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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第二百零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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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郎主, 可有吩咐?”

  有小厮快步进来问道。

  陈康泰勃然大怒。他父亲新死,即刻就有小人,将郎君改成了郎主前来投机。

  此等小人, 如同那阉人!那满朝文武!俱是奸佞之辈!

  陈康泰右手死死地攥着剑柄, 满面潮红, 目光几欲杀人。

  对面的小厮就这么躬身站着,仿佛没看见陈康泰过于暴戾的目光。

  两人无声的对峙。

  半晌, 陈康泰终于平静下来了。他冷冷问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从头到尾都半躬着身子站在他面前,毫不畏惧的小厮,根本不像是一个来主家面前投机的小人。

  小厮闻言,咧嘴一笑。

  “我是谁对陈小郎来说重要吗?小郎君此刻需要操心的是你父亲大仇未报, 你未来命运如何?不过这两条罢了!”

  陈康泰面无表情。

  他少年时颠沛流离, 亲眼目睹大哥二哥死于眼前, 如今又看见父亲自刎于眼前,少年心性早已被磨光。

  他若还不能长大,谁来替他父亲报仇?!

  所以陈康泰冷冷说道,“你不想承认身份,我便不问你到底是谁。可你既然找上我, 便是有求于我”。

  他深呼吸一口气, “你若能帮我父报仇,或指点我一二如何报仇, 你要求什么,尽管拿去便是!”

  便是与虎谋皮,他都认了!

  那貌不惊人的小厮竟然大笑起来,“小郎君好胆魄!”

  陈康泰这才发现这人有一双极清亮的眼睛。

  “要我做什么,说!”

  那小厮也不推却, 直言道,“小郎君可有整个金陵的城防图?”

  “你是皂衣军的?”

  话一出口,陈康泰就后悔了。这问的简直就是废话。这个关头出现在他家里,总归是那几方势力。

  是皂衣军总比是朝中哪个大臣强,至少不会拿他父亲的死做笺子,去攻讦政敌,叫他父亲死了都不得安宁。

  只可惜……

  “我没有城防图”,陈康泰摇摇头,“这种东西是机密,府衙都未必会有,我家中怎会留?”

  “况且……金陵城中有外郭、内城、皇宫、宫城,陛下还在宫内修筑了一座瓮城。五道关卡之下,就算你拿到了城防图,入了外城,又有何用?”

  他父亲督建的只是外城与内城的城防,到了皇城与宫城,那是秦承章的心腹之人、天子亲军统领督建的。

  尤其是最里面的瓮城,还是秦承章本人督建的。

  “哦,那便罢了”,小厮无所谓的笑笑,“既然如此,那我便告辞了”。

  陈康泰脑子一懵。

  眼看着这人拔腿就要走,他急急喊道,“等等!”

  话一出口,他懊恼不已。

  竟让那小厮看出来他想讨价还价。不过稍稍一试探,他便暴露了自己的迫切。这下倒好,那小厮已然知道他无枝可依,若要报仇,只能选择皂衣军。

  既然已经暴露……

  陈康泰一咬牙,躬身一礼,“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这便从小厮变成了兄台?弯腰弯的还挺快?

  “我姓杜,上含下文”,杜含文笑呵呵的说道。

  情搜科按照二十四节气排名,除却立春代指姚爽,雨水代指陈章之外,惊蛰、春分、清明的人常年潜伏在北方。

  前五大节气中,谷雨就已经是南方内事的最高统帅。

  尤其是在这金陵城中。与外部的通讯交流被切断后,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厮就是金陵城中情搜科的最高统帅——谷雨一

  “我家中的确没有城防图。不知杜兄除了城防图,可还有别的想要的东西?”

  你要什么,尽管说,只要能杀了那些人,我什么都肯做。

  “小郎君啊”,杜含文叹了口气,“你父母亲朋俱亡故,将来也是要自己顶门立户的人。我痴长了你几岁,有几句话赠给你,你听不听的,也请随意”。

  “请杜兄教我”,陈康泰又是一礼。

  “说不上什么教不教的”,杜含文微笑道,“做人嘛,无非是要认清楚自己的目标到底在哪里,然后矢志不渝,九死不悔的走下去”。

  “以你自己为例,你执着的无非是为父报仇”,他的声音在陈康泰耳边响起,宛如裹着毒药的蜜糖。

  “要为父报仇,总得找准仇人!”

  杜含文饶有兴致的看向陈康泰,“小郎君以为,你的仇人是谁呢?”

  是逼你父亲自刎的刘福,还是见死不救的满朝文武?

  “是……秦、承、章!”

