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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片刻间玉雕停了下来, 窄的一端指向王怜花的右后方。

  王怜花现下坐在车里,车外就是山洞,他身边没有指南针, 一时间真分辨不出来,这玉雕指的究竟是东南西北哪个方向。他向右后方瞧了一眼, 入目所及,只有漆黑的车厢,不免有些意兴阑珊, 于是将玉雕收回衣袖中,向后一靠,懒洋洋地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马车的车帷揭开, 适才那个白衫人走上马车, 伸手将王怜花扶了下来, 放在旁边的小推车上。

  那白衫人推着王怜花向左一转,进入一条黑沉沉的地道, 地道一路向下倾斜, 两旁石壁上开着许多铁门,或许就是这几个白衫人提到的地牢。走出数十丈后,再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扇大石门前。

  那白衫人松开推车,取出一条白色丝巾, 蒙在脸上,丝巾上镶嵌一只小水晶盒, 盒中装了一枚碧绿的丹药。

  王怜花躺在小推车上,黑暗之中,看不见那白衫人的动作。幸好他感官十分灵敏, 先是感到那白衫人松开了手,然后听到极轻的悉嗦声,似是衣物摩擦发出的声音,再想到这些白衫人昨晚就是用毒烟将他三百多个手下放倒的,立时便猜到这扇大石门后面,十之八|九设有能喷出毒烟的机关,当即停闭呼吸,使出“龟息功”来。

  这“龟息功”一使出来,王怜花立时再无知觉,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身子一轻,似是被人提了起来。

  他立时从龟息中惊醒,还没睁眼,先听到水声淙淙,睁开眼睛,就见一条小小瀑布从岩石上直泻下来,流入下方的一条浅浅的溪涧。瀑布旁点着七盏铜灯,灯光照映下,瀑布闪闪发光,犹如银河倒悬。

  在地底之下突然见到这样一条瀑布,实在出人意料。王怜花看到如此美景,心情颇为愉快,寻思:“难怪这里叫水帘洞。”

  这里有一道石坎,推车没法过来,白衫人只能拎着王怜花,来到溪涧之旁。

  溪涧之旁,设着一张石桌,几把椅子,白衫人将王怜花放到地上,解下那条白色丝巾,放到旁边的石桌上,又从怀中取出四五样物事,也放到那张石桌上,然后拎起王怜花,快步走到瀑布旁边,纵身跃起,便向上爬去。

  瀑布附近这些岩石,日复一日地被瀑布冲刷,早已变得滑腻无比,寻常人连在上面立足都不易做到,何况是顺着这些岩石向上攀爬了?

  那白衫人向上走了一步,便险些从石头上滑下来,他似乎早就料到会是如此,在一块岩石之旁用力一按,只听飕的一声,一道铁索立时从山顶垂了下来。显然他爬这一步,不过是为了够到这一处设在石旁的机括。

  那白衫人一手拎着王怜花,一手抓住铁索,施展轻功,便顺着铁索爬了上去。他一路向上,直到瀑布中间,突然飞起一脚,踹向旁边的一块岩石,借着岩石的反作用力,身子一晃,带着王怜花闪身飞入瀑布。

  瀑布之后,是一排铁栏杆,栏杆之后,是一个石洞,不过丈许见方,被这一排栏杆围成了一个牢笼。靠墙一张石床,对面一张石桌,桌旁一张石椅,石床旁边,是一个架子,下面放着一只木盆,上面放着一只木杯,一只木碗,架子旁边,靠墙斜倚一根剖开的竹子。

  那白衫人取出钥匙,打开栏杆上的铁门,然后走进石洞,将王怜花放到床上,从怀中取出一只油纸包,放到桌上,说道:“这是你今天的口粮,你若是口渴,就用那根竹子伸到外面接水喝。”转身便要踏出石洞。

  就在此时,身后一个声音道:“给水喝,给饭吃,你们还真是周到。”

  那白衫人只当王怜花身中迷药,须得再过三个时辰,迷药药效才会渐渐消失,如今迷药药效还未消失,王怜花怎能开口说话,不由大吃一惊,叫道:“谁在说话?”同时急速转身,见王怜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可不像是说话之人。

  可是除了他和王怜花以外,石洞里再没有第三个人。适才那句话不是他说的,不是王怜花说的,又会是谁说的?

