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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序 一箫跌宕于天地

  冷风吹动着山间密叶,枯黄的落叶被风刮得漫天飞舞。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山间,原本泛黄的叶脉之间似乎又多了些许光彩,但依旧躺在慵懒的大地上,时间无声,岁月流淌。风歇,箫声悠扬,带着芳草的幽香于林间飘散。远处山林间,有一少年坐在林溪旁,一身青衣嫳屑,一把浑体黝黑镌刻雕纹的剑插在背上的剑鞘里,仿佛诉说着剑刃的锋利与尖锐,似乎随时都会争鸣而出。腰间栓着琥珀做的玉牌,楚”字在阳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少年持箫,吹一曲悲歌,一身儒雅青衣,别有一番书生味。

  秋风渐起,像把镰刀,收割着树上未落的叶片,赤红枫叶在这个多事之秋席卷着天空的蔚蓝,萧瑟、张扬、肆意舞动。

  箫声如云烟般缓缓升起,入耳便是一曲舒心,轻松快意,不失逍遥自在之感,又带着清脆宏亮的音色,自林间回旋。

  霎时,箫声停,一剑出鞘,以雷霆之势破空而至,拉长的火花和凌厉剑影在竹林间一闪而过,或许是速度太快的原因,飒飒的风声不绝于耳。看似花俏的剑法没有丝毫章法可循,只是最简单的杀人技,简单省力,狠辣无比,没有一点用剑之人的高傲,以最简单下流的方法换取最大的收益,那不仅是通过无数战斗而磨砺出的生死经验,更是一种性格,他可能会倒下,但绝不是倒在伏尸路上的第一个。

  修长的剑身如贯而出,在砍断数十根青竹后终于停了下来,一颗豆珠大的汗水滴打在黑剑之上,剑身不动一下,只是一声清脆响起。青衣迎风而舞,少年横剑前冲,像出弓之箭一般迅疾。楚尘小腿发力,踏向地面,借力、后摆、腾空,随以撩天之姿一斩而过。

  破空声起,破空声落。

  有树立于前方,有剑横于肩前。

  剑至树身,剑柄在外,没有留下一丝裂痕,少年拔剑入鞘,古树应声而裂。“锃”,黑剑又回到了那古朴的剑鞘中,金属撞击声依旧清脆。

  风又起,青衣再舞。

  少年背转而去,只留下满地的断竹和那一分而过的古树。

  楚尘靠在树边,眸子深邃宁静,又有谁知道那是岁月的伤痕磨砺出最为艰苦的性情。

  光阴无声流动,少年依旧吹着悲箫,舞着乱剑,望着夕阳,想着山巅的醉美旖旎。

  一院,一屋,一竹椅。

  入夜。清风肆虐着,少年躺在竹椅上,望着那空落落的天空。

  一个漫天星辰的夜,一个少年发呆。

  少年掏出腰间那已陪伴他许久的竹箫,目光在那竹箫上停留片刻,楚尘耸了耸肩膀,思绪沉入夜空。“那到底是一个怎样惊艳的女子又有着怎样美丽的回忆呢?”他一只手默默摩挲着箫身,暗自下定决心,当年的事我一定会查清楚的,一声呢喃风中微漾。他抬头看了眼那片星空,眼神愈发坚定。

  星辰终将坠落,黑夜即将来临。

  有一背影倚箫而歌,只不过却不是悲伤之感,箫声如同剑歌,长啸于天地,直击云霄。一曲高歌,是为那年少岁月的张狂,敢于拔刀抽剑的热血。那是一个少年满怀的傲志,带着那颗不甘沉沦的心和那把悲啸争鸣的剑,风雨中,一往无前!

