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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我的故事很蓝,足以替黑色夜空披上一条轻薄朦胧的蓝纱。朴朔迷离的郁闷熏染着月亮原色与过往的一切,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单字和片语来可以形容。

  ——男孩的事被女孩刻意隐瞒了。

  ——女孩决定自私地留住男孩所有的好。

  暑假即将结束,我也准备好面对我第一年的大学生活。

  二楼房客在开学前的一个星期,也一个接着一个搬回来,二楼的人声笑语逐渐频繁热络,有时也可以听见雅达在楼上叫着“胖虎、眼镜猴、凸眼鱼”。阿姨说他们都是住了三年以上的老房客,有一个甚至毕业后还继续住在这。从阿姨的话里判断,他们是很好相处的一群人。

  胖虎是我接触的首位大学生。新闻学系大五的他,是个精壮无比的胖子,180公分120公斤却有着灵动的身体,不管是打球跳舞无一不专,精力充沛、鲜活笑容而夸张的肢体语言是他的正字标记。

  “我会是第一个上新闻主播台的胖子。”这句话建立起我对他的第二印象。“你跟大家一起叫我莱包就好。”看来他对雅达帮他取的“胖虎’外号,并不是相当满意。“菜包?”在阿姨告诉我他是肉食狂热份子后,我很难想像他的外号从何而来?

  “我也想当个肉包啊!只是正如唯物主义真理所揭示‘客观事物是不以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简单说就是天不从人愿。你看。”说完一大串话后,他看着我依然停留在疑惑状态的眼神,冷不防地拉开骷髅图案的T恤,把他圆滚滚的肥肚子展现在我面前,手指指着肚脐又说;“谁叫我长了—块鲜红胎记在这该死的地方。明明装了一肚子油腻的肉,硬要被说成是装清纯的莱包。”

  红色的肚脐就是他给我的第一印象。

  这个菜包老是爱往一楼跑,他就像是住在我的冰箱,一进门就是打开冰箱努力的吃。“一楼真是天堂啊!有吹不停的冷气,吃不完的食物。”菜包老爱在吃饱喝足后,赖在我客厅的沙发上,摸着他光滑肥大的圆肚子,张开他丰满的嘴,拿起竹签得意快乐的剔着牙。“你真是一个怪怪的高兴胖子,吃得少,穿得多。不觉得饿又热吗?”看来随和健谈的胖子似乎有一定的行为标准,而我恰好是大异其趣。

  “没有刻意要减肥或遮丑,我从以前就是这样。”其实不管我怎么解释,对菜包来说意义不大,他还是来一次就重覆一次他的疑问,“两个人才算得上是吃吃喝喝啊!”莱包说,他有一个梦,希望有一天醒来他们全家都变成胖子——“只要我们一家都是包”——叉烧包、竹笋包、豆沙包、生煎包加上他这颗菜包。在餐桌上,就再没有人会嫌他肥;夏天没有人会躲着他,边喊着“避暑”边逃开的场面不会再出现。他不需要等到客人走后,才能下楼吃饭;家里的冷气不会停留在20度以上,再也不用一个人承担磅秤坏掉和造成地球饥荒的责任。

  菜包躲在我这,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同类的归属感,因为阿姨特别允许一楼有不关冷气的特权(怕我不舒服),因为他们二楼的冰箱全年管制中(我这吃不完的食物,都是菜包寄放的)。最大的原因是二楼住着菜包的天敌“凸眼鱼”,只要菜包待在一楼,凸眼鱼就不敢进来骂他及约束他的生活。

  凸眼鱼,广告系四年级(又瘦又扁又长,雅达说像只白带鱼),又叫甲鱼也可以叫她神鱼。大又有神的眼睛是她的特色,别人隐形眼镜是拉开眼皮再戴上去,她别是可以用食指直接“放”上去,二个一秒干净俐落。170公分50公斤的她,上下横竖来评断都是一个九成九的瘦子;是2分之1的菜包量。虽然不是美形女子,但是化起妆来,各色眼影搭上她那双特大的铃瞳,散发出一股奇艳的瑰田气息,相信足以迷倒不少人。

