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虞华绮冷漠的神情微变。
前世她于闻擎无意, 闻擎出现得早，或者迟，爱得深, 或者浅，她并不在乎。只要闻擎愿意因那丝情愫，费心为虞家平反，她便知足。
可如今她将闻擎放在了心上, 曾经不在意的事，就变得伤人起来。
无限好，尽在晋江学城
虞华绮扶着车窗，声音凉而轻, “当年皇城正混乱, 他又被遣往封地, 未必知晓我经历过什么。”
贺昭嘲讽地看着微微晃动的车帘, “自欺欺人。闻擎何许人也既有能力击败范秉四十万大军，又狠得下心弑父夺位, 怎么可能对皇城局势无所知”
虞华绮紧紧扣住车窗边沿, 指腹白得惊人。
她的声音更凉了，仿佛滚落寒潭深处的玉珠，“他知道又如何皇帝惯来疑他防他, 当时连皇城都不许他回。他若存心救我这个叛臣之女，岂不是凭空惹上皇帝猜忌”
贺昭透过黛色车帘, 仿佛已经看穿了虞华绮的脆弱，“真是这样吗闻擎的神通广大, 你不是不知。若他真想救你, 定能有千百种方法, 不让皇帝知晓。”
虞华绮沉默。
两人说着，声音控制不住地逐渐增大, 再说下去，车夫估计要听出端倪。
她下了马车，同贺昭往无人的街角处走。
“你究竟想说什么”
贺昭没想到，虞华绮还能这么冷静地质问自己，面色冷淡，不露半分破绽。
他没有时间兜圈子，直接向虞华绮抛了个炸弹，“彼时你毒假死，躲进不通人烟的深山。死讯传出皇城当日，闻擎便起兵反了。如此，你还觉得他是因为不够在乎你，或是因为不敢违逆皇帝，所以没有动作吗”
“近乎两年，他安静如斯，你便不好奇，他都经历了什么”
虞华绮的心跳陡然增快，面容却愈发冷静，“我不好奇。”
贺昭见虞华绮嘴硬，顿了片刻，转而问道“好，都是前世的事了，你既然不好奇，我也没必要多嘴。但今生，你与闻擎相处，难道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没有察觉到他直在瞒着你什么事吗”
虞华绮没有回答，她定定地看着贺昭，等他继续说下去。
贺昭没得到虞华绮的回应，也不在意，“你回想下，每月十五，他是否很少见你”
虞华绮同闻擎时常相见的，哪里会特别在意这个时间。最近的次十五，是秋，闻擎在参加宫宴，两人原本就没机会见面。
贺昭观察虞华绮的神色，见她没反应，换了个问法，“闻擎去见太子之后尤其是每次太子受伤，闻擎去见太子之后，他的面色，是否总有些苍白”
虞华绮的心跳愈发混乱，耳边甚至出些嗡鸣。
虽然不是很明显。
但贺昭说的并没有错。
不知为何，她的眼前，隐隐约约晃过些可怕画面。
贺昭继续问道“你真的不好奇，为何皇帝和太子总是边防备闻擎，边纵容闻擎，还给他许多体面”
虞华绮的心乱得无法思考，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
“为什么”
贺昭见鱼儿终于上钩，唇角微微上扬，“你告诉我敏敏在何处，我便告诉你，闻擎究竟有什么秘密。”
虞华绮听到卫敏的名字，黑沉水银似的眼眸转了转，略微回神。
她沉默良久，终究还是道“闻擎瞒着我什么，我自会问他。但你，你永远别想知道，卫敏在何处。”
贺昭笑容僵住，“你确定他会告诉你”
虞华绮垂着桃花眸，秾艳娇丽的容颜透着凌冽寒意。
“他若真有秘密，不愿告诉我，我从旁人那里知晓了，他也未必会高兴。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不愿告诉我”
言毕，虞华绮转身便要离开。
贺昭看着她的背影，僵住的唇角渐渐下垂，“好动人的情谊虞华绮，你知不知道，闻擎的手臂上，共有多少道伤疤”
虞华绮的脚步猝然停住。
“粗略算算，这么些年，少说也有两三百道”
贺昭说着，走到虞华绮身前，“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还有谁愿意告诉你，闻擎曾经历过什么你以为闻擎真的会说”
虞华绮死死咬着下唇，几乎是瞬间，就尝到了满嘴的血腥味。
她闭了闭眼，“三个月前。”
“我只能告诉你，三个月前，敏敏都过去什么地方。”
贺昭差点气笑了，“我要知道这个干嘛”
虞华绮心如刀绞，头脑却冷静得仿佛与身体撕裂开来。
她反问道“你以为，除了我，还有谁知道，还有谁愿意告诉你，卫敏去过哪里”
