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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互不通

  老太太差人去看他们谈事情谈的如何了,没多大一会那人就回来禀报说已经走了。

  这么快?

  她问那个人:“你看他们走时候的脸色,是好看啊,还是不好看啊?”

  仆人道:“看不大出来好看还是不好看,反正是没有笑模样。”

  “那少爷有没有出门去送他们?”

  “也没有,少爷始终在花厅里坐着。”

  那看来是没谈成。老太太顿时就没心情了,看什么都觉得烦,在屋子里枯坐了一小会儿,婴儿子就赶过来了:“孩儿无能,不能及时为母亲解忧,嫩叶茶树已经备好,母亲是现在去看吗?”

  老太太恹恹的:“刚才有人来找你,你为什么不好好接待着?”

  婴儿子笑道:“母亲的吩咐还未完成,怎么能耽误时间另做他事?”

  “他们找你有什么事情?”老太太总还是不死心。

  婴儿子轻描淡写道:“无甚大事,只是山门中的普通事宜,询问孩儿是否参加而已。”

  “那你参加了没有?”老太太只关心这一件事。

  婴儿子走到她身后去为她捏肩捶背:“父母在堂,自然供养,哪有时间去参与这类小事?”

  老太太觉得很疲倦:“你这样做,我很累。”

  “母亲累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婴儿子手中动作不停,关切问道,“那些茶树暂且放着,待您什么时候有了兴趣再去看吧。”

  老太太微阖着双眼,问她:“你父亲在做什么?”

  “父亲他什么也没做,始终站在窗前望风景。”婴儿子想,父亲总是要比母亲沉默的多,偶尔提出过分要求,也比母亲的更容易做到。

  老太太又问她:“这是第几次,你拒绝他们了?”

  “他们吗?只是第一次。”

  “不光是他们,和你一样的人,修道的人,你拒绝了他们多少次?”

  婴儿子稍微想了想:“大约只有十五六次吧。”

  老太太靠在椅子上,仿佛是在自言自语:“我和你父亲都活不了多久了,我们都清楚,那些丹药我不懂,但再怎么用,延长的也只是我们的寿命罢了,我的身体一天比一天坏下去了,我都知道。这些年来,你为了我们,从不出门交际,从前那些朋友也都不来找你了,他们是一百年来头一个找上我们家门的。我们总有一天是要死的,到那时候,你怎么办呢?”

  婴儿子静静地听着,手下动作不停,没有插话。

  “当初我们给你起名字,可能是起错了……”老太太叹了一口气,他们多年未育,好容易有一个女儿,当即给她起名婴儿,以为总能护她一世周全,永不必她亲自操心。却没想到这个女儿根本不必依靠他们,反而要他们来依靠她,他们拖后腿拖了足足三百年,拖得连自己都心虚气短,可这个女儿却一点后悔改主意的意思也没有,“我知道你是个好的,一心一意只想着我们,但是你要知道,我们心里其实是只想着你的。”她语气怅然,但是并不打算让婴儿子接话,因为这种场景发生了太多次,她心知肚明婴儿子会说出什么来。“我只怕等我们都去了之后,你只剩一个人,到时候你的那些朋友们都不在来找你了,你该怎么办?你心地一向是傲的,不会主动去求他们,难道要像个普通人一样,始终这样活着吗?”

  婴儿子这个时候才开口:“母亲何必担忧?有孩儿在,必不会让您去的。我会让您一直陪着我,怎么会给自己孤单的机会。”

  和每一次的话都一模一样。

  老太太置若罔闻:“反正你也从来不听我们的,现在只能是我们听你的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现在也只能让人扶着走一走,将来……就算还活着,整天只能躺在床上又有什么意思呢?”

  婴儿子道:“母亲放心,我一定会选更好的丹药为您保证身体的。”

  老太太仍然自言自语:“有时候我想,大约我这一生真的不该有孩子,你若是生到别人家里,或许就不会过得这样艰难。要不然,当初我就应该对你再坏一点,你不必对我们如此依赖,也就不必非抓着我们不放。”

  婴儿子道:“便是您从小打我骂我,我也会如现在一样对您的。”

  老太太面无表情:“你自小就有主意。”

  婴儿子道:“再怎么有主意,母亲的话,我一定会听。”

  老太太道:“我叫你放弃我们两个,回归到你的山门中,过你的修士生活,你听吗?”

  婴儿子微笑道:“母亲,这是什么话?便是我过我的修士生活,一样不可以放弃您两位啊。”

  老太太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

  “把我的针线匣子拿过来吧,许久没有动了。”

  婴儿子亲手把匣子拿过来,放在老太太腿上:“做它伤眼,母亲还是多歇歇的好。”

  老太太一声不吭,只是拿出里面的针线剪刀,做起活计来。

  婴儿子不动声色地站在她身后,将手在半空中轻轻一拂——这屋子里顿时闪出一种暗淡的光芒,硬的变得软了,尖的变得钝了,一层肉眼看不见的薄膜附在针尖和剪子上,保证它们绝对不会刺入除了布以外的任何一样东西。

  婴儿子告退出了门,对着想要进去伺候的侍女低声道:“仔细看着夫人,但凡破了一点皮,我就要了你的命。”

  侍女同样低声道:“少爷,夫人她越来越不愿意吃药了。”

  “你只要劝着就可以了。”婴儿子只这么说了一句,然后转头去吩咐那些园丁记得往茶树上泼洒绿漆。

  不过是对付凡人的障眼法。

  她愿意将最好的、最美丽的、最有用的,全都寻来,奉给父母,但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她的父母要活着。

  她当然知道父母在想什么,可是不行,绝对不行。

  她不能用父母的现在去换自己的将来,父母之所以不愿意,只是因为他们觉得他们挡了自己的路罢了,那她就要自己过得好,让他们看了放心,安心的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她现在过得不好吗?她过得很好,只有父母活着,而且活得好,她才会好,其他种种一切,不过浮云。

  一只蜘蛛从房梁上垂吊下来,拉出一根极长的线,悄无声息地从地砖缝隙里爬走了。松语文学www.16sy.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