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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喀鲁阁公园招待饭店。

  “我最不喜欢那种公共导游,”飞狐在接待柜台边懒散地说着。“所以想找个专属向导,最好是那种专门带欧洲游客的,贵一点无所谓……”

  “刚好今天下午我们有位向导带了三位欧洲客人,”接待员笑容可掬地说。“他们出发得晚,所以会回来得迟些。现在,我就替您安排明天的行程。”

  飞狐的心一动,表面却不动声色。“三位欧洲客呀?都是男性游客吗?”

  “不!两位女性,一位男性……啊!”接待员随意扫到入口的眼光一亮。“他们回来了!马普托,来一下!”

  随着接待员的话,飞狐的视线下意识地朝门口瞥去,登时感到血液全凝结在一块了。与他错身而过的一男一女当中,那个美艳得教人双眼喷火的黑发女郎,就是裘蒂亚!虽然仅在电脑影像上看过,但飞狐仍能一眼就认出她。

  但从他面前迤逦而过的只有一男一女,那么第三人呢?葇亦呢?随着心中念头的转动,飞狐顿感背脊一阵寒意,难道葇亦已经被他们……

  “不是说三个人吗?”飞狐打断接待员的介绍,显出事不关己的好奇。“怎么只剩下一个大美人和一个小跟班似的……”

  “噢!”个子不高的马普托,黑脸上不自在的一闪。“另一个在出发前就突然说身体不舒服,没跟出来。”

  “嗯!”飞狐隐忍着胸口的急切,懒懒地转向接待员。“小姐,为了明天的行程,我可以向马普托私下讨教些注意事项吗?”

  “没问题!”接待员对飞狐不疑有他,笑吟吟地道。

  “走吧!马普托,”飞狐朝马普托的肩膀一拍,领先走出大门。“让我请你到庭园酒吧喝一杯,你告诉我明天要带我去看哪些有趣的动物。”

  然而,当两人一走到暗处,飞狐就一把拉住马普托。

  “他们出了多少钱来封你的嘴,马普托?”飞狐的声音旋即冷冷响起。

  “喝?”马普托像被窥见丑事似地黑脸微微泛白。

  “你不该这样对待你的同胞!”飞狐用出乎马普托意料之外的祖鲁语低声开口。“再说,他们出得起,我更出得起!”说着,便扬了扬手中的美钞。

  天色并没有因入夜而暗下来,东升的月亮正带着柔和的光晕为大地铺上一层银白。一部亮着远光灯的吉普车在黑夜的林间,以最快的速度颠箕前进。

  “在这个时候来这里是很危险的一件事,兄弟!”马普托一面开车,一面忍着骇颤说着。“前两天就有人在这时候受到鬣狗群的攻击……”

  没料到这个有着东方面孔的年轻男子,竟能将他的母语说得与他一般好!这让自己和这个东方人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加上那东方人手中的美金……他自然是将先前发生的事全都据实以告了。

  但是,在这夜幕低垂之际,要转回那个猛兽出没的地方,马普托有一千万个不愿意,就是再拿十倍的美金出来,也没自己的生命来得宝贵。

  “要是不来,你就更有危险了!”飞狐闲适地将枪口对准马普托的颈动脉。

  最后,是飞狐忍无可忍地掏出枪,马普托才勉强首肯地乖乖合作。

  看着天边明月逐渐上升,伴着此起彼落兽类的嚎嗷,飞狐感到胸口的心巍颤颤地坠陷在无底的泥沼中,而眼前的路似乎仍旧遥无尽头。

  “前……前面就是了!”不知过了多久,马普托终于发言,但接踵而来的却是一声惊叫。“豹……有只豹……就在……”

