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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6、第七十九章

  汝阳王嗯了一声, 问道:“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陈管家道:“小的见他手持金牌,恐怕来意不善, 不敢怠慢,连声说有,然后请他去了花厅, 又请府上的清客作陪,就赶到这里来找王爷您了。”

  汝阳王点一点头, 将公务交待给下属,然后乘车回到汝阳王府。府上众人得了陈管家的嘱咐,只说贾珂有事要找汝阳王,几个家丁一听到车马粼粼之声,便“呀”的一声推开大门。几个家丁迎了出来, 马车驶进王府,汝阳王从车上下来, 淡淡道:“贾大人呢?”

  便有家丁道:“回王爷, 贾爵爷还在花厅里。”

  汝阳王道:“他在花厅里都说了些什么?”

  那家丁回忆道:“孟先生和孙先生本来想和他聊聊闲话, 看看能不能探出他的来意, 后来也不知怎的, 他们尽聊一些诗词歌赋,其他的话倒不说了。”

  汝阳王奇道:“诗词歌赋?”心想:“我倒没听说过贾珂在这方面有什么造诣。”

  汝阳王和贾珂并不相熟,这疑惑在他心头一闪而来, 随即一闪而过,他没当回事,继续问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诗词歌赋?是怎么说起这个来的?你一五一十地向我道来。”

  那家丁应了一声, 回忆道:“是这样的,贾爵爷说:‘昨晚我睡觉发梦,忽然来到一处庭院,见那庭院雕梁画栋,极具巧思,不少人站在庭院之中,三五成群,走走停停,一会儿说话,一会儿嘻笑。我心中好奇,走过去一看,原来我来到了一个赏菊会。这赏菊会中的名品种可真不少,黄|菊有御袍黄和报君知,白菊有玉宝相和太液莲,红菊有醉贵妃和西施粉。’

  孟先生便笑道:‘爵爷果然不同凡响,即使是梦中见到的菊花,也都不是凡品。’贾爵爷听了这话,似乎很是惊奇,问道:‘怎么说?还请先生赐教。’孟先生笑道:‘其实花本身倒是其次,关键这些名字,都和君王有关。‘御袍黄’和‘报君知’这两个名字,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意思。

  ‘宝相’这词,既可以用来形容佛,也可以用来形容帝王,邢邵在《文襄皇帝金像铭》中就提到:‘神仪内莹,宝相外宣。’

  因此‘玉宝相’这名字也可以说和君王有点关系。至于这‘太液莲’,和君主的关系倒是比‘玉宝相’还要近一些。

  因为‘太液池’这名字始自汉朝,武帝元封元年,宫中开凿水池,周回十顷,命名为‘太液池’。本朝大明宫含凉殿中,也有一池,名曰‘太液池’,有诗云:‘莺歌闻太液 ,凤吹遶瀛洲 。’因此孟某说,这‘太液莲’也和君王有关。至于‘醉贵妃’和‘西施粉’,贵妃是皇上的妃嫔,西施是吴王夫差的宠姬,这二人和君王的关系,当然十分亲近了。’”

  汝阳王暗道:“这六种菊花可不是多么常见的品种,他这时提起它们,只是随口说说,还是在暗示我,他已经知道我和吴明的关系了?”想到此处,不由得心中一凛。又想:“我和吴明结盟以来,从未在明面上出过手,他怎会看破我们的关系?难道是他发现这些年来成昆和我常常来往,顺藤摸瓜,发现我和吴明的关系的?”

  他心中刚浮起这个念头,便自己否定了:“不会,不会,决计不会!一来这几年成昆虽然经常待在京城,但他从不以真面目示人,和人来往也都用假名。二来我和成昆见面,也很少要他来府上,他贾珂本事再大,也猜不出我和成昆的关系。那他说这六种菊花是什么意思?”