  每一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陈康泰恨恨道,“是他逼杀了我父!”

  杜含文一挑眉,“小郎君倒也算是个明白人!”

  敢向真正的仇人挥刀,好歹没自欺欺人。

  “既然如此,小郎君就该知道,你若要扳倒刘福,只需要在金陵这一亩三分地里折腾。或是博取秦承章的欢心,或是借助哪位大臣的势力,总能杀了刘福”。

  “绝不!”

  陈康泰喘着粗气,恨恨道,“我绝不会去做个佞臣,取悦秦承章!”

  向逼杀了他父亲的仇人低头,好杀了另一个仇人刘福,还不如让他在此地拔剑自刎!

  杜含文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是要向秦承章挥刀了?那便难了!”

  “你孤身一人,无势力,可偏偏你的仇人秦承章却拥兵甚重。你若要强闯皇宫搞刺杀,那不叫孤勇,叫愚蠢!”

  “我若是你,便沉下心来发展自己的势力。直到有一日能够剑指仇敌为止。”

  陈康泰眼神微微躲闪。

  “你不必避着我,虽然志向不同,但这条路我家主上也走过”,杜含文微笑道,“她避开了旁人的锋芒,于偏远的琼州立业,沉下心发展了数年才有了今日”。

  陈康泰呼吸一急,“那我……”

  “这条路子你走不通”,杜含文冷冷道,“便是有我主上的才华,你少说也要沉下心来经营十几年才能有今日。等到那一日,秦承章早就成了黄土一抔”。

  “况且你根本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时机一去便再不复返。到了现在,不论将来坐天下的人是皂衣军还是秦承嗣,都不会给你发展的机会”。

  “那我要怎么做?!”

  “我若是你,便只好借力打力。不管是借皂衣军的,还是借秦承嗣的”,杜含文哂笑一声,“我估摸着你是绝不肯去借秦承嗣的力”。

  倒也不为什么,此时此刻陈康泰只怕恨毒了姓秦的人。

  况且说实话,两人都是皇帝,秦承嗣在本质上保不准跟秦承章半斤八两。唯一的区别是秦承嗣手腕高明,能把屎雕成牡丹花。

  陈康泰没有说话,他默认了杜含文的猜测,“所以我就要借你们皂衣军的力”。

  “没错”,杜含文点点头,孺子尚可教也。

  “或者说不是借力,而是帮助。帮助皂衣军打开金陵城,以便于让皂衣军杀了秦承章。这叫借力打力”。

  “我知道”,陈康泰点点头,“所以你要我做什么?只要能杀了秦承章,我什么都肯做!”

  杜含文叹息一声,摇摇头,“你若混混沌沌,只跟着对方的要求走。你孤身一人,只会成为一枚棋子,一旦执棋之人决定要放弃你或是恶意诱导你,你便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

  眼看着陈康泰若有所思的样子,杜含文继续道,“所以嘛,你要想明白自己凭什么能够借力,人家图你什么东西才会把势力借给你?”

  “为了能够借力,你就要无所不用其极地展现出你全部的价值”。

  当然,在允许的情况下,留住自己的底牌,以免被人坑的底裤都不剩。

  杜含文笑笑,不过这人又不是自己的学生,这话便不需要告诉他了。

  陈康泰眼前一亮,说道,“所以我应当尝试着和你们谈判,告诉你们我能为你们提供什么,而不是说我什么都能做,只要能报仇”。

  “不错,孺子可教也!”

  “所以我对你们还是有用的了”,陈康泰即刻举一反三,“否则你不会在这里跟我说这么多话!”

  一旦确定没有城防图,杜含文才懒得搭理陈康泰呢。如今说了这么多,无非是陈康泰本人还有别的价值。

  杜含文更加满意了,聪明人总比蠢货强。

  “这便是我要教你的第三课了”

  陈康泰一愣,即刻躬身道,“还请不吝赐教”。

  “小郎君啊!只有已经展现出来的价值才是价值,否则就是一文不值”。

  这话有点绕,但陈康泰听懂了。

  这是要他付诸实际行动,来展现自己的用处,而不是空口白牙说“我对你们有用”。

  陈康泰一咬牙,“我是工部尚书之子,我虽然没有城防图,但我父亲病重之时,许多信件、图纸都由我代写代绘!”

