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鳡鱼篇
一直到游玩结束吃过晚饭启程回家，俞茕都少言寡语。就连中途拐去卢教授指定的地点抓拍鳄龟，俞茕心里也还在寻思这个问题——该以什么方式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冉踽听？
街上霓虹闪烁，人们三五成群，嬉戏打闹。
活了十九年，站到人流中央，俞茕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要把自己的心意准确无误又不伤及他人地传递出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世界没那么可怕”，这是冉踽提醒的。得益于冉踽的提醒，俞茕才有机会放下恐惧开始反思。
俞茕知道被误解的痛苦，知道要求严格的老师不一定是坏老师，知道严师的孩子不一定就喜欢被严厉对待，知道人群之外孤立的人不一定是自愿独处，知道对某些人格外关注和依赖不代表他对其他人就漠不关心……
每一个行为背后可以有千万种动机，每一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行事，稍不留神就会点燃那根□□引爆别人的□□堆。
不想点燃冉踽的□□堆，就得知道冉踽到底是怎么想的，得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得知道他的动机或苦衷，而让他说出苦衷的前提——也需要我自报自己的苦衷。
那么，我的苦衷是什么呢？为什么我想了解冉踽藏起来的东西呢？
不知不觉已到家门口，俞茕叹了口气，拍拍脸，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工作人员发现，工程未按要求进行裸土覆盖。河边一处拆迁房屋废墟也未进行防扬尘覆盖。工作人员联系到工程负责人，负责人表示‘已经开始整治，马上将处理完毕’……”
难得一闻的播音腔播报着新闻内容。
俞茕惊讶望向电视。“今天怎么看起新闻联播来了？！平时不都切台的吗？”
齐帜从电视机前回头。“俞茕你回来啦，快来跟我一起看！冉踽哥哥洗澡去了，让我看完给他讲讲说了哪些事，我一个人记不过来……”
俞茕走到齐帜身旁，问：“他怎么突然想看新闻啊？”
“冉踽哥哥说你今天给他讲了好多东西，我一听，说那些东西新闻里到处都是，冉踽哥哥就说要看了……”
俞茕噗嗤一下笑出声。
齐帜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朝俞茕摆手道：“你别笑了，快帮我记着点，记完了将给冉踽哥哥听，冉踽哥哥听完就会陪我打游戏了！”
俞茕伸手摸摸齐帜的脑袋，转身朝书房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慢慢记，我还有事儿，就不帮你了，为了让你没机会打游戏。”
意料之中的骂喊声炸在身后，俞茕步履轻快走进书房。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人家还是有在努力融入这个社会的。
弯起的嘴角迟迟放不下来。俞茕打开电脑，找出自己的论文，把刚拍的照片导到桌面，再双击放大，确认右下角显示时间，再一瞥照片中央那只鳄龟。
身似龟，嘴似鹰，背似恐龙。瞧瞧这描述得多生动，虽然是从网上摘抄的，但俞茕觉得再也找不到更形象的词语了。
欣赏自己拍到的那只鳄龟，仔细一瞧，脖子上一圈一指宽的白纹。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掠过。之前上网查资料的时候见过？
俞茕愣了愣，摩挲起下巴。
如果查资料的时候见过，那我怎么没把这个写进去？
“俞茕，你回来啦？”冉踽的声音响起，“我帮你放水，你收拾一下来洗澡吧！”
俞茕回了声“好”，眼睛不离电脑屏幕。
搜索到的鳄龟图片，无一带有这圈白纹。
没有白纹，那照片上这只是怎么回事？在哪里蹭到了白灰，还是我看错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俞茕关掉网页再次打开照片。
界限分明的一圈白纹就挂在鳄龟的脖子中断。
没有看错啊。俞茕皱起眉头，盯着那圈白纹，把鼠标缓缓移到右上角，单击最小化。页面斜斜缩下，一道黄影跟随路径从眼前掠过。
俞茕猛一眨眼，把窗口重新打开。
照片上半部分是昏暗的黑色河水，正中央，鳄龟沿着河岸自右向左伸长脖子。
俞茕从最上方开始，一寸一寸自左向右扫视着，来到照片右上角，赫然对上两颗黄色物体。
俞茕微抽口气。定了定神，仔细去看——黄黄绿绿，似鹌鹑蛋大小，半浮于河面之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闪过。
“俞茕，水快满了！”冉踽在房外提醒。
俞茕回过神，高声应“好”，盖上电脑，握着手机离开书桌，打开房门。
新闻联播片尾的温柔曲调传来，然后是齐帜迫不及待的呼喊。“冉踽哥哥！快！我现在讲给你听！马上要忘了！！”
俞茕在门口站定，胸口突然涌起疑虑和焦躁。
齐帜已经在滔滔不绝：“有人砍树被抓了！有人采矿被抓了！有人杀大象被抓了！”
冉踽回应：“都是抓人呀，有不抓人的吗？”
“有！有一个说咱中河市的空气越来越干净了！说虽然还有进步空间，但已经在进步了！”
俞茕快步走到客厅，打断道：“我先不洗澡了，得出门一趟。”说着弯腰穿鞋。
齐帜和冉踽都被吸引过来。
“刚回来，又要出去吗？”齐帜问。
