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皇后
“啊，”太子惊讶道：“石椁淌水，也查到真相了吗？”
众人都望向李泌，就见李泌从宽大的袖中取出净瓶，道：“还多亏了汴王殿下，收集了证据，这黑水并不是尸液，而是焚烧符箓的香灰水。”
道教中，将符箓烧成灰然后泡在水里，让病人饮用，以治病安心。
众人惊呼起来：“符箓水？”
李泌是九阶道士，李璥闻不出来的味道，他一闻就知。
“为什么要把符箓水撒在母妃的棺椁上？”李瑁问道。
“符箓是用来镇鬼的，这个人想要惠妃娘娘永世不得超生，”李璥回答道：“她和惠妃，有大仇。”
咸宜公主尖叫起来：“是谁？！”
李璥转过身，面向了太子。
“黑水出现有一个规律，”李璥道：“寿王守夜的时候，黑水从不会出现，而太子哥哥守夜的时候，黑水就出现了。”
“璥弟，”太子皱起眉头来：“你说是我干的？”
却见李璥摇了摇头，“跟随太子哥哥守夜的，还有两名宫人。”
“芳馨，芳湄？”太子不可置信道：“不可能，芳馨是从小伺候我的宫人，芳湄是母后……”
他一下子顿住了，脸色变幻。
“不错，”李璥道：“宫人芳湄，是王皇后赐给太子哥哥的。”
听到“王皇后”三个字，寿王李瑁和咸宜公主脸色一白，倒吸一口气。
王皇后是圣人的结发妻子，是当之无愧的正宫皇后！
圣人还是临淄王的时候，睿宗为他聘娶了王皇后为妃，王皇后辅佐圣人讨伐韦后，有内助之功，然而始终无子，被武惠妃诬陷“巫蛊咒厌”，最终废后。
王皇后没有儿子，就抚养了前太子李瑛，和现在的太子李玙，对他们就像亲生的一样，而李玙的生母早逝，也视王皇后为亲母。
就见芳湄从享殿中走出来，没有丝毫畏惧，反而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芳湄，”李玙颤声道：“是你干的？”
“是我，”芳湄道：“你们想知道为什么，我来告诉你们。”
当年芳湄只是个六岁的小宫人，是兖州灾荒，一路逃窜来洛阳行宫的。因为年纪幼小，被责罚了很多次，后来被王皇后看到了，就带在身边，再没有受过责罚。
“娘娘仁慈，对我们宫人有恩德，”芳湄回忆道：“抚育皇子也有恩德，就是没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才被武惠妃陷害——武惠妃这贱人，骗皇后说佩戴霹雳木可以求子，等到皇后戴上，求子符就被换成了刻着圣人名讳的木符！”
寿王胸膛起伏着，他知道武惠妃为了他做了很多阴私之事，却也没想到如此狠毒。
“皇后娘娘无辜被废，不到两月就郁郁而终，”芳湄道：“上天有眼，做了恶事的武惠妃也没有坐上皇后的宝座，生下七个孩子，也才活了你们两个！”
武惠妃陷害了王皇后和前太子李瑛之后，心中不安，说是白日看到了他们的鬼魂，因此一病不起，在芳湄看来就是报应。
“就算是母妃有愧，”寿王浑身发抖：“可人毕竟已经死了，何必要对着已死之人，施以报复……”
“这贱人做了这么多恶事，害死了多少人，”芳湄声嘶力竭道：“还想在地下好过？我就是要让她永世不能超生！”
“够了！”太子道：“没想到二十年了，你一直不曾忘怀……”
“只有我记得，太子怕是已经忘了吧，”芳湄道：“忘了娘娘对你的恩德，忘了娘娘如何抚养教诲的你，她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你却没有为她求情！”
李璥本来已经转身想走了，闻听此言，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两行眼泪从李玙眼中流出来：“大哥为母后求情，被削夺了三卫，禁足在东宫，圣人决心已定，谁来求情，都不听啊！”
“这就是你的理由，”芳湄却笑了一下：“大势已去，身不由己，不敢触怒圣人……我只为皇后娘娘可怜。”
李璥不由得大叫：“拦住她！”
就见芳湄猛然一扑，众人来不及伸手去拦，却只抓到她袖子带过来的轻风。而柱子方向喷射出的血液，却已然溅了一地。
李璥耳旁只听得一片混乱之声，随即他被拦腰抱了起来，一双温暖洁净的手，轻轻捂住了他的眼睛。
“……太子哥哥，”李璥忽然低低道：“没有为皇后求情吗？”
就算不是生母，那也是养了你十年的母亲啊。
难道十年的养育之恩，换不来一句祈求之言吗？
“殿下，”头顶传来沉静的声音：“太子有苦衷。”
“长源，”李璥不由得抓住了这双手：“人人都有苦衷，我不明白。”
“圣人的雷霆之怒，你并没有承受过，”李泌缓缓道：“处平庸父子易，处英明父子难。太子别无他法，只有保全自己，才能换取将来。”
“何况皇后当时只是被废去名号，退居在丽则殿中，并无人身安危。”李泌道：“圣人也没有赐死宫人，这是最大的情面了，求情不会比这更好，反而会适得其反。”
