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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三更合一

  “啊——”

  凄厉的惨叫声穿透整条巷子。

  白福本以为这叫声本该从自己的嘴里喊出, 没想到那恶贼自作自受,竟中了自己打出去的暗器。

  陆裕丰双眼被打得正着,他疼得双手捂住了眼睛, 血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流淌而下。

  样子是很凄惨,但白福半点同情之心都没有, 只想拍腿大喊一声痛快!

  恶有恶报, 活该!

  不过那暗器怎么会打回去?白福想起自己刚才听到的那两声铛铛响,他不禁看向自己手里的大刀。

  这刀是他家主人赏给他的,正经的百炼钢好刀,白福十分珍惜, 会经常磨刀擦拭它,一直保持着刀身光滑洁亮, 没有一丝瑕疵。

  如今可见雪亮的刀身中间有两处明显的擦痕,这必然是刚才抵挡暗器时所留下的痕迹。

  也就是说, 是他刚才用刀将那两枚暗器打了回去?而且竟阴差阳错地刚巧打中了陆裕丰的双眼?

  天呐, 他这是什么运气?他活了大辈子,除了有接连踩狗粪的‘好运气’外, 还从没这么真好运过!

  难道是老天爷见他踩过的狗粪太多,终于看不下去了么, 给他开了一次光?感谢老天爷!

  白福珍惜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壳, 很庆幸它还完整着,没有碎。

  “啊——天那, 他的眼睛好吓人!”苏园又尖叫了一声, 拽了一下白福。

  被打中双眼的陆裕丰,本来还沉浸在剧烈的疼痛中无法自拔。当他听到苏园叫声的时候, 他乍然清醒了, 勃然而生的怒火令他硬生生从剧烈的疼痛中剥离出来。这一刻他忘乎所有, 忘了疼痛,只为毁灭那个害他如此下场的人。

  暴怒的陆裕丰从布袋里抓了四枚三角暗器。他已经被扎瞎了眼睛,双目无法视物,他就对准刚刚听到声音的方向,飞快地用弹弓将暗器飞射出去,一次接着又一次,接替的速度非常快。

  陆裕丰誓要把这暗器打得密集如下雨一般,便不信打不中那俩人。纵然是死,他也要拉上两个垫背的一起去死!

  血已经顺着陆裕丰的面颊一点点滴落在衣襟上,令他整张脸看起来血腥又狰狞。不停地倒腾手臂,飞快地发射出暗器的他,最后竟疯狂地笑起来,令他整个人显得更加狰狞可怖。

  “去死,都给我去死——啊——”

  突然,弹弓落地了,暗器也落地了,连同拿着它们的手一起落地。

  失去双臂的陆裕丰整个人栽倒,在地打着滚儿,凄惨痛叫。

  白玉堂衣袂翩翩地立在陆裕丰的旁侧,挥起的刀上还残留着殷红的血迹,血顺着刀刃一点点滴落在地上。

  他冷瞥一眼已经完全丧失攻击能力的陆裕丰,无视他悲惨挣扎的狞叫,淡然转身,快步走到白福和苏园跟前,查看他们的情况。

  白福这才带着苏园从柳树后冒头出来。

  “五爷,我们没事,刚才那一出可真吓人,幸好这有棵柳树能挡一挡。”白福有几分后怕道。

  刚才,苏姑娘因为恐惧陆裕丰那副吓人的模样,就在惊叫之后,害怕地拉着他躲在了柳树后。

  幸而他们躲在了柳树后,不然以陆裕丰那疯狂打出暗器的劲儿,光凭他拿着一把大刀还真挡不住。即便能侥幸护住自己,也护不周全苏姑娘。

  白玉堂见二人真没事,目色才由冷转淡。

  “我听到有尖叫声就立刻赶了过来。”