  随着马普托的惊喊,飞狐骇然地望见一只极硕大的金钱豹正俯首嗅闻着仰躺在泥地上一动不动的身躯,而那兽嗅闻的动作是如此专注,即使吉普车强烈的车灯照来,它也无动于衷。

  最教飞狐感到血液冻结的是,那只豹子已然张嘴要朝那无助的身躯狠狠咬下。他反射性手中的枪转向那头硕大的兽示警性地开枪。

  显然装有灭音器的枪声扰不了它,而从它耳边飞过的子弹更吓阻不了它要享用晚餐的心情,只见这头豹不为所动地朝地上不劳而获的猎物垂涎地张口。

  眼见倒在地上的人,不管是不是葇亦,就要成为这头豹的嘴上肉了,飞狐正感无计可施之际,听见马普托有动作,回头一看,马普托正拿起一把猎枪。

  “这是麻醉枪,快!”见飞狐转过头来,马普托急忙地将手中的枪交给他。

  飞狐立即朝张口要食的豹子射击,直到这头豹狂吼一声倒地不起——虽然只是顷刻间的事,但对他来说,却像几世纪般漫长。

  他立刻跳下车,迫不及待地奔向地上毫无知觉的人儿。在车灯的照明下,那被剪得乱七八糟的棕黑秀发,那半睁眼神涣散的绿眸,那惨白无血色的削瘦面庞,脏乱的衣衫……

  葇亦!飞狐毫不踌躇地蹲下身去,来不及细究那纤弱的人儿究竟受了多深的伤害,来不及为所见的一切怒痛,只急切而谨慎地将那仿佛一碰即碎的身躯轻轻抱起,稳拥在怀。

  “我们走吧!别开得太急!”飞狐紧抱葇亦上车,对马普托吩咐一声,不想让车身的颠簸影响怀中脆弱的人儿。

  葇亦!飞狐不觉深深吻着那沉睡不醒的额头,感觉着那微弱的呼吸,那尚带温度的肌肤,他不禁为她仍在的生命而欣喜着。

  葇亦,可千万要撑下去!飞狐紧拥着那没有反应的娇小身子,心中为葇亦尚未清醒的意识切切祈祷,忘了去追究对葇亦狠下毒手的裘蒂亚,忘了去体会紧拥这魂萦梦系女子的美好,一心只求怀中昏迷的至爱能早日醒来。

  巴黎的阳光耀眼迷人,然而,坐在大厦顶层办公室里的寇尔,并没有俯瞰市景的心情。

  葇亦的骤然失踪竟在他眼皮底下发生,这简直让他在爵爷夫妇面前抬不起头;而这宗失踪案,延后了他与葇亦的订婚礼,自然而然也迟缓了他一登企业界龙头宝座的计划。

  “寇……寇尔。”一阵怯怯的敲门声后,推门而入的是一脸惊惶的西蒙。“听……听说你找我?”

  自从寇尔派出那个凶悍的手下逼问一切以后,西蒙就老作噩梦,一会儿梦见裘蒂亚怪罪于他,一会儿又梦见寇尔会拿他出气。

  现在寇尔又突然找他到这办公室来,肯定没好事……

  “噢!西蒙,你来得正好!我刚……”

  寇尔的话还没说完,西蒙已经发神经地大叫一声,打摆子似地瘫在地上。

  “要我说的,我都说了,寇尔,别再逼我了,求求你……”西蒙一叠连声颤栗低喊。

  “你在说什么?”寇尔莫名其妙地皱眉看着眼前颤抖得不成样的西蒙。

  “该说的我都跟你手下说了……”西蒙像梦魇似地颤声道。

  “什么手下?”寇尔仍是一头雾水。“我不过是要你替我安排一下今年的健康检查,你在说什么?”

  “啊?”西蒙像大梦初醒似地站起来,久久才反应过来寇尔所说的话,心才稳稳地安了。“健康检查?噢!好!我马上去安排。”

  “等等;你刚刚说我的什么手下?”寇尔叫住刚转身欲走的他。“还有,马汀呢?你们哥儿俩不是一向同进同出的吗?”

  “啊?他……马汀呀!”西蒙紧张地傻笑几秒钟。“他……我……走了,再见!

  “西蒙——”寇尔极具权威地喊了一声,蓝眼透着钢般的冰冷。

  西蒙咽了口口水,想强自镇定,却控制不住额上涔涔的冷汗。

  他完了!原来寇尔完全没有起疑,而他却自己露了马脚。

  在一个离森林公园更偏远的地方,有一座破旧却十分牢固的小木屋。

  这木屋里外均干净整齐,唯一的特点是总有几只半似野生、半似豢养的成年狐狸进出徘徊着。

  屋里的一个房间内,正躺着一个昏睡的女孩,那棕黑的发色将她尚未恢复红润的脸色衬得更是苍白,瘦弱的脸颊比几天前在喀鲁阁公园里时多了几分光泽,瘦弱的左臂上却插着一支针管,注射着点滴。

