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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花一章雪莲花朵遍暖冬

  “草民…草民……”

  他抓耳挠腮,这可是他没有想到的一点……就在他被封邑启的目光盯得冷汗浃背之时,殿外的光被人一遮,无比熟悉的声音如同天籁一样的响起,他想他要是一个女人,一定不顾一切的爱上声音的主人……

  “是儿臣让他来的。”

  “锦儿!你怎么来了……”

  龙梓宫外之人,正是脸色沉重如雾,目色苍茫的封羽锦,他在心里呼了一口气,如此危机时刻,还好赶到了。

  “儿臣拜见父亲。”

  张之濂正想着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关键人物便是丞相和三皇子,却不曾想他当真出现了,连忙拘礼:“三皇子。”

  “张大人,方才你说密奏一事是有人背后捣鬼是吗?”

  他笑着问,不怒自威,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意思。

  张之濂久居官场,自然而然明白他眼里的深意,无非便是向他讨伐而已,遂郑静道:“下臣愚钝,以为密奏破绽百出,不足以论罪…若是证据确凿,此事另当别论……”

  “锦儿,张大人说得有道理,这密奏…朕也觉得要猫腻,似乎…有些地方太明白了……”

  封羽锦嗤鼻,却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满,反而低眉顺眼,一股子蔑视于他眼底清晰的腾起,他和地上的男子对视一眼,道:“烦请父亲和张大人移步,随羽锦到宫外一探究竟,他方才说了行刺羽锦的凶手虽全部死了,可是…丞相之罪,难道要视而不见不成?”

  封邑启龙眸侧视封羽锦,他便有一种特别的感觉,面前的这个孩子,似乎成熟了不少,可是为什么他却有些不忍,曾经的青葱少年,纯良温和,到如今深思熟虑,精明老道,胜似自己当年,风华正茂,目空一切,放眼宫里无人能比……

  “那朕便去宫外瞧瞧,只是若此事是有人故意在背后装神弄鬼,重伤朝臣,或是想要动乱宫闱,朕绝对不会轻饶!”

  封邑启便和张之濂一同出了殿外,张之濂顿住,道:“陛下,可要请仵作验尸?”

  “嗯…叫仵作一起出宫。”

  封邑启点点头,袖子的响声竹叶摇落一般的,胡全金跟在他身后,稍微佝偻着背。

  “陛下,您慢些,龙体要紧……”

  “此事重大,朕要以最快的速度弄清楚。”

  说着他看向了封羽锦,只见他的表情有些许的茫然,似乎想到了什么,却说不出口一样的困难。

  知父莫若子,封羽锦当然明白他的疑惑,便道:“密奏一事,儿臣事先并不知晓,不过这个渔夫,儿臣承认,是儿臣的授意,只希望父亲为儿臣做主。”

  他左右两手轻轻一抬,鞠躬屏气,凝神垂眸说道,封邑搭着他的肩膀,无限的疼爱语气倒没人他意外。

  “锦儿放心,万事朕都会查清。”

  “多谢父亲。”

  封邑启转身朝着宫道走去,他却冷笑一句:“暗影,你说这次…父亲会站在哪一边?”

  暗影伸了个懒腰,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风流不羁的妖娆面孔,他擦擦脸,手上一层焦黄色的胭脂,他一闻,香味清淡,素雅迷人,顺便拍拍身上的灰尘,他吊儿郎当的样子便变得尤其的严肃:“依属下所见,陛下还是偏爱王爷的,这密奏王爷故意漏洞百出,他看在眼里没有追究,至于丞相一事,他说了清查,想来也已经对王爷被谋杀一事信以为真了…再加上我高超的演技…不过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他又转而一副满不在乎,豪情万丈,洒脱倜傥的表情,再感激的说着:“方才多谢王爷及时出现…不过属下没有明白,如此费尽心思的布局,王爷为何在这时暴露出来?”

