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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贾珂拿上包袱便走出屋去, 小厮牵着一匹红色的骏马,在门口等他,他翻身上马, 出城后向西北方向疾驰。

  他心里不痛快, 一句和王怜花有关的事情都没再问过, 自然不知道他吩咐厨房给王怜花熬的梨汤, 王怜花一口也没有喝过, 也不知道王怜花留给他的那三十二个锦囊, 都被人狠狠地扔到地上,如今正待在沙发下面。

  贾珂驰了一日,傍晚找到一家大客店, 要了一间上房。客房中陈设精雅, 枕被雅洁, 贾珂却整晚都在做噩梦。一会儿梦见王怜花从悬崖下爬了上来,面目模糊,满脸是血,问他为什么不来救自己;一会儿梦见王怜花被几个大汉压住手脚,挣脱不开, 只得嘶声叫他的名字, 王云梦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王怜花。

  次晨醒来, 贾珂只觉头重脚轻,浑浑噩噩,呆呆地望着窗外,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一心只想改道去长白山,哪怕王怜花见到他后, 怪他碍手碍脚,那也无所谓了。幸好这念头只在心中一转,便即消失不见。贾珂用被子蒙住脑袋,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起身去楼下吃早点。吃过早点后,贾珂好半天才缓过来,便继续上路。

  第二日也是如此,第三日来到嵩山脚下,找了家客店,将红马寄养在此,自己向少室山行去。

  贾珂从前也来过少室山,那时王怜花就陪在他的身边,如今他一步步上到少林寺,处处景物,皆是旧时模样,人却不一样了。

  行到寺外迎客亭,贾珂想起当年就是在这里遇见魏无牙手下假扮的假和尚的,正伤感间,就见四个僧人迎出亭来,不由精神一震,向他们微微一笑。这四个知客僧瞧见贾珂的面容,立时便认出他是谁来,当即请进寺中厢房,送上清茶,又去向掌门方丈方证大师禀报。

  两年前,吴明要挟当时的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帮自己作伪证诬陷王怜花,否则就将他与叶二娘生过一个私生子这件事公之于众,幸好贾珂找来了为叶二娘接生的乔婆婆,当着众人的面,揭露了玄慈大师这段往事,才还了王怜花一个清白。

  少林派是武林中第一大派,数百年来领袖武林,少林方丈更是地位超然。但是玄慈方丈执掌少林寺时,先出了少林派全军覆没,全寺僧人一个不剩,都被人掳走的丑闻,又出了少林方丈犯下色戒,生了一个私生子,而且表里不一之极,整日张口慈悲为怀,闭口仁义道德,却放任情人二十多年如一日地在江湖上虐杀孩童不管的丑闻。累得少林寺声名扫地,少林弟子人人脸上无光,要说心中对揭露真相的贾珂没有怨恨,只怕连傻瓜都不会相信。

  只不过这件事是少林派不对,这武林中第一大派,能在武林中屹立数百年不倒,靠的可不只是高深的武功,方证大师当上掌门方丈以后,第三日便亲自登门拜访,向贾珂和王怜花就玄慈方丈的所作所为致歉,还向他二人承诺,日后若有要事,只管差人送信,少林派绝不敢推辞。

  知客僧过来之时,方证方丈正和师弟方苦大师坐在蒲团上打坐,知客僧躬身行礼,说道:“方丈师叔祖,方苦师叔祖,贾珂贾侯爷前来拜访。”

  这方证方丈身材矮小,年纪甚老,容貌瘦削,神色慈和,虽比玄慈方丈低了一辈,但是年纪要长玄慈方丈许多,也不似玄慈方丈那般姿容潇洒。此刻听到知客僧的话,方证方丈缓缓睁开双眼,向知客僧瞧了一眼,脸上颇有若有所思之意。