  在某种意义上她爱着菜包。爱到为了改变菜包,让他能成为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伴侣,她不惜搬到这里和菜包比墙而居。她的要求不高,只希望菜包减个几十公斤,把身上的脂肪练成肌肉,改掉暴饮暴食的习惯而已。菜包自始至终都是抵死不从,甚至无视于她的存在。基本上要不是这里的房租便宜,居住品质太好,莱包早就以搬家表示抗议。

  凸眼鱼爱上网,不过不是上网找网友,而是流连于各大算命网站。她自己还是bbs上算命版的版主,间瑕课余就是批命卜卦,天文占星,梅花易数。助人破解迷津避祸趋福,是她认为建立功德的最佳途径。信神拜神对她而言不只是单纯的信仰,而是生活中乐趣之所在。所以呢,当别人将她冠上神鱼的外号时,她不但接受还颇引以为傲,甚至还将所有上线帐号呢称都一律改成GOD--FISH。

  孤鸶单飞命姻缘网中逢君子今何在中原一点红这是2年前,神鱼最敬佩的师父,破例为她批下的唯一一首姻缘签,写完后12天圆寂(享年52岁)。因为这个大师三岁就双目失明,不要说上网就连电脑也没见过,所以神鱼坚信自己一生的幸福,端赖能否找到这位“中原一点红”先生。

  神鱼相信菜包是她的命中注定,而菜包持相反意见。神鱼死缠烂打,菜包置之不理。阿姨说,常常能听到神鱼对着菜包骂着“死胖子”、肥猪”,还把他放在冰箱藏在各处的各类零食甜点往三楼送。逼着菜包运动健身更是一日三餐从不间断,搞的菜包不胜其扰;不过吵吵闹闹过了许久,也没出过什么乱子,阿姨索性把他们当作茶余饭后的话题。

  我的出现带来菜包的宁静。神鱼怕刺激到我的心情,不再沿街喊骂菜包,不敢光明正大对着菜包说:“胖子是上帝的失败作品,是天谴,胖子不该有人权。”到一楼更是只能眼睁睁地让菜包大吃大喝,手不敢伸出来抢,嘴不能数落嘲讽。

  那无奈又愤恨瞧着菜包嚣张的模样,因为我了解她用心之深,所以会感到心疼,但是菜包可不这样想。在一楼,在神鱼面前,能张多大的嘴吃,他就把嘴张到极限再将食物往嘴里倒,有多少吃多少,直到看到她气的上二楼为止。

  这男人的得意眼神里,有我看不懂的难过。

  这难过是一池子的水,那女人浮游在其中。

  最后是雅达口中的眼镜猴了(李节成),他是住在这最久的房客,从大三搬进来直到就业整整8年的时间。雅达的出生到成长,是他和阿姨、姨丈共享的记忆。

  “光是他每个月买给雅达衣服、玩具花的钱,我们就不好意思再收房租。”在阿姨口中的他,像个家人而不是房客。“眼镜猴是我小爸,泰山也是猴子养大的啊。”雅达常常坐在二楼门口等着他回来,特别当联络簿写着不好的评语,需要他来顶替姨丈签名的时候。“他是因为父子关系没处理好才迫不得已待在台北,他的父亲太不通情理太固执,苦了他,更苦了长年见不着他的母亲。”姨丈感叹关于他的一段往事。

  “大导演最够意思,在客厅挂钟的下方钉了个白板,我们要是没钱,或是需要帮忙,早上在上面写个SOS,他会先放个3干块应急金在沟槽,等处理完片场的事回家,无论是带吃的喝的,还是陪我聊一整晚,都是闲话一句。”菜包口中的他,不像个30岁的世故社会人,倒像个跟菜包年龄相仿,哥们似的人物。

  “可惜,大哥的先天命好,运格却奇差。生活富足,不愁衣食,却注定劳苦一生为他人作嫁。父母失和,兄弟失欢,桃花不断,可是要到中年才遇姻缘,偏偏这段期间又可能有官司缠身。

  “可惜我功力不够,老师又去得早。唉!”神鱼掐指细算,在纸笔上向我分析他的命盘,话中的无奈不言可喻。

  “最糟糕的就是他交往的女人们,(大姐姐们,这是雅达的用词。)每—个都俗不可耐(都笨死了,这还是雅达专用的词汇)。”这是大家共同评语的部分。第一次跟节成见面,就是开学前晚。