  那白衫人大步走到王怜花身边,说道:“刚刚是你在跟我说话?”

  那声音道:“刚刚是我在跟你说话?”

  那白衫人这一次看的清清楚楚,那道声音响起来的时候,王怜花嘴唇一动也没动,只是乌黑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神情颇为鄙夷,似是在说:“你在发什么疯啊?”

  那白衫人虽然平日里总是装神弄鬼,吓唬别人,修习的武功也有将人变得半人半鬼的功效,但终究是人非鬼,身当此情此景,不禁吓出一身冷汗来,环顾四周,始终找不出半个人影来,于是大着胆子,叫道:“是谁在说话!”随即向王怜花瞧去。

  那声音又道:“是谁在说话?”

  那白衫人见那声音响起之时,王怜花的嘴唇仍是一动也不动,不禁心中发毛,伸手抓住王怜花的衣袖,一面紧张地环顾四周,一面低声道:“喂,喂,你有没有听到说话声?”随即想起王怜花如今身中迷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即使听到了说话声,也没法回答他,忙道:“你若是听到了,就眨两下眼睛,若是没有听到,就眨三下眼睛。”

  王怜花白眼一翻,闭上了眼睛,似是懒得理他。

  那声音又道:“喂,喂,你有没有看到我眨眼?你若是看到了,就眨两下眼睛,若是没有看到,就眨三下眼睛。”

  那白衫人只给这句话吓得毛骨悚然,全身寒毛直竖,颤声道:“你这恶鬼,干吗学我说话?急急如律令!急急如律令!阿弥陀佛!恶鬼退散!”他一面说话,一面挥掌向周围劈去,一会儿念起道士的话,一会儿说起和尚的话,全然忘记他自己脸上,正戴着一张恶鬼面具呢。

  他挥掌挥的正起劲,忽听得咕咚一声,那只木碗从架子上掉了下来。

  那白衫人适才虽在胡乱挥掌,但每一掌都没有用上内力,这只木碗稳稳地放在架子上,谁也没有触碰,突然间掉在地上,委实匪夷所思。

  那白衫人“啊”的一声,吓得不能自已,惊叫道:“是鬼!是鬼!”忙不迭地冲向洞外,但刚转过身,便觉腰上一紧,随即脚下一个踉跄,咕咚一声,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白衫人吃痛,却不敢停留,一跃而起,继续向洞外奔去。但刚迈出一步,又觉腰上一紧,跟着脚下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声音道:“是鬼!是鬼!”

  那白衫人见这恶鬼又学自己说话,心想:“我这两次摔倒,一定都是这恶鬼做的,这恶鬼缠上我了!难道这恶鬼,不是跟着这小子来的,而是往日死在我手上的冤魂,来找我索命了?”

  想到这里,心中更加害怕,连忙翻了个身,坐在地上,背朝洞口,眼望虚空,叫道:“鬼老兄,不,鬼大爷,不,不,不,是鬼爷爷!鬼爷爷,您若想吃人,我身上的肉又硬又涩,咬起来都费劲,实在没什么嚼头。床上这小子生得细皮嫩肉,皮肤更是雪白雪白的,跟个水磨年糕似的,我看着都想咬下几块他的肉尝尝,他一定比我好吃,您肚子饿了,何不吃他呢?您若有什么冤屈,想要找人帮您伸冤,那我一定义不容辞。”

  那声音道:“你身上的肉又涩又硬,床上那小子细皮嫩肉,皮肤雪白,怎么看,都是他比你好吃!”

  那白衫人大喜,说道:“对,对!怎么看,都是他比我好吃!”