  方苦大师忍不住“咦”了一声,说道:“贾施主怎会这个时候过来?嗯,是为了铁水来的吗?这可不好,咱们还没抓到铁水呢。”他口中的铁水,指的便是血僧铁水。先前贾珂出于种种顾虑,让少林派出面抓人,只可惜少林派众僧人的武功虽高,找人却很不在行,一伙又一伙的戒律院弟子下山缉拿铁水,却始终没有找到铁水。

  方证方丈说道:“倒也未必。”站起身来,吩咐知客僧去请空智师侄过来。

  这位空智大师正是先前那位去洛阳竞拍屠龙刀,却被公孙止的弟子用“悲酥清风”迷倒,然后带去绝情谷的少林寺高僧。

  方苦大师虽不似方证方丈一般心思深沉,喜怒不形于色,但也不是不通俗务,一心沉迷于武学或者佛学上的人,一听方证方丈要知客僧去找空智大师,立时想到,前些日子空智大师被公孙止的弟子关在地牢里面,还是被贾珂和王怜花救出来的。

  方苦大师问道:“方丈师兄,你的意思是说,贾侯爷是为了咱们这么多门派,要去西域对付柴玉关来的?”

  方证方丈却仍是不置可否,说道:“那也未必。师弟,你若是想要知道,贾侯爷是为了什么事情来的,大可以等老衲回来,再问老衲,何必在这里胡乱猜测?”

  方证方丈说完这话,见方苦大师站起身来,点头称是,脸上颇有惭愧之色,不由微微一笑,转身走出厢房。

  方证方丈来到厢房,就见一个身穿淡黄衣衫的英俊少年,和两名知客僧说笑,正是贾珂。

  方证方丈听到三人说的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趣事,知道贾珂和他二人聊天,只是想要消磨时间,当下走进厢房,双手合十,笑道:“贾侯爷,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那两名知客僧见到方丈来了,一齐行礼离开。贾珂站起身来,笑道:“多谢方丈大师挂念,小子还算福大命大,几次在鬼门关前面打转,总算没被恶鬼拽进去。”

  方证方丈呵呵笑道:“贾侯爷当年破获吴明的阴谋,使万民免于遭受劫难,使我中原大地免于生灵涂炭,可谓功德无量,自然福泽深厚。”

  贾珂心中一涩,暗想:“我若真是福泽深厚,那么我所爱之人,又怎会离我而去?”面上却半点不显,含笑谦虚一句。

  两人寒暄几句,方证方丈道:“贾侯爷,你今日来敝寺,不知有何指教?”

  贾珂笑道:“指教可谈不上。方丈大师,你是德高望重的高僧,我在你面前,自然不敢打诳语,我今日过来,其实是为了柴玉关。”

  方证方丈点头道:“其实贾侯爷开口之前,老衲便已猜到几分你的来意了。”然后叹了口气,说道:“柴施主文才武略,当真是武林中的杰出人物,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武林中的英雄豪杰,纷纷堕入了他彀中。

  老衲还记得,当时人人为了一本《无敌宝鉴》拼的你死我活,师父杀徒弟,徒弟杀师父,丈夫杀妻子,儿子杀父母……衡山山上山下,皆是血流成河,草木皆红,尸首堆满了长街。方圆几十里的棺材铺里的棺材,不过几天,便皆已卖空了。”

  贾珂对这些死在“贪”这一字上的人,向来没什么同情,面上陪着方证方丈一起感伤,心中却想:“难道王云梦开棺材铺,是因为当年她亲眼目睹了衡山附近的棺材铺的生意有多好,就认为她在别的地方开棺材铺,生意也会这么好?”