贺昭应道“我要交换的消息，是卫敏现在在何处。”
虞华绮嘴里全是铁锈的味道，她以为自己已经迈不开腿，但她其实可以。
她甚至像个木偶似的，僵硬地朝虞府马车处挪了两寸，“我只能告诉你，三个月前，卫敏游历过哪几个地方。你若不愿交换，就算了。”说完，她步步，走地决绝。
终于，在她即将进马车时，贺昭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好。”
贺昭没有选择，虞华绮可以说走就走，即便不知道答案，也能被闻擎捧在掌心过辈子，但他不可以。
闻擎把虞华绮护得很周密，错过今夜，他或许再也不会有机会，知道有关卫敏的任何消息。
虞华绮顿住脚步，转身走回街角。
她垂着眼帘，没有看贺昭，“说。”
贺昭吐了口浊气，道“你知道，太子在两岁时，曾生过场重病。他重病半年，痊愈之日，恰逢闻擎出生之时。皇帝爱屋及乌，认为闻擎命带福，故而格外宠爱闻擎。”
虞华绮颔首，此事不算秘密，她自然知道。
太子病得最严重的时候，皇帝曾为此罢朝，几日几夜，不眠不休地守着他，并令举国上下过他祈福。
闻擎受宠，朝野大多人都以为，是因为他出生的时机巧，沾了太子病愈的光。
贺昭道“什么命带福其实当年，太子的病症是无解的，用再好的药吊着，也活不过年。皇帝爱重三十岁才得的第子，要褚鲛不惜切代价，救活太子。就在此时，闻擎出生了。”
说到此处，贺昭突然住嘴。
虞华绮抬眸，对上贺昭的眼神，片刻后，她道“旗山。”旗山距皇城很近，是有名的高山，也是卫敏游历的第站。
贺昭这才继续道“皇帝用褚家全族性命，威胁褚鲛，褚鲛不得已，使用褚氏已经禁用的医术，以太子至亲，也就是闻擎的血，调配药方，医治太子。”
虞华绮瞳孔骤然紧缩，心逐渐坠到冰窖。
她僵硬地吐出几个字，“姚城大昀河。”
贺昭颔首，继续道“太子用了药，很快便痊愈。但此病时常会复发，为了调理太子的身体，每月十五，闻擎都会被取次血，给太子入药。”
清冷夜风吹过，拂过虞华绮发梢，几绺柔软青丝扬起，扫进她的眼睛，刺得她猝然滑落两滴泪来。
她的嗓音干哑得不成样子，“邀月楼。”
贺昭对此视若无睹，“闻擎十二岁时，太子的身体已经大好，他无需再被每月取次血，两月次即可。但这么些年，太子总有受伤染病的时刻，他被取的血，又何止规规矩矩的年几次”
“柳城，还有最后站，我要知道前世的事。”
“前世范秉谋反，太子重伤，这些你都知道。太子伤势过重，为此，皇帝取了闻擎大量血液。闻擎被送往封地的头两年，其实直处于昏迷状态。”
虞华绮苍白的面容之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吐出两个字，“乌篷。”
乌篷是三个月前，卫敏游历过的最后站。她在乌篷逗留半月，随后，就调转方向，启程往西北，去了铜门关。
贺昭听了卫敏前面的行程，是从皇城路往南走，他正猜测着，卫敏下站，是否会去更南边的，温暖富庶的杨城。
虞华绮没有再理贺昭，她浑身凉透，近乎麻木地进了马车。
马车内，静悄悄的，没有丝活人气，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
良久，蜷缩在冰凉地面的虞华绮，传出声近乎呜咽的哭泣。
回忆纷至沓来。
从前许多疑惑之处，全都有了解释。无限好，尽在晋江学城
虞华绮想起，昔日在浒嘉围场，有人传言，太子受了皇帝责罚。闻擎原好好的，那天下午，面色忽然苍白，甚至次日，就发热昏迷。
她多傻啊，以为闻擎是染了风寒。
她多坏啊，在闻擎那么脆弱的时候，还只知道缠着他给自己烤兔子。
回想起那日，火堆边忽而浓重的血腥味，虞华绮的泪霎时晕湿了裙摆。
几次三番，她几次三番在闻擎面前提起，他手臂的伤，还非逼着他用祛疤的药。他是不是很难过
虞华绮哭得仿佛溺水的人，几乎喘不上来气。
她记起自己曾笑嘻嘻地问闻擎，他幼时的趣事。
当时闻擎绞尽脑汁地想，几乎是硬挤出几件，并不算多有趣的事。她却笑话闻擎冷淡无趣，连童年都比旁人寡淡些。
此刻再想，逼闻擎回忆童年，是多残忍的件事呢。
生母早逝，苦苦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求得线生机，最常见的，便是刀和血，还有满身的疤痕。
除了片腥红，能有什么趣事
