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后悔吗

  江镜庭转过头，温声道：“你想问，若我当真收复大漠，承榕会不会准我们归隐？”</p>

  花月意：“是。”</p>

  江镜庭慢声道：“他或许会。那么我们也只会是在另一个地方被人监视着度过余生。”</p>

  可他们也都知道，但凡皇帝想做的事，就算做不到，似乎也不会这么善罢甘休。</p>

  这也是为何，他派了穆金珠前来先要回那假死丹。</p>

  江镜庭的声音有些艰涩：“月儿...”</p>

  “嗯。”</p>

  “临洲十城至今饱受干旱之苦，而陆河附近上书的折子称暴雨不绝更有洪涝之势头。修水利的事，我必须要做，一旦洪涝发起，上书的折子多如牛毛，群臣联名上书，皇帝就算不愿也只能答应。”他停顿住，沉声道：“陈三午手掌重兵，收受贿赂，贪赃枉法，必须赶在他羽翼丰满之前除了此人。”</p>

  花月意颔首：“做你想做的事。”</p>

  江镜庭默然一阵之后，又重复了一遍：“这两件事我必须要做。”</p>

  花月意知道江镜庭这句话背后的深意，她突然一笑，拍了拍江镜庭的肩膀。</p>

  一阵静后，花月意试探的低声问他：“你后悔起兵么，后悔拥承榕为王么，后悔当年那么轻易的就还政了么。”</p>

  江镜庭双眉深锁，悔么，他不觉得，他只觉得深深地愧。</p>

  这份愧是对于花月意。</p>

  花月意望着他的神情，心里一沉，有些后悔问他这种问题了。她仔细的看着他，他的双目里尽是红红的血丝，还夹杂着若隐若现的倦意。她不经意的瞥见了他鬓边乌黑的青丝里夹杂了一根白发。那白发极为刺目，花月意的心颤了颤，抱住了江镜庭：“行啦，我自然知道你的用心，当年咱们一起去临城那些百姓之苦我是历历在目的，我当然能明白你的用心。你尽管放手去做，若是...”</p>

  花月意停顿住，昂起脸双眸潋滟的凝视着江镜庭，扬起微笑，尽量以一个极为轻松的语气说着：“若是你一命呜呼了，我也不怪你。”</p>

  江镜庭没有说话。</p>

  然而花月意在心中暗自做着打算，江镜庭。我不会让你死的。</p>

  夜已经深了，花月意催促着江镜庭歇息，二人歇下了，江镜庭去上了朝之后，天还未亮，花月意朝着聂朝云的住所去了。</p>

  她站在门外，望着躺在冰凉地面上的聂朝云，她已经像是一朵枯萎的即将凋零的花，全然不见昔日的倨傲与不可一世。她身上一袭紫衣已染了尘灰，头发也显得有些凌乱。</p>

  花月意走到聂朝云的面前，垂眸看着她：“你若是肯再给我做出两个假死丹，我能放你一条活路，你回去民间也好，回去哪里都好，好好过你的安生日子。”</p>

  聂朝云如同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她笑了，笑得十分张狂，她蜷在地砖上，喉咙里发出着沙哑的笑声，因得失去了舌头，使得她的笑声更加的凄厉。</p>

  花月意慢慢的蹲在聂朝云的面前，突然陪着她一起笑了。</p>

  聂朝云瞥见花月意得意的笑容，忽然停了笑声，像是微察着她究竟在打着什么鬼主意。</p>

  花月意轻声道：“那么，你就在这里好好瞧着，好好住着。”</p>

  聂朝云的笑容一僵，她何其聪明，她知道这不是单纯的要挟，她从花月意的脸上看到了得意，她在得意什么，她到底在盘算着什么。</p>

  花月意起身想走，脚却被聂朝云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双手无力到只要花月意轻轻抬起，就可以抽出的力道，花月意垂下眼眸，一字一句道：“你想知道我在想什么？”</p>

  花月意勾唇轻笑，声音冷若刀锋：</p>

  “我曾经也很想知道你在想什么。曾经，我以为你想得到江镜庭，后来，我以为你想置我于死地，然后我花了很多年才明白，在你的心里，从江镜庭爱上我的那一刻，你就想亲手毁了我们两个人。你想诛了我们的心。因为你知道，诛心比死更难受。”花月意停顿住，眉间眼底敛去笑意：</p>

  “小风，我对你的过去或多或少也曾有过了解。你也是个苦命人。何必执念如此。我终究想放你一回，是因为你曾经救过苏宸玉一命。若非如此，我不会遇见他。你不用考量我做什么打算，如果你肯炼两颗假死丹，我即刻放你回去。”</p>

  聂朝云的双目噙着深深地恨意，她紧紧地盯着花月意，她怎么可能会为他们炼丹，她巴不得他们死无全尸。她心中满腔恨意苟活至今，就是想要亲眼看着他们如何一步步自毁灭亡的，她盼着呢，盼着苏宸玉和皇帝反目成仇，盼着有朝一日皇帝来抄他们的家，灭他们满门，她怎么可能会应。</p>

  花月意看着聂朝云的双目，摇摇头，转身离开了。</p>

  花月意从这一天开始，再未登过南院半步。</p>

  她知道，曾经聂朝云对于江镜庭有多爱过，如今就有多恨。</p>

  聂朝云早已陷入了偏执中去，多说无益。</p>

  每日当江镜庭上朝之后，她提笔蘸墨说要修身养性的练字，日子久了，虎丫和阿昭也加入了练字的阵营里来，再后来连金雁也时不时的过来。她们练字的时候，穆金珠通常都会和六子站在院子里练拳，两个人说说笑笑的，可一有下人接近，又很大声的将他们赶走了。</p>

  这一日，花月意放下了毛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抬眸望着金雁，道：“你不打算开镖局了么？”</p>

  金雁道：“我想开。可是....”</p>

  “哪里遇到困境了呢？”花月意来了兴致，伸手端起了茶盏。</p>

  金雁道：“落羽不愿意，说我抛头露面的像什么样子，他说孩子还小，我不能不管家。”</p>

  “他净放蠢屁。”花月意眉毛一竖，冷声道：“等他回来我就好好找他聊聊这事儿。”</p>

  金雁无奈的耸耸肩膀，低头看着一页页的纸，面露担忧：“王妃，这些东西用得着么？”</p>

  花月意低声道：“我是希望用不到的。”</p>

  这日江镜庭去上了朝，花月意披衣站在庭院中踱步，半晌，穆金珠走来了，她支走了下人，走到花月意的身前，低声道：“来了，他在地窖等你。”</p>

  花月意颔首，再没说别的，只是两只眸子绽放着期待的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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