  那声音道:“可是我偏不喜欢吃这种一看就很好吃的肉,只喜欢吃那种一看就很难吃的肉,比如你这样又涩又硬的肉,就是我最喜欢的肉。”

  那白衫人全身冰冷,手足发颤,颤声道:“不,不,你不喜欢吃我的肉!”

  那声音道:“不,不,我喜欢吃你的肉!”

  话音刚落,突然间那只木杯从架子上掉了下来,在地上转了几圈,滚到那白衫人的脚边。

  那白衫人亲眼瞧见,这只木杯未经他人触碰,便从木架上掉了下来,心中恐惧已极,颤声道:“您……您……拿杯子做……做什么?是……是……口渴渴了吗?我……我给您……给您倒水!”

  那声音道:“你……你……给我倒水做……做什么?是……是担心我吃你的时候口渴渴了吗?我……我口渴了,划破你的皮肤…………喝……喝你的血……就好了!”那声音故意将这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含含糊糊,旨在模仿那白衫人说话。

  那白衫人忙道:“不不不!我的血不好喝!那小子的血好喝!您喝他的血!对,您喝他的血!”蓦地里生出一股力气,纵身跃起,扑到那张石床之旁,抓住王怜花的左手,便要咬破王怜花的手腕。

  忽听得咕咚一声,那白衫人连忙回头,只见那把石椅四脚朝右,倒在地上,显然是被那个恶鬼推倒的。

  那白衫人恐惧更甚,打了个寒噤,叫道:“您……您推椅子做什么?是……要……要坐椅子吗?”

  那声音道:“我不想坐椅子,我要你坐椅子。”

  那白衫人一怔,实在想不出这恶鬼要自己坐椅子,究竟是为了什么,但如今他逃也逃不走,打也打不过,除了听从这恶鬼的吩咐以外,再没有第二条生路。当即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扶起石椅,坐在上面。

  那声音道:“我做了这么久的鬼,一直有个心愿没有实现,你会帮我实现这个心愿,对吗?”

  那白衫人心道:“不对,不对!倘若你这恶鬼的愿望,是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或是附在我身上离开这里,难道我也要帮你实现吗?”想虽如此想,但要他将这句话说出来,却是万万不能,当下干笑两声,说道:“对……对啊!我一定竭力帮您老实现心愿。”

  那声音道:“很好,很好。你把衣服脱下来!”

  那白衫人大吃一惊,颤声道:“脱……脱衣服?不不不,我不好吃的!我真不好吃的!鬼爷爷!鬼祖宗!我向你保证,床上那小子比我好吃一千倍,一万倍!你去吃他!你若是嫌他身上穿着衣服,吃起来很不方便,我这就把他的衣服脱下来!”

  那声音道:“我已经跟你说过啦,那小子虽然细皮嫩肉,皮肤雪白,比你好看一千倍,一万倍,但我偏不喜欢吃他。我就喜欢吃你这样模样很丑,身上的肉又涩又硬的人。

  老实跟你说,我现在还不饿,叫你把衣服脱下来,也不是为了吃你,而是因为,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活人的模样了,现在很想看上一看。但若你在这里跟我啰啰嗦嗦,不肯爽快地将衣服脱下来,我把力气都用来跟你说话,肚里很快就会饿了,到时我可能就想吃肉了。”

  那白衫人听这恶鬼这么说,连忙伸手解衣上的扣子,解开雪白的外衣后,露出白色的内衣,然后解开内衣的扣子,脱了下来,扔到地上,又要去脱裤子。

  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哈哈一笑,说道:“裤子就不必脱了!”

  适才那道声音自始至终,都平平淡淡,没有高低起伏,这道声音却充满了取笑之意,更像是人的声音。但无论是那道声音也好,这道声音也罢,都是那白衫人从未听过的陌生声音,而且石洞里除了他和王怜花以外,再没有第三个人,如今王怜花身中迷药,不能动弹,这句话又是谁说的?

  那白衫人更加毛骨悚然,抓着自己的汗巾子,叫道:“是谁!是谁在说话?”