虞华绮总以为闻擎很强大，强大到无所不能，即便再难的局面，也总有办法扭转乾坤。可那年年，次次的割肉取血，他究竟是如何熬下来的，她从不知晓。
闻擎推开车门，看到哭得狼狈，蜷在地上缩成团的虞华绮。
方才在宫变，面对无数短剑，血影白骨都面不改色的他，神情霎时染上惊慌。
他弯腰，将哭得湿漉漉软绵绵的小姑娘抱进怀里。
虞华绮靠在他坚实的臂弯，似乎闻到了丝血腥味，她抱着闻擎的右手，倏而哭出了声。
闻擎叫她哭懵了。
范秉生性狡诈，背着他，和容易被控制的荣王搅在起，毫无预兆的，在今夜发动宫变，刺杀皇帝。此刻，宫的羽林军，半跟着荣王范秉作乱，半护着皇帝。
无限好，尽在晋江学城
他有暗卫相护，并未出事。
宫沦陷，消息难以传递，他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这小姑娘为自己的生辰，准备了什么。闻擎亲自下手，诱来的范秉，故而对范秉的反水，早有对策。
他在宫，刚趁乱布置好切，就听到老管事传进的消息，怕小姑娘难过，硬是途抽了半个时辰，出来寻她。
谁知人哭成了这般
“好孩子，不哭了。我回来晚了，辜负了阿娇番心意，阿娇委屈了是不是”
前方，哒哒马蹄声愈发鲜明，还伴随着百姓被踩踏的惊叫声，混乱极了。松语文学www.sywx8.coM免费小说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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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华绮哭得仿佛溺水的人，几乎喘不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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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母早逝，苦苦在那吃人的皇宫里，求得线生机，最常见的，便是刀和血，还有满身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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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华绮总以为闻擎很强大，强大到无所不能，即便再难的局面，也总有办法扭转乾坤。可那年年，次次的割肉取血，他究竟是如何熬下来的，她从不知晓。
闻擎推开车门，看到哭得狼狈，蜷在地上缩成团的虞华绮。
方才在宫变，面对无数短剑，血影白骨都面不改色的他，神情霎时染上惊慌。
他弯腰，将哭得湿漉漉软绵绵的小姑娘抱进怀里。
虞华绮靠在他坚实的臂弯，似乎闻到了丝血腥味，她抱着闻擎的右手，倏而哭出了声。
闻擎叫她哭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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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限好，尽在晋江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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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沦陷，消息难以传递，他也是直到刚才，才知道这小姑娘为自己的生辰，准备了什么。闻擎亲自下手，诱来的范秉，故而对范秉的反水，早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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