  尽管如此,却不影响到她清艳的面容,反增添了几许教人爱怜的柔美。

  几分钟后,女孩缓缓睁开眼睛,那绿色的瞳眸看来就有如氤氲湖水般迷茫。

  她似乎仍旧虚弱不堪,只茫茫地看到一只坐在她床边的狐狸,用那对滴溜直转的乌亮圆眼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

  “啊!飞狐,飞狐……”她意识朦胧地轻唤了一声。

  不待思绪的活动,女孩又缓缓合上眼,沉沉睡去。

  站在房门边的飞狐一语不发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刹那间,不知该为葇亦的意识终于转醒过来而感到欢喜若狂,抑或为意识仍不甚清醒的葇亦,对着一头畜牲呼唤着他而感到啼笑皆非。

  一会儿,他走到床边,看着熟睡如婴孩的纯真脸庞,心中弥漫着难以言喻的宁静,不由得坐在那仍旧孱弱的娇躯旁,爱怜地抚划了下那苍白的脸庞,怜惜地将那纤白的素手呵护在掌中。

  啊!他真愿这样守在她身旁,等待她睁眼,将他的影像映到她眼帘的刹那。

  哪怕要等上一辈子!

  裘蒂亚一回到家,便兴冲冲地冲往二楼卧室。

  早在西蒙到机场迎接她和马汀的归来时,西蒙就告诉她,寇尔在她房里等着她,这消息简直让她归心似箭。

  寇尔回头了!她兴奋地踩着楼梯朝自己房间走去,心在飞扬着,她就知道,彻底解决葇亦那婊子是绝对正确的做法!

  “寇尔!噢!寇尔,亲爱的!”

  裘蒂亚推开房门,果然看见心爱的男人站在窗边等待着,不禁飞奔过去,甜蜜地投进他的怀抱。

  “听说你度假去了,”寇尔露出温文如昔的笑容。“南非好玩吗?”

  “嘎?”裘蒂亚美艳的脸上闪过错愕。“谁……。谁跟你说我是去南非的?”

  “就你跟马汀两个人?”寇尔不理她的惊愕,继续道:“你一向就喜欢热闹,路上难道不觉寂寞吗?”

  “你……”裘蒂亚别开脸,强笑一声。“你在说什么呀!”

  寇尔眼中的蓝光骤寒,伸手攫住裘蒂亚的下颊,强硬地将她的脸转向自己。“你究竟把葇亦怎样了?葇亦在哪里?”

  裘蒂亚一听,脸颊不由得恨恨地抽搐了一下。“原来你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要打听那婊子的下落?抱歉得很,无可奉告!”

  “你最好识相点!”寇尔的蓝眼有如钢般冷硬无情。“葇亦可跟你不同!”

  “是吗?”裘蒂亚的棕眸中闪现讥诮。“那婊子现在不死也只剩半条命!”

  “你是什么意思?”寇尔钢似的蓝眼透着狐疑的森冷。

  “幸运的话,说不定她还活着,只不过缺手断脚的……啊!”

  “啪!”

  她的话未说完,寇尔已经猝然伸手重重掴了她一掌。

  “我告诉过你!”他的语气带着严重的警告意味。“葇亦和你不同!就算她只剩一口气,我还是要娶她!谁敢阻挠,谁就跟我作对!你听懂了吗?蠢女人!”

  裘蒂亚睁着眼,无法置信地瞪视着眼前心爱的男人,他竟如此绝情!

  “我不会让你娶她的”她忿懑地喊。“你这辈子要不要结婚,我不管!但是如果要娶我以外的女人,休想!”

  寇尔恨恨地瞪视着裘蒂亚许久,脸上终于恢复面带微笑的平静表情。

  “真是的!裘蒂亚,亲爱的,”他伸手握着她的双臂,轻轻将她扶起。“我没想到你对我用情如此之深!这真是我的疏忽!”

  “寇尔!”裘蒂亚见他态度好转,欢喜地偎紧他。“我只想当你的好妻子!”

  “是吗?”寇尔轻轻扳开她,温柔地抚着她的双臂。“那真难为你了!”