  “便是皇宫、宫城以及瓮城这三道城墙,我父外书房里也还有些图纸,虽然都是些废弃的,但我依稀记得我父亲曾经指点过我,有些地方我还记得”。

  或者说,他父亲预感到自己大限将至,强行逼他背下了整个城防图。若是真的城破,他尚且可以从城防的薄弱处逃出去,直入钟山,隐入山林中保得一命。

  这是父亲最后给他留的路子。

  一想起已死的老父,陈康泰眼眶顿时发红,身体都颤抖起来。

  “待我为父亲穿好寿衣,然后便将城防图画给你”。

  杜含文终于露出了他来这里的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他赞道,“多谢小郎君”。

  他此行就是为城防图来的,只要能够破开金陵外郭与内城,便是只围困皇宫都好。一则需要围困的地盘小了,二则那时候已然没有了百姓,秦承章就是真的孤家寡人了。

  便是他对于陈康泰所谓的教导,也多是“怀柔”好叫陈康泰放下戒心罢了。

  让人心甘情愿抖落出来的东西,总比威逼利诱弄出来的东西可信度更高一些。

  只是这些话,陈康泰就没有必要得知了,杜含文平静的想。

  陈康泰先脱下了陈广志身上的衣袍。那衣物沾着他父亲的血,衣衫不整的地下见人,父亲定是要不高兴的。

  “可需要我帮忙?”

  陈康泰颇为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寻常人都视死人为晦气之事,若非亲人,哪肯沾手?

  “我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杜含文依然是那副平静的面容。

  他生的普普通通,也不过是寻常男子的身高,整个人丢在人堆里都认不出来。便连他说这话的时候,语调都是平静的。

  就好像见多了死人,早已不奇怪了。

  “不必了”,陈康泰摇摇头,“这是我为人子的本分”。

  他一丝不苟的为陈广志穿上寿衣,然后才招呼杜含文,“请稍侯”。

  足足半个时辰后,杜含文拿到了两份新鲜出炉的简易版外城、内城城防图。

  他借着陈家的纸笔,慢条斯理的复刻了一份一模一样的。

  陈康泰奇道,“杜先生还会绘图?”

  图纸绘制跟丹青截然不同,前者讲究务实,后者讲究写意。

  “出来当细作,总得学些东西”,杜含文老老实实的说道。

  如无必要,他是绝不愿意骗人的。奈何在情搜科干活,不是骗人就是被人骗。

  那还是骗人。

  “现在当细作的,还要会这么多东西吗?”

  陈康泰到底才十七岁,便是再怎么赌咒发狠,依然还留有部分少年心性。他还从未见过传说中的细作呢!

  约摸是杜含文教导了他几句,陈康泰竟隐隐有些将杜含文视作自己人的意思。此刻心神松懈下来,更是好奇心勃发,连声问道,“杜先生,你们细作还要学些什么?”

  杜含文一愣,慢吞吞道,“倒夜香”。

  陈康泰差点跳起来,“倒、倒什么?”

  “我在这条街上收了六七年的夜香了,陈小郎君平日里读书习武,忙碌得很,许是没见过我”。

  “哦、哦哦”,陈康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嗯嗯啊啊了两声。

  杜含文绘图的速度可比陈康泰快多了,不过半刻钟的时间,他就临摹完了两幅图纸。

  若不是笔墨未干,陈康泰自己都要分不出来哪幅图是他自己画的了。

  “今日多谢小郎君了”,杜含文拱手一礼,将图纸一一叠好,或藏匿于胸口,或藏匿于袖间。

  他藏好了才似笑非笑的说道,“今日之事,唯你我二人知,望小郎君兀自珍重”。

  “我不会说出去的!”

  杜含文笑道,“若金陵城破,劳小郎君在家中等候,只要不出府门,别在大街上乱走动。自然性命无碍”。

  陈康泰点点头,忍不住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入城?!”

  杜含文但笑不语。

  陈康泰也知道,这种事情是不会告诉他的。可他心里焦灼难当,实在忍不住了。

  他咬牙切齿,“我将城防图交给你们,你们攻破皇宫的那一日,可否让我来杀秦承章?”

  杜含文笑道,“小郎君难道不想让秦承章的罪行公之于天下,让世人都知道你父亲的冤屈,让你父亲能清清白白的走吗?”

  陈康泰如遭雷殁,他猛的攥着杜含文的袖子,连声道。

  “我想,我想的!”

  他不仅要秦承章死,刘福死,他还要让父亲厚葬,洗刷了冤屈,清清白白的走。

  “那便等着”,杜含文平静道,“等到城破的那一日必定会有公审,结清秦承章身上的人命”。

  “等着,我等着”,陈康泰喃喃道,“我肯定等”。

  杜含文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便离去了。

  他可没有骗人。这公审大会原本就是要开的。只是如今便说出来,不过是“怀柔”陈康泰的另一种手段罢了。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