  他刚从普吉岛拍完MV回来,阿姨做了一大桌莱为他接风,顺便把我正式介绍给大家。

  那一晚在还没上餐桌前,大家听着他的旅游记事,手上都拿着一份他带回来的礼物。连我也有一是一条很长很长的亮橘色沙龙,上面罗列着太阳、月亮、星星的图样。我们有说有笑谈论着,在他拍的MV里,那几个小明星有整形过,而她们又是如何对他、老板、大明星、摄影师谄媚献殷勤。他不断说着电视、电影中各个大牌背后恶形恶状的真面目,谁是GAY,谁又是双性恋,他还说普吉岛是个适合爱情的地方。

  “又来了!”菜包数落着他,像是他又老调重弹多少遍似地。

  对我来说,这些都是前所未有的经验,不管是演艺圈的八卦,或是像他这么健谈风趣的人。还有普吉岛有多适合恋爱呢?法国呢?跟书上说的一样适合浪漫吗?那台湾呢?

  节成把最后一片莲雾递给雅达后,突然说:“明天一早我们护送晴雅去政大吧!以壮声势。”他的提议赢得大家的认同,就连雅达也吵着要跟,阿姨、姨丈看到我笑得灿烂,也没有做出拒绝反对的意思,自然是乐的有人愿意陪伴我。莱包跟神鱼抢着要沾点新鲜人的喜气,已经大五的菜包,滔滔不绝地说着对大一的缅怀与许多美好的记忆。除了雅达受不了瞳睡虫的诱惑先去睡觉外,等大家话题给柬,黎明已经悄然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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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点的课,8点不到菜包就在一楼敲打着门板叫着;“快开门啊!大学生上学罗。”一进到客厅,就看着他手上拎着大包小包的早餐,自己铺好报纸,“烧饼油条、蛋饼、大肉包、馒头、豆浆有冰的有热的,连温的都有,你先选。”满桌的食物足够全家人吃,可是莱包说这不过是了两人份,让我惊讶不已。

  “我只要一个馒头跟热豆浆。”我用手撕了一小片黑糖馒头,偷偷抬头看着莱包不悦的表情。“你真是胖子的耻辱。”菜包用筷子夹起一排蛋饼,咻地一声蛋饼就从塑胶袋中消失,只见到他嘴上有酱油膏和辣椒酱残留的痕迹。菜包在我敬佩的眼光下囫囵地吃了一阵。

  “等等我去叫人,真是浪费。”为了怕他生气,我已经很努力地多吃了一个生煎包,把一杯500cc冰豆浆喝得精光,但他还是一副失望的样子。过一段时间,节成、神鱼都到楼下用餐,他们倒是比较镇定,安静的吃完饭,各自的上楼更衣准备陪我出门。大家都不满意我黑衣黑裙的穿着,“现在是去上学,不是去出殡。”莱包喊着,“不吉利!”神鱼建议我换一点暖色调的服装。

  “晴雅爱穿什么就穿什么,别管这么多。”节成说着,右手拿出一个驼色女用皮夹交给我。“这是?”“放心拿去用,这是我女朋友嫌牌子不好,不要就丢在我这。至少皮夹用个别种颜色吧!”我不愿意再拂逆大家的美意,而我的确连个可以装钱的皮夹也没有,阿姨给的2千块零用钱,我仅仅是对折放在上衣口袋中。“那我就不客气罗!”在大家的关怀拥抱之下,我的笑容真诚又自然。

  大张旗鼓、劳师动众的结果,就是换来全班对我的侧目,我成了同学口中“深不可测的胖子”。晚了2年才到大学就读的我,单凭苍老的长相,巨大的体型就足以聚焦,加上上课还带3个各具特色的保镖随侍一旁,也难怪他们会如此猜想。

  “谢谢你们,不过可以请你们回去了吗?”我刻意桃教室最后方靠近门边的地方坐着,这样既方便躲藏,自己又不会卡在中间妨碍别人行动,下课还能立即离开不用和同学有太多接触。