“什么事呀？必须今晚弄完吗？”冉踽也问。
“嗯，不去弄明白我今晚睡不着。”俞茕突然想起冉踽和自己同专业，“对了！先给你看下吧！”
俞茕打开照片把手机递给冉踽。“你见过这种脖子上一圈白纹的鳄龟吗？还有，后面这俩黄黄的，看着又不像垃……你怎么了？”
冉踽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这是……你拍的？”
“对啊……”
“你出门是要去这个地方吗？”
“对。……不是，冉踽你怎么了？”俞茕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
不料冉踽把手机护到身后，嘴里喊着：“不准去！”
声音响亮吓得齐帜一哆嗦：“冉踽哥哥……”
“为什么不准去？”俞茕也被喊得莫名其妙。
冉踽低下头，深吸口气，道：“大半夜的，太危险了。”
“……现在才八点不到，我就过去看一下，来回也就一个小时。”
“你不会游泳，不能靠近水边。”冉踽依旧低着头。
俞茕听得蹙眉，笑了一声，道：“我是不会游泳，但如果需要下水，我不会找帮手啊……再说了，卢教授就住在那附近，有什么……”
“不行！！”冉踽猛抬起头，双手扣住俞茕的肩膀。
手机啪嗒掉到地上。
俞茕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亮度已经暗下，黑黢黢的画面上依稀可见白的和黄的色块。
“俞茕，你听我的，别去那里好不好？……也别带卢教授过去，好不好？”冉踽紧皱着眉。
看到冉踽眼里泛起的泪光，俞茕也皱起眉。“为什么？”
“因为……太可怕了。”
怕？又是这个怕字。
“什么意思？”俞茕问。
冉踽没有出声。
“哪里可怕？”俞茕追问道，“冉踽，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怕？”
冉踽把头低下，依旧不答言。
俞茕“啧”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奇怪？”
去寝室那么长时间只拿回一部手机，看别人戴口罩反射性感到害怕，好不容易对周围的事物对周边新闻感兴趣，现在却对着一张黑黢黢的照片直呼危险可怕。
俞茕尽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冉踽，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
“你又要选择沉默？”
“……”
“又是会把我吓跑的东西？”
“……”
“呵！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至少能互帮互助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
无边的沉默。
没有一丁点回应的意愿。
俞茕点点头，自嘲地笑笑，咽了口唾沫，把扣在肩上的手扯开，侧身道：“我们家不欢迎陌生人，你请便吧。”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
街上霓虹闪烁，人们三五成群，嬉戏打闹。
活了十九年，站到人流中央，俞茕第一次切身体会到，要把自己的心意准确无误又不伤及他人地传递出去，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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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茕知道被误解的痛苦，知道要求严格的老师不一定是坏老师，知道严师的孩子不一定就喜欢被严厉对待，知道人群之外孤立的人不一定是自愿独处，知道对某些人格外关注和依赖不代表他对其他人就漠不关心……
每一个行为背后可以有千万种动机，每一个人都按照自己的理解去行事，稍不留神就会点燃那根□□引爆别人的□□堆。
不想点燃冉踽的□□堆，就得知道冉踽到底是怎么想的，得先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得知道他的动机或苦衷，而让他说出苦衷的前提——也需要我自报自己的苦衷。
那么，我的苦衷是什么呢？为什么我想了解冉踽藏起来的东西呢？
不知不觉已到家门口，俞茕叹了口气，拍拍脸，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工作人员发现，工程未按要求进行裸土覆盖。河边一处拆迁房屋废墟也未进行防扬尘覆盖。工作人员联系到工程负责人，负责人表示‘已经开始整治，马上将处理完毕’……”
难得一闻的播音腔播报着新闻内容。
俞茕惊讶望向电视。“今天怎么看起新闻联播来了？！平时不都切台的吗？”
齐帜从电视机前回头。“俞茕你回来啦，快来跟我一起看！冉踽哥哥洗澡去了，让我看完给他讲讲说了哪些事，我一个人记不过来……”
俞茕走到齐帜身旁，问：“他怎么突然想看新闻啊？”
“冉踽哥哥说你今天给他讲了好多东西，我一听，说那些东西新闻里到处都是，冉踽哥哥就说要看了……”
俞茕噗嗤一下笑出声。
齐帜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朝俞茕摆手道：“你别笑了，快帮我记着点，记完了将给冉踽哥哥听，冉踽哥哥听完就会陪我打游戏了！”
俞茕伸手摸摸齐帜的脑袋，转身朝书房走，一边走一边道：“你慢慢记，我还有事儿，就不帮你了，为了让你没机会打游戏。”
