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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你怎么来了?”陆震宇自帐本中抬头,挑眉问道。他注视着现在应该正被追杀的好友,前几天他就听闻百龙堂现在的目标是魏桀。

  “来向你要一样东西。”魏桀说道。

  “什么东西?”陆震宇伸个懒腰。

  “令牌。”

  陆震宇讶异道:“你要这干嘛?”他自抽屉拿出令牌,抛向魏桀。

  “我惹上百龙堂的人了。”魏桀漫不经心的说,这暗红的令牌呈五角形,一面是苍龙,另一面则是应龙,他希望烈焰见到令牌后能停止疯狂的行为。他随手将令牌放入腰腹。

  “怎么?”

  “他们派烈焰来杀我。”

  “该死!”陆震宇大声诅咒。

  “所以我才来要你的令牌。”魏桀说道,“我不想伤他,而他只听你的命令。”

  “烈焰为什么会去?”陆震宇皱眉。“他已经不属百龙堂了。”他顿了一下,对了,一定是百龙掌抓住了烈焰的弱点而威协他。

  前几天烈焰告诉他要离开一阵子,原来就是去追杀魏桀,事情还真棘手。

  “这我还在查。”魏桀说道。

  “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他蹙眉。“你带个回信给烈焰,就说我要见他。”

  魏桀颔首道:“我该走了。”既然陆震宇要找烈焰,那表示他会解决这件事,那他也不便过问烈焰为何回百龙堂效命,毕竟那是烈焰的私事。

  “你自己小心点。”陆震宇道。

  陆震宇从抽屉的平层拿出一个金色令牌,抛向魏桀。“紧急的时候,动用它,我有预感你会用到。”这只金色令牌可号令百龙堂,这是当初他离开的时候,堂主赠予的。

  魏桀颔首道:“算我欠你,为避免打招呼的麻烦,他便由窗户纵身跃出,离开陆府。当他回到镖局时,就瞧见母亲坐在客厅,好整以暇地喝着茶。

  “你跑到哪儿去了?”魏夫人瞄了儿子一眼。

  “陆府。”

  “去找震宇?”魏夫人啜口茶。

  “嗯。”他颔首。

  “那沿路可有碰到什么事?”魏夫人看他一眼。

  魏桀挑眉。“没有。”

  魏夫人慢条斯里地重复道:“没有?”

  魏桀注视着母亲。“你到底要说什么?”母亲说话老喜欢拐弯抹角,可是他现在根本搞不懂她在影射些什么。

  她自袖口拿出玉佩。“你都把随身玉佩给人了,还说没什么事?”

  “那只是……”魏桀皱一下眉头。“没什么。”这事说来话长,更何况也没什么重要的,还不如不说。

  “没什么?!”她瞪他一眼。“你把人家的脖子都掐伤了还说没什么?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瞧见儿子讶异的眼神,她又道:“你知不知她发烧了?”

  “我叫他们来拿银两——”

  “你这样就想打发人家,你到底是怎么了?心肠愈来愈硬。”魏夫人皱了下眉头。

  魏桀叹口气。“不然你要我怎么样?”

  “总得好好照顾人家。”她理所当然地道。

  他深锁眉宇,锐利的眼神瞟向母亲。“你收留他们?”母亲该不会心一软,便擅做主张把他们留下了吧!

  魏夫人微笑道:“没错。”

  “娘,家里不是救济院,给他们银两,他们照样能住客栈,能请大夫——”

  “我已经决定了。”她打断儿子的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因为那位采君姑娘长得像秦霏,所以不想她留在这儿吧!”