  便听那家丁继续道:“听完孟先生的话,贾爵爷便拍手笑道:‘孟先生果然博学,其实我在梦里还见到了一种菊花,只可惜我孤陋寡闻,从前从没见过那种菊花,也不知道那种菊花叫什么名字,因此睡醒以后,也没处知道,那种菊花是在这世上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我想象出来的。如果当时先生也在我梦里就好了,说不定先生瞧一眼那种菊花,就能告诉我它的名字了。’

  孙先生听了这话,笑道:‘爵爷不妨说说那种菊花的外貌,说不定我们孟先生听上一听,就能告诉爵爷那是什么花了。’孟先生听了这话,瞥了孙先生一眼,似乎很是不满,连声道:‘孟某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贾爵爷却笑道:‘孙先生说的有理,嗯,让我想想,那几朵黄花啊,颜色特别娇艳,就好像黄金雕成,当时好几个头戴金饰的男人站在那

  几朵黄花前面,阳光照落下来,他们头上的金饰和花瓣一起闪闪发亮,我仔细一看,就见花瓣似乎比他们头上的金饰还要耀眼。至于花朵的样子也很特别,很像荷花,不过没有荷花那么大。’”

  汝阳王大吃一惊,一颗心突突乱跳,暗道:“是金波旬花!他怎么会见过金波旬花?他特意来我府上说金波旬花是为了什么?难道他知道我手上有这种花?”

  那家丁见汝阳王神色有异,忙住了嘴,不敢再说话,心中却想:“难道王爷见过这花?见过就见过了,不过就是一朵花,何至于脸色都变了?”

  这金波旬花在中原极为罕见,不仅没几个人见过这种花,连听过这名字的人都不多。若非吴明,汝阳王又哪能知道这种花。王府上的几十盆金波旬花,皆是吴明派人运来的,汝阳王知道这几十盆花是吴明计划的一环,收到这些金波旬花后,便秘密养在府上,除了他那几个心腹以外,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如今贾珂却似乎知道了这件事,这如何不让他惊恐。

  汝阳王沉吟半晌,摆了摆手,道:“你继续说。”

  那家丁得了吩咐,方继续道:“孙先生和孟先生听完后,两人都说自己从没见过这种花。贾爵爷也不以为意,似乎早料到他们没见过这种花,微微一笑,继续道:‘其实除了这种花,我还梦见了一件很稀奇的事。’

  孙先生便问道:‘爵爷请说。’贾爵爷笑道:‘我刚刚不是说过,这种花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比旁边围着的几个男人头上戴的金饰还要耀眼么。当时我在这几黄朵花旁边看了半晌,始终想不出它的名字来,正要去别处继续赏花,就听其中一个男人道:‘成兄——’”

  汝阳王蓦地一惊,暗叫:“成兄?什么成兄?成昆的成吗?他……他怎么会知道的?难道这事走漏了风声?不,不可能!定是他碰巧选了这个姓!”

  那家丁见他脸上颇有惊惧之色,不由得害怕起来,问道:“王爷?”

  汝阳王道:“你继续说!”

  那家丁见了他的神色,心道:“这是怎么了?我刚刚说的哪句话吓人了?”一面想着,一面“是是”地应了几声,继续道:“嗯,贾爵爷说:‘其

  中一个男人道:‘成兄,我想出一首诗了。’另一个男人道:‘吴兄请说。’”

  汝阳王听到这里,脸色大变,心中冰冷一片,知道贾珂这般详细地描绘自己做的梦,果然是要假借梦境,来警告他什么事,这梦中出现的两人,就是成昆和吴明。汝阳王眉头一皱,暗道:“他…… 他究竟是怎么发现的?难道普天之下,就没有一件事能瞒得过他吗?