  “寇尔,亲爱的,我……”

  仰起脸,正欲倾诉情衷的裘蒂亚只感寇尔在她臂上的力道一紧,还来不及反应,便觉脚底一轻,身子冷不防被抬起腾空,待要弄清怎么回事时,整个身子已破窗飞出,猛然下坠——

  一声尖叫是裘蒂亚遗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

  脚踏在窗台边的寇尔森然看着落在楼下一动不动的尸体,冷哼一声。

  “除了葇亦·帕翠夏·弗瑞瑟公爵千金外,其他女人想当我的妻子?哼哼!门都没有,阻碍我计划的,都得死!”他鄙夷地抛下最后一眼。“愚蠢的女人!”

  西蒙和马汀闻声自楼下急急奔入,见寇尔冷然的神色,不由得一怔。

  “你们看到了什么吗?”寇尔面不改色地问。

  “没……没有!”西蒙和马汀立即逃避地垂下头。

  “可怜的裘蒂亚发生了什么事?”寇尔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不……不知道,大概是旅……旅行回来太累,喝……喝了点酒,自己不……不小心摔……摔下去……”两人异口同声嗫嚅地回答。

  “唉!可怜的裘蒂亚,不是吗?”寇尔夸张地叹了口气,悲悯的语调随即转换成命令。“西蒙,把这里收拾一下!马汀,跟我来。”

  不等这两人反应,寇尔已经推门下楼了。

  当葇亦辗转睁开眼时,讶异地看到房间内过分简单的摆设,探险的目光朝四方滴溜转着,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有种梦里的熟悉感,是在台湾吗?

  当那对漫漫神游的绿眸不经意对上了那曾以为只能在梦中见到黑不见底的眼瞳之时,她竟呆若木鸡,感到全身不能动弹,只怔怔凝望。

  是在梦里吧?她问着自己,却无法回答,这一切都是梦吧?

  只听对方轻叹一声。“这么久没见面了,你还是只想要跟我玩大眼瞪小眼?”

  顿时,泪水冲上了葇亦的眼眶,她反射性地坐起身,急急投入对方怀中。

  “飞狐,飞狐,我以为我在做梦!”她紧环着他的颈项,呜咽低喊。“明明记得我还在看马球,怎么一睁眼,就看到你!我……我……”

  她什么都不记得!飞狐爱怜地拥紧她,这朵惹人疼惜的温室花儿,都不晓得自己被人注射了重剂吗啡,差点醒不过来,而他却在旁为她心惊胆战,深怕她没有醒来的一天。如今回想起来,他仍心有余悸。

  葇亦不晓得这样倚在飞狐怀中的感觉在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了,但没有一次比此刻更令她感到温暖安全,更令她感到似梦似幻。

  拥着终日魂牵梦萦的葇亦,听着她在自己怀中喃喃的低语,嗅着她发丝间微微的甜香,吮着她眼角水晶般的泪珠,这一切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轻轻抚触着她的脸颊,那经过泪水洗涤的绿眸映入他乌漆的黑瞳里,如此晶莹剔透,而那似是含咬樱桃的红唇更像在诉说着另一种诱惑,教他……

  “喂!仔仔,你等会儿……”

  一阵洪亮的声音惊扰了这房内柔情绵绵的场面,房内的两人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个块头中等,看似五十出头却满头白发的东方男子已踏进房内,并在门边猛然顿住脚步。

  “啊!”他却若无其事地将眼光投向葇亦。“你醒了?睡得好吗?”

  “嘎?”葇亦正要回答,赫然发现自己仍倚在飞狐坚实的怀里,不由得脸红地坐正身子,却尴尬得发不出声音。

  “嗯!”像要解除她的尴尬似地,飞狐平静地开口了。“葇亦,这是把我养大的老狐狸,也是他在你昏睡不醒的期间,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替你打生理食盐水和葡萄糖。”

  “是啊!所以你才能一醒来就精力充沛!”老狐狸接口,闲闲地摸出一根扁皱的香烟。“仔仔带你回来时,我还以为是他绑架了你,差点痛扁他一顿。”

  “为什么……”这老狐狸遗世的随性让葇亦感到无名的亲切,不禁好奇开口。“为什么你是老狐狸?为什么你又叫飞狐……”

  “仔仔,是吧?”老狐狸将烟点燃,毫无忌讳地接口。“因为白点儿的关系,我在退休前被人叫做‘飞狐’,而仔仔是白点儿养大的……”

  “好了!老狐狸!”飞狐却带着几分尴尬打断,朝老狐狸手上的烟打手势。

  “顾忌到烟薰人,是吗?我一会儿出去就是,不抽烟比死还难过!还有,仔仔别忘了,今天轮到你煮晚饭!”老狐狸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一时间,一股奇异的沉默在房内弥漫着,仿佛连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清楚听见。

  半晌?葇亦先轻声开口。“我觉得‘仔仔’这名字怪可爱的!”