  魏桀脸色一僵,生硬的说:“你太多心了,更何况我不觉得她像任何人。”

  死鸭子嘴硬!魏夫人在心中念了一句。“我希望你别把对秦霏的怒气出在采君姑娘身上,虽然我也讨厌秦霏,但她是她,采君是采君,更何况秦霏都死了,没必要再牵连到无辜的人,不是所有的女人都和泰霏一样——”

  “如果没别的事,我要回书房处理一些公事——”他打断母亲的话语。

  “为什么你这么死脑筋?!”魏夫人骂道,她真的会被他气死,他从来就不肯谈秦霏的事,那女人背叛了他又怎样?事情都过了五年了,他还忘不掉。

  “我先回房了。”魏桀面无表情的向前迈步。

  “站住。”她叫住他。“我已经决定收留他们直到采君姑娘康复,你可别想赶人家走。”

  魏桀没有回话,只是看了母亲一眼便走出大厅。

  魏夫人重重的叹口气,她对这孩子实在没办法,老是这样冷淡,而且话愈来愈少,她非得想个办法不可,再这样下去,不出几年,他不成哑巴才怪。

  再怎么说,她可不想儿子变成没感情的木头。

  ☆☆☆

  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午后回荡。

  采君猛地从床上坐起,歇斯底里地叫喊。“走开——”

  “采君。”芸芷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急忙上前安抚她。“你怎么啦?”

  采君对她的话语没有反应,仍是不停叫嚷,双手不停挥舞着,像在和不知名的恶魔对抗着,两眼空洞无神,涔涔汗水自她额上滑落。

  “采君,你醒醒。”芸芷轻轻推她一下,她看起来像是作噩梦了。

  “走开——”她叫嚷着朝芸芷挥舞双拳。

  芸芷因她疯狂的行径而害怕,不由得后退一步,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来,正在隔壁房午睡的王邗和小谷穿着单衣,睡眼惺松地跑了进来。

  “怎么回事?”王邗问道。

  “采君作噩梦。”芸芷回答,忧心忡忡地绞紧双手,“她不许人家接近她。”

  王邗走到床边,伸手摇着她的肩。“采君——”

  她倏地抬头,发出尖叫。“放开我——”她挥拳向他。

  王邗惨叫一声。“喔!”他龇牙咧嘴地抚着下巴后退,疼死人了。“小谷,过来压住她。”

  小谷害怕地躲在芸芷身后。“我不敢。”

  “快点。”王邗叫道。

  “可是……我怕。”小谷缩得更厉害。

  “这是怎么回事?”

  芸芷望向门口,才发现采君的尖叫声把镖局里的人全引来了。

  “采君她……”一接触到魏桀冷漠的表情,芸芷便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

  魏桀走近床沿,看着王邗试图摇醒采君。

  “喔!老天!”王邗哀嚎一声,这回他的肚子被踢中了。

  “她是不是烧坏脑子了?”大胡子顾骞怀不知何时已站在魏桀身侧。

  魏桀摇头,表示不以为然,采君的双眸空洞无神,应该是作噩梦了,当她一掌扫向王邗的脸时,他扯出一抹笑容,这女人连在梦中都教人不好过。

  “你们全围在门口干嘛!还不让开。”

  魏桀不用回头,也知道是母亲来了,魏夫人一进房,芸芷连忙向她欠身行礼;魏夫人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这么多礼,小翠则紧跟在魏夫人身后。

  当她瞧见儿子木然地站在床边看王邗和采君单独对抗时,她立刻出声:“你杵着做什么?也不帮忙。”

  “我正打算回房。”魏桀淡淡地说。他原本以为是刺客入侵,没想到只是采君作噩梦,他示意仍围在门口的部下回到工作岗位上。

  “回房?”魏夫人瞪了儿子一眼,瞥见王邗又被采君打中一拳。“你不先把这里处理一下,难不成要放任她叫喊?”采君从方才到现在尖叫声不曾停过,而王邗显然根本无法应付她。

  魏桀蹙眉,简短地对王邗下了道命令:“让开。”

  王邗解脱似地松了口气,立刻站到一旁,他已经快被踢成内伤了。

  魏桀逼近采君,只见她喘息着缩在墙角,一脸戒备,魏桀扬起左手掌,就要劈向她,魏夫人大吃一惊,叫道:“你干嘛?!”

  “让她睡觉。”这是最快速又直接的方法。

  一旁的顾骞怀扯出笑容。“这下手也太重了吧!”