  不……不,绝对不可能!他再聪明,也不是神,怎么可能洞悉天下所有的事?他若真这么厉害,贾珠怎么会惨死?还有那王怜花,现在不也被人劫走,下落不明了么。”虽这般安慰自己,但心中忐忑,不减反增,几乎就要压的他喘不过气来,手心也湿淋淋的全是冷汗。

  只听那家丁道:“贾爵爷便说:‘那姓吴的点了点头,说道:‘咱们既然以菊花为题,我这首诗当然要围绕着菊花来写。你们听好了: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汝阳王不通诗文,真要让他对这首诗品析一番,只怕说上两三句,就说不下去了。他听完以后,只觉得这首诗写得很好,语句虽然算不得文雅,但诗中的威风凛凛,豪气冲天,却很是难得。他心念一转,暗道:“他好端端的,念这首诗做什么?吴明作过这首诗?我怎地不知道?”

  那家丁继续道:“孟先生听了这首诗,脸上露出惊奇神色,噫了一声,说道:‘这不是前朝农民起义的首领黄巢的诗吗?’”说完就见汝阳王脸色铁青,双目圆瞪,问道:“你……你说什么?这是谁的诗?”

  那家丁被他瞪了一眼,吓个半死,双膝跪地,结结巴巴地说道:“孟先生说,是是是是是是是…… 是前朝农民起义的首领黄巢的诗。”

  汝阳王吓得脸都白了,心想:“他忽然提起黄巢的诗句,意在说这姓吴的是一个和黄巢一样的反贼,就是吴明了。他来我这里说上一大通,显然他已经知道了我和吴明的关系。可是他为什么不直接禀告皇上,将我拿下?”

  心念一转,又想:“我知道了!他虽然怀疑我,可是他并没有能证明我和吴明暗中勾结的证据,所以他才来找我,想

  看看能不能从我这里找到证据,好一并交给皇上,治我的罪。他既然是自己过来的,可见他还没有将心中疑窦告诉别人,他这么做,多半因为他是不想让别人分得他的功劳。好!好!今日我绝不能让他活着回去!”

  他到底驰骋疆场多年,瞬息之间,已经想好杀招,招手叫来陈管家,和他耳语几句,待陈管家点了点头,以示明白后,才大步走进花厅。

  汝阳王走进花厅,一眼便看见贾珂,他坐在椅上,和人说笑,阳光落满他的身上,他看起来好是安详。刹时之间,汝阳王心中转过了千百种念头,往昔的点点滴滴,突然清清楚楚地在脑海中一晃而过。

  汝阳王年轻的时候运气不好,正巧赶上皇帝铲除功勋贵族,扶持寒门子弟,他本就是异姓王,又是蒙古人,较之其他王爷,处境更加危险。

  他父亲临终前,给他画了一只乌龟,其他人都当老王爷那时候已经病得糊涂了,全然没当回事,只有汝阳王心中雪亮,知道老王爷这是看透了皇帝的心思,怕他年轻气盛,还没看透,因此临终前仍然不忘嘱咐他要当一只缩头乌龟,宁可让皇帝觉得他是个酒囊饭袋,也不能让皇帝对他心存忌惮。

  后来皇帝发现韩大将军功高盖主,气焰嚣张,便提拔功勋贵族,打压以韩大将军为首的寒门出身的新贵族。汝阳王见时机成熟,终于不再藏拙,恰逢丹国进犯,汝阳王自请领兵,连着打了几场仗,每仗必胜,他智勇双全的名声也渐渐在卫国兴起,皇上也对他恩宠有加。若非他是蒙古人,偏偏蒙古这几年很不安分,他也不会遭到皇帝日渐冷落,说不定今日已经能和韩大将军分庭抗礼。

  壮志未酬,白发满头,汝阳王如何不怨,如何不恨,又见儿子库库特穆尔才华横溢,犹胜自己,只因为他是蒙古人这一条原因,便不被皇帝重用,那些和他相差甚远的蠢材、庸才反而比他提拔得更快,汝阳王辗转反侧,想了许久,终于答应了吴明提出来的合作。

