗朗,清亮泠泠,如金玉击于石上。
“哼!娘子好眼力,却不知礼义廉耻,竟在野外一人独处——”声音喑哑,却如碎石坠下一般,有着威慑力度。
“何为一人,尊下不是人吗?”凤音箫语静神闲,“本小姐不过在自家领地小憩而已,却被几人惊扰。不得抱歉之语,却得奚落之词,岂有此理?”
说话间,只见身着官服的差人已经来至近前。后面跟随着胖瘦高矮的四人,粗声大气,横在面前,堵住去路。白衣女子没有想走之意,也没有站起来之象,依然坐在石头上,仰望山上迷蒙如幻的山景。也是见得这位姐姐美若天仙,领头的顿时敛了霸道,收了握在手中的官刀,陪着笑嘻嘻的脸凑了近前。
“小娘子倒有几分定力。”身着官服的差人暗忖着,站立不动。
只见凤音箫,身着一身素华锦缎珠翠珍宝首饰的长衫裙袂,高耸发髻,头上戴着珠翠闹蛾,两鬓贴着雪柳菩提叶,项堕玉翠金缕项帕。蝉貂水袖,里外都是纯白净色。足下绣花金丝鞋袜,如莲如笋。脸上暗香隐脂,清丽异彩。紫衣女子蹊桃绣花小衫玲珑剔透,更显活泼。
“恕小人眼拙,不知是谁家的娘子,有此雅兴?”其中一人官位稍高些,外穿着素纱圆领单衫的锦缎外罩,纱孔稀疏,腰系锦带。里面还有一层蓝色衣襟,两道衣襟一左一右,大襟交领,左右两襟对称,钮扣系在两边。服带犀玉,很是奢侈,看上去很有派头。
其余三人一身蓝衫短袖装束,布鞋平履,几滴殷红色的带字腰间血溅般单配在身上。
凤音箫稍稍欠欠身,并未回答。陪伴女子蹊桃侧迎立于旁边,戒备不言。
那人又问了一遍:“小娘子好生隽秀,何事等候什么人?”
“这干官人什么事?”紫衣女子道,“萍水相逢,各走一边,请便。别打扰了我家小姐的雅兴。”
“蹊桃,不得无礼。”白衣女子道,“容人张狂一时,何妨!”
显然,此官人不曾遭遇如此冷遇,顿然怒道:“信不信我可以带你们回衙门,以伤风化罪论处,拘你三旬日,看你还嚣张。”
白衣女子凤音箫未动声色,继续看山赏景,慢慢地说道:“蹊桃,你看看这山景——都说山峦变无穷,只因云烟雾一层;拨云见日误伤女,谁道巾帼不英雄?”
“小姐所言极是,好景赏来好景长,不惜好景是愚氓。”
这官人听了火气更旺,一个箭步便冲上来,欲扯白衣女子衣袖。紫衣女子身形一转挡在前面,手中便多了一把紫玉竹箫。身动手动,那把横过来的朴刀便应声落在地上。
“蹊桃,我们得走了。”白衣女子悠悠地说道,“风凉一时清,可爱山雾净。本想入画里,只因浊气重。——几位多保重,告辞。”
忽然,云烟溅落,又一声长啸掠起,阴森森的冷风从山脚直冲山顶,从竹林只灌雾海。树叶沙沙,尘土飞扬,那身如夜莺的黑色怪影一晃,掠过崖前,落在绝壑之中。轻飘飘的身子,像黑色的蝴蝶,扇动巨大的翅膀,飘然窜入花丛之中。突然,身形舞起,又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惊现山谷之中,站到对面。与凤音箫相隔不过数丈之遥,拦住去路。
“站住,别走。”
“到底还是来了,”一袭白衣飘起,仿佛云朵,翩然而落。凤音箫道,“蹊桃,今个儿我们不顺,遇到了打劫的匪徒,不能很快地回去了。”
“我陪着小姐,看看到底都有多大的本事。”
“小娘子请留步。”语音刚落,人已经来到了近前。
这情景倒是:一白一黑,一仙一怪,一前一后,面面相对,不动不移,不即不离。
这个黑衣人身着皇家锦缎绸丝精致长衫,足登金缕绣花皂靴,一身华贵豪气,咄咄逼人。大约四十多岁,留有一绺长髯胡须。身材矮小,却是声音宏亮,偶尔传来一两声长啸,山谷回响之音可闻。手轻轻捋着美髯,拱手说道:
“我奉赖大人之命,追查违背我大宋重臣史大人的谋逆罪人,相逢不如巧遇。”来人喝喝声鸣,的确功力不凡。
“赖大人,还是狼大人,与我一女子何干?”白衣女子凤音箫开口说道,“山中女子,不问外事。目光短浅,不识时务。只想净心赏花,清心赏月,画心赏景。”
“史大人寻墓地到此,看中此处,这块‘八吉祥六殊胜地’。不知这里主人是谁,可否迁出此地,让出来这地方?”来人说道。
凤音箫听后,冷冷地笑道:“原来,眼前之人,便是人提人怕鬼见鬼愁的武泰斗——鬼无阎。”
“小娘子好眼力,恕在下失礼,请主人迁出此地,我家主公不日即将踏访。”
“我家祖辈得皇上隆恩,在这里薪火相传,代代守护,从无离此半步。这诚如大宋江山,寸土不可丢一样。今生今世,你是占不掉的。”
“想必你就是吴家小姐,请问芳名是不是——凤音箫?”