  “听到没?”魏夫人瞪了儿子一眼。

  “那您要怎么样。”他的口气显得不耐烦。

  “叫醒她,她在作梦。”魏夫人说道。

  “娘——”魏桀的口气有点危险,安抚人可不在他能应付的范围之内。

  “是你把人家弄成这样的。”魏夫人提醒他。“你看你把人家的脖子掐成这样。”采君的颈项上仍是紫黑一片。

  “夫人,奴婢想公子一定不是故意的。”小翠说道。

  “什么不是故意的,明明就是他,他能抵赖吗?”魏夫人看着眉头纠结的儿子。

  魏桀在心里叹口气,母亲就会把这件事挂在嘴上。他倾身想抓住缩在床角的采君。她立刻尖叫:“放开我——”

  他住她乱挥的手,使得采君挣扎得更厉害,右脚中他的胸口。魏夫人忍不住笑出声,这姑娘还真强悍,当他又被踢中时,连顾骞怀都扯出笑容;魏桀将她的双手扣在头上,用一手按住,另一手则压着她乱踢的腿,采君拚命挣扎,左脚端上他的肚子。

  顾骞怀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他第一次见到魏桀如此狼狈,只见魏桀的眉头皱得更深,然后曲腿压住采君乱踢的双腿。

  “夫人。”芸芷担忧地看着魏夫人,用力制住采君这样好吗?

  “叫醒她就好了。”魏夫人在床沿坐下,拍拍采君满是汗水的脸庞。“醒醒。”

  “走开——”采君朝魏桀叫嚷。

  “天,她不会是疯了吧!”顾骞怀不由得摇头。

  “放开,放开——”她喊叫。

  魏夫人一见她惊恐的眼神,立刻对儿子道:“别抓着她,她会害怕。”

  魏桀松开她,采君立刻反击,她一拳挥向他的下巴,他反射性地握住她的拳头。这女人还真顽劣!采君又端上他的肚子,他迅速出掌,往她颈肩劈下,采君霎时瞪大双眼,闷哼一声,手脚瘫软下来,昏了过去。

  “采君——”芸芷惊呼出声。

  “不是叫你别对她动武。”魏夫人怒斥儿子。

  “我没用多少力。”他淡淡地说,再这样用下去,天黑都搞不定。

  “她是个姑娘家,哪禁得起你的力道?”魏夫人谴责地说。

  “我说过我没用多少力。”魏桀不耐烦地重复。

  “你……我真会被你气死。”

  顾骞怀咳了几声道:“我先回房了。”母子对峙的场面,他还是别在场得好。

  王邗打圆场道:“夫人,您别生气。公子做得也没错,采君横起来,我都打不过她。”

  “是啊!夫人,而且她那模样不是疯了是什么?”小翠也道。

  “好了,别说了,全走吧!”魏夫人自床沿起身。“杨姑娘,你也回房去歇着吧!”

  “你已经照顾她一整天了,怎么可能不累?我会让桀儿留在这儿照顾她。”魏夫人不疾不徐地说。

  魏桀皱起眉头,但魏夫人视而不见的又继续道:“等会儿她又醒来尖叫,你就再劈她,等她被你劈死了,我们再来处理尸体。”

  芸芷惊叫一声,小谷则喊道:“我不要采君死。”

  魏桀揉揉眉心。“娘,您别无理取闹。”他不耐烦地说。

  “我无理取闹?”魏夫人更火大了。“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存心要忤逆我是不是?”她话才说完,头一晕,身子瘫了下来。

  魏桀眼明手快地扶住她。“娘。”他让她坐在椅上休息。

  “夫人。”芸芷和小翠同时叫道。

  “我没时间,而且府里的下人那么多,何必一定要我照顾。”他实在不懂母亲在想什么,更何况,他根本不会照顾人。

  听见儿子的话,魏夫人又吸了口气,她当然知道府里下人多的是,但她只是希望儿子能对人多付出点关心,采君因他而受寒发高烧都不能引起他的愧疚感或是恻隐之心,那么还有什么事能激起他的情感?他甚至连罪恶感都没有,她绝对不能放任儿子再这样下去了。

  “那就这样吧!我也不再说什么了,反正我在这个家也没什么地位,说的话没人要听,连儿子都这样忤逆我,我干脆出家做尼姑算了。”她遽然流下泪水。

  “娘。”魏桀皱一下眉头,又来了,每次都用这招想引起他的愧疚感。他在心里叹口气,谁教她是他娘呢?他能怎么样?