  方证方丈说道:“不过他的抱负实在太大,不满足于只在武林中争权夺势,竟将眼光放到了朝堂上,想出的法子,也有些不择手段。若是叫他得逞,中原只怕又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了。”说着长长地叹了口气,颇有些悲天悯人之意。

  贾珂道:“方丈大师所言极是。我今天过来,便是奉皇上之命,来和方丈大师商量对策的。少林派向来为武林领袖,这是几百年来,大家公认的。即使没有空智大师身陷绝情谷一事,今天我也会来少林派,请方丈大师拿个主意。”

  方证方丈早猜到贾珂这次来少林派,代表的是皇帝,因此一直称贾珂为“贾侯爷”,此刻见贾珂点明皇帝的意思,登时肃然道:“阿弥陀佛!既是皇上吩咐,贾侯爷尽管开口,我少林派自当尽力而为。”

  贾珂笑道:“方丈大师对皇上果然忠心耿耿,待我回去,定会将大师这句话,原封不动地说给皇上听。皇上听了,一定龙颜大悦。”

  方证方丈听到贾珂这句话,心中好生欢喜,双手合十,笑道:“多谢侯爷!”

  贾珂点了点头,笑道:“不瞒方丈大师说,那日我离开绝情谷以后,就向皇上禀明了柴玉关所有的算计。皇上听了,自是龙颜大怒,说咱们卫国前些年一直战火四起,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有多少百姓失去家人。

  这几年,战火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卫国得以休养生息,百姓得以安居乐业,不想柴玉关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不惜挑起两国战火,实在可恶之极!特命我去西域除去柴玉关,好还天下一个太平,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

  方证方丈何尝不知道皇帝要贾珂去西域除掉柴玉关,不过是因为柴玉关勾结西泥国,意欲颠覆卫国的政权。皇帝在意的从来只是自己的皇位,而不是天下的黎民百姓。

  不过知道归知道,他身为少林派的掌门方丈,一举一动都代表少林派,决计不能表现出来自己的心思,当下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连连点头,附和贾珂道:“皇上爱民如子,实在是卫国之福,百姓之福!”

  贾珂心下好笑,暗道:“少林派不愧是天下第一大派,派中果然人才济济!这老和尚明明整日都要念诵佛经,很少离开寺门,听了我这一番官腔以后,居然半点也不觉不适应,反而跟我一唱一和起来了!哈,无花那一身装模作样的本领,不会就是跟他学的!”

  面上却不显露半分,笑道:既然“皇上把这差事分派给我做,我自然不能辜负皇恩。这几天来,我一直在家中琢磨,应该怎么对付柴玉关。方丈大师,这柴玉关的野心虽然很大,胆量却小得可怜,自打十三年前被我揭穿身份,他便逃去西域,再也不敢踏足中原半步。

  我听说他在西域混得风生水起,常常和西方魔教来往,也不知是否已经加入西方魔教了。我只在当年围剿光明顶时,去过一趟西域,对西域太不了解,思来想去,都觉得想要对付柴玉关,还得请各位武林同道,助我一臂之力才行。”

  方证方丈听到“西方魔教”这四字,不禁惕然心惊,他从前一直都不知道,原来柴玉关可能已经加入西方魔教了。

  少林寺和其他门派不一样,银钱收入有一部分是源于香客的布施,假如少林派因为这件事得罪了朝廷,皇帝暗中命地方官员阻止信徒来少林寺上香,那就大大不妙了。

  但是方证方丈对西方魔教也有几分了解。他知道他们武功极为诡异,和中原大不相同,加之西方魔教已在西域经营了数百年,他们千里迢迢地赶去西域,对付与西方魔教来往颇多的柴玉关。

  西方魔教本就是以逸待劳,又占了地利,他们这些门派联合在一起,也未必是西方魔教的对手。少林寺在两年前遭到重创,寺中僧人死伤无数,当真元气大伤,他真要为了和朝廷搞好关系,就派这么多少林派弟子去西域送死吗?