  “计划临时变动本王要救丞相大人。”

  他狡黠的浅笑,暗影目定口呆,他一时半会都没有缓过劲来,封羽锦一眼看去,见他如此大惊小怪,又启唇,嘴角上扬得正明媚:“暗影,辛苦你了。”

  “王爷…那我…刚才这戏…是不是白…白演了!”

  “准确来说,也不算白费了所有功夫”

  “不是王爷啊……”

  他狐疑的打量着封羽锦的反应,好一会儿他才明白:“王爷…不带这般戏弄人的……”

  那一种笑而不语的样子看得他头皮发麻,他已经可以确定自己的努力都徒劳无益了无比泄气的瞅瞅着一身粗糙庸俗的打扮,他不免想死的心都有了。

  “真是白玉蒙瑕啊…浪费我玉骨雪肌,天生美貌王爷,这衣服可以脱了吗?”

  “不可以。”

  “为何?”

  “大事未成,你说呢?”

  “我……”

  他一气,却呛了一口浓烈难闻的鱼腥味,他差点被熏出个好歹,无奈的把斗笠戴上,他看看脚上的草鞋,撇嘴:“环月这丫头别说…真是冰雪聪明,智慧和脑子并重不过,为什么是我……”

  他的心好痛

  他的长吁短叹留在了空落落的大殿里,潇洒一甩头,他随着封羽锦的步伐小心谨慎的在拐了好几条宫道后,终于来到了西门,面前是出宫的最后一道关卡,巍峨庄严的城门此刻正是大开,他来时无比嫌恶的板车正停在那里,尸体被抬着放在地上,有两个仵作正拿着银针准备验尸。

  西赋宫一处隐秘角落,环月在来回漫步,她时而蹙眉,时而望望天空,又摇摇头,当她探知到轻悄的脚步靠近的时候,她喜悦的回神,没等那人出声便扎到了他的怀里,撒娇一喊:“商牟哥哥……”

  “你这几日去哪里了?都没有一个信儿……”

  她不肯离开他宽厚温暖的怀抱,贪婪在在他胸膛呼吸着清冷的气息那只属于他的,关于春雨一样的静谧而又恬静的味道。

  “嗯?去哪里了?”

  抚摸着她的秀发,他长眉挑出一条斜飞入眼角的柳叶,语调稍冷,不难觉出担心。

  “我…回星河了……”

  她摸摸鼻子,继续靠在他胸口,享受他恰到好处的体温的熨帖,她的脸颊粉红一片,像是天边西下的云霞。

  “环月,你在撒谎?”

  两个都是机警敏锐的杀手,任何一个异样的小动作都逃不过彼此的眼睛,更何况他是了解她的,她一旦有所隐瞒,便会习惯性的摸鼻尖,她眼神如此不安,必定是没有说真话。

  “商牟哥哥…我……”

  “说实话,我不喜欢你骗我。”

  其实环月何尝喜欢有人欺骗,他们本来就约定好的,不管发生什么事,一定要告知对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见他眼神坚定,她低着头,刘海的碎发遮掩着她落寞的表情。

  过了许久,她才嘴一动,说:“我去看姐姐了…前天是她的祭日,本来想和你一起去给她扫墓,可是小王爷还要人照应…我就不辞而别了。”

  她这一说,他便有些印象了,风荷举一事,秋临被误作棋子投湖而死之后,她和他提起过她的姐姐,想不到她竟然回去祭奠她了,虽然对她的突然离去有些介怀,只是见她满腹悲伤,他便再也舍不得去责备她了。

  “好了…王爷这边的事也差不多解决了,你不要担心还有,以后遇事,一定要和我商量,不要一人扛着。”

  “商牟哥哥,你真好。”