也许有千般理由，但李璥设身处地，他不能像太子一样无动于衷。
“我累了，”李璥只道：“让我休息一会儿。”
李泌将小小的孩童放在榻上，看着沉香轻烟缭绕，而睡梦中的李璥眉头紧紧蹙着，仿佛解不开的结。
李泌轻叹一声，伸手去拂，只恨不能拂去千般烦恼，好让这个小金童永远天真快活。
原以为敬陵发生的一切会让李璥消沉一阵，然而李泌想错了，李璥回到宫中，不过几天便又恢复了顽劣胡闹的本性，将圣人最喜爱的龙尾砚给打碎了。
圣人气得七窍生烟，扬言要打李璥八十板子，谁知李璥拍拍屁股逃出了兴庆宫，一跑跑去了太极宫。
太极宫、大明宫和兴庆宫是长安三座主要宫殿群，按规模来说，大明宫最大，是后世紫禁城宫殿群的四倍。但太极宫最古老，是隋朝大业年间所修，城墙高深，地势开阔。
圣人和娘子的爱巢是兴庆宫，但兴庆宫和大明宫之间有复道连接着，所以李璥就算跑到大明宫去，也会被高力士捉回来，兴庆宫在长安以北，远的就捉不到了。
而且李璥去太极宫也有原因，最近他心情不太好，想要去太极宫这样偏远的地方跑跑马，散散心。
谁知却在甘露殿前听到了喧闹之声。
“是谁？”李璥问道。
“同安县主带着一帮小娘子，在打马球呢。”王兴贵一溜烟回来道。
李璥就说不会是哪个皇子，除了他之外，皇子们都规规矩矩地上贺监的课呢，可没有闲下来的功夫。
自己才是真正的闲人一个。
李璥转身就要走，却被眼尖的张婉儿喝住：“李璥，莫逃！”
“干什么？”李璥回头道。
“怎么今日成了缩头乌龟了？”却见张婉儿拍马过来，居高临下道：“听韫秀说，你学会骑马了？难得难得，居然会骑马了？！”
她身后的一众小娘子都嘻嘻哈哈嘲笑起来，显然都是张婉儿的娘子军，也是她的应声虫。
“我现在骑马，将来也要骑马的，”李璥呵呵笑了一声：“你张二分现在骑马，将来可是要骑驴的！”
唐朝的婚俗就是“郎骑白马来”，新郎骑着白马来迎亲；而女子嫁出去之后，要有一日骑驴回娘家。
跟在张婉儿身后的贵女们都等着张婉儿勃然大怒，谁知张婉儿脸色是发红了，语气却不似发怒的样子：“李璥，小小年纪，胡说什么？！”
李璥见她居然没有大怒，倒也奇怪，这家伙不该是跳起来打人吗？
李璥眯起眼睛看了一会儿天。
“你看什么呢？”张婉儿道。
“看看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李璥道：“没有啊。”
“你讨打！”看到张婉儿恢复了强悍的样子，李璥这才呵呵一声，却见王兴贵牵着自己的乌骓马走过来：“殿下，你就陪着县主，跑跑马吧。”
“李璥，倒要试试你马术如何！”张婉儿一挥马鞭，就在李璥身后追逐起来。
李璥放开缰绳，任由乌骓带着他风驰电掣，刚开始张婉儿还挑衅不已，到后来只听到呼呼的风声，还有她气急败坏的声音：“你慢点！”
李璥在马背上只感觉自己要乘风而去了，他和这匹马像是融为了一体，等他彻底平静下来，才看到众人畏惧的神色。
“刚才你这马一跃跳下了十三级台阶，”王韫秀被震得久久不能回神：“这不就是普通的御马吗，怎么如此神骏？”
哥舒翰走过来牵住了缰绳，问道：“殿下感觉怎么样？”
“好，好得很！”李璥哈哈大笑。
“殿下这是人马合一了，”哥舒翰道：“军中也只有极少的骑手，能做到人马合一。”
李璥笑了一下，听到身后气鼓鼓的哼声，便道：“左右闲来无事，那就打一打马球，我也建支队伍，跟你们好好玩玩！”
斗鸡、摔跤、打马球，是时下贵族当中最风靡的游戏，宁王孙斗鸡最有能耐，李璥已经见识过了，摔跤在李璥看来是假把式，圣人每年上元夜，会钦点两支相扑队伍，在他面前逗乐。
只有打马球不一样，是有技术含量的比赛，大唐每年都有和吐蕃的马球友谊赛，互有输赢，无奈何李璥太小，只能在一旁摇旗呐喊，却不能亲身上阵。
现在没有人管他了，李璥决心在太极宫里大展拳脚，组建一支马球队。
不过因为对手是一群小娘子，李璥也不好从侍卫中抽调人手，干脆选了太极宫里的宫女，组建了一支势均力敌的娘子军，此时正呼啦啦听从李璥的吩咐站成两排，露出兴奋的神色。
二十个身穿红色比甲的宫女是李璥一个一个亲自挑选出来的，他选人自有标准，不在乎年龄或者个头，只看人胆不胆大，有没有精气神，能不能服从他的要求。
李璥给自己这支队伍起名叫麟德队，因为是在麟德殿前组建的队伍，他让哥舒翰教这些宫女马术，又从宁王那里借来一个专门的退役球手，教授打球技巧。
“退不退？”李璥道。
“不退！”第一天还是细声细气地，后来已经颇有气势了。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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