“妾身不才,却让大人知晓,惭愧。”白衣女子道,“先祖被诬陷,抗敌却无功。反被人说是携妓染疾,当真是乾坤颠倒了。谄媚之人,贪官污吏,却是横行当道。姑姑御敌有功,却被迫离京,二十年来如枕芒,不道昏昏事无常;鬼魂人间出横祸,如今依旧处处狂。”
“此言差矣,”鬼无阎正色道,“是非功过,自由当今皇帝定论,怎还轮到你一个黄毛丫头妄议国事,动摇国本。——史大人功盖天下,征地修坟也是天经地义,违令者格杀勿论。”
“你口出狂言……”丫鬟蹊桃怒道。
“蹊桃,不要对老人家这样无理,人家还要留一条命,回去复命呢。”凤音箫道。
“哼,哈哈哈,就你,一个黄毛丫头还值得我一逃吗?——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地是征定了,钱就这个数!这世上,没有谁能战胜我家主人的。”说着,用手指挑起一串钱,丢在地上。
“你是来抢的吗?”紫衣女子蹊桃道,“身为命官,你敢强取豪夺?”
“哈哈,天下之地,莫非王土,那一块不是我家史大人的囊中之物,还用夺吗?”鬼无阎居高临下异常傲慢,话里尽显舍我其谁的霸气,“不相信,那你就试试,凤音箫。我劝你不要以卵击石,要知道,他文官天下第一,我还是武功天下第一。”
“世间人称史大人病入膏肓,快要死了。这些年,原来是包藏祸心,觊觎这里。”
“哈哈,别人还说我鬼无阎已经死了,我不也是好好的吗?”
“你不过是助纣为虐!哈哈,鬼无阎,你太不自量了?你以为你学会了捭阖神功,就可以横行霸道,天下无敌了,做梦!”紫衣女子娇嗔道,“有我家小姐在,你就下地狱做你的第一吧。”
话音刚落,顿时山崩地裂,天昏地暗。黑白旋转,天地混沌。
白衣女子依然立在原处,那几道黑影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鬼无阎也没有丝毫变化,紫衣女子却也摇晃了两下站稳。凤音箫轻轻抚着她:“怎么这么不小心,还这么冲动。人家好歹也是隐姓埋名二十年,再出江湖,怎能小觑?”
“小姐识抬举,你怎么知道……”
“姑姑曾讲过,有一个该千杀的鬼无阎,欠她一条命呢。”凤音箫冷颜对他。心头杀机一起,顿时冷意涔涔,四野寒气森森。
“风尘小妖精——季婵秋。——她还活着?”
“为了你,姑姑没有死,她就一定好好活着。”说着,凤音箫一把锦瑟玉箫在手。
“小姐,天枢穴。”
白衣女子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靥,手中锦瑟玉箫寒光凛冽。
鬼无阎起初并没有把她放在眼里,依然是傲视群雄之状。但一见那玉箫在手,他顿时有些悚然。
“你会——魔界笛音!”
“请赐教!”
二人一来一往跳跃腾挪不过数招,一条黑影便顿然飞飘远处,一晃儿就消失了。地上,留着一滴滴殷红的血。
凤音箫一跃起来,拦在路中。那个黑影也刚刚到了。只见他捂着胸口,脸色惨白,浑身瑟瑟,却竭力掩饰。要是换了一般功力的人,此时也已经粉身碎骨了。
凤音箫手握锦瑟琵琶,笑道:“不愧是恶鬼眼里无阎罗,还是站住了。你中了簪花驭指,今后,活得一定很痛苦。我还告诉你,从此,这江湖上,再不会有你鬼无阎的身影了。前辈,你相信吗?”
鬼无阎声音颤抖:“你想杀我……”
凤音箫依旧笑着,摇摇头:“你,不值得。形如槁木,尸位素餐,我不屑与你这样的人动手。”
“季婵秋,——你,你终于如愿了……”鬼无阎说着,踉踉跄跄地走着。
“他会死吗?”
“不会的。不过,他若不想活,就可用他的武功。”
一个端淑典雅的大家闺秀,一旦武器在手,心在武术,就变成一个凛然冷颜的人了。凤音箫傲然站立,一动不动。
一条条怪影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事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不能告诉二姑姑,她会生气的。”凤音箫嘱咐蹊桃道。
蹊桃睁大眼睛看着,问道:“为什么?为姑奶奶报仇雪恨,怎么还不告诉她?”
凤音箫整理衣袖,抖抖烟尘:“你不知道二姑姑的脾气。她这么多年的夙愿,就是能再找到他鬼无阎,与他决一高低。成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与仇人真正过招。现在,她没有这个机会了。报仇她高兴;失去交手,她会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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