  那白衫人的说话声实在太大,震得石洞里到处都是他的回声,只听得“是谁在说话?谁在说话”的声音不断传来,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之意,每听到一句回声,那白衫人的肩膀便不由一颤,到得最后,简直变成了一个在电线上跳舞的人,一直在椅子上打哆嗦。

  回声之中,突然一人从床上坐了起来,微微一笑,说道:“被别人吓唬的滋味怎么样?挺不错的!”正是王怜花。

  那白衫人大吃一惊,从椅子上跃起,颤声道:“你……你怎么能动了?是……是鬼爷爷帮你解的毒?”

  王怜花哈哈大笑,说道:“乖孙子,我不就是你爷爷吗?”

  那白衫人却不相信他的话,冷笑道:“鬼爷爷,您好心解开这小子中的毒,这小子一恢复自由,就大言不惭地抢您的功劳!您快吃他!快吃他!”一面大声说话,一面环顾四周,脸上满是小心翼翼,显然是在寻找那恶鬼的身影。

  王怜花大笑道:“乖孙子,你在看哪里啊?你的爷爷,不就在这里吗?”

  那白衫人见王怜花如此猖狂无礼,石洞里的东西,却再没有莫名其妙地掉在地上,禁不住对王怜花的话半信半疑。只是适才发生的种种诡异之事,都是他亲眼所见,要说这那些事都是王怜花做的,却实在匪夷所思。

  那白衫人紧紧抓着汗巾子,手心捏了一把冷汗,正要问王怜花,那种种诡异之事,他是怎么做到的,突然间心念一动,暗道:“我还真是糊涂了!那些事情,是他做的也好,不是他做的也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只要收回铁索,他就下不去了。我要饿死他!活活饿死他!是了,我先跟他找个话题聊聊,分散他的注意力,然后趁他不备,奔出洞口!”

  当下“哼”的一声,说道:“你说你是鬼爷爷,这怎么可能?刚刚鬼爷爷跟我说话,我一开始以为是你在跟我说话,还专门过来看你的嘴唇。鬼爷爷说话的时候,你的嘴唇始终没动,那些话,怎么可能是你说的?”

  王怜花微微一笑,心想:“傻子,连腹语都没听说过吗?”他当然不会如此好心,将其中秘密说给外人听,只是道:“是啊,我是怎么说的呢?”

  那白衫人见王怜花说话之时,双目一直凝视自己,此刻显然不是逃跑的时候。当下“哼”的一声,又道:“再说,刚刚这只木碗,这只木杯,还有这把石椅,倒在地上的时候,你可一直躺在床上,如何让它们掉到地上?尤其这把石椅倒在地上的时候,我就蹲在你身旁,即使你偷偷向石椅挥了一掌,你那一掌也只会打在我身上,而不是打在石椅之上。这些事情都是我鬼爷爷做的,你怎么可能做得到?”

  王怜花微微一笑,心想:“你觉得这些事匪夷所思,不过是因为你没听说过‘白虹掌力’罢了。‘白虹掌力’,曲直如意,我将右手藏在身边,偷偷挥出一掌,这一掌上天入地,直冲你,绕过你,全凭我的心意,又有什么做不到的?”说道:“是啊,我是怎么做到的呢?”

  那白衫人见王怜花听到自己提出的问题,一连用了两个反问句,最可恨的是,王怜花说话之时,双目一直凝视自己,自己想要逃跑,实在找不到机会,一时间不知畏惧多一点,还是愤恨多一点,微一沉吟,说道:“还有……还有一件事!我鬼爷爷要我把衣服脱下来,倘若你就是我鬼爷爷,我又不是女人,你干吗要我把衣服脱下来?”

  王怜花听到这话,灵机一动,又想出一个作弄这白衫人的法子,微微一笑,说道:“难道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男人,喜欢女人,有些男人,却有断袖之癖吗?”