  白玉堂厌恶地瞥一眼那边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陆裕丰。

  他冷着脸听完白福讲述整个经过后,对陆裕丰的嫌恶之色更甚。

  他确实没料到,陆裕丰会在这种情况下主动暴露自己就是犯案者,并且还大胆地直接在半路动手。这人果然是个疯子,不能用正常人的想法来忖度他。

  白玉堂踱了几步,停下的地方脚边刚好有一把剜刀。他立刻就认出这剜刀所为何用,冷嗤一声。

  “这些东西他随身携带?”白玉堂问。

  当时就该直接搜陆裕丰的身!因见苏园和陆家人还保持着表面的礼貌,白玉堂当时才没有直接动手。

  “不是。”

  苏园刚才一直缩着脖子没说话,好似受惊过度了,这会儿她好像缓过劲儿来了才出声。

  “剜刀是他在东墙缝里抠出来的,我猜弹弓和那一小布袋暗器,可能是在墙头上藏着的。”苏园指了下陆裕丰曾经上过的东墙头。

  她记得很清楚,陆裕丰在丢了剜刀之后,是从后腰处拿出了弹弓和暗器。而之前在陆裕丰家里见他的时候,苏园有观察过他的衣着,他后腰处并没有别着东西。

  押送他这一路,陆裕丰没有接触别的东西。那就只有可能他在翻上墙头的时候,趁他们不注意拿到了弹弓等物。

  既然有挑衅官差的胆量,耍点小聪明来反抗官府侦察倒并不奇怪。

  白玉堂纵身上了东墙头,果然在墙头上发现了一处活动的石块,掀开后,里面有个一处空洞 ,足够存放弹弓和一包暗器。

  白玉堂转眸望了一眼墙那边的情况,原来这里还养了一匹马。

  此时马儿正安静得嚼着草,对墙另一边的激烈争斗全然不知情。

  养马的这户人家院子朝南,最东边就挨着这条巷子,设了这处的养马地方,北面开有后门,与马圈较近,却距离院子正房较远些。如果翻过巷子这堵墙后,骑着这匹马从北门离开,倒是十分便捷。

  白玉堂推算了一下距离,如果从这里骑马往返至那三处案发地,加上作案的工夫,时间上足够充裕。原来这处地方,就是陆裕丰藏匿作案工具的重要地点。

  随后就打听了这户人家的情况,这家与陆裕丰家沾着亲戚,是陆裕丰的堂伯家。

  夫妻俩是开店做生意的,晌午的时候都不在家,家里只有老人和孩子在睡午觉,所以陆裕丰在午后过来用马基本没人察觉。即便是被察觉了,因为是亲戚关系说一声借马,最终也不会说什么。

  白福叫衙役来现场的时候,陆裕丰仍然还有气在,人并没有死透。

  现场情状过于惨烈,连老衙役们瞧了都有几分不适,两名新来的衙役干脆直接吓吐了。幸而除了那名晕倒的老汉外,这巷子在午后的确没什么人经过,所以并未因百姓的围观而引起轰动。

  但当衙役们了解到整个发生的经过之后,无不痛恨陆裕丰无耻可憎,骂他自作自受,有此下场真真活该。

  有人甚至觉得的下场太轻了,他该受更重的罪。

  陆裕丰卷缩在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身体不住地微微发抖抽搐,哼哼声很微弱,但人就是没咽气,不过看着应该挺不了多久了。

  苏园在接受了众衙役的关心问候之后,看了一眼陆裕丰,面上流露出不落忍的神色。

  “还是给他请个大夫。”

  “什么?给这种人请大夫?”

  衙役震惊,直叹苏园太善良了,居然对曾经试图要杀她的人如此仁慈。不过转念想想,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许婆子那般对她,她也是心怀仁慈去牢里探望过她。

  白玉堂闻声后,朝苏园看过了来。

  “开封府是行公道秉大义的地方,这凶手尚未被审判呢,能救就救一下,省得有人凭此挑错,说我们在公报私仇。”苏园解释道。

  白玉堂思念一动,勾唇道:“苏姑娘说得极是,快去找名好点的大夫来,务必给他止血,让他至少苟活三日以上。”

  众衙役们这才恍然顿悟,明白了白玉堂的意思,还是五爷绝啊,这一招既得了救人的名声,又能让人生不如死!