  孰知天不从人愿,他们三个非但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是拉过椅子环着我周围大摇大摆地坐定。于是胖虎雄踞在前(菜包整个人趴在桌上,浓密毛发,结实隆起的背脊简直跟头猛兽没有两样),眼镜猴摇摆在左(节成双手插在口袋里,双脚支撑着半悬空的椅子,一会儿上一会儿下的晃动着),神鱼聒噪在斜前方(她不但和我的同学们聊了起来,在老师来之前还看了3个手相、2个面相)。

  这堂课是大一英文必修,教授刚学成归国,活泼开朗,热情过头,不但不出言驱走这三位不速之客,还请他们为新鲜人示范第一堂课的英文自我介绍。莱包的北港腔英文,挤眉弄眼的滑稽演出当然是轻松赢得满堂喝采。神鱼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英文,只顾着分析教授的面相,一路谈到他性能力尺寸与缺憾时,才被教授恭敬地请下台去(同学对教授报以连续的嘘声以表抗议)。

  最后压轴的节成上台后,喧闹的气氛被他持续5分钟流利标准的英文一扫而散,除了菜包跟神鱼外,敬佩与钦羡的目光(包括我)从台下急速聚集,教授主动加入对话,我隐约听懂几句的内容,是谈论着外地求学的经验,以及关于我的事(我听见我的名字),教授将视线转到我身上,也同时带动同学朝我看来。教授笑着,那是有着思考与答案的笑,我分辨的出这叫善意。

  “我对教授说了你的病情,你可以生气,逃跑也无妨,教授和我们都能谅解。不过我希望你自己去告诉大家,你是谁?”节成回到我身边一副蛮不在意地对我说。没有给我反应的时间,教授已经喊着我的名字,同学个个期待等我上场表现。

  不经过我的同意,如此独断地把我的隐私说出来,我当然是愤怒的。但是我的愤怒里却是有着感谢。“讲开也好!先讲先赢。”菜包虽然不尽然接受节成的作法,不过木已成舟,他也只好鼓励我勇敢面对。“命啊!闪躲不过。”神鱼搭着我的肩陪着我走到讲台中间,自己退到黑板的末端,握着拳头对我做出加油的手势。

  我的英文很糟,能写能读就是念不出章法与优美。我的故事很蓝,足以替黑色夜空披上一条轻薄朦胧的蓝纱。扑朔迷离的郁闷熏染着月亮原色与过往的一切,直到我再也找不到单字和片语可以形容。在中英夹杂为时7分钟的自我介绍结束后,我得到了掌声。不同在医院病友所给予同病相怜式的互慰,这次是真实正常人的接纳。我淌着眼泪,想要大声地跟节成他们道谢,他们却早在我没察觉的空隙悄悄离开。

  男孩的事被女孩刻意隐瞒了。

  女孩决定自私自地留住男孩所有的好。

  这一天是快乐的,就算是高中时的我,因为不断地转学,除了恒峰跟他的朋友外,我并没有属于自己的同侪伙伴。是同情或是好奇我都不在乎,只要同学们没有恐惧的避开我,我都满怀喜悦的接受他们。

  找教室。逛校园,吃中饭,我和三、五个男女同学集体行动,大家聊着今后的走向(玩乐是首要目的),他们羡慕我有如此关心我的大哥、大姐们,耳提面命着不准我再继续往牛角尖里钻。

  回到家,迎接我的是一个盛大的派对,还有张不知哭花几遍的小孩臭脸(雅达对我们大人遗弃他自行跑去大学玩乐的行为表示严正抗议。在全美语幼稚园上课的他,对于英文可是有着极高的自信)。

  “我这算哪门子的泰山啊?”动物们不受他约制的乱跑让他倍感沮丧。

  吃完蛋糕、炸鸡、披萨后呢?“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收买我。”

  雅达嘴里嘟嚷着,却动手吃个不停,最后在阿姨的拜托下,大家用掌声欢迎他,让他在沙发上做一番英文演讲才平息风波,“谢谢各位!接下来我再为大家演奏一曲卡巴列夫斯基的:开个小玩笑。”这一表演没完没了,跳舞、笑话,连滚带跳的直到他自己累了睡倒在一旁。