  那白衫人一怔,说道:“断袖之癖?你喜欢看别人把衣袖撕破吗?那你干吗要我脱衣服,而不是要我撕破袖子?”他自幼在西域长大,没读过几本书,自然没听说过这个典故。

  王怜花微笑道:“哦?你没听说过断袖之癖吗?无妨,我跟你解释一下就是。这断袖之癖,源于西汉的汉哀帝。汉哀帝有个男宠,名叫董贤,两人恩爱无比,白天不分开,晚上也睡一起。有一日汉哀帝醒来,想要起床,见董贤压着他的衣袖,睡得十分香甜,不忍吵醒董贤,于是撕下这片衣袖,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下床去。”

  那白衫人大吃一惊,尖声道:“原来你喜欢男人?你要我脱衣服,是要把我当成大姑娘看?”这时他心中的震惊,甚至远远胜于适才他撞见恶鬼时的震惊。

  王怜花向那白衫人白眼,道:“呸!你也说了,你身上的肉又涩又硬,你当老子这么没眼光,会看上你吗?我看我的玉雕,也胜过看你!”

  那白衫人虽被王怜花骂了一通,却不怒反喜,说道:“好,好,好!原来你看不上我,那你要我脱下衣服,又是为了什么?”

  王怜花微微一笑,站起身来,伸手去解扣子。

  那白衫人大惊失色,向后退了一步,直接坐到桌上,颤声道:“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你不是说,你看不上我吗?你……你干吗脱衣服?”

  说话声中,王怜花脱下外衫,扔了过去,说道:“你不是没衣服穿吗?穿我这件。我这件衣服,能买一百件你的衣服,真是便宜你了!”

  那白衫人抓着王怜花这件外衫,战战兢兢地看着王怜花,便如一个遇到了采花大盗的少女,虽听采花大盗说他对自己不感兴趣,还是禁不住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留神,采花大盗就扑上来了。

  王怜花眉毛一扬,说道:“还不快穿?”

  那白衫人听王怜花语气中似有不悦之意,连忙将这件淡蓝的锦衫穿在身上,他一心只担心自己的清白,竟忘了去想,王怜花干吗要自己穿上他的衣服。

  王怜花见那白衫人将衣服穿好,笑道:“真是个乖孙子。现在爷爷要替孙子去巡山了,孙子就在这里替爷爷装木头人!”

  那白衫人一呆,这才明白王怜花要自己穿他的衣服的用意,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决不能让王怜花的阴谋得逞!

  他知道自己不是王怜花的对手,没法阻碍王怜花离开山洞,否则适才也不会被王怜花的装神弄鬼吓成那样,唯一的办法,就是做点什么,以便旁人进到山洞,一眼就能看出,这个王怜花很不对劲,当即伸手抓住锦衫,便要将锦衫撕成碎片。

  那白衫人的主意虽然不错,但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一个普通人,而是王怜花。

  王怜花微微一笑,右手一扬,但听得嗤嗤几声响,那白衫人身上几个穴道已给无形剑气击中。幸好王怜花本意不是伤人,这几道剑气甚是柔和,击在那白衫人的穴道之上,便如手指在上面戳了几下,那白衫人的穴道被剑气封住,立时呆在原地,再不动弹。

  王怜花走到那白衫人面前,摘下他的面具,放到桌上,然后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拎到床上,俯身凝视他的容貌,看了好一会儿,这才拿起那只木盆,走到洞口,伸出木盆,接了半盆清水,跟着走回石洞,将木盆放回架子上。

  王怜花从怀中取出火折,晃亮后放在桌上,然后从怀中取出几个瓶子,瓶中装的都是易容用的药膏。他以水面为镜子,将这几种药膏涂在自己脸上,又从怀中取出一支墨笔,在眉上画了几笔,霎时之间,他就变成了那白衫人的模样。

  王怜花捡起地上的衣衫,将那件白色外衣穿在身上,白衫人怀中的东西,也都被他放入怀中,然后抓着那条白色内衣,用力一抖,内力立时变为千百块碎片,宛若一只只白色蝴蝶,飞进床底。