  要知道最让人恐惧煎熬的不是死亡,而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园暗暗赞许地看了白玉堂一眼。不错嘛,立刻就领悟了她的意思。

  白玉堂感受到苏园揶揄的目光后,立刻侧眸,精准地抓住了苏园偷看他的小动作。

  苏园被抓包了也不觉得拘谨,眼睛弯弯地对他坦率一笑,转头见公孙策和展昭来了,她忙去相迎。

  见苏园像受惊的孩子似得,跑到公孙策和展昭跟前求安慰,白玉堂便不禁哼笑一声。

  白福望一眼自家主人,虽然脸上挂着惯有的冷笑,可眼睛不似之前那样冷淡无情,让人觉得很可怕了。他甚至觉得,自家主人眼里带着笑意,甚至有一丝宠溺纵容在。

  当然这一点也有可能是他眼花看错了,因为他打算再仔细瞧的时候,发现五爷还是那位他一贯伺候的冷峻五爷。

  陆裕丰因受伤太甚,只残有一口气在。他完全是在苟延残喘,几乎到了一口气下去很难续上第二口的程度,根本无法对他进行开堂审讯。所以,整个案情的经过只能从白福和苏园的口中阐述得知。

  至于陆裕丰为何会这么疯,为何一定要盯上苏园,为何要犯下毁眼、挖眼的罪行,这些原因暂时都无从得知。

  包拯倒是召来了陆裕丰的亲戚朋友仔细问话一番,陆裕丰的父母对他的事完全不知情,在得消息的时候就晕厥过去一次,之后在亲眼见到陆裕丰情状的时候,又再晕厥了一次。再后来陆裕丰的父母就声称不认陆裕丰这个儿子,骂他丧尽天良,不配为陆家人。

  至于其他亲戚朋友,都表示陆裕丰平时看起来就是个爱笑爽朗之人,性格很讨人喜欢,谁都没想到他暗地里竟会做这等残忍之事。

  苏园去特意看了紫苏巷、三园巷和支吾巷三起受袭案的被害者,他们都被三角形暗器伤了一只眼睛,此后眼睛也不会恢复了,一只眼彻底失明。

  尽管他们得知了袭击者被抓,他们还是很伤心愤怒,不解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被他这样伤害。

  “非你们有错,而是他太恶。”

  恶人往往不知忏悔他们自己的过错,反而是好人明明无辜受害,却要检讨自己错在哪里。

  你们什么都没有错,错都在行恶之人的身上。

  这三名受害者中有一名是年近三十的妇人,寡母带着三个儿子,全家都靠她织布绣花为生。如今她被毁了一只眼睛,不仅生活不便,一家子靠着吃饭的营生也没了。

  苏园细问过妇人家里的情况,好在他们房子是自己的,平时花销不大,只要能吃饱就可以过活。妇人的大儿子十岁,已然是快要懂事的年纪了。

  苏园便悄悄给了妇人二十两银子,又托府中衙役帮忙,给妇人的大儿子寻了位好木匠当师父。只要他认真肯学,等他过几年出师了,凭他的手艺养一家子人应该没问题。

  妇人十分感激苏园,要带着孩子们一起下跪给她磕头。

  苏园忙拦着,让妇人不必如此,“我做好事是为自己,不必过于感恩。现在大家日子都苦,没多少人会顾得上帮别人。你们孤儿寡母虽可怜,但日子终还是要靠你们自己才能过起来。”

  苏园这话是特意说给夫人的大儿子听的。见他立志要好生学艺,照顾好母亲弟弟们,苏园又鼓励了他两句。

  待妇人一家走后,白玉堂才现身。

  “拿我给你的钱做好事?”

  提起钱,苏园看白玉堂那就跟看到行走的钱袋子一般了,她马上笑着跟白玉堂打商量。

  “这世上可怜之人太多,钱可能有些不够,不然五爷再多给点?”