  方证方丈心中迟疑不决,不知应该如何决定,面上笑了笑,说道:“还请贾侯爷放心,峨眉派、青城派、五岳剑派……”他一共说了十四个门派,却不提少林派,继续道:“都有意要去西域对付柴施主。唉,所谓一饮一啄,皆有来因,若非柴施主当年作下的杀孽实在太大,现下又怎会有这么多人,要去西域找他。”

  贾珂笑道:“这就是所谓的‘善恶到头终有报’嘛!大师,佛经里不是有句话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柴玉关作恶多端,杀人如麻,因他而死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了。他从前杀过这么多人,现在会杀这么多人,将来只会杀更多的人!

  若是死他一个,就能换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可是胜造七千级浮屠,七万级浮屠的好事!想来佛祖知道了,也会拈花一笑,说一句:‘阿弥陀佛,你们做的好极了!’以我之见,大师你实在不必为他可惜什么。”

  跟着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其实光杀柴玉关也不算是胜造七千级浮屠,七万级浮屠的好事,你们若是把王云梦也一并杀了,那才算是胜造七千级浮屠,七万级浮屠的好事啊!”

  方证方丈见他连说带笑,神采飞扬,不禁一笑,说道:“侯爷所言甚是,不过老衲看来,当然是能不开杀戒,就不开杀戒最好了。”

  贾珂笑道:“大师一心侍候佛祖,自然不愿大开杀戒,枉那柴玉关号称‘万家生佛’,却半点慈悲心肠都没有学来,实在可叹!幸好柴玉关只在贵寺待过几个月,便被贵寺逐出去了,否则柴玉关以少林僧人的身份行走江湖,大家见他容貌颇具佛像,想来在贵寺地位颇高,又见他喝酒吃肉,好赌博,近女色,只怕会以为贵寺的僧人个个都是如此,长此以往,定会损害贵寺的清誉!”

  言下之意是说,你不要忘了,柴玉关曾在少林派当过火工,还偷学过少林派的武功,与少林派渊源甚深。这一趟去西域诛杀柴玉关,如果少林派没有派人参加,小心有人说少林派和柴玉关狼狈为奸,意欲勾结西泥国,对我卫国不利。

  方证方丈脸色一僵,心想:“柴玉关和我少林派有什么关系?难道他只在我少林派待了几个月,就成我少林派的弟子了?贾侯爷,你这几句话,未免有些不讲理!假如柴玉关在少林寺中烧了几个月的火,就成我少林派的弟子了,他在江湖上走动,就可以代表少林派了,那你在少林寺的厢房中喝过茶,说过话,难道你也算是少林派的弟子吗?”

  他虽然对贾珂的话很不赞同,但也不敢继续装傻,点了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其实老衲也曾想过。虽然柴玉关不是少林派的弟子,只是一个火工,每日只在厨房烧火做饭,从不跟着弟子们练武,并且不过三个多月,就被少林派逐出门去了。但他总归和少林派有一点微末的渊源,并且偷学过少林派的武功,这次西域之行,少林派自是当仁不让。”

  他说话之时,神色自若,正义凛然,便好似他不是受贾珂逼迫,才说出了这一番话,而是真心实意地这样认为的。

  贾珂拍手笑道:“那可好极了!方丈大师,不知你们是否已经想好对付柴玉关的计策了?”

  方证方丈略一沉吟,说道:“不瞒贾侯爷说,先前大伙儿聚在一起,确实想出了好几个对策来。但是那时,我们并不知道柴施主和西方魔教也有关系,所以想出的那几个对策,都是针对柴施主自己的。

  现下老衲既已知道柴施主或已加入西方魔教,自当将这个消息告诉大伙儿,以便集众人之智慧,再想出一个如何对付西方魔教和柴玉关的计策来。”顿了一顿,又道:“贾侯爷,不知你对西方魔教有多少了解?”