  做完这些,王怜花走到那白衫人身边,解开他的哑穴,微笑道:“乖孙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白衫人心想:“你要假扮我,我就给你说个假名,只要你跟别人说起这个名字,人家就会知道你有问题了。”说道:“我叫常继。”

  王怜花可是撒谎骗人的行家,见那白衫人说话之时,眼珠微微一动,哪里猜不到他是在用假名字糊弄自己?当下微微一笑,说道:“你叫常继?真是一个好名字!”然后凝视那白衫人的眼睛,柔声道:“现在你感到眼皮沉重,头脑发晕,全身疲乏无力,这里又安全又舒适,你就在这里酣睡一觉。”

  那白衫人虽然对王怜花又愤恨,又畏惧,听到这句话,却觉一阵春风拂过心头,将他的愤恨和畏惧都抚平了,不禁放下心来,喃喃道:“是了,我是该睡一觉了。”说着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王云梦使“迷魂摄心催梦大法”的时候,无需任何言语,只要对方对她毫无提防之心,那么她一个眼神,便可以掌控对方的心神。

  王怜花一来只跟王云梦学过一点皮毛,高深的内容,王云梦从不肯教他,二来自从他在缥缈峰上对原随云使“迷魂摄心催梦大法”,却遭到反噬,险些死在自己的掌下之后,贾珂便说什么也不许他再用这门武功,这几年来,他一直都没用过这门武功,十分生疏,自然不如王云梦那般随心所欲,挥洒自如。

  这时一招得手,王怜花心下得意,寻思:“贾珂总是担心我再遭到反噬,其实这世上能有几个原随云啊?”

  得意完了,就想起当年贾珂跟他说这件事,眼中的担忧神色,他与记忆中的贾珂目光相触,心中突然充满了柔情,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想:“罢了,罢了,只此一次,以后我再也不用了!他若是知道我又用这门武功了,定会整日提心吊胆,吃不好,睡不好,担心哪天我又遭到反噬,挥掌自杀了。”

  王怜花取来那几只小瓶,将瓶中药膏涂在那白衫人脸上,将他改扮成自己的模样,然后将那几只小瓶放入怀中。

  他站起身来,走到桌旁,拿起那副青铜面具,戴在脸上,走出石洞,将铁门锁上,然后沿着铁索,回到溪涧之旁,伸手在岩石之旁按了一下,只听喀啦喀啦齿轮转动的声音,铁索不断向上,须臾间消失于瀑布之上。

  王怜花走到石桌之旁,将那白衫人留在桌上的东西,除了那条白色丝巾以外,尽数收入怀中。他拿起那条白色丝巾,发现小水晶盒上的木片可以推动,将木片推开,然后伸手入盒,取出那块碧绿的药丸,凑到鼻端,轻轻地嗅了一下,心想:“牛黄、犀角、灵仙、血竭、桃仙、大黄……嗯,这是解毒用的药丸。”便将药丸放了回去。

  他将白色丝巾拿在手中,小水晶盒贴近鼻端,向那条瀑布瞧了一眼,然后转身走向铁门。

  王怜花走出铁门,转了几个弯,来到一条黑沉沉的甬道。

  甬道中没有灯光,伸手不见五指,他一踏进甬道,便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甜的有些发腻,心知这十有八|九是那些白衫人布下的毒气,连忙将小水晶盒按在面具上,用力吸了几口盒中的空气,同时大步向前走去。

  走完甬道,又是一道石门,过了石门,又是一条地道,地道两旁开着数扇铁门,正是他先前走过的那条地道。

  王怜花走到一扇铁门之前,将门打开,只见门后是一间石室,墙上悬着两盏铜灯,一左一右靠墙放着一个大铁笼子,铁笼里各关着三个人,都是他的手下。如今他们体内的迷药,药效还没消失,身上不能动弹,仍是呆呆地坐在地牢里,就好像一座座栩栩如生的木像。