  “只能一天,我没多余的时间照顾她,镖局还有事要处理。”这是他所能做的最大让步。

  “这还差不多。”魏夫人立刻眉开眼笑,第一步已经成功了,接下来的事就比较好处理。“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如果让我知道你又劈她,我可不饶你。”她招手示意王氏父子和芸芷可以回房休息了。

  “真的不用麻烦魏公子,采君由我——”

  芸芷话还没说完,人已被魏夫人拖着出去,她这才发觉魏夫人的手劲很大,和刚才差点要晕倒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小翠跟在众人身后出了房门,临走前她还回头看了魏桀一眼,不懂为何夫人收留采君四人,而且还逼公子照顾那个狐狸精,她对那个女人实在没好感,活脱脱就是秦霏第二,装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博得夫人的同情,真是个狡猾的妖女,她冷哼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带上房门。

  魏桀一等所有人离开,这才在床边的椅子坐下,他瞄一眼床上的病人,汗水浸湿了她两颊边的几络发丝,看样子她在退烧中,只是她仍睡得不安稳,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话语,他伸手抬起被她端下床的棉被替她盖上,这女人连生病都不安份。

  过了一个时辰后,她逐渐增大的呓语声引起他的注意,他在她尖叫前捂住她的嘴,她蓦地睁眼,向他反击,挣扎着想扯开他的手。

  她眼里的惊恐让他皱眉。“我不会伤害你。”

  她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反抗得更激烈,指甲陷入他的手臂双腿不停踢着,将棉被端下床底,两人就这样对峙着,不能动强让她陷入绝望,她的尖叫声全闷在他掌中,泪水滑落她的眼角,却让他眉头纠结,对于女人的眼泪,他向来觉得不堪其扰。

  他正打算让她再次昏睡,脑中却浮起母亲警告的话语。“真是麻烦。”他蹙起眉心,正思索该怎么让她安静时,却发觉她已停止挣扎,只是不停哭泣,他松开手,她立刻蜷缩在一起,决堤的泪水不断涌出,蓦地,他想起母亲方才拍她的脸想把她唤醒,犹豫了一下,终于伸出手拍着她湿润的脸颊。

  “醒醒。”他加重手上的力道。

  采君缓缓抬头望向他,含着氲气的双眸落下串串泪珠,小脸上尽是泪痕。

  “我要回去。”她呓语。

  他不懂她怎么会冒出这句话,正当他在纳闷时,她却坐起身,赤足下床,她突如其来的行动让他挑眉,他不假思索地扣住她的手,她反射性地挥拳。“放开——”

  他没有躲开她的拳头,左脚一扫,她整个人便腾空掉进他怀中,她对他拳打脚踢,而他已失去耐性,这女人像头野猫似的,有机会就反击,从认识她到现在似乎都在和她动武。

  他扣住她挥舞的双手。“如果你再这样,我只好让你睡一觉。”

  采君急遽地喘息,空洞的眼神望着他。“放我回去。”她又哭了起来。

  “你要去哪?”他叹气,对她实在莫可奈何。

  “破庙。”她啜泣。“大哥在等我。”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他拢起双眉,思考她的话语,而她只是不停地哭着,呢喃着他听不懂的话语,他松开她的手,她倒抽着气,哽咽地蜷伏在他身上,疲倦地合上双眼,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湿润的泪珠。

  “好冷。”她低喃着偎紧他。

  魏桀抱起她,将她安置床上,俯身拾起又被她踢落的被子,若有所思地注视她,她娇弱苍白的模样会让他想起秦霏,而这让他心中一震,他抛开思绪,替她盖上棉被后,便坐回椅上。

  当他闭上双眼时,脑中却浮现秦霏和采君的脸孔,他立刻睁眼,诅咒一声:“该死。”