  其实吴明最打动汝阳王的,不是他那个天马行空,却又极具可行性的计划,不是他那身匪夷所思,神鬼莫测的绝世武功,不是他那些满腹智谋,才华横溢的手下

  ,而是因为吴明很随意的一句话。

  “王爷问我是什么来历?唉,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个孤儿,既没父亲,也没母亲,养父母又是乞丐,天南地北,随处闯荡。在我想起问他们,他们是在哪里捡到我之前,他们就已经过世了。我父母可能是汉人,可能是蒙古人,可能是丹国人、西泥国人、西域的胡人,甚至东瀛人或者高丽人,这谁能说得准呢?因此王爷大可以放一百个心,你帮助我登上皇位后,我绝不会因为王爷和世子是蒙古人,就心存芥蒂,认为你们不是自己人的。”

  汝阳王听到这话,心中感慨万千,知道吴明是懂他的。这么多年来,他们汝阳王府为了让皇帝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可最终还是落得个与皇帝日益疏远的结局,反倒是吴明这个陌生人,竟然说自己当上皇帝后,愿意把他们当成自己人。

  当时汝阳王便点一点头,说道:“有吴先生这一诺,本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但愿来日吴先生荣登大宝,可千万记得今日这话。”

  吴明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掌心朝下,搭在一方砚台上。汝阳王不知道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低下头去,看向砚台。忽然听见一声轻响,就见吴明抬起手来,一阵风自窗户吹过,砚台忽然就消失在桌上,只有无数点碎末飞向空中,飘飘洒洒,缓缓落在地上。

  汝阳王一怔,称赞道:“好功夫!”

  吴明微微一笑,郑重道:“日后我如反复无常,食言而肥,便教我变成这方砚台。”

  贾珂见汝阳王大步走进花厅,站起身来,行礼道:“贾珂见过王爷。”

  汝阳王见他这般惺惺作态,心中好笑,暗道:“刚刚你拿金牌恐吓我家下人,逼我回来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可曾当我是王爷了?”伸手轻轻扶住贾珂手臂,笑道:“贤侄不必多礼,快请坐。”说着,自己先坐了,贾珂便也坐下,那孟先生和孙先生二人却站起身来,向汝阳王请示一句,见他微微点头,便一起离开花厅。

  汝阳王微笑道:“不知贤侄今日来找本王,是有何贵干?”

  贾珂道:“不瞒王爷,小侄这次过来,是奉了皇上的命令过来的。”

  汝阳王

  心中一凛,暗道:“难道不止这小鬼知道我和吴明私底下的勾当,连皇上都知道了?”立即站起,恭恭敬敬地道:“皇上有何差遣,老臣自当竭尽全力,不知道皇上吩咐老臣做什么事?”

  贾珂道:“当时皇上说道:‘贾珂,你去给朕办一件事,只是这件事你办的时候,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知道吗?’”

  汝阳王心中一动,挥了挥手,花厅中下人便福了一福,纷纷离开花厅。待花厅中再无一人,汝阳王才开口道:“贤侄请讲。”

  贾珂压低嗓子,假装一副神秘莫测的模样,说道:“小侄听皇上这么说,自然满口答应。皇上便说:‘嗯,朕有一句话要对汝阳王说,念在他这么多年都对朕忠心耿耿的份上,朕想给他留一条活路,就不当面和他说了。你呢,去汝阳王府之前,先去找王子腾,让他点上两万兵马,随你一起去汝阳王府,到时候王子腾率兵包围王府,你独自一人进去,把这句话转达给汝阳王,如果他想要杀你,你就点燃烟火示警,朕想以你的武功,应该能等到两万士兵进来救你。’”

  汝阳王初闻皇帝说给自己一条活路的时候,就脸色大变,手心满是冷汗,等贾珂说完,他心中恐惧,莫可名状,暗道:“皇上都知道了!皇上都知道了!”他不知道皇帝究竟知道多少,只能随意想象,琢磨着贾珂刚刚那一番话中透露出的暗示,越想越怕,只道皇帝什么事情都知道了。他也不再徒劳辩解,颤声道:“皇上要你跟我说什么话?”

