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四章 怎么忍的你

  庭院寂静，月上柳梢。</p>

  苏宸凌和江镜庭月下对坐，苏宸凌的身后站着易容后的花月意。她如今已不再是江镜庭记忆中的身形了，五年的病痛使得她身形看上去更为瘦小，她低垂着脸，脑袋上带着的帽子压得很低，尽量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眼观鼻鼻观心保持一种心如止水的心境。</p>

  苏宸凌笑着问江镜庭：“聂朝云坐过哪个凳子？”</p>

  江镜庭摇摇头：“早忘了。”</p>

  静谧的庭院里，灯火阑珊，江镜庭眼中却尽是黯然。</p>

  苏宸凌：“近来有皇嫂的消息么？”</p>

  江镜庭恍然回神，道：“对了，前几日听说你和雪凝去了趟凌云山？”</p>

  苏宸凌：“为什么每次提到皇嫂你都这样回避。”</p>

  江镜庭：“如今你的皇嫂是聂朝云了。”</p>

  苏宸凌轻笑着，抬头天边的明月，望着望着眼里闪过自己当日和齐雪凝被花月意关在一个房间里的情景，一阵静后，他才开了口：“反正我这一辈子只视花月意为皇嫂。”他不善表达，又常常嘴硬。可在花月意消失的五年，他回想起来，心里总是怀着很多遗憾，他清清喉咙，语气诚恳而真挚：</p>

  “过去我对她起过杀心，伤过她哥哥，还跟她犯过混，吵过架，甚至...甚至用聂朝云气过她，可她从没认真跟我计较过，就好像真的像是民间的一家人，关起门来的时候会斗嘴，可永远没有隔夜仇，打开门的时候又很坚定的一致对外，其实...其实以前有好几次是想和她道歉的，可到了她面前，却怎么也不好意思说出来。”</p>

  江镜庭的脸上极为淡漠。</p>

  苏宸凌蹙着眉看着面色如常的江镜庭：“哥，你不想她吗？五年了，你为什么从来不曾派人去找过她？你到底怎么想的？如果说你对皇嫂没有情，可她坠崖的那一晚，你的眼睛分明是血红一片，看上去悲伤到极致。”</p>

  苏宸凌的情绪有些激动，手难以自控的轻轻颤了颤。</p>

  江镜庭移目看看苏宸凌的手：“过去人，过去事，不要提了。”</p>

  “不提就能忘么？到底有什么事不能你们一起面对的？你知道你对花月意这样的态度寒了多少人的心，你知道连你的旧部们都私下议论你薄情，当年她陪着你出生入死是多少人亲眼得见的，你却为何如今不肯接她回来？”</p>

  花月意听不下去了，心里一下一下的跳着疼。她消失的这五年，原来，所有人都在替她指责着他。</p>

  她不敢抬头看江镜庭是什么神情，即使不看已经心痛到无法呼吸了，她怕看了会立刻失声哭出来。</p>

  苏宸凌颤抖的手抓住了江镜庭的手腕：“哥，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还是那皇上......”</p>

  “够了。”</p>

  江镜庭冷声打断了苏宸凌的话。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响，多福来在了江镜庭的身前，躬身低语了几句。江镜庭说了声：“好。”人就已经站起：“我出去一趟。”</p>

  苏宸凌望着江镜庭离开的背影闷声咳了几声。</p>

  多福对花月意道：“您是十四王王爷的家丁？”</p>

  花月意凝视着江镜庭离去的背影，还沉浸在哀伤之中。</p>

  多福以为花月意又聋又哑，看着苏宸凌，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十四王爷，这位哑小哥也听不见吗？”</p>

  “他听得见。”苏宸凌清了清喉咙，花月意这才回过神来，垂着脸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p>

  多福：“劳您随我来一下，您下午递给我那张给十四王爷煎药的方子，有几个字儿看不太明白。”</p>

  苏宸凌：“你把纸拿来，我给你写就是了。”</p>

  “这个......”多福明显有些欲言又止的，花月意和苏宸凌对视了一眼，花月意摆摆手，指指月洞门出去了。</p>

  多福躬身告退，带着花月意走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不是方子没看懂，我就是看你年岁不大，怕你毛躁，触怒了王爷连累我们也得遭殃。”多福长话短说：“这么说吧，王府里有两个地方是绝对的禁地，王爷从不让人走近。”</p>