  白玉堂凝视一眼苏园,似乎真的在认真考虑。

  苏园心里暗暗高兴,正当她以为白玉堂会为她刚才济贫的行为感动,大手一挥再甩给她几百两银票——

  “看你表现。”白玉堂语调缓缓,显然没有给钱的意思。

  “我这表现还不够好?”苏园不解追。

  “那妇人与我何干。”

  “我在做善事啊,五爷平常不是最喜好行侠作义、济困扶危?”

  “你做你的善事,又与我何干。”白玉堂分得很清。

  苏园想了一想,悟了!

  说得对,她下次做好事的时候定要以白玉堂的名义,这样他才会高兴。不然她自己做好事就自己得名了,白玉堂啥都没得到,凭啥要奖励给她钱?嗯,这波操作很失败,要深刻检讨。

  白玉堂完全不知苏园已经想偏到十万八千里了,见她顿悟的模样,还以为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忍不住微微勾了下嘴角。

  “你为何特意去看三名受袭者?”白玉堂猜到苏园这样做是有缘故。

  “看他们的眼睛。”

  苏园补充解释道。

  “是看他们另一只完好的眼睛,他们三人都有些眼浊。”

  白玉堂略微蹙眉,陷入了思索。

  展昭笑着过来跟他们打招呼,邀他们晚上一起去醉仙楼吃饭。

  “这不是案子破了么,也正好无他事,王朝他们就想聚一聚。”

  “满汴京就一家醉仙楼?”白玉堂反问。

  展昭愣了下,才明白过来白玉堂是嫌弃醉仙楼不够好,“行,那你说去哪儿?”

  “瑶光楼。”白玉堂说着就扫视一眼苏园。

  苏园立刻感觉不妙,飞速往展昭身后移动。

  瑶光楼的价格那么贵,谁请客就是个大问题。白玉堂这一眼看的,意图太过明显。

  “我也算救了你的命。”

  按白玉堂的意思,她受苏园之托去查陆裕丰,又派白福陪同苏园押送陆裕丰,接着他又及时出现拦住了发疯的陆裕丰……种种表现总结起来,他算救了苏园的命。

  苏园:“……”

  有句实话她不好讲,白福能活命全靠她,白玉堂之所以能‘及时’出现,也全靠她——叫。

  分明她才是最大的功臣,想要她请客门都没有!

  这么多人去一趟瑶光楼,会把她钱袋里剩下的那点钱都花光了。

  “我靠自己的机灵活命。”苏园坚决不买白玉堂的账。

  展昭目光在二人之间徘徊了下,便毫不犹豫地选择偏帮苏园。

  “这话还真没错,我听白福说,他当时差点以为自己会死,幸而因苏园扯他那一下子,刚好歪打正着,把陆裕丰打出的那两枚暗器又给打了回去。躲柳树后,也是因为苏园害怕……”

  不等展昭,白玉堂便冷哼一声,给二人甩了一记犀利的眼神,拂袖走了。

  “这背影……一看就是虽然潇洒但记住了展大哥的仇的背影。”苏园唏嘘品评道。

  展昭无奈地笑了,质问苏园:“我因为谁?你倒说起风凉话了。”

  “多谢展大哥!今儿晚上席面我包了!不过别出去吃了,费钱,同样的钱自己买来做更丰盛。”苏园道。

  “那敢情好,不过就让你受累了。这次的案子,你本来就受惊。”

  “那正好,做做菜,闻一闻饭菜的香味儿,刚好能抚慰我受惊的心。”

  苏园从展昭那里得了菜钱后,就叫上孙荷一起去街上买菜。

  孙荷这两天有朋友来京,忙着带人四处游逛,所以并未住在开封府。

  今日她回来了,听说开封府出了这样大的案子,她便后悔不已,怪那友人来的不是时候,叫她没能得机会见识到苏园借白福之手反杀陆裕丰的妙举。

  “更没能见到白五爷潇洒斩恶贼双臂的精彩场面!我亏啊,亏大了!”