  贾珂道:“皇上道:‘你和吴明的事情,绍敏郡主都已经告诉我了。韩延惨死,丹国和西泥国还在一旁虎视眈眈,这时候正需要一个人站出来,力挽狂澜,稳定军心,咱们卫国需要你,需要世子。朕亲近的人一个个都走了,朕实在不希望又少了三个,如果你还对朕有忠心,还愿意为卫国效力,就进宫来向朕请罪,咱们打从明儿起,从头再来。如果你没有,那么朕也不会对你客气了。’”

  汝阳王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出了一会儿神,才如梦初醒,将信将疑地说道:“皇上他真这么说?”语声发颤,显然大为震惊。

  贾珂从袖

  中取出一物,递给汝阳王,长长叹了口气,说道:“郡主虽然天资聪颖,但她毕竟年纪尚轻,又一直待在京城,没和几个江湖人打过交道,才会被成昆蒙在鼓里,以为吴明真是什么好人。这趟和世子出门,她与吴明的人打过交道了,才知道吴明是什么货色。她知道王爷和吴明合作,无论成功与否,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才决定将功补过,将这些事告诉皇上。郡主所思所虑,皆为汝阳王府,她一片苦心,还望王爷千万不要辜负。”

  汝阳王接过那物,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朵珠花,金丝缠着数颗珍珠,在他手中兀自颤动,正是赵敏离开京城时,鬓边插着的那朵珠花。

  他哪知道贾珂曾经在双岭镇上和赵敏打过照面,赵敏虽然没有认出贾珂来,贾珂却一眼就认出了赵敏,那时赵敏鬓边插的就是这朵珠花,贾珂记忆极好,过目不忘,虽然过了这么多天,仍然将那朵珠花的模样记得清清楚楚。他来汝阳王府之前,特意先找了一朵颇为相似的珠花,再找能工巧匠略一加工,看上去便和赵敏那朵珠花一模一样了。

  汝阳王见到这朵珠花,心下再不怀疑贾珂所说,一时也不知道是应该责怪赵敏多一点,还是应该感激她多一点。汝阳王心想:“皇上向来多疑,他这话是真心的吗?还是只是一时之计,等找到能代替我稳定军心的人以后,就要和我秋后算账了?”沉吟许久,方道:“皇上当真说他会原谅我?”

  贾珂笑道:“皇上他老人家的心思,咱们做臣子的哪敢胡乱猜测。只是依小侄拙见,如果皇上不是当王爷是自己人,不是想给王爷留一条退路,那么皇上决计不会只派小侄一个人过来了,您说是不是呢?”

  汝阳王心中仍是迟疑不定,只是想着如今赵敏已经将自己和吴明的计划向皇帝全盘托出,他哪还有转圜余地,无论皇帝说的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从赵敏去找皇帝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第二个选择了。他心中惶恐,面上露出笑容,装出一副十分欢喜的模样,说道:“你说的不错!好贤侄,今日真是多谢你了!我这就进宫向皇上请罪去!”

  贾珂长长松了口气,笑道:“听到王爷这么说

  ,我也能放下心来了。王爷进宫的时候,切记把和吴明相关的东西也都带上,皇上虽然宽厚大量,愿意给王爷一次机会,但是王爷认错的态度倘若不够诚恳,皇上心里怕是会不高兴的。”

  汝阳王本想空手进宫谢罪,听贾珂这么一说,深觉他说的有理,说道:“多谢贤侄提醒,我竟然忘了这事。唉,我这便准备去。”

  贾珂笑道:“王爷可否让我跟着看看,这样一会儿回宫,如果皇上有什么话问我,我也能回答上来。”

  汝阳王心想:“皇上已经知道了我和吴明私下里的勾当,这些东西一会儿要给皇上看,现在给他看看也没什么。”便缓缓点头,说道:“贤侄跟我来。”

  两人一面说话,一面走出花厅,汝阳王道:“咱们先去拿金波旬花罢。”

  贾珂笑道:“这种花只要闻到花香,就会让人昏迷不醒,不知道王爷平日里是怎么养它的?”