  “闭嘴!”飞狐僵硬地把眼光固定在前方,脸上的尴尬转浓。

  那困窘的语调却引来葇亦好奇地低下头侧过脸,望向飞狐微红的俊脸。

  啊!他害羞了!有意思!葇亦眼睛一亮,嘿!发现新大陆了!

  这可有趣。葇亦想着,立刻童心大发地喊。“仔仔!仔仔!仔仔!”

  “去你的!闭嘴!”飞狐被她喊得直窘到心,看也不看朝她伸手就是一推。

  “啊呀!”

  只听葇亦惊叫一声,飞狐转身过去,见她被自己这么猛推,竟滚到另一边的床下,不禁后悔自己怎地一时冲动,忘了放轻力气,葇亦的身子这么虚弱……

  “葇亦!”他赶紧翻跃至床的另一边,带着满心的歉意与疼惜轻喊。“葇亦,你还好吧?有没有……”

  只见葇亦双眼紧闭,动也不动,飞狐不禁急痛难当,愧悔交集,连忙小心将她一把抱起,轻轻放在床上。

  “葇亦,葇亦,你醒醒!”飞狐又惜又痛地切切低喊,不住心急地轻抚那柔嫩似水的脸颊,心疼地看着她毫无反应,着实后悔适才乐极生悲的嬉戏,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力道?

  “葇亦!”他难过得执起她的手虔诚地吻着。“都怪我不好!好不容易等到你醒了,现在却又……”

  对了!得赶紧叫老狐狸来看看!飞狐想起老狐狸数不清的医疗偏方,尽管自己已向老狐狸学了绝大部分,但眼见葇亦突然又昏迷,心头已完全乱了方寸!

  就在他要起身,准备张口叫老狐狸赶快进来急救时,衣襟却冷不防被一把揪住。定睛一看,葇亦湖水似的绿眸正晶亮地对他闪着慧黠的光。

  霎时间,他明白了,葇亦耍了他,见她满脸戏谑的笑意,飞狐恶气顿生。

  可恶!这个放羊的孩子,每次都如此利用他的恻隐之心,在台湾如此,在这里也是!这回,他绝不再放过她了!

  “你竟敢耍我?耍得可开心?”他怒不可遏地抓住她的双腕,恨恨压在床上。“这次,我绝不让你好过!你等着瞧!”

  葇亦却粲然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地在房间里愉悦地回荡着。

  不仅如此,她还不知死活地继续挑衅他仅存的一丝耐性。

  “仔——仔!仔——仔!”她喊得十分愉快。

  “闭嘴!”尽管这名字说明了老狐狸与他家人似的亲密关系,但从葇亦口中喊来,却不伦不类,只会教他尴尬得想要钻进地洞。

  然而,葇亦完全不管这些,不知怎地,见飞狐脸上困窘的怒意越甚,她便喊得越是开心。

  “仔——仔!仔——仔!仔——”

  蓦地,唇上一阵骤来的狂暴温热堵住了她促狭的叫声,温热的舌迅速而直接地探进了她的口中;理智还弄不清怎么回事,她小巧的舌尖已本能地回应起这骤来的探索……

  那流连在她娇艳丽容的抚吻教她不由自主地微微合起双眼,迎承着那来自飞狐唇上的温柔,这带蜜似的触电感已酥麻了她的心。

  “你……你真是……”飞狐在她耳边呼吸浊乱地呢哝。“真不知怎么骂你!”

  其实在他心底深处,只会对她的一切恋恋不舍,怎忍心重骂她一句!

  葇亦伸展粉嫩的手臂圈住他有力的颈项,幽幽开口,声音缥缈如梦。“……一直以为你不像我喜欢你那样喜欢我……一直记得要给你一张签名照,因为你说你喜欢这主意……我挑了一张最好的等着要给你……”

  他架起上身,凝视她的眼眸流露着诧异的温柔,声音却沙哑了。“真的?”