  王怜花向这两只铁笼各瞄了一眼,见对面有一扇铁门,便走到那扇铁门之前,正要伸手去开铁门,一瞥眼间,但见铁门上隐隐约约有上百道细小划痕,似乎是金属薄片在上面敲击后留下来的。

  王怜花瞧见这些划痕,登时想起那白衫人怀中,确有一块金属小片。他从怀中取出那块金属小片,对着铁门上的划痕,比划了一下,见厚度一致,心想:“亏得我眼力不错,换个人来开门,十有八|九没等见到一个白衫鬼,就败给这道平平无奇的铁门了!”

  但是只知道要用金属小片去敲门,却不知道他们约定的暗号,究竟是敲几下门,若是他随便敲门,即使他敲门用的是金属小片,也还是会露出马脚。

  王怜花心想:“我还要他们带我去找贾珂,可不能现在就将他们杀光。再说,昨天那个白衣女鬼知道我和他们的尊使的关系以后,就吓得魂飞魄散,显然那位真正的尊使,或者真正的尊使背后的人,手段十分残忍狠辣。

  我可不能让他们认为我很可怕,让他们认为。他们若是带我去见贾珂,我就会给贾珂吹枕头风,贾珂会出手对付他们,他们的下场会十分凄惨,这样他们一定百般推脱,不愿带我去见贾珂。总而言之,在见到贾珂之前,我绝不能跟他们撕破了脸。”当即走出石室,四处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两个白衫人。

  眼见这两个白衫人向这里走来,王怜花连忙躲进一间石室。铁门上有一扇十分狭窄的小窗,想是用来监视这些囚犯的,如今倒便宜了王怜花。

  王怜花将眼睛凑到小窗之前,向外张望,见那两个白衫人走到斜对面一间石室之前,其中一个白衫人握住门把,便要开门,王怜花轻手轻脚地推开铁门,闪身来到这两个白衫人身后。

  他身法实在太快,脚步实在太轻,加之地道里的光线实在太过昏暗,这两个白衫人竟没有察觉,有个人无声无息地来到他们身后了。

  个子高的白衫人打开铁门,两个白衫人走了进去,王怜花跟在后面,无声无息地走进石室,躲在石屋的角落里。

  那两个白衫人走到铁门之前,其中一个白衫人从怀中取出一块金属小片,在铁门上当当当地敲击四下。很快铁门打开,一个头戴面具,身穿白衫的人站在门后,很快铁门关上,三个白衫人都消失在铁门后面。

  王怜花既已知道敲门的暗号,也就不在这里多待。

  他走回石道,重新进了一间石室,来到铁门前,用金属小片,也在铁门上当当当地敲击四下。随即眼前一亮,铁门打开,一个白衫人站在门后。

  王怜花走了进去,铁门很快合上,那个白衫人说道:“你回来的正好,有人闯进上面的陷阱了。你找几个人,一起过去看看。”

  王怜花学着那个白衫人的声音,说道:“我刚从水帘洞回来,只见过你,哪见过别人?你帮我找几个人,然后我们一起过去就是。”

  开门的白衫人听到这话,吃了一惊,说道:“咦,有人进水帘洞了吗?这人是谁?”

  王怜花道:“他究竟是谁,我也不清楚。云姑娘说,他身份特殊,日后或能派上用场,不要将他和别人关在一起,将他关进水帘洞去。所以我就把他带去水帘洞了。不过……”说到这里,故意卖个关子,不继续说下去。

  那白衫人见他吞吞吐吐,不继续说下去,心中着急,问道:“不过什么?快说快说!”

  王怜花故作神秘地看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不过我把他放到床上的时候,有一样东西,从他袖中掉了下来,你猜那是什么东西?”

  那白衫人见他又卖关子,急道:“齐清,你从前说话,可不像现在这样,一个关子接着一个关子,不肯痛痛快快地说出来。我又没见过他,哪里知道他袖中有什么?你快告诉我,真是急死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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