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挫骨扬灰
肥硕健壮的秃鹫喙着一块猩红的肉在空寂中盘旋。
骄阳之下，大地似火烧般滚烫，空气之中弥漫着腐肉的味道。灵水村，曾经在花月意的记忆里是一个极为平和美丽的村庄，一场战争，将所有的平和与美丽化为灰烬，摇摇欲倾的房间多已空空荡荡，没有人知道屋主人去向了哪里，荒凉的村庄里不见人烟，如今目光所及之处均已断垣残壁，花月意一身男儿装束，坐在马背上，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是灵水村么？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她身后的江镜庭没有回答，只是双足夹了夹马腹。城门之下没有驻守的卫兵，凌乱的城门外尽是断箭，而高高的城墙上依稀可以见得厮杀过后的血迹。
曾经的市集如今空空荡荡，没有一间铺子是开着张的，远方直直升起一道黑色的烟雾，江镜庭紧了缰绳，手背的青筋兀地耸起，马儿止住了脚步，站定在原地。花月意看着远方的烟雾，茫然的问着：“那是什么？”
江镜庭的眉宇之间掠过悲恸的神情，平定了很久的情绪，才低声道：“烧尸首。”
花月意的双眸依旧茫然：“为什么要烧尸首？为什么要挫骨扬灰？”
江镜庭的唇角微微一颤，沉声道：“因为死的人太多，埋不过来了。”
四周寂静，远方见一僧人手握佛串，竹杖芒鞋而来，他神情萧索，一掌合于胸前，为死去的亡灵诵经超度
。低沉的诵经声越来越近。
不过一年，昔日的灵水村变成了今日的炼狱。
花月意凝眉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呀。”
江镜庭看向那道直直升起的孤烟，沉声道：“起义的金蛇军来在灵水村，朝廷派人镇压，战事过后，人们赖以生存的良田皆被毁之一旦，如今的灵水村与昔日的临城毫无半分差别。”
“朝廷呢？朝廷发的救济粮呢？”
江镜庭的眉宇闪过一丝恨意：“只怕又不知喂饱了哪个贪官的肚子。”
花月意慌张道：“那怎么办，六子......六子在哪？”
江镜庭带着花月意最先去了曾经让花月意觉得极为神秘的酒馆。
江镜庭轻扣门环，点了三下，又停顿一会儿，再轻轻一点。
不多时，门开了，依旧是当年那个驮着背的苍髯老者，老者浑浊的眼睛看见了江镜庭的刹那间先是一阵惊愕，然后闪过一阵慌乱：“您....您怎么来了，到底还是惊动了您....我...我....”
一时间，那苍髯老者竟然话都说不利索了，本就驮着的背，弯得更深了。
江镜庭的脸色极为阴沉，对花月意道：“你在此地等我。”
他说着，迈步进了房间里。紧接着花月意第一次听见了江镜庭带着威严的质问：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隐瞒我至今？若那孩子出了什么事端，岂是你们承担得起的？”
这一声咆哮吓得花月意一个激
灵，心弦紧绷着，继而又扑通扑通的乱跳，虽然只是一道声音，却仍让花月意觉得慌神。她屏息凝神的侧耳静听，然后便就听不真着江镜庭的声音了，等江镜庭出来的时候，脸色依旧是极为阴沉的，他牵了白马，没有上马，只是环顾四周，神情里尽是担忧。
花月意道：“怎么样？他知道吗？”
江镜庭摇头：“他说不知道六子的下落。出事之后，他去六子的家里找过，只见着了六子他爹的尸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两银子。他将六子他爹的尸首埋了，可六子的下落却是始终找不到了。”
花月意瞪大了眼睛：“六子他亲爹死了？”
江镜庭微微颔首，脸上的凝重更为深切了。
花月意心底涌上一片失落，又看向江镜庭，心里难过极了。花月意在心里视六子为弟弟又像是朋友一般，她没想到，江镜庭竟然真的在心里一直将六子视为己出了。他一定是很喜欢孩子的吧......她想到这里，不禁怅惘了起来，又很快回过神来，宽慰着江镜庭道：
“沈易山说，三年之内你都不能动怒，留神你的眼睛。”
江镜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好。”
花月意试探的看着江镜庭：“你为什么和落羽还有这个老头发脾气了？”她想了想，道：“他们知情不报是不是？”
江镜庭点了点头。
花月意道：“我觉得，他们也许是觉得你眼睛刚好，怕你担心，
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江镜庭深深吸口气，缓闭双目，沉声道：“先找六子吧。”
花月意和江镜庭几乎将灵水村以及周边的临水村全都翻遍了，仍不见了六子的踪影。夜色降临，将灵水村披上了重重的墨色。这一天一夜对于江镜庭和花月意来说过得十分漫长。