  贾珂鉴貌辨色,发现方证方丈似乎对西方魔教十分忌惮,当下耸了耸肩,说道:“我只知道西方魔教的教主名为玉罗刹,为人十分神秘,至少我在江湖上认识的那些朋友,他们都是只听说过他的名气,却从没有见过他本人、至于他的父母是谁,师承何人,更是一概不知。

  不过我曾经和西方魔教的人打过交道,那人叫天吃星,体形肥胖,犹似一座小山,但是轻功极高,身形极快,倒和他的外貌半点也不像。”然后微微一笑,问道:“方丈大师,你可曾听说天吃星这个名字?”

  方证方丈点了点头,说道:“‘天吃星,亮晶晶,吃尽天下无敌手,腹中能容十万兵。’老衲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不过老衲也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因此对他并不了解。”

  贾珂笑道:“这数百年来,少林派都是中原武林魁首,西方魔教虽是西域门派,教众也很少踏足中原,不过少林派和西方魔教一东一西,我想彼此之间,难免会生出一些瑜亮情结。方丈大师,你对西方魔教的了解,应该远远胜于我!不知可否赐教?”

  方证方丈摇了摇头,笑道:“赐教可不敢当,老衲不过是知道一些陈年旧事罢了。”

  贾珂心下一喜,没想到自己这次来少林寺,竟然会有这等意外收获,笑道:“方丈大师,你口中陈年旧事,对我来说,却是陈年新事。还请说来听听。”

  方证方丈点了点头,望着香炉中悠悠升起的青烟,说道:“贾侯爷,你可听到过《葵花宝典》的名字?”

  贾珂心想:“我不仅听过这名字,我还和练过这倒霉武功的人打过交道呢!”想到这里,脑海中登时浮现出春笙对他百般纠缠的画面。

  虽然春笙已经过世很久了,但是贾珂想到春笙,身上还是觉得很不舒服,随即想到那时王怜花武功尽失,自己又中了金波旬花的花毒,昏迷不醒之际,春笙是如何凭借皇上的旨意欺负王怜花的,心中登时酸涩涩的,十分难受。当下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倒不曾听说,不知这《葵花宝典》是做什么用的?”

  方证方丈缓缓地道:“这《葵花宝典》,其实是一部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据说是三百年前,皇宫中一位宦官所著。不过这位前辈究竟姓甚名谁,没有一人知道,他的武功这样高明,何以在宫中做太监,那就更是谁也不知道了。”

  贾珂笑道:“这也不奇怪。江湖上不还有一部武学中至高无上的秘笈《九阴真经》吗?这本《九阴真经》是由黄裳撰写的。”说到这里,心想:“这位黄裳的父母倒也有趣,给儿子起名黄裳,音同‘皇上’,真是好奇他的同僚平日里怎么称呼他。难道称他为‘黄肠’吗?可是现在大家都称他为‘黄尚’啊!”

  贾珂心思灵巧,最擅长一心多用,因此一面在心中吐槽黄裳这个名字可真是古里古怪,一面神色自若地继续道:“这人本来是个文官,半点武功也不会,后来皇帝委派他搜集天下间所有道家之书,将这些书籍雕版印行,一共有五千四百八十一卷——”

  方证方丈听到这里,不由得暗暗吃惊,心想:“贾侯爷的记性可真是好,连五千四百八十一这样一个精确的数字,都能牢牢记在心上。”他自小诵读佛经,不仅要读,还要背诵,自然明白将无数个微不足道的小事铭记于心,与别人说话时,将这些小事随口说来,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只听贾珂继续道:“黄裳担心把这五千四百八十一卷道家之术刻错了字,因此一卷一卷的细心校对。他这差事做了几年,便自学成才,不仅在道学上有了很深的造诣,还悟得了武学中的高深道理。

  依我之见,既然一个什么武功都不会的文官,因为校读了很多本道家之书,就写下了《九阴真经》这本至高无上的武学典籍,那么一个自小在宫中长大的太监,因为做了什么事情,悟得了武学中的高深道理,写下了这本《葵花宝典》,也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