  “总算!”顾不得阿姨夫妇,菜包反射地说出自己的感受,“老大你玩笑也未免开太大了,怎么雅达跟你学了3年的钢琴,弹出来还是跟噪音一样。”

  原来节成是雅达的免费钢琴老师,只要没有工作,节成一定会拨1、2个小时来教雅达。阿姨说是雅达辜负了节成的美意,浮躁好动的他,学完曲子不肯按时练习,阿姨夫妇又没办法时时刻刻盯着自己的宝贝儿子,所以才会白白浪费节成几年苦心,却一无所成。

  节成没多说什么,自顾坐到琴椅上,不待众人的凝神倾听,按着琴键,一首连我也熟悉的旋律<YesterdayOnceMore>轻轻地响起。节成顺着旋律把词唱成了歌,除了我之外,每个人都跟着一起唱和,像是浸在自己的昨日里似的,每个人脸上都多了一道联系过去的光芒,温柔又迟缓地照耀在每张若有所思的脸庞上。

  从来没有想要学些什么乐器,连音乐也鲜少接触的我,竟然会开口拜师,远远超出我自己的意料之外。“我被音化了。”这是我的理由,直接又简单。“可以啊!反正这死小鬼,一碰钢琴就想睡,你想学我就教你,不过成人要学很辛苦喔!”节成爽快地答应,不过先跟我言明,他只能利用在工作之余、间暇,和女朋友约会完毕后的空档来指导我,能不能学好他不保证。他说,他不是名师更非严师,一切都得靠我自己。

  就这样,以后我的生活,白天念书晚上专心练琴。回精神科复诊时,医师对我学习音乐给予非常正面的鼓励。“你很幸运,多数病人没办法得到家人精神上完全的支持。”“我知道,所以我很珍惜。”“还想他?”“没有忘记过。”“还痛吗?”“没有那么痛了,因为有了从此离开他的准备。”“依然嫌弃自己体型的病变?”“你说呢?”“真爱你的人不会在乎。”“想要我再住院吗?”

  “怎么这样说?没有医生会希望病人加重病情。”“那就不要说些言不及义的疯话。”“你太悲观。”“是你乐观的过份吧!”“还会出现自杀的念头吗?”“不会了,我会为了其他爱我的人好好活着。”“嗯!很好。我放心多了。”“我也相信,只要空气里没有爱情的成分,我就能会活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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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我拿到了一个一万二的大红包,阿姨全家在除夕后便举家到南部去旅行。在过去的一个学期里,我总算小小地把台北逛了一圈——西门町、东区、士林、淡水,同学们有活动只要没课我一定配合参加,男同学也会自动排班轮流载我,因为载到我的车子避震器、轮胎气压都会有快速磨损的现象,轮流,大家受的伤害比较平均点。

  菜包和神鱼的爱情战争,从神鱼在网路上找到另一个不需减肥,就能符合自己标准的中原一点红后,暂时告一段落。再也没有人管菜包的起居饮食,但菜包照旧继续待在一楼看他的电视、吹他的冷气。也许是节成和我都在,而他实在太无聊,有时他干脆陪我们练琴,甚至直接睡在客厅里。需要别人试听我的琴艺时,菜包自然是我的最佳听众,当然他的批评一如往常地严厉。

  “错,又错,再错。果然钢琴是给手弹,对猪蹄来说还是太难。”每当看着我肥胖的手指粘搅成一团,十根手指不协调地互相牵绊,菜包都会这样感叹地说着。

  “当我女朋友吧!”大年初二菜包突然回台北,这是见到我的第三句话。第一句是“还没肥死啊!”,第二句是“拿去,麻油、花生油、发饼、蚕豆、杏仁粉。”然后通通叠到我手上,当我两眼呆滞不知所措之后,第三句话闪电般的冒出。“我是肥婆喔。”

  我的声音如细蚊飞舞。“废话我没眼睛看吗?你有的我那一样没有。简单一句,好或不好,说。”菜包用力在原地跺了一步,扯开喉咙大声说着。“好重。”我的双手快被这些瓶瓶罐罐压垮。