  她的眼里似乎有天上落下的露珠,见一点阳光就闪闪发亮,水色通润,清澈无暇。

  他的容颜飞了一抹夕阳的微红,又掠过他的长刀,最终滴在她的眉头,那是清爽的一重白雾,萦绕在两人心尖,有春风送暖的极致温柔。

  大汗和烈羽一前一后的走着,一人坐在软轿上,慵懒自带,身皮白狐大氅,坐下垫虎毛沓子,他时不时的朝后看,随从拿着明亮的火把,映衬出他铜色的面孔刚毅稳重,却唯独对身后徒步之人残留宽容。

  烈羽身旁的侍女提着雪莲花图案的圆灯笼,和颜悦色的在他右边,冰冷刺骨的夜风吹开,如同弯刀割破面庞,侍女体贴的递出羊绒外衣袄子:“世子,天太冷了,穿件厚衣服。”

  扣子下枣红色的两撮流苏可怜的晃着,他不屑一顾的瞅着,一把过去,几乎把侍女推倒在地,灯笼的光一瞬间明灭转换,他一脚踏空,脚踝一麻,怒骂道:“废物……”

  “世子恕罪…奴婢该死……”

  “闭嘴…少废话!”

  侍女便战战兢兢的打好灯笼,安安分分的不敢说话了,搂紧手里的外衣袄子,却听见大汗吩咐她说:“把灯笼给他,让他自己走,袄子不要就扔了…这个混账如此不识好歹,你上前来。”

  “大汗……”

  侍女左右为难,她知道世子正和大汗闹别扭呢,这样针锋相对,她要是弃之不顾,世子该心里更加难受了,说着便要为他说话,却没开口却被奋力一推,烈羽不客气的踢掉了她拿着的灯笼,喝道:“还不快滚!本世子不要你们照顾!”

  明明便是明显的气话,他说起来十分的委屈,在黑暗里抱紧了上身,踢在地上的灯笼已经彻底的熄灭了,画着的雪莲花也沾了不少泥巴,看起来和他一样的潦倒落魄。

  他在这个冰冷凄冷的夜里,前方的灯笼汇成花海,一瞬间开了漫山遍野的雪莲花,轿子上的人如同昔日,对他的悲伤和痛苦充耳不闻,被温暖围绕的高贵身躯,倒再未回头看他哪怕一眼。

  那是一个隆冬,属于南国的冬天,北方呼啸吹拂,湿雨黏黏糊糊,藕断丝连的一根情线一样,把优柔寡断演绎得淋漓尽致,他裹着貂绒披肩,在雪地里缓慢的看着那一株血红的腊梅花,它的指头一枝独秀,其余的都是害羞的花苞,他折下一枝,欲要细致欣赏,下一刻被一只修长的手夺走,而后是略带讽刺的玩笑:“你怎么跟一个女孩子家一样喜欢在雪里看梅花?”

  正欲骂是哪个不懂事的奴才敢出言不逊,却在回眸一眼中惊艳,手执梅花的少年,比他高出一个头,剑眉星目,鼻若悬胆,嘴唇不点而朱,落了几片雪花,戴着紫貂毡帽,衣着华美鲜艳,是一件深红色的及踝的长袍,羊裘为里,多用绸缎作面,脚穿金线提花的棉靴,从头到尾在他匀称挺拔的身躯上没有一分臃肿和怪异,如为他量身定做,为他温厚俊逸的容颜更添光彩。

  美丽而陌生的面孔,他呆滞了一样要醉倒在他嘴角的涡流中,好不容易清醒过来,他又欺身往前一步,正好与他一般高度,似有故意调侃的味道。

  “你才几岁?这……”

  他勉强忍住笑意,在他头顶上下比划,显然比他自己还不满意这个身高…不过,这似乎跟他没关系

  “你是谁,敢嘲笑本公子!”

  怒火的作用比他想象的还要微弱,他把梅花还给他,然后爽朗一笑:“我乃蒙古莫多乌.七颜烈。”

  “七颜烈?草原上来的?”

  他自豪的点头,仿佛抚摸着一只可爱的小猫一般的把手伸在他头顶:“你对草原还有了解?”