  秦霏死后,他从没想过她,如今是怎么回事?他不自觉地瞥向床沉睡的人儿,她现在睡得安稳多了;其实,细看她的五官后,她和秦霏并没有当初他认为的相像,秦霏比她略高半个头,人也比她圆润些,五官更有丝娇媚之气,举手投足间是大家闺秀的气派。

  而脂粉未施的采君则是清秀淡雅,眉宇间甚至有股俊逸之气,他对她并没有母亲口中所说的“恨”意,他不是个是非不分之人,也不是个会迁怒的人,毕竟天下之大,两个相貌近似的人多的是,他不会因此而把对秦霏的怒意转嫁到她身上,对她的冷淡,只是因为他对女人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他为何会同时想到她两人呢?

  他揉揉眉心,抛开思绪,不想再去思索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反正只要她的病一好他就不会留他们,即使母亲坚持也一样,他不会再妥协了。

  ☆☆☆

  采君一睁开眼便困惑地望着陌生的床顶,无法和马车的车顶联想在一起,这是哪里?

  她偏头想看清楚四周的环境,却意外地瞧见他……坐在椅子上!她不懂她怎么会和他在这儿,猛地,她想起自长凳上堕下后,似乎见到了他的脸,难不成是他接住了自己?

  只见他交叉双手在胸前,头微垂,几络不听话的发丝散在额前,他的侧面像雕刻出来的似地,坚毅而不妥协,他连在睡梦中也如此冷傲,不晓得他是否有放松的时刻?

  她轻憩干燥的下唇,觉得口好渴,好像在沙漠中走了三天三夜一般,她想撑起自己,却发现左颈肩的肌肉疼痛,而且连手腕也疼,全身好像被千军万马践踏过,该不会是他没接住她,所以她还是从半空摔了下来,一定是这样,否则她不会全身酸痛。

  采君放弃坐起的念头,轻唤道:“公……子……”喉咙好像疼得更厉害了。

  魏桀立刻睁开眼,深沉的眸子望向她,只见她又道:“麻烦……你……水……”她咳了一声。

  他起身倒了杯水,看她眸子清澈分明,想必是醒了,那么他也该走了,他转身折回床沿将茶杯递到她面前,示意她接过杯子。

  她明白他的意思,但实在力不从心。“我起不来。”她颈肩的肌肉实在是很疼。

  魏桀诧异地挑高眉毛,生病有这么虚弱吗?他在床沿坐下,右手伸至她背后将她撑起,让她半靠在他身上;采君一离开棉被,顿时觉得寒冷,因为她身上的单衣已被汗水浸湿,所以一接触到空气更觉刺骨,她先将棉被拉起盖好,才接过杯子,喝口水,随即痛苦的闭上双眼。

  “这水没毒。”魏桀淡淡地说,她的表情像是在喝毒药似的。

  采君愣了一下,随即答道:“你误会了,我是因为喉咙疼。”她沙哑的说。

  他支手抬起她的下巴,想瞧瞧她脖子上的瘀青,却听见她痛呼一声。

  “会疼?”他不解地说,抬起她的下巴和喉咙有什么关系?

  “不是,是我的左颈肩,我掉下来时撞到什么吗?”

  魏桀因她的话而皱眉,不会是他昨晚劈她时留下的吧!他明明没用多少力道,怎么她这么不堪一击?采君见他没答腔,又问一次:“我从半空中摔下,是不是撞到什么?”

  “没有,我接住你了。”

  她讶异道:“所以是真的,不是我在作梦?”她只记得昏睡前好像有瞧见他。“谢谢你救了我。”

  “我只是路过。”他淡淡地说。“如果不是我伤你在先,我不会出手救你。”

  采君顿了一下才道:“如果你是要叫我谢谢你先前伤了我,然后你才因愧疚救我的话,我想我办不到。”她定定地回视他。

  “我没有愧疚。”他冷冷地说。

  “那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救我?”她询问。

  他皱一下眉头,没有答腔,采君因这小小的胜利而微笑,这人还真是死鸭子嘴硬;采君又喝水,却瞧见手腕上眨着瘀痕,她蹙起眉宇,不懂为何又有瘀血?