  孙荷哭丧着脸,整个人几乎挂在苏园肩膀上。难为她的大个头,要勉强弯曲着身体,才能勉强维持这般‘小鸟依人’的姿势。

  “以后还会有机会。”

  苏园先到厨房看是否缺调料要补全,就听张婆子那边说有豆腐放坏了,臭了。

  “那就扔了。”

  “别扔,留着我有用。”苏园忙道。

  “酸臭掉的豆腐能干嘛?”孙荷不解。

  苏园:“给畜生吃。”

  孙荷还是不解,但见苏园没有解释的意思就不多问了。

  俩人去街市上走了一圈,苏园没找到多少满意的食材。

  因为现在是午后了,街市上的好菜一般都在早上售卖,下午的菜要么被人挑剩了,要么就蔫了,还不如开封府厨房里的食材新鲜。

  “菜就不买了,鱼也不肥。”

  苏园一看那几条剩鱼就知道肯定不符合白玉堂的口味,毕竟是她的‘救命恩人’,已经没遂他的意去瑶光楼了,这顿饭总不能做得再草率。

  “那我们买什么呀?我这满身准备抗菜的力气啊,怕是无用武之地了。”孙荷遗憾地拍了拍自己贼有劲儿的胳膊。

  苏园忽见那卖肉的摊贩正在杀羊。

  这个倒是够新鲜了。

  半个时辰后,开封府的人就看见孙荷大步流星地扛着两只羊回来了。左肩膀一个右肩膀一个,那架势跟上战场的将军一样威风。

  羊已经被屠户拾掇好了,洗净了血水。苏园只需要以温水浇烧,再重新细致清理一遍,用特调的腌料涂抹全羊腌制即可。

  苏园炒料的时候,整个厨房都爆出香味,引来众厨娘们的围观。

  “还没见过这烤全羊的料要用炒的。”

  “孙丫头又干什么呢?”张婆子瞧见孙荷正在厨房外头搬砖。

  “搭灶,苏姐姐说这烤全羊的灶不一样,要重新砌一个。”孙荷解释道。

  “哎呦,这烤全羊可是门手艺活儿,一整头羊要想全都烤熟,火候最难把握。这若是大火烤,容易烤糊,里面的肉没熟,切开还带血的。可若是小火烤久了,羊肉虽然熟了,但干柴没油,吃起来木头渣子似得,更没趣。”

  张婆子等人感慨完了,问苏园可有把握没有,别白瞎了两头好羊。

  “放心,回头给你们留两斤尝尝。”

  张婆子等人都是雇工,傍晚做完饭后都要赶着回家照顾丈夫孩子,晚间不留在开封府住。

  “那我们可就等着尝好了!”众婆子们应承道。

  为了加快羊肉腌制的速度,苏园特意跟公孙策借了针,扎遍羊身。

  王朝来找苏园的时候,见到这一幕,直叹这法子用来泄愤极好,完事儿还会得了一头有滋味的羊吃。

  “累着呢,要不你来泄愤?”

  这小针捏久了很累手指头,容嬷嬷的活儿也不是谁都能干的。这年头大家都有各自的辛苦。

  “我来就我来!刚去牢房,见陆裕丰那厮居然还喘着气儿呢,我就气这祸害命长。可他要是死了,我又嫌他罪受少了。说到底还是气他所作所为可恨可憎,该发泄发泄。”

  王朝接过针,便飞快地在羊身上扎起来,没多久他速度就变慢了。还别说,苏园所言极是,这扎针的活儿累着呢,特别是他手大,捏着一根针更费劲儿。

  不过没关系,他知道这情况,别人还不知道啊。

  没多久,马汉、张龙、赵虎陆续都被忽悠过来扎针,来的时候他们都以为可以泄愤顺便帮苏园的忙,走的时候都吹着手指,直叹不是人干的活儿。

  “诶?展大哥和白五爷晚上也要一块吃饭,他们那般武功高强,不出力说不过去啊!”赵虎眼珠儿一转,出馊主意道。

  王朝等人都以‘你怕是活够了’的表情回看赵虎。

  赵虎瘪瘪嘴,不敢再吭声。

  ……

  一炷香后,白玉堂现身厨房,果然见展昭正拿着针扎羊肉。

  白玉堂便乍然想起才刚他偶然路过,听到王朝等人的对话。

  “那羊身带着皮呢,扎头几下是轻松,可真耐不住时间久,连展护卫都直劲儿感慨这活儿难,说白五爷肯定没有他持久……”