  “好重?这算什么回答。”看着我撑不住即将松手,菜包才反应过来,急忙帮我把手上的重物放在一旁。“为什么是我?”“因为你是胖子,我终于认清了,胖子还是要跟胖子在一起才会快乐。”“胖子很多啊?”真正不计较自己胖的女生很少。”不知道我们争执了多久关于“胖子”这个话题,但是我拒绝成功了,我不是他口中不计较的胖子,我是不跟“他们”计较。值得我计较的那个人,那怕是我身上多了一两一分一厘的丑陋我都羞于相见。我谢谢菜包的抬爱,我相信他是真心的,而且他会对我好,不过我还是得说抱歉,理由是我早巳没有感情可以给了。

  胖子流了一洼子的眼泪,

  我依稀看到里头残存的鱼影。

  胖子说那是脂肪,

  能炸肉炒莱,但是不能养鱼。

  日子很快地被踩扁,变成一张张日历,撕着撕着就成了厚厚的废纸一堆。我把它们小心放在回收的箱子里,因为这些都是我多得的。菜包跟神鱼都顺利毕业接着就业,也纷纷搬离木栅。菜包是自由时报大板桥地区的小记者,离主播台的距离目前是十万八千里六百公尺四十公分。神鱼将专业发挥到淋漓尽致。在知名算命网站担任推广经理,在节成的介绍下偶尔还客串当当杂志的平面模特儿(够高、眼睛够大,其他就交给灯光跟化妆,节成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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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了新房客,是这间房子第一次出现67年次后的学生,相处几个月后节成说合不来就搬走了。临走前雅达哭闹了好一阵子,之后他更是视二楼的人为盗猎人,别说踏进去玩,就连正眼也不愿意看他们。虽然我的琴艺进步了许多,但是却再也不能自在的练到深夜,新来的房客抱怨着深夜不能安眠,我只好无奈的封琴自守。感觉很不好,住的人变了,好像世界都跟着翻了一翻,什么都变得不一样。

  对我不利的情况,在一个7月的下午被扭转开来,几个工人在客厅穿梭,将客厅空间切出一个四方格,里头雕地架高铺上一层整齐的桧木地板,钢琴已经摆好定位,师传说等着隔音墙砌好就再也吵不到人了。

  盖琴房的费用是节成付的钱,阿姨说是他给雅达的礼物,我是间接受惠者。雅达知道自己有专属琴房,到处炫耀之余,特意在节成面前发奋图强练了一个月的琴,30天后,雅达除了在钢琴前的整面镜子扮鬼脸耍跆拳道外,就没再碰过琴键超过半小时以上。

  “恭喜你,琴房是你的罗。”节成躬身做揖向我道贺着。“你太慷慨了吧!”对于他手笔之大我也感到讶异。“没什么啦!就当我有钱没地方花。”有别于以往的认真回答,节成四两拨千金似地把话题带开。

  要不是阿姨刻意在小年夜把节成、菜包、神鱼都叫回来提前吃年夜饭,我都不相信又过了一年。雅达小二,节成也终于三十而立,菜包在没有当兵的压力后,体重降到史上最佳的100公斤,倒是神鱼憔悴不少。

  “太忙了,没顾好身体,老是东疼西痛的。”虽然脸上的倦容日增,她聊起天来还是像以往一般,该横飞的的口沫一滴也没少。阿姨问起她辛苦找到的一点红先生待她如何,“很好,他整天催着我结婚呢!”神鱼说着眼神尽是往菜包那望去,像是期待他能有点反应似地。“还是只会吃,谁嫁你谁倒楣。”菜包低头啃着红薯,不管神鱼说什么,他都是一副兴趣索然的模样。

  神鱼跟我说,嫁狗嫁鸡也不愿意嫁头猪。

  菜包拜托我问,鱼,你真的过得很好吗?