  “我的手怎么了?”

  魏桀低头瞧见她手腕上的瘀青后,愕然地挑眉。他只不过扣住她的手腕,她就瘀血,她实在是太娇弱了。

  “你不想回答我的问题吗?”她又问一次。

  “是我弄伤的。”

  她睁大眼。“我和你有仇吗?”

  “你作噩梦,又吼又叫,我只好动手打昏你。”

  她沙哑地笑着,小心的仰头望着他,试着不牵扯到颈肩的肌肉。“我不知道你也会说谎?”

  “我从不说谎。”他冷冷地道。

  “我也从不吼叫。”她静静地说。

  他微牵嘴角,扯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来你破例了。”

  她摇头.喝口水,下意识地靠紧他,他身上散发的热度让她感到温暖。

  “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照顾我——”

  “我没有照顾你。”他打断她的话。“我只是在这里坐了半日,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也该走了。”他可不想被认为是大善人。

  他的直言不讳让她不知该说什么,这人还真是难相处。“那就谢谢你在这里坐了半日,在你离去前,可不可以先告诉我芸芷、王叔和小谷人在哪儿?还有,这是什么地方?现在又是什么时辰?”屋内昏黄的烛光根本无法让她判定时间。

  “他们在隔壁厢房,这里是‘扬威’镖局,现在是子时。”

  “镖局?你的镖局?”见他点点头,她又道:“是你收留我们住这儿吗?”

  “不是我,是我娘。”

  她扯出一抹笑容。“我想也是,你是个很难相处的人,你有兄弟姐妹吗?”

  他蹙眉。“这不关你的事。”

  他的口气好冲,她轻蹙眉宇,直率地道:“是不关我的事,你可以走了。”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恼怒,而她的背脊直直的挺着。不再像方才那样靠在他身上,这女人还真容易被激怒,他不自觉地扯了一抹笑容,他正想起身离开时,却听见一声极细碎声响,他立刻心生警觉。

  “你不走吗?”采君看他一眼,不懂他为何还赖在这里?

  魏桀一弹手指,桌上的蜡烛顿时熄灭,房里立即陷人一片漆黑。

  采君愕然。“怎么——”

  她话还没说完,魏桀已捂住她的嘴巴,采君不懂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她也不想懂,她只觉得被冒犯了,于是气愤地挣扎起来。

  “别动。”他在她耳边沉声道,这女人难道不晓得四周围有敌人吗?如果不是因为顾忌,他早就动手杀了入侵者。

  采君支吾地想说话,蓦地,她听到“咻!”的一声,像是某种东西疾速划破空中而来,她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人已腾空被抱离被窝,她因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而惊喘出声,手中的杯子从她手中滑落,当她听见杯子碎裂的声音时,她人已被压在墙壁和魏桀之间,她觉得胸口的氧气全被挤出肺外,她推他,想获得一些空气。

  “别出声。”魏桀沉声道。

  采君捶他。“我不能呼吸了。”她在他怀中扭动身子,她的脸被他压住在他的胸膛前根本无法呼吸,她挣扎着将脸移至他颈肩,深深吸口气。

  她抬头正想问他是不是得了失心疯时,却听见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奇怪声音,她一偏头,正好瞧见十几支箭矢破窗面人,“咻!咻!”地划过房中,射向床铺,那刺耳且令人胆战的声音“咚!咚!”地没入床板中,每支箭的力道都是如此惊人,如果方才慢一步,他们已成了箭靶。

  采君不由自主地偎紧魏桀,月光透过窗棂间的缝隙和破洞洒人房内,采君发现他们两人位于房中最暗的角落,一时之间,应不至于被人察觉。

  沁凉的空气由破裂的窗口吹入,拂过她身上半湿的单衣让她忍不住发抖起来,也让她想打喷嚏。

  采君捏住鼻子,小声道:“我想打喷嚏。”

