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本桀骜少年王
三日前，帝都朝歌。
“碧霞宫的炭火准备充分了吗？”端坐在王座上批阅臣奏的帝王眉眼纹丝不动，声音如大庙中供奉的祭器般厚重。
“回大王，早已按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除此外，娘娘最近新看上的奇珍，也全部抬进了碧霞宫。”寺人恭恭敬敬跪在下首。
“她……算了，下去吧。”
宫殿里的侍者奴仆全部退下，只有偶尔炸响的炭火声“劈里啪啦”一下，带着跳动的火光，将昏暗日光映照中的宫殿镀上一层火红。
热烈又冷清的宫殿中，端坐在高高王座上的男子，身材魁梧、两鬓霜白，一双眼如鹰般锐利。
此刻怔怔望着手中的玉饰，静默不言，眼神复杂。
一刻钟后。
“传令，去碧霞宫！”
宫殿内外的宫人侍者皆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自从早春的时候，大王征战南夷，从有苏氏带回一位夫人后，每日摆驾碧霞宫就成了常态，反而大王的寝殿成了处理日常政务的地方。
“是，大王。”
一墙之隔的院内，传来银铃般娇俏的笑闹声。
帝辛挥手让身边的侍人退下，一个人迈步向前。
春日的时候，这里会开满墙的辛夷花，里面也曾有相似的笑闹声。
这条路每走一次，他都会计数。
若今日走了两百六十步，那第二日一定要比前一日少一步，快片刻。
即使某日被棘手的政务拖住，也会先过来用饭，再回去处理政事。
所以帝宫都在盛传，新纳的夫人是位狐媚手段颇为了得的女子，一心拿捏住帝王的命脉，就连好些朝堂上的臣子，这一年来也唉声叹气，满面愁容。
帝王专宠，又年轻气盛，若是立新夫人为后，两位王子的处境怕是会更加艰难。
更何况，近三十年的征战，让帝国不堪重负，如今新的西伯侯登高一呼，与诸多小诸侯国一同兴兵，唉……
除了宫里那位金贵的娘娘，天真无邪、骄奢淫逸外，谁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勒紧裤腰带过日子。
“啊，大王来了。”打开院门准备去取晚膳的侍女慌忙跪在地上，不住朝大王磕头。
里面的人听到“大王”二字，也慌里慌张地跑出来迎接。
声音如百灵鸟一样悦耳。
“你怎么来了也不让人通报一声，快进来，外面冷。”双十年华的少女眉眼弯弯，笑着迎他，甚至大胆地上前拉了他的手。
“这么冰，你在外面站了多久啊。下次你再这样，我就专门派人在殿外等你，省的每次你一个人在这站好久，偷听我们在里面疯玩。”
少女的脸还有些婴儿肥，手指白白嫩嫩，有点肉，软软的。
说话的语气不像是对恋人，倒像是无间亲密的友人。
“阿桃，你去取晚膳，对了，大王，你今日有什么特别想吃的菜式没？可以特地照顾你的口味哦。”
帝辛敲了下她的额头，整个帝国都是他的，更何况是想吃的菜。
“哎呀，再敲都要被你敲傻了，今日天寒，我们把锅炉搬到殿内，吃烫菜吧。各种配菜一下子上齐，也省得他们一道道跑。”
帝辛反握住她的手，笑得像小狐狸一样的女儿家有点不好意思，想缩，却动不了。
“放手放手，教人看见了。”少女脸上的红是恼、是急，恨不得把面前的人扔出去。
帝辛唤了声“妲己”，便拽着她的手，径直朝碧霞宫主殿走去。
殿内的侍者们眼观鼻鼻观心，低着头“忙”手头上的事，见着自己的主子被大王拉着小跑，只能更加小心的垂下头，等着大王多云转晴。
“大王，说过的，不动手。”妲己揉了揉手腕上的红痕，恼怒道。
帝王望着眼前被自己养了将近一年，才惯出的傲娇与小性子，锐利如刀的眼里多了一抹柔情。
刚见面的时候，她像只又惊又怕的幼崽，立在自己身前，战战兢兢，连句请安的话都结结巴巴。
如今嘛？
偶尔提及这件事时，她总是理直气壮地道：
“你可是血腥之王，我从小就听着你的恐怖故事长大。每长大一岁，就去神庙里祈祷一次，祈祷那个残暴的帝王千万别打我们有苏国，我们穷得连饭都吃不上了，打下来有什么用，扶贫吗？”
也许正是她的祈祷起了作用？
帝辛露出迷惑的眼神，问道：
“何为扶贫？”
“指强国帮助弱国，发展经济，让大伙都吃上饭、穿上厚衣服。如果还有余力，让老人和小孩儿偶尔能吃顿肉！”
帝辛想到这，突然记起她爱吃肉。
笑着说：“小骗子，是你想吃肉了吧！”
“吃什么肉？”妲己觉得莫名其妙，连忙把红了的手脖子伸给他看，控诉他的暴力。
“看到了，等会准许你多吃一块肉。”
一听到能吃肉眼睛果然亮了！
“五块！”一块还不够赛牙缝了，妲己在心里哼哼。
“两块。”她最近肠胃不好，忌荤腥，两块是极限了。
“四块！”已经撑了一周了，不过就是肚子不舒服，凭什么禁了我的肉。
“没有了！”帝心转头朝侍者吩咐道：“今日除了汤底，其余全部上素食。”
算了，这顿饭自己还能看着，她偷吃不了。如果开了这个口，明天偷吃了再疼起来……
“两块，两块，就两块，我同意了。”妲己几乎连滚带爬，想捂住帝辛的嘴。
妲己还来不及喊住，那小侍者一溜烟跑了下去。
伸到一半想捂住帝辛嘴的手，悻悻的绕着脑袋转了半圈，丧气地放下。
果然，她刚刚竟然想从虎口下夺肉，简直自不量力。
生无可恋的妲己斜倚在软榻上，不想再看见眼前的人。颈间的玉石吊坠从胸前滚到脑后，上面刻着双生辛夷花，正巧与帝辛怀里那块有九成相似。
晚饭的最后，妲己在米饭碗底里找到了两块红烧肉，悄悄用袖子挡了挡，刺溜一下塞进嘴里，染得嘴唇油光蹭亮。
努力咀嚼的腮帮子一动一动，像只偷吃的老鼠。
望着帝辛朝这边看来，慌忙装模做样地夹起身前的蔬菜放在碗里，一副“我很乖，吃蔬菜”的表情。
饭前她为了两块肉气得没跟他再讲一句话。
他就坐在主位沉思，偶尔看她，又招了祭祀和巫医进来，不知道密谋了什么。直到开饭了才从里面出来。
管他呢，终于闻到肉味吃到嘴里的妲己，根本没功夫思考男人的海底针。
“燕垒说东海有异兽现身，你想去看吗？”慢条斯理喝着饭后饮品，帝辛敲了敲桌面。
“可以啊，不过你时间允许吗？”