  方证方丈点头道:“不错,确实有这个可能。”

  贾珂笑道:“方丈大师,请继续说。”

  方证方丈“嗯”了一声,说道:“百余年前,这本《葵花宝典》被福建泉州少林寺下院所得,当时泉州少林寺下院的方丈红叶禅师,自小聪明绝顶,武功悟性也高,但不知怎么回事,他拿到这部《葵花宝典》以后,直到寿终正寝,都没有练过上面记载的武功。”

  贾珂心想:“这倒奇了,他一个要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为什么这样舍不得自己的大兄弟?难道这和尚明面上是少林寺下院的方丈,暗地里却和玄慈一样,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地破了色戒吗?

  原著里玄慈的儿子都二十好几了,除了他这个孩子的父亲,叶二娘这个孩子的母亲,乔婆婆这个孩子的接生婆和萧远山这个与玄慈有仇的人以外,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玄慈曾经和叶二娘私通,并且生下过一个儿子。

  若非康敏这女人因为乔峰没在人群中看她一眼,便杀死马大元,然后拿出那封上任丐帮帮主留下的信,揭露乔峰的身世,以致乔峰不得不离开丐帮,只怕萧远山早就忘记自己要报仇的事,专心致志地待在少林寺里偷学武功,最后因为走火入魔,孤零零地死在了少林寺的某个角落,自然没有人会出来指证玄慈这二十多年前的一桩风流债,也没有人知道,虚竹会是玄慈的亲生骨肉。

  可见只要方丈想要保密,不论他破多少次色戒,别人也不会知道。这位红叶禅师能抵制住《葵花宝典》的诱惑,始终不去自宫,我看他做方丈这些年,一定有过不少情人,生过不少私生子!

  说起来,叶二娘的容貌只能算是清秀,玄慈身为少林方丈,自然见过不少女香客,其中应该不乏花容月貌之辈。他这样一个不声不响就破了色戒的人,这二十多年来,真的只有叶二娘一个情人吗?”

  贾珂这般胡思乱想,终于想起虚竹来,暗道:“这小和尚虽然蠢了一点,但是人真的不坏,他的父母双亲都栽在了我手上,虽然我不一定要告诉他,他的身世,但是有机会照顾一下他,倒是可以的。

  说起来,先前我向皇上禀告柴玉关和西泥国勾结在了一起的时候,听皇上的意思,他之前似乎动过和西泥国联姻,联手对抗丹国的念头,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打算的。西泥国合适的公主就只有一个银川公主,当年皇上把李湛指给了这位公主,不知道现在他想把谁指给这位公主。

  银川公主是李秋水的亲生孙女,她若是嫁来卫国,岂不会找我麻烦?嗯,虚竹只是在冰窖里和银川公主颠鸾倒凤了几次,就把银川公主迷得神魂颠倒,非他不嫁,看来潘驴邓小闲,虚竹至少满足‘驴这个条件么!

  这次没有三十六洞洞主、七十二岛岛主围攻灵鹫宫,童姥也不会为了躲避李秋水的追杀,逃进西泥国的冰窖里,虚竹一个少林寺的小和尚,如何能与银川公主见面?又如何能与银川公主在床上恩爱?

  若是皇上当真有意,要将儿子指给银川公主,我倒可以效仿童姥,抓走银川公主,把她扔进虚竹怀里嘛!噗嗤,我若是真这么做了,未免也太丧心病狂了!我这是和怜花待得久了,受他传染,满脑子也都是这种粗暴的念头了吗?”

  贾珂想到王怜花,心中又是一痛,暗道:“他这样待我,我绝不能再和他好了。往后他所有的好,都是别人的,他所有的可爱,也都是别人的。他再也不是我的了!”