  魏桀低首看她一眼,眉头皱得像打结,有些不可置信。

  采君认真地点头。“我建议我们换个位置,我是说,当我打完喷嚏后。”只要她一出声就泄露了他们的所在,而下一秒,他们可能就会被射成蜂窝。

  话毕,她无法克制地连打三个喷嚏,箭矢也在一瞬间冲破窗纸,朝他们而来,就在采君以为他可能基于反复心态,而要以她当人肉盾牌时,她却在瞬间移动了。

  魏桀抱着她,快速移至屏风后,他放下她,交代道:“待在这儿别动。”

  采君还没回话,他已一溜烟不见人影,随后听见他破窗而出,“砰!”的巨大声响吓了她一跳,她拿下披在屏风上的外服穿上,因为她又开始想打喷嚏了;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移动,虽然现在没有箭矢射入,但她可不想冒险,就在她抵达门口时,她突然感到颈背寒毛直竖,她直觉地低下头,一把冷剑自她头顶扫过,她惊喘出声,差点没命。

  采君趁势撞向房门,但利剑却刺向她喉前,她顺势往后躺,右手一扬,袖口的细针倾囊而出,射向蒙面杀手。

  蒙面客不得不将利剑转方向以扫除细针,采君见机不可失,在地上翻了几滚,但是她却无力站起,这时候利剑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冷汗滑下她的脸庞——

  “看招——”

  王邗冲了过来,将双手所有的暗器全丢向黑衣人,小谷趁蒙面客退后之际扶起采君。

  “采君,你没事吧!”小谷担忧的说,方才他们在房里就听见碰撞声,当他们想出来一探究竟时,却瞧见魏公子和一大票黑衣人在厮杀,于是吓得不敢出来,可是没想到不到片刻就瞥见采君有危险,所以才冒险救人。

  “我没事。”采君喘息道,当她看见隔壁房的门开启时,她立刻喊道:“芸芷,待在屋里别出来。”她随即转身推小谷入屋。“你也进屋,我去救王叔,一会儿回来,快进去。”

  小谷听话的跑进房里,采君深吸口气,试着稳住自己,她觉得手脚发软,体力不支让她晕眩,她望一眼和六名蒙面人厮杀的魏桀,却差点反胃,因为她碰巧目击魏桀的剑刺入一人的咽喉,鲜血喷洒出来,采君闭上双眼,她快晕倒了。

  “救命——”

  王邗的求救声迫使采君睁眼,她立刻拾起散落一地的飞镖。“王叔,蹲下。”她一个旋身,射出飞镖,将蒙面黑衣人当成她常练习的镖靶。

  王邗弯身的刹那,飞镖嵌入蒙面客的咽喉,王邗顺势踹上他的肚子。“去死!”蒙面人“砰!”一声,倒地不起。

  采君靠着廊柱发抖,她杀人了,她捂着嘴,克制着不吐出来。

  整个府邸顿时喧腾起来,火把的亮光从远处向此逼近,所有人在听见响声后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王邗又端了蒙面人一脚后,才走向采君。“采君,你没事吧?”他见她捂着嘴巴。

  “我很好。”她振作自己,下意识地再次望向魏桀那边,他正丢下沾满血迹的剑,而黑衣人已全数躺在地上,他们身上的血让她作呕,她无法克制地吐了起来,飘散在空中的血腥味让她吐得更厉害。

  “怎么了?”王邗诧异地问。

  她只能摇头,根本无法回话,魏桀朝她走来,不懂她怎么吐了?他记得刚认识她的那晚,她也曾在他面前呕吐,这是她某项隐疾吗?

  这时在房里的小谷和芸芷见危机解除,也纷纷走了出来。

  “采君,你不要紧吧!”芸芷忧心的问。

  她顺顺心口,强压下那份恶心,抬头道:“我很好。”当她望向魏桀想告诉他她要告退回房时,却瞥见屋檐上有个人正拉开弓弦……

  她张大嘴想出声警告,但她的咽喉像是被人扼住一般无法发声,于是她本能地跑向他。

  魏桀诧异地看着她狂奔向他,这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前一秒还吐得像个死人般,下一秒已生龙活虎的跑来跑去。

  箭矢划过空中的瞬间,采君尖叫出声:“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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