  汝阳王微微一笑,说道:“这些花平时都放在一间不住人的院子里,花朵外面罩着一个水晶罩子,只留下一个小孔用来呼吸和浇水,这样浇水的人只要稍稍注意,就不至于中招了。”

  贾珂故作惊讶道:“好麻烦的花,不知道吴明弄这么多金波旬花来,是为了做什么?”

  汝阳王道:“他没和本王说过,只是说这些花对他的计划很重要,养在别的地方他不放心,才交给本王,让本王帮他养着。”

  贾珂心道:“嘿,鬼才信你这老小子的话呢!书里凌退思用这金波旬花制成毒药,抹在了凌霜华的棺材上,丁典伏在她棺材上大哭,才中了花毒,不治身亡。我看你们俩弄这么多金波旬花,八成就是想要用花毒杀死皇上!”

  他这一番猜测,虽然没中,却也不远。

  原来这金波旬花虽然其毒无比,一旦碰到,便无药可救,但也有两条缺点。第一条缺点是气味芬芳,经久不散,很容易被人察觉。第二条缺点是只有鲜花才有毒。

  若想要提取毒汁,制成毒药,就必须趁着金波旬花还没败落之际,将花朵从枝头取下,研磨成汁,才能得到剧毒无比的毒药。而那西域头陀留在木盒中的干花其实原本是无毒的,但是他将毒汁洒在了花瓣上,

  那朵干花才变成了一朵剧毒无比的杀人花。

  皇帝碰到的每一样东西,在交到他手上之前,都会经过专人检查,这金波旬花的花毒香味独特,无论抹在什么上面,都很容易被人察觉。吴明生性谨慎,哪会将希望寄托于在皇帝身边伺候的人的疏忽大意上面,他不辞劳苦地运来这几十盆金波旬花,却是另有用途。只是贾珂却想不到了。

  这时金波旬花已经过了花季,贾珂走进院子,就见花圃之中摆着二三十个花盆,盆中放有泥土,花茎上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汝阳王伸手一指这二三十个花盆,说道:“贤侄,这便是吴明交给我的金波旬花了,一共二十七盆。这金波旬花是六月到八月的花季,一个月前,这些花就全都开败了。”

  贾珂微笑道:“这是常事,王爷无需担心,皇上也会谅解的,只是不知道这些金波旬花的花朵现在都在哪里?”

  汝阳王一听这话,便知道贾珂对金波旬花十分了解。他既已决定向皇帝认罪,便只盼着贾珂在皇帝面前,能为他美言几句,哪还敢向贾珂隐瞒,当下一五一十道:“贤侄,我不瞒你,这些金波旬花都被吴明拿走了。”

  贾珂想起西域头陀留下的那朵干花,心道:“这些金波旬花都被吴明拿走了,那西域头陀手里那朵干花是怎么回事?我还当他已经相信我的话了,没想到这老小子嘴里还是不尽不实的。”眉毛一扬,微笑道:“这二十七朵金波旬花当真都被吴明拿走了?”

  汝阳王缓缓摇头,说道:“不是二十七朵,是二十五朵。贤侄有所不知,有天中午,京城下了一场大雨,谁知雨中夹杂了雹子,就把两朵花的玻璃罩子打碎了。后来那几个平日里负责照顾这金波旬花的人发现不对,终于冒雨赶过来,将这二十七盆金波旬花搬回了屋去,仔细一检查,就发现那两朵玻璃罩子被雹子打破的花,已经被雨水打落枝头,花上的毒汁也没法用了。我知道这件事后,就让他们把这两朵花制成干花收藏。贤侄可想去看一看这两朵干花?”