不止饱餐一顿的男性脾气颇好，酒足肉饱的妲己也是。
“正好那边有诸侯国政事，顺便。”
“哦，顺便带我出去玩啊！”
帝辛放下手里的琥珀荷叶杯，“嗯”了一声，半晌后才接了句，“顺便处理政事。”
妲己放下手里的酒樽，缩到软榻上，双手抱着膝盖，脸颊通红。
他很喜欢看她这样，所以各式各样的美酒被悉数运进朝歌帝宫。
妲己嘟囔了下，扯了含糊不清的语句。
“大王！”喊了一声。
“大王！大王！”声音由糊涂转向软糯，却怎么也等不到应声。
等不到就一直喊！
帝辛望着软榻上双颊绯红的小酒鬼，起身从内室拿了厚毯子出来，想要给她披上。
“大王？”妲己眼神迷离，但眼前的人还是能认出来，“大王，你嗦，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帝辛制住对方胡乱挥动的手，闻言愣住，瞬间眼眶通红。
他白了的头发落在她肩上，他像是被什么烫到一样，瞬间缩回了手。
“你说啊，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嗝~”妲己用秋水盈盈的眼眸望着眼前面容模糊、却气势逼人的人。
“我……聪明的，我找老寺人们打听过，你……只对我这么好，连王后也比不上。对不对？”
他想转身离去，又怕她摔下塌来，只得守在塌前，不远离，也不靠近。（帝王的自欺欺人）
过了好久好久，低哑、几不可闻的声音朦朦胧胧地传到妲己耳中。
“不好！”男人的声音似乎压抑着什么，“我对你不好。”
“屁，你都没有……都没有带王后出过宫，可是，你要带我出去。”妲己像个小傻子一样笑笑，有口水流到枕头上。
美人、口水、憨憨，构成了一幅《美人冬睡流涎图》，非一般人能够欣赏得了。
“对了，”
“嗯？”
“这几日天寒地冻，大家都有衣服穿吗？会不会冻着？”
“不会，一个月前，所有的补贴都发下去了，在苦寒之地驻扎的士兵及其家眷，还有额外的补助。”
妲己抱着毯子，滚了两圈，继续哈拉着能抱住的东西，“一不小心”抓住了帝辛的胳膊，死死搂在怀里，还用沾了口水的脸蹭了又蹭。
“那就好。大王，不要对我太好，我怕我舍不得离开你。”
帝辛的脸色瞬间乌云密布，眼眸里有坚冰汇聚，“离开？”
“离开你就没有肉吃，没有漂亮衣服穿了，我怕……怕我以后吃不了苦，会怨你恨你。”
“你不会再吃苦！”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可……王子们都不喜欢我，我不走，会死的！”男人眼底的阴霾更甚，山雨欲来，却不是对眼前人。
“你见过了？”
“嗯，寺人矜说，我是帝国之祸。
我会死，我不想死。
他说，只有我离开大王，就不会被杀死。
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里的肉糜，更舍不得你给我做的明年的新衣裳。
衣服我可以带走，可是，你不行。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一天一天的，等我习惯了……
习惯了，等走的时候，就不痛了。”
帝辛的脸色在黑、白、灰、红四个色号中来回切了个遍，最后握住妲己的手，默念了句，“不会，我们都不会死。”
“出宫去东海，开心吗？”
妲己嘟囔了句，又憨憨笑道：“开心！”隐约低低诉了声，“不许……”
我本桀骜少年王，
不信鬼神不信人。
可为了你，
我甘愿匍匐在神灵的脚下。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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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一个月前，所有的补贴都发下去了，在苦寒之地驻扎的士兵及其家眷，还有额外的补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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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好。大王，不要对我太好，我怕我舍不得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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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会再吃苦！”我不会让你吃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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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寺人矜说，我是帝国之祸。
我会死，我不想死。
他说，只有我离开大王，就不会被杀死。
可是，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里的肉糜，更舍不得你给我做的明年的新衣裳。
衣服我可以带走，可是，你不行。
你不要对我这么好，一天一天的，等我习惯了……
习惯了，等走的时候，就不痛了。”
帝辛的脸色在黑、白、灰、红四个色号中来回切了个遍，最后握住妲己的手，默念了句，“不会，我们都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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