  想到这里,忍不住紧紧咬住嘴唇,心道:“是啊,他再也不是我的了!但是……我也不再是他的了!我不用再挂念他,再担心他,我只是我自己的!我只是我自己的!不论他会遇到什么事情,受伤了也好,伤心了也好,甚至丢掉性命也好,都再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虽然他一遍又一遍地劝诫自己,可是心脏传来的阵阵剧痛,却半点也没有减弱,然而越来越剧烈了。

  就在贾珂胡思乱想之际,方证方丈继续道:“有一日,红叶禅师的两个华山派的朋友来泉州少林寺做客,不知因何机缘,竟然看到了这部《葵花宝典》。”

  贾珂心想:“我记得原著里令狐冲听说这件事以后,想的是这部《葵花宝典》如此要紧,泉州少林寺自然小心看管,不会随意给外人看见。这两人得能见到《葵花宝典》,自然是偷看。但是这部《葵花宝典》是皇宫的一个太监撰写的,后来不知何故,流入了江湖。除了红叶禅师的弟子林远图以外,武林中根本没人练过《葵花宝典》。

  这是一门没有人练过的武功,撰写这门武功的人,也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太监,在没有读过这《葵花宝典》以前,谁会相信这是一门厉害无比的武功?

  就好像黄老邪随便写了一门武功,武林中人知道了,自然是人人争着想要。因为黄老邪是武学宗师,所谓‘人的名,树的影’,黄老邪创下的武功,怎么可能是凡品?假如原著里的小鱼儿说那部从地宫中拿出来的集齐了五位武学高手的智慧撰写的武学秘籍,是他小鱼儿撰写的,武林中人听说了,只怕很多人会想:小鱼儿是谁?没听说过,想来他的武功一定不高,那么他写的武学秘籍,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这部《葵花宝典》就好像初出茅庐的小鱼儿撰写的武学秘籍一样,那两个华山派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上面记载了厉害无比的武功呢?又怎么会冒着得罪少林派的风险,去偷看这部默默无闻的《葵花宝典》?

  照我看啊,八成是那位红叶禅师虽然对《葵花宝典》十分好奇,但是他不愿意为了这份好奇自宫,见到这两位来寺里做客的友人以后,想着死道友,不死贫道,就故意将《葵花宝典》上记载着极为厉害的武功一事,透露给了这两个华山派的人,甚至连《葵花宝典》藏在了哪里这件事,也透露给了这两个华山派的人。

  以便他们偷走《葵花宝典》,然后照着《葵花宝典》上面记载的武功,先挥刀自宫,再慢慢修炼,也好让他看看,这部《葵花宝典》究竟有多么厉害。”

  只听方证方丈说道:“当时太过匆匆,这两人也来不及翻阅全书,于是一个人记住上半部分经文,一个人记住下半部分经文,后来回到华山,两人将自己所记的那一部分经文,默写下来,谁想两相对照,竟然驴头不对马嘴,就好像这其实是两本不同的武功秘笈似的。

  他二人都认为自己写的是对的,对方写的是错的,甚至疑心对方故意写错,这样自己就看不到《葵花宝典》的原文了。他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本来是情逾手足的师兄弟,因为这件事,竟然变成了老死不相往来的冤家,一个创立了气宗,一个创立了剑宗,两宗多年来势同水火。”

  贾珂“哦”了一声,说道:“这两个人,一个是气宗之祖岳肃,一个是剑宗之祖蔡子峰。”贾珂从前看书之时,就疑惑岳肃和岳不群都姓“岳”,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家人,后来他和岳不群未来的老婆宁中则闲聊之时,曾经向她打听过这件事,才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

  方证方丈点了点头,说道:“正是。没过多久,红叶大师便发觉岳、蔡二人私阅《葵花宝典》之事,据说他老人家知道宝典中记载的武功凶险无比,尤其第一关最为艰难,若是出了半点差错,立时便会非死即伤,但是一旦打通,以后倒没什么了。于是派得意弟子渡元大师去华山,劝说岳、蔡二人,不要修习宝典中的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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