  “……可是却无从寄起……”她感到一阵心要溶化的感动汇集在眼眶,汩汨坠流着。“……我的心也……无着无落的……想到也许没有机会再见到你……我就……”

  “我却常看见你……”他俯身啜着那碎钻似的泪珠,倾吐着深埋在心的相思。“在电视上、在报章杂志上,在所有媒体上,连狗仔队的报导也不放过……”

  葇亦不由得微叹一口气,将他的颈项环得更紧。“每次每次,看到新闻报导,只要有关杀手……我便想像那必定是你!这样的感觉,好像就跟你近了些……”

  那含幽带怨的声音有如一只无形的手,轻柔地撩拨着他的心弦,刹那间,飞狐不禁低下头,迷醉地贴吻着那凌乱的秀发、细致的鬓腮、柔美的颈线。

  那在耳际满足的娇吟更教他痴狂地将那纤巧的娇躯压在身下,一股他从不知晓的迫切烈火似地在血管里燃烧起来,令他不自觉迫切地松开彼此的衣衫,仿佛急需肌肤密密的相贴来稳定这突如其来的燥热。

  “有个问题……”葇亦忽然按住他急急拂去她衣衫的手,咬着下唇,斜睨着他,似是推拒,又像引诱。“有个问题,你老是不正面回答我!”

  他看入她的绿眸,俯下身轻轻咬嗫那只阻止他探索的纤纤素手。

  葇亦感到一阵麻痒,不禁清脆地笑了起来,口中却急喊。“不行!不行!你不回答我,我就……”最后,她竟笑得说不下去。

  “你就怎样?嗯?”飞狐逗弄地触吻着她的唇。“你就怎样?”

  “我就……”她忍住笑,说得极快。“你是不是像我喜欢你那样的喜欢我?”

  飞狐倏地停下动作,良久,才抬起头凝肃地注视那等待答案的小脸。

  “你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他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顿时,葇亦心一凉,这……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真心对她?难道……啊!此时此刻,她真后悔自己莽撞开口,自作多情地问他这个自取其辱的问题。

  “假话!”她马上回答,没有勇气听他说真话。

  “假话是,”他的语气仍是从容冷静得没有一丝热情,声音平板。“爱你爱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不能一分钟没有你……”

  他是哪里找来这些老掉牙的史前情话?说是假话,他倒还真是虚假得可以!葇亦感到一阵心碎的难过,不过,假话倒也罢了!还说得像背课文似的,简直令她听不下去嘛!

  “怎么?”静待好一阵子,飞狐像在办公事似地盯着她,但带着情欲的指尖却不曾停止在她肌肤上的徘徊。“不想听真话吗?”

  当然不想!葇亦为他的麻木无情气结,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然而,那来自他指尖上旋律般的抚触又教她心颤,教她眷恋……

  “当真不想听我的真心话?”飞狐像嘲讽似地在她耳畔低问。

  他究竟是神经病?还是木人石心?她都难过得要哭了出来,就不相信他没看见,却还这么没心没肝地问她,简直是教人气呕得吐血!

  果然他对她痛苦得想死的情绪无知无觉,居然还继续在她耳边说风凉话。

  “我的真心话是……”

  她噙着泪水,紧紧捂住耳朵,无法忍受地凄喊。“我不听!我不听!”

  “我是说,真想把你绑起来好好痛扁一顿!”他拉开她的手快速地说。

  “啊?”她错愕地望着他,弄不清他真话的涵意。

  “可是,”他深深看入她被泪水浸透的绿眸,眼神充满无尽的爱怜。“我很舍不得呢!”

  “嘎?”她简直愣住了,这……这是他的真心话?

  飞狐露齿笑了起来。“谁叫你老当放羊的孩子,骗得我团团转!”

  “那……”

  她的话尚未启齿,便被他的唇热烈地堵住了,思维尚未理出个头绪,她的末梢神经已被那压覆在她诱人胴体上饱胀情欲的温柔给重重裹住了。

  葇亦本能地仰起身子,全心回应着那只有飞狐才能给她的无尽缱绻,那肌肤的相贴,心跳的相和,还有情欲的燃烧,仿佛在这天地里,只有她和飞狐……

  那房里的缠绵似无止境,至少坐在屋外的老狐狸感受到了。

  只见他从容自若地吸着手中瘪扁的烟,平静地看着逐渐西落的斜阳。

  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说给懒散躺在地上的几只狐狸听。“看来,要是自己不动手,晚餐肯定没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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