到了后半夜，江镜庭带着花月意回到了曾经的家里，苍凉的月光之下，花月意曾经亲手栽种的小树早已倾倒，那棵葡萄藤早就已经化为灰烬，房屋的墙壁霍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花月意看看隔壁空荡荡的林大妈家，六神无主的问江镜庭：“林大妈去了哪？”
江镜庭摇摇头。
曾经灵水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花月意眼前闪过，那些朴实的微笑，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战争的洗劫过后，如同晚风中飘零的柳絮一样渺小无力。
没有人知道风中的柳絮会去向哪里。
家里依旧找不到六子的身影，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下过，可见六子是没有来过的。花月意看着江镜庭，道：“咱们今日没去过林员外家里，实在不行，咱们去林员外家找找？”
“好。”
二人打马行至林员外家门口，江镜庭与花月意翻身下马，见大门敞开，二人迈步走了进去，院落里四散着打碎了的碎瓷瓦片，堂内空空荡荡的，甚至连桌椅都不见了踪影，只是墙壁上偶有一处稍浅的灰尘，得以判断这里曾经画着一副山水画
卷。
曾经的富绅之家，如今被洗劫一空，徒留一片狼藉。
江镜庭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还是对花月意道：“分头找找吧。”
花月意点头，提手指了指二房的位置：“你去二房找，我去大房三房找。”
江镜庭转身去了二房的房头，他走到了一口水井旁边，又垂眸看着井水，想起了曾经花月意与自己讲起过，自从二房的水井“闹鬼”林员外就找了一方大石封住了二房的水井，可如今，大石头却已经不在了。就算是金蛇军前来洗劫大概也都是照着值钱的东西下手，又怎么会动这水井上的大石头呢，江镜庭微微蹙眉，见二房的房门紧闭，更觉疑惑，径自推开了房门。
房门推开的一刹那，伴着女子凄楚的哭泣之声，一袭白色人影披头散发，飘飘荡荡的哀嚎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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骄阳之下，大地似火烧般滚烫，空气之中弥漫着腐肉的味道。灵水村，曾经在花月意的记忆里是一个极为平和美丽的村庄，一场战争，将所有的平和与美丽化为灰烬，摇摇欲倾的房间多已空空荡荡，没有人知道屋主人去向了哪里，荒凉的村庄里不见人烟，如今目光所及之处均已断垣残壁，花月意一身男儿装束，坐在马背上，沉声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是灵水村么？这里的人都去了哪里？”
她身后的江镜庭没有回答，只是双足夹了夹马腹。城门之下没有驻守的卫兵，凌乱的城门外尽是断箭，而高高的城墙上依稀可以见得厮杀过后的血迹。
曾经的市集如今空空荡荡，没有一间铺子是开着张的，远方直直升起一道黑色的烟雾，江镜庭紧了缰绳，手背的青筋兀地耸起，马儿止住了脚步，站定在原地。花月意看着远方的烟雾，茫然的问着：“那是什么？”
江镜庭的眉宇之间掠过悲恸的神情，平定了很久的情绪，才低声道：“烧尸首。”
花月意的双眸依旧茫然：“为什么要烧尸首？为什么要挫骨扬灰？”
江镜庭的唇角微微一颤，沉声道：“因为死的人太多，埋不过来了。”
四周寂静，远方见一僧人手握佛串，竹杖芒鞋而来，他神情萧索，一掌合于胸前，为死去的亡灵诵经超度
。低沉的诵经声越来越近。
不过一年，昔日的灵水村变成了今日的炼狱。
花月意凝眉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告诉我呀。”
江镜庭看向那道直直升起的孤烟，沉声道：“起义的金蛇军来在灵水村，朝廷派人镇压，战事过后，人们赖以生存的良田皆被毁之一旦，如今的灵水村与昔日的临城毫无半分差别。”
“朝廷呢？朝廷发的救济粮呢？”
江镜庭的眉宇闪过一丝恨意：“只怕又不知喂饱了哪个贪官的肚子。”
花月意慌张道：“那怎么办，六子......六子在哪？”
江镜庭带着花月意最先去了曾经让花月意觉得极为神秘的酒馆。
江镜庭轻扣门环，点了三下，又停顿一会儿，再轻轻一点。
不多时，门开了，依旧是当年那个驮着背的苍髯老者，老者浑浊的眼睛看见了江镜庭的刹那间先是一阵惊愕，然后闪过一阵慌乱：“您....您怎么来了，到底还是惊动了您....我...我....”