  白玉堂目含杀气地盯着展昭,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展昭感受到有杀气,不解地抬头看向白玉堂。这是怎么了?还在记上午他帮苏园说话的仇?这位白五爷,未免也太小气了些。

  “还有针么?”白玉堂问苏园。

  苏园正忙活着做支架,听到白玉堂的要求后,惊讶了下,又打量他一身料子华贵的白衣,“你也要扎羊?”

  “不行?”

  白玉堂声音冷得足以冰冻三尺。

  “行,当然行啊。”

  她还不至于为这种抢着干活的好事儿去得罪人,那不是傻了么。

  “针倒是有,不过比展大哥拿的那两根小了一点点。”

  扎起来肯定更费劲儿。

  “那正好。”

  苏园:正好?

  白玉堂接过针后,又问苏园展昭扎了多久。

  “不到一炷香。本来不用这样的,腌久一点就好,但这羊我买晚了,所以想入味的话就得多扎针。”苏园笑着跟白玉堂解释道。

  不过这活儿她其实自己能干,可如今不知怎么就快要演变成全府总动员了?

  白玉堂不说二话,去了另一头羊那里,举针扎起来。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连做粗活都好看,潇洒俊逸不减啊。”

  孙荷将提来的碳放在地上,抬头竟瞧见了此等盛况。她赶忙凑到苏园身边,托着下巴仔细端详两位认真干活的俊朗侠士。

  “诶,要是你选,你选哪个?”孙荷小声问苏园。

  苏园白一眼孙荷,“你想多了,这俩位哪会让人选。”

  “也是,只有他们选别人的份儿。哎呀,咱这不就是闲聊嘛,不考虑其他,若两人中非要你选一个呢?”孙荷跃跃欲试地继续追问。

  “展大哥——”

  “啊,你居然不喜欢好看有钱的了!”

  孙荷很意外苏园居然放弃了白玉堂,之前不是还夸过他俊美有钱么?果然论起婚嫁来,还是沉稳谦和的展大侠更得女人心。

  她为小白心痛!他该再成熟点的!

  “……的那头羊!”苏园揪一下孙荷的耳朵,“你瞎想什么呢,展大哥的那头是羔羊,不足一年,肉的滋味更嫩更好。”

  孙荷回瞪一眼苏园:“你好生没趣!”

  “我看你是在开封府住腻了,要不搬出去?”苏园反问。

  “不不不,我错了!”孙荷马上服软。

  过了会儿,苏园就端了漉梨浆来,告知展昭和白玉堂可以了,请他们休息饮果汁。

  展昭当即就放下了针,洗过手之后,先先叹这活儿挺累,后品尝漉梨浆,赞这梨浆好喝。

  白玉堂则没停,还在继续扎羊。

  苏园又劝了他一句。见白玉堂全然沉浸,当没听见一般,大家就不再管他了,随口聊起了陆裕丰的案子。

  “倒叫人不明白,为什么他挖了猫狗猴子的眼睛,也想挖苏姐姐的眼睛……但是那几起袭击案,特别是用暗器射瞎人眼那三起,却是不挖眼了,直接打瞎,又是为什么?”孙荷对这点很疑惑。

  “行啊,这点都被你察觉了。”

  苏园发现孙荷有的时候挺聪明的,但犯糊涂的时候也是真糊涂。

  “那是,我多聪明呀,洞察细微!”孙荷马上不自谦地夸赞自己。

  苏园和展昭:“……”

  “其实这点包大人和公孙先生也在疑惑,可惜审不了陆裕丰,难以得知他此举的真正原因了。”展昭感慨道。

  “我大概能猜到一些,”苏园解释道,“被袭眼的受害人大多数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眼浊而不澈。而被挖眼的应该不同,不过目前人只有我一个例子,还不足以说明。”