  我很高兴大家又聚在一起,破天荒的自告奋勇要献曲一首。“萧邦《升F大调夜曲》,凭你2年的琴龄,你也未免太嚣张了吧!你忘了你只有两根猪蹄4只手指吗?”我才介绍完曲目,菜包式的数落又来了,但是没有人出声反驳他,毕竟我们都好怀念这如昔的一切。

  我喜欢这首曲子,因为它是我,第一张古典CD,第一首钢琴独奏曲。接近它是发现这曲子像个故事,故事有悲怆和热烈的情感,随着音符跳动的是阴暗深沉的内心独白,是静夜里孤独离人的思慕与落寞。在此起彼落的黑白键浪中,可以翻覆我的孤寂与和恒峰离散的痛苦。

  “真了不起。”菜包和神鱼离开后,节成要我再重弹一次曲子。“是啊!能弹错这么多小节,中间还停顿2次,的确很了不起。”我尴尬的笑着,脑袋里菜包笑倒在地上打滚的样子还清晰可见。“我以为我教你的只有爵士钢琴。”“举一反三才是好学生不是吗?不过这下可丢脸了。”“不会,比起我来,你好的太多。”“别损我了。”“你的音乐,有舒缓,有起伏,有呼吸,有分享,有力量,有轻柔,有疯狂,有激情,有哀伤,有你自己。不像我,我的音乐是都是别人的。”“怎么会?”“我参加过比赛,我的乐语永远是有谁……的影子。在学校时我拍实验电影,我的影评始终是有谁……的影子。工作后我拍MV,找我的理由是我的作品有谁……的影子。那时候我才了解我并没有天分,我只是善于模仿的复印机,存在价值是因为我拥有快速又忠实的机械性。”“所以?”“我很嫉妒你,冰雪聪明又比我有资质的胖学生。”节成用琴谱在我后脑勺煽打一下,叮咛着我要更用功练琴,他以后也会往典与钢琴的方向教我。

  从来没有跟节成聊这么久又深入的话。那一晚我们无所不谈,音乐、家庭、未来、爱情。虽然他早从阿姨的口中知道我与恒峰的一切,但是他说亲耳听到后的震撼更是强烈。

  “轰轰烈烈。”节成说这是他唯一的感想。

  “我宁愿平凡点。”

  曾经沧海真的难为水吗?我不确定。但是面对汹涌的波澜,我真的敬谢不敏。

  为了嘉许我的努力,节成回木栅的频率增加。只要他在国内工作结束后又能在11点前赶到,他必定是风雨无阻来尽为师者之责。即使是和朋友或女友有约,他也会抽半小时过来,纯倾听然后建议,或是要我默谱,考我曲式。

  “你都不管学校功课吗?”对于我整天埋首在琴谱里,他不禁提出担忧。“放心我成绩还可以,只是学琴的冲动太强烈。”“你知道现在你就算再努力,琴艺也不可能有多大的成就吧,何况我不是有资格的老师。”节成提醒我现实的残酷,希望我能把焦点转移到正途上。“我缺的不是事业上的成就,我要成就的是我自己。而且那是我唯一能感觉到他的方法。”

  “还当自己是病人?”“我没有好过,只是懂得面对罢了。”“你的爱情没你想得那么伟大,足以你牺牲人生。”节成冰冷的口吻,像是笑我的迂腐。“与征服自己的爱情比起来,再伟大的爱情,也是微不足道。”我轻描淡写地说着,起身离开了琴房。

  “你是谁?”我问着,因为客厅坐着一个面容冶艳却陌生,身材姣好的年轻女孩。“呵呵。”看到我后女孩吱吱咯咯地讪笑,“对不起,,我是节成的女朋友,因为节成进来太久,我在外面等太久担心他出意外,所以才冒昧走进来,你不介意吧!胖姐姐。”“你进来干嘛?”听到女友的声音,节成也跟着走出来。“人家吃醋嘛!谁叫我这么爱你呢!害怕你被狐狸精勾引,不过现在我放心了,狐狸猪。呵呵……”她又笑开了,笑声尖锐而响亮。她依偎在节成的肩上,靠在耳边跟节成说着话,眼神朝着男友是带媚带娇,瞧着我是怜悯、厌恶。“节成,我知道天母有很多卖大尺码成衣店,下次帮你的学生添几件衣服吧!你看她多朴素,女孩子不应该穿得黑黑暗暗,又不是没人爱或是感情受创。”她到我身边,拉着我的手,故作亲密地说着。节成送她到车里后,赶紧回来向我告罪:“抱歉,她没有恶意,她不过就是心直口快,其实她心地很善良的,慢慢地你就知道了。”

  他的解释我没怎么留意在听,我心中想的是,应该在大家对他女友的评语上,除了“蠢”外多加两个字“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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