意料之中的骂喊声炸在身后，俞茕步履轻快走进书房。
或许是我多虑了吧。人家还是有在努力融入这个社会的。
弯起的嘴角迟迟放不下来。俞茕打开电脑，找出自己的论文，把刚拍的照片导到桌面，再双击放大，确认右下角显示时间，再一瞥照片中央那只鳄龟。
身似龟，嘴似鹰，背似恐龙。瞧瞧这描述得多生动，虽然是从网上摘抄的，但俞茕觉得再也找不到更形象的词语了。
欣赏自己拍到的那只鳄龟，仔细一瞧，脖子上一圈一指宽的白纹。
似曾相识的熟悉感掠过。之前上网查资料的时候见过？
俞茕愣了愣，摩挲起下巴。
如果查资料的时候见过，那我怎么没把这个写进去？
“俞茕，你回来啦？”冉踽的声音响起，“我帮你放水，你收拾一下来洗澡吧！”
俞茕回了声“好”，眼睛不离电脑屏幕。
搜索到的鳄龟图片，无一带有这圈白纹。
没有白纹，那照片上这只是怎么回事？在哪里蹭到了白灰，还是我看错了？那似曾相识的感觉又是怎么回事？
俞茕关掉网页再次打开照片。
界限分明的一圈白纹就挂在鳄龟的脖子中断。
没有看错啊。俞茕皱起眉头，盯着那圈白纹，把鼠标缓缓移到右上角，单击最小化。页面斜斜缩下，一道黄影跟随路径从眼前掠过。
俞茕猛一眨眼，把窗口重新打开。
照片上半部分是昏暗的黑色河水，正中央，鳄龟沿着河岸自右向左伸长脖子。
俞茕从最上方开始，一寸一寸自左向右扫视着，来到照片右上角，赫然对上两颗黄色物体。
俞茕微抽口气。定了定神，仔细去看——黄黄绿绿，似鹌鹑蛋大小，半浮于河面之上，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似曾相识的感觉再次闪过。
“俞茕，水快满了！”冉踽在房外提醒。
俞茕回过神，高声应“好”，盖上电脑，握着手机离开书桌，打开房门。
新闻联播片尾的温柔曲调传来，然后是齐帜迫不及待的呼喊。“冉踽哥哥！快！我现在讲给你听！马上要忘了！！”
俞茕在门口站定，胸口突然涌起疑虑和焦躁。
齐帜已经在滔滔不绝：“有人砍树被抓了！有人采矿被抓了！有人杀大象被抓了！”
冉踽回应：“都是抓人呀，有不抓人的吗？”
“有！有一个说咱中河市的空气越来越干净了！说虽然还有进步空间，但已经在进步了！”
俞茕快步走到客厅，打断道：“我先不洗澡了，得出门一趟。”说着弯腰穿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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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回来，又要出去吗？”齐帜问。
“什么事呀？必须今晚弄完吗？”冉踽也问。
“嗯，不去弄明白我今晚睡不着。”俞茕突然想起冉踽和自己同专业，“对了！先给你看下吧！”
俞茕打开照片把手机递给冉踽。“你见过这种脖子上一圈白纹的鳄龟吗？还有，后面这俩黄黄的，看着又不像垃……你怎么了？”
冉踽拿着手机的手在颤抖。“这是……你拍的？”
“对啊……”
“你出门是要去这个地方吗？”
“对。……不是，冉踽你怎么了？”俞茕伸手想把手机拿回来。
不料冉踽把手机护到身后，嘴里喊着：“不准去！”
声音响亮吓得齐帜一哆嗦：“冉踽哥哥……”
“为什么不准去？”俞茕也被喊得莫名其妙。
冉踽低下头，深吸口气，道：“大半夜的，太危险了。”
“……现在才八点不到，我就过去看一下，来回也就一个小时。”
“你不会游泳，不能靠近水边。”冉踽依旧低着头。
俞茕听得蹙眉，笑了一声，道：“我是不会游泳，但如果需要下水，我不会找帮手啊……再说了，卢教授就住在那附近，有什么……”
“不行！！”冉踽猛抬起头，双手扣住俞茕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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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茕，你听我的，别去那里好不好？……也别带卢教授过去，好不好？”冉踽紧皱着眉。
看到冉踽眼里泛起的泪光，俞茕也皱起眉。“为什么？”
“因为……太可怕了。”
怕？又是这个怕字。
“什么意思？”俞茕问。
冉踽没有出声。
“哪里可怕？”俞茕追问道，“冉踽，你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觉得可怕？”
冉踽把头低下，依旧不答言。
俞茕“啧”了一声。“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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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茕尽力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冉踽，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了？”
“……”
“你又要选择沉默？”
“……”
“又是会把我吓跑的东西？”
“……”
“呵！我以为我们现在的关系，至少能互帮互助呢，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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