  展昭和孙荷同时观察苏园的眼睛,黑白分明,瞳仁黑漆漆得很大,特别干净清澈,确实是一双顶好看的眼睛。

  陆裕丰对眼睛似乎有非常特殊的偏好,从这一点考虑的话,倒是不难解释他为何在见过苏园第一眼后,对她格外痴迷了。

  “应该是这样,猫狗猴子的眼睛都比较纯净清澈,所以他想挖它们的眼睛,也想挖你的。而较浊的眼睛会令他嫌恶,便想毁掉。”展昭揣测道。

  “其实令我比较好奇的是陆裕丰曾说过的一句话:始祖佑我!”苏园反问,“始祖是谁?”

  展昭摇了摇头,“还有陆裕丰为何偏偏对眼睛如此执着,也叫人疑惑。”

  白玉堂这时收了针,净手之后,他就特意踱步到展昭身边。因展昭是坐着的,他低眸看展昭的眼神就有几分藐视败者的意味。

  展昭:“……”

  总感觉哪里不对?

  “他们祖上是蜀人。”白玉堂撩起袍子坐了下来,饮了一口漉梨浆后,继续道,“这是白福今天从陆家邻居们的口中打探到的消息。”

  “蜀人怎么了?”展昭问。

  白玉堂提醒苏园:“可还记得在陆裕丰房里那幅没做完的画?”

  苏园点头,“是说那幅画着桑叶和蚕的画?”

  白玉堂应承:“蜀古字象形虫,起源于蚕,始祖为蚕丛。虽时间久远,今非昔比,但至今日仍有部分蚕丛氏后人信奉和供奉蚕丛。蚕丛神像或画像在样貌上可能各有不同,但必有一共同特点,有一双很大很突出的眼睛。据说这双眼睛能显神通,可窥天机,问未来,避生死。信奉他的蚕丛氏后人都很崇拜眼睛,喜欢用和眼睛有关的饰物和图纹。”

  白玉堂表示这情况他在蜀地曾见过几次,在看到陆裕丰那副画的时候,他就有些奇怪。加之得知陆家祖上在蜀地,而陆裕丰对眼睛有不同于常人的执着,便令他想起了蚕丛氏族,一个以养蚕为起源又崇拜眼睛的部族。

  孙荷拍了拍手,连声惊呼厉害:“五爷这一番解释,倒是把大家的疑惑都给解开了!真想不到五爷连这种事都了解,真真是见多识广,博学多才,佩服佩——”

  白玉堂冷淡瞥一眼孙荷,孙荷立刻把后半截拍马屁的话都憋了回去。

  救命,这白五爷可真难伺候,夸他都不行!

  “怪不得江湖人都赞你文武双全,名副其实。”展昭也赞了一声白玉堂。

  白玉堂扬眉,对这句夸赞倒是很受用,而且他还特意给展昭一个挑衅的眼神,仿佛在说‘我就是比你强’。

  展昭摸了摸鼻子,感觉有点莫名其妙。

  “噗——”

  苏园自然是看得明白,忍不住笑了起来。

  ……

  天刚擦黑,开封府后东后院的全羊宴搞得热热闹闹。

  两大头羊被架在烤架上,不时的被翻面烤制,最后烤得外皮焦黄,滋滋冒油,那香味儿说飘了十里都不为过。闻过的人都忍不住留口水,吃过的人更是孜孜不倦地下了一口又一口,仿佛无休无止,停不下来。

  “哎哎哎,你来听!”赵虎撕下一块羊肉咬在嘴里,唇边挂着油,咀嚼声咔嚓咔嚓,对马汉显摆道,“这块脆香的脆香的!”

  “谁不是,我这块也香啊!”马汉赶紧咬了一块羊腿肉,也吃出声来给赵虎听。

  “哎,你们那都不行,我这块儿才厉害,虽然不脆,但是有滋有味,越嚼越有嚼头,弹牙得很!”