  花月意歪头看着多福，眨巴眨巴眼睛。</p>

  多福伸出食指：“第一，王妃住的地方。从这里廊亭水榭绕过去，再往南走，有个假山，反正你看见假山之后就不要走近了，免得多事，那里平日有人把守着，反正你也多半走不近的。”</p>

  花月意点点头，心说太好了，来了个多嘴多舌的人给她介绍地形了这是。</p>

  多福再伸出一根中指：“第二，有个叫望月轩的地方，你也不能去。那地方背静，从这里往东走，你会看见一处竹林，反正看见竹林你就别往前过去了，知道吗？”</p>

  花月意又点点头，从名字上听，她就觉得这个望月轩不简单，不去是不可能的，她一脸讪笑抱拳拱手的给多福鞠躬。</p>

  多福拍拍花月意肩膀：“没事儿，看你年岁小，怕你冒失，你今年有十五吗？”</p>

  花月意摇摇头，没心思跟他扯大闲，她想问问江镜庭平时住在哪，两只手背在后面，挺着腰杆背着手走路，又把两只掌心一合，歪着头贴在耳朵下面，意思是想问他王爷平时住哪里。</p>

  多福实在不大激灵，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才看明白：“你是想问王爷平时睡哪里啊？”</p>

  花月意点头如捣蒜。</p>

  多福抱怨了一句：“你这连个话都不会说，十四爷用着也趁手吗？”</p>

  花月意撇撇嘴，心说你话这么多，江镜庭怎么忍的你。</p>

  多福见花月意撇嘴，又嘿嘿一笑，道：“逗你的，王爷住望月轩。平时他也不大用人伺候，你伺候好你自家主子就行了。”</p>

  多福嘱咐完了花月意掉头就走了，花月意左右瞧瞧，一路朝着望月轩走去了。</p>

  王府绿树成荫，阁楼交错，碧波之中开得正盛的荷花上有蜻蜓掠过，她走在这富丽堂皇的王府里，心里又安心了不少，起码他过的日子还是锦衣玉食的。</p>

  花月意走走停停的，用了半炷香的功夫才看见了那多福说的竹林。</p>

  盛夏，细细密密的翠竹苍翠，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通往清幽的深处。</p>

  花月意迈步走去，隐隐约约听得一声鸡鸣振翅的声响。</p>

  花月意心口一颤，放眼看去，展现在她面前的是与偌大的王府格格不入的三间矮房，那翠竹围成的篱笆院子，那是他们的家。安县的家。</p>

  院门吱呀一声推开，眼前的视线却被泪水所模糊了。</p>

  院子里养着小鸡小鸭，葡萄藤下是两把藤椅，一方木桌。旁边栽着一株梅花，一座秋千。</p>

  所有的一切与安县的家毫无半分差别。她推开房门，如水的月光倾泄在房间里，屋子里的布局与昔年相同，只是墙壁上挂着格式各样的丹青，画中人皆是她。画着她笑意盎然，画着她嫣然羞涩，画着她英姿飒爽。</p>

  摆在桌上的班指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穆涵之送她的匕首放在白玉班指的旁边，还有，那一根她常簪在发丝中的梅花簪。</p>

  房间里的每一处，无声诉着他相思苦，花月意不敢想，这五年的漫漫长夜，他是如何熬过来的。</p>

  花月意走到案几前，指尖触碰到了白玉班指的刹那却顿住了，这不是那玉犀角的，虽然看上去极为相似。但决然不是那一枚。</p>

  外面传来了脚步声，花月意擦干了满脸的泪，匆匆躲在了敞开的房门后。她将背紧紧地靠在了墙上，脑海里斟酌着久别重逢该如何开口和他说第一句话，她的两只手不听使唤的抖着。她咬着牙，狠狠地打着自己抖动的手，她强撑着让自己别再激动，可不听使唤，两只手抖得越来越厉害。她匆匆的将手腕上的绑带咬开，将两只手藏在了袖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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