  他拍开他的手,迅速远离他,撇嘴一下:“你来中原干嘛?”

  “你不知道吗?”

  他却是极其认真的疑问,神情里面带着怜悯,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看他又不像是故意捉弄的样子,突然有一种后怕,他的声音都低了不少:“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跟我有关系?”

  他点头,他的心里一阵闷痛,忍住锥心的痛苦,他继续问,殊不知自觉提高了声音:“与我有什么关系?中原和蒙古交往颇少,你别想着蒙骗我!”

  “我可没有骗你,蒙古人光明磊落,不会欺骗人。”

  园子里下了细雪,他的毡帽上有薄薄的一层,呼出来的白汽到了天上,似乎要化成新的雪花。

  “我现在去问父王!”

  “你问了也是如此…明日你就要和我一起回蒙古,何必去浪费口舌。”

  “为什么要去蒙古,你给我让开!我要去问父王!”

  可是他口中的父王已然在他身后站了很久,慈爱的目光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甚至冷漠的光芒,硬生生打在他的脸上,他拂在脸颊,北风肆虐的同时,感觉心里结了冰。

  “羽烈,明天你就要启程去蒙古了,以后他便是你的兄长,为君王效忠,是封家皇族的宿命,你也一样,臣民需要你的矢志不渝。”

  “父王,你要把我送走吗?”

  难为事到临头他才明白过来,借以国家和黎明的名义,却是要将他送到另一片土地,何其荒唐和惊喜啊……

  “羽烈,伴君如伴虎,你一人之命,可赎百人生还,应该庆幸的。”

  曾经疼爱他的父王,却连一句温柔的话都没有对他说,狠心的把他推出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陌生国度。

  那一天,雪越来越大,他在园子里站了好久,他知道自己是成为了父王和陛下的筹码,他成为了一颗可以使陛下高枕无忧的棋子他听说,父王被人陷害蓄意谋反,为洗清罪名…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陛下要父王杀掉唯一可能威胁到他地位的亲生儿子。

  可是他封羽烈,今年刚满十五岁。

  只是人心隔肚皮,他最终,还是去了蒙古,改了名字,从此再不姓封,唤作烈羽,和辛南彻底决裂。

  “你以后就是莫多乌.烈羽,是我的弟弟,草原五部落的世子大人,你可没有吃亏。”

  那时,他拍着他的脑袋,或许是出于真心,或许只是因为同情而安慰。

  只不过,他字字句句却都感到了他,他是他在整个冬天唯一感到温暖的存在。

  那一天,他十五岁,他十七岁。

  他单薄瘦削,身得眉清目秀,清爽干净,他挺拔稳重,憨厚诚挚。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父亲,善于骑马射箭,喜欢喝酒打猎,头上系着装饰羽毛的金剑,眼瞳炯炯有神,像雷电一般的有力,一双手臂好似要包揽草原的雪上,强壮健美他便如父亲,刚柔并济,心思缜密。

  那是第一次,在一个坐满力大如牛的汉子的帐篷里面参加宴席,父亲高兴的把他搂在怀里,说他是上天赐给他的宝物,是来自辛南的雏鹰,天生要翱翔在草原的天空上。

  那也是头一次在异国,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爱护和疼爱,仿佛要将他推进乐不思蜀的蜜罐里。

  可能确是如此,因为有他的存在,他一直被保护在丰满强壮的羽翼之下到蒙古的第三年,父亲因为和某个部落的酋长发生冲突,最后被毒杀,众家臣拥护他做了大汗,草原皆在他的手里,可是他觉得,他们似乎相隔甚远,那一段时间,父亲去世,部落动荡,他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是陪他去草原上放牛看羊。

  后来,他便找到了比草原更有趣的地方,在城镇中,纸醉金迷,歌舞升平,他找回了一点辛南的气息,所以他贪婪的栖身在烟花之地,只为一醉解千愁,忘掉他对于他的疏忽……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