  王朝显摆起他正夹的一块羊筋,表示这是最后一块儿了。谁知立刻引来了马汉和赵虎的疯抢,最后渔翁得利的竟是张龙,当即引来另外三人的哀嚎。

  展昭喝一口清酒,瞧他们这般,无奈笑道:“你们幼不幼稚。”

  公孙策给包拯夹了两块脱骨羊排后,温笑着跟包拯叹道:“忽然发现每次破了案子后,这样聚一下倒挺好。”

  包拯点点头,“瞧给他们热闹的,感情似乎也更好了。”

  在低头吃了一口羊肉之后,包拯犹疑了下。

  公孙策忙问怎么了。

  “这滋味甚妙!”包拯看了看左右,跟公孙策小声道,“我那小侄儿倒也好这口。”

  公孙策立刻明白了,笑道:“我这便告知苏丫头一声,让她留些肉给他。”

  “倒不用多,一两斤便够。”包拯忙嘱咐,然后愣了下,捻着胡子笑起来。

  这口腹之欲啊,还是被公孙策料着了,他还真没抗住。

  因天热了,已入初夏,大家烤羊肉吃热了,难免贪凉,就爱多吃冰镇的瓜果。那么多果汁,苏园却特意准备漉梨浆给大家喝是有道理的,天热贪凉很容易拉肚子,漉梨浆解渴治痢,就是为了预防这点。

  一场烤全宴吃下来,大家都吃得心满意足,腹饱而归。

  孙荷主动承担起收拾残局的重任,苏园本要帮她,白玉堂在这时候突然又回来了。

  孙荷马上推搡苏园快走,“就剩下这点活儿了,我一个人可以,你可别留在这给我捣乱!白五爷肯定找你有事,你们先好好聊聊。记住,白五爷文武双全,博学多才,较之沉稳谦和还是有一拼之力的!”

  苏园不解问她,“你喝多了?胡说什么呢。”

  “嘻嘻嘻……”孙荷一脸‘我懂就行’就表情,转身去忙了。

  苏园撤掉自己身上围裙,快步走到白玉堂跟前。她见白玉堂点了下头,便脸色严肃下来,立刻跟着白玉堂离开。

  ……

  东京城外西十里,桑树林参天阴森。

  树林中一处孤独矗立的茅草房内,四处挂着眼睛形状的饰物,屋内的六根木柱上也都雕刻着大小不一的眼睛图纹。

  徐妙翠醒来的时候,有一瞬间觉得刺眼,随即发现自己被捆绑在柱子上,嘴被堵死了。

  屋内点了六盏油灯,将整间房照得如白昼一般。徐妙翠一仰首,看墙上挂着一个眼睛超级大的古怪面具,吓了一跳,呜呜挣扎叫着。

  吱呀一声,屋门突然开了,从外面走进一人来。

  他手执一把汤匙形状的剜刀,慢慢地靠近徐妙翠。

  徐妙翠见来人是他,惊得瞪圆眼,挣扎得越发厉害,泪水忍不住大颗大颗从她眼睛里滚落。

  这是为什么?她今天只是替她娘进城买布,却被孩子撞了一下,不小心崴伤了脚。本以为得好心人帮忙,给了她拐杖,她就可以拄着拐顺利地去看大夫了。谁知她按照对方指的路走到一处偏僻地角后,就突然被打晕了。

  醒来后,就是眼前这样的场景,她还看到那名‘好心’给她指路的人。

  他要干什么?

  徐妙翠见他蹲在自跟前,手举得剜刀越来越靠近自己的眼睛,吓得呜呜叫,极度挣扎起来。她太怕了,本能地把眼睛闭上,偏过头去。

  男人一把捏住徐妙翠的下巴,粗暴地控制住她乱扭的脖颈,冷笑道:“闭上眼也没用,你这双眼归我了。”

  说罢,他便挥舞剜刀——

  “当啷”一声,门突然被踹开!

  陆裕顺一惊,看向踱步都进来的白玉堂和苏园,满脸震惊和不解。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松语文学www.songyuwenxue.coM免费小说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