一时间，那苍髯老者竟然话都说不利索了，本就驮着的背，弯得更深了。
江镜庭的脸色极为阴沉，对花月意道：“你在此地等我。”
他说着，迈步进了房间里。紧接着花月意第一次听见了江镜庭带着威严的质问：
“你们好大的胆子，敢隐瞒我至今？若那孩子出了什么事端，岂是你们承担得起的？”
这一声咆哮吓得花月意一个激
灵，心弦紧绷着，继而又扑通扑通的乱跳，虽然只是一道声音，却仍让花月意觉得慌神。她屏息凝神的侧耳静听，然后便就听不真着江镜庭的声音了，等江镜庭出来的时候，脸色依旧是极为阴沉的，他牵了白马，没有上马，只是环顾四周，神情里尽是担忧。
花月意道：“怎么样？他知道吗？”
江镜庭摇头：“他说不知道六子的下落。出事之后，他去六子的家里找过，只见着了六子他爹的尸首，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两银子。他将六子他爹的尸首埋了，可六子的下落却是始终找不到了。”
花月意瞪大了眼睛：“六子他亲爹死了？”
江镜庭微微颔首，脸上的凝重更为深切了。
花月意心底涌上一片失落，又看向江镜庭，心里难过极了。花月意在心里视六子为弟弟又像是朋友一般，她没想到，江镜庭竟然真的在心里一直将六子视为己出了。他一定是很喜欢孩子的吧......她想到这里，不禁怅惘了起来，又很快回过神来，宽慰着江镜庭道：
“沈易山说，三年之内你都不能动怒，留神你的眼睛。”
江镜庭回过神来，眨了眨眼：“好。”
花月意试探的看着江镜庭：“你为什么和落羽还有这个老头发脾气了？”她想了想，道：“他们知情不报是不是？”
江镜庭点了点头。
花月意道：“我觉得，他们也许是觉得你眼睛刚好，怕你担心，
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江镜庭深深吸口气，缓闭双目，沉声道：“先找六子吧。”
花月意和江镜庭几乎将灵水村以及周边的临水村全都翻遍了，仍不见了六子的踪影。夜色降临，将灵水村披上了重重的墨色。这一天一夜对于江镜庭和花月意来说过得十分漫长。
到了后半夜，江镜庭带着花月意回到了曾经的家里，苍凉的月光之下，花月意曾经亲手栽种的小树早已倾倒，那棵葡萄藤早就已经化为灰烬，房屋的墙壁霍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花月意看看隔壁空荡荡的林大妈家，六神无主的问江镜庭：“林大妈去了哪？”
江镜庭摇摇头。
曾经灵水村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花月意眼前闪过，那些朴实的微笑，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战争的洗劫过后，如同晚风中飘零的柳絮一样渺小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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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依旧找不到六子的身影，连一张字条都没有留下过，可见六子是没有来过的。花月意看着江镜庭，道：“咱们今日没去过林员外家里，实在不行，咱们去林员外家找找？”
“好。”
二人打马行至林员外家门口，江镜庭与花月意翻身下马，见大门敞开，二人迈步走了进去，院落里四散着打碎了的碎瓷瓦片，堂内空空荡荡的，甚至连桌椅都不见了踪影，只是墙壁上偶有一处稍浅的灰尘，得以判断这里曾经画着一副山水画
卷。
曾经的富绅之家，如今被洗劫一空，徒留一片狼藉。
江镜庭虽然知道希望渺茫，可还是对花月意道：“分头找找吧。”
花月意点头，提手指了指二房的位置：“你去二房找，我去大房三房找。”
江镜庭转身去了二房的房头，他走到了一口水井旁边，又垂眸看着井水，想起了曾经花月意与自己讲起过，自从二房的水井“闹鬼”林员外就找了一方大石封住了二房的水井，可如今，大石头却已经不在了。就算是金蛇军前来洗劫大概也都是照着值钱的东西下手，又怎么会动这水井上的大石头呢，江镜庭微微蹙眉，见二房的房门紧闭，更觉疑惑，径自推开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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