  贾珂心道:“看来那个西域头陀拿走的干花,多半就是这两朵干花中的一朵。只是不知道这两朵花的玻璃罩子会碎

  ,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笑道:“还请王爷带路,让小侄看一看这两朵干花,小侄也好涨涨见识,开开眼界。”

  汝阳王哈哈一笑,说道:“贤侄,本王活了这么多年,东扫西荡,南征北战,哪里没去过?本王也算得上是阅人无数了,还真没见过几个比你见多识广的人,你若说自己还需要涨见识,开眼界,那可让别人没法活了。”

  贾珂仔细琢磨他的神色,也看不出任何端倪来,心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到底知不知道西域头陀的事?他是吴明的同伙,如果带走怜花的人是吴明,吴明手下还有会慑魂之术的人,很容易就能从怜花口中得知西域头陀的事。吴明如果知道这件事,应该告诉他才是。我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究竟知不知道这件事。如果他不知道这件事,难道带走怜花的人不是吴明?”想到这里,心中不由害怕起来。

  说也奇怪,虽然贾珂和吴明都视对方为死敌,能坑对方一把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但贾珂却莫名地相信,无论吴明绑架王怜花多少次,都不会用下三滥手段去伤害王怜花。便是因为这种相信,哪怕贾珂知道吴明带走王怜花,多半是要用王怜花来击垮他,他也希望带走王怜花的人是吴明,而不是别人。

  贾珂心中忐忑,决心再试探汝阳王一次,微微一笑,说道:“那是王爷抬爱小侄。小侄这点见识算得了什么。小侄那位未过门的恋人,他的见识之广,眼界之宽,远胜小侄。可惜他被吴明那恶贼掳走,如今生死未卜,音信全无,不然小侄倒可以带他过来,让他给王爷您请安。”

  汝阳王吃了一惊,道:“原来昨天那件惨案是吴明做的。”

  贾珂见他满脸震惊,不似作伪,一颗心便沉了下去,勉强装出惊讶的模样,问道:“难道不是吗?”

  汝阳王心道:“原来他也不确定。”缓缓道:“本王虽然和吴明合作,但他不会把他做的每件事都告诉我,所以如果你要问我,昨天天牢里那一百多人是不是他派人杀死的,王怜花是不是他派人带走的,本王只能回答你,本王也不知道。

  除了本王以外,他还有很多个同伙。他的同伙甚至都没见过面

  ,也不知道对方和自己是一伙的。就像那个妙僧无花,就不知道本王和吴明的关系,而本王也不知道太平王世子在帮他做事。

  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这样无论他有多少个同伙落网了,都不会将他全部的同伙供出来,而我们这些人,却没有一个真正了解他。就像本王,明知道‘吴明’这个名字是个假名,却始终没有从他口中问出来,他真正的名字究竟是什么。”

  说话间,他二人已经走到书房。这间屋子虽说是书房,但屋中书籍甚少,墙壁上挂满了刀枪剑戟箭等各类武器,无一不是用过的,想来应当是从前汝阳王在战场上和敌人厮杀时使的,有几柄长|枪的枪头上凝固着黑色的血迹,看上去就好像某种特殊的花纹。

  一进屋里,贾珂便觉森森寒气,扑面而来,忽地就想起辛弃疾那句“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不由得心情激荡,五内如沸,暗道:“我先前编了那么多话骗他,只是想要他乖乖认罪,可没想过皇上知道他的所作所为后,能不计前嫌地重用他和他儿子。

  现在看来,他一生不知道上过多少次战场,为这国家出生入死,抛头颅,洒热血,可比我强多了,也比皇上强多了!这样的人,不能马革裹尸,死在战场,却要死在阴谋诡计里,实在可惜!唉,他为什么想不开,要帮吴明做事呢?”

  汝阳王见贾珂目不转睛地瞧着墙上这些武器,满脸震惊,满眼向往,不免大是得意,又想起库库特穆尔从前进自己书房来找自己,看见这满墙的兵器,也会变成贾珂这副模样,他再看贾珂,心中不由生出几分亲切之意,笑道:“这些都是本王从前在阵上用过的,它们都旧了,也不好用了,就挂在这里,权当纪念了。”

  作者有话要说:黄|菊这么纯洁的词为什么也会被jj和谐呢?太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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