  月光零散的照在小院里,竹椅上依旧躺着那个望着夜空发呆的少年,箫声已不再有,只是满院的寂寥。

  少年玩弄着证明自己身份的玉牌,举过头顶,玉牌上倒映着月光也倒映着那双明亮澄清的眸子。少年喃喃的说道:“是啊,楚于尘,又怎能不入世呢。”他……还是那一如既往般的骄傲,没有人知道他的那份骄傲源于何方,或许知道的人都下去见阎王了。

  有些人啊,他的故事很短,但他的骄傲很长。

  清晨,几抹阳光照在院里,时不时有几声鸟鸣,伴随着绿草的清香四散在风中。

  楚尘如同闪电般睁开双眼,如果有人看见这一幕一定不会相信那是一个少年的眼神,而更像一头孤狼,满眼血丝却没有一丝倦意,带着严谨和些许的杀意。“我居然在竹椅上睡着了?”

  随即他翻身而起,在角落里的水缸里捧了一把清水洗了个脸,水缸里倒映着那美如冠玉的脸庞,“小哥还是那么俊。”楚尘大笑道。洗完脸,他下意识的摸向背后的剑鞘,还是那样熟悉的冰冷彻骨,握住剑柄,楚尘就像握住了大阵的阵杵,安稳却又自信。

  楚尘解开发髻,黑色的刘海散落开来,青衣黑发,看起来别有一番器宇轩昂之味。黑发随风飘舞,漫过额头,黑发下的那双眸子愈发的明亮,带着那份入世的决心登临那个险恶的杀场,那里只有拋飞的头颅,横飞的血液,没有任何的仁慈和同情。或许今天两个人笑着相谈,明天就生死一边,在所谓的大乾里,所有杀戮的背后都是那些官员的争锋斗角和那些势力的相互火拼,甚至是那些所谓的道与义。

  楚尘挽着头发,将黑发系成乾人常见的样式,然后用麻布将剑鞘裹了起来,顺带换了一身黑衫,“杀人嘛,穿的那么体面干什么。”他自顾地笑道。“再渺小的蚂蚁也有触及天空的那一刻啊。”

  他正准备离去,眼角却瞥向木窗那斜倚着的刀鞘,鞘中自然有着刀。楚尘看着这把刀,心中百味交杂,他知道那是谁的刀,也知道刀的主人。那是一个曾经单刀闯过蛮原的人,蛮人最尚武,以刀为生命,可见用单刀过蛮原,刀的主人有多么强大甚至骄傲。楚尘握住刀鞘,仿佛握住那段时光的鼎盛,他拔出那把淋浴过无数鲜血斩过无数蛮人的刀,刀身依旧光滑得没有一丝锈迹。

  楚尘沉默地看着,锋锐的刀,静静地想着,那个骄傲的人。

  如果没有那个人,他或许早就死了,他心里还是对他有些许感激,但也有怨恨。

  ……

  多年前的一个夜。

  “你父亲交待我的我做到了,剩下的就只能靠你自己了。”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站在小院后,望着木屋里那应该入睡的孩子缓缓说道。

  翌日,七岁的楚尘从熟睡中醒来,看见枕边的信,信中只有七个字:若有缘,自会再见,末尾只是淡淡的一顿。

  笔走嗜杀意,墨卷纸间尘。

  从那时起,他就得一个人生存在这个世间,饿了,必须自己去找食物。还要自己保护自己,无法想像那时的他经历了什么,才能让他会如此的冷酷,信善的性格中却有一颗无情的心。

  十年后,那个人回来了。

  楚尘看着他腰间的血洞,皱起了眉头,他没有想到那个人会再回来。那白衫染血,血痕遍布其身,好像数条蜿蜒般的小蛇,触目惊心。

  易归尘用刀支撑着身体,静静地笑道:“我这一生唯一遗憾的就是没带着心爱的女人去看看大海,看看这世间风景,可惜啊。我很爱她,如果没有那件事该多好,我就能每天闻着青草芳香靠在她肩头看着日出,看着日落。”他咳出一口血,眼神迷离,朝着楚尘比着手势,嘴角露出笑容似乎向往着。

  “梦她数十载,终于能再相见。“他依旧面带笑容,束发的发簪落在地上,楚尘看着地上摔得粉碎的发簪,他心中莫名的一痛,那束发的不只是发簪,是一把青金做的小剑,剑身及尾半尺,剑里有一阁,阁前阁外尽数青山,山前山外漫天剑意。

  “我这一生能遇见你,不亏。”易归尘握紧手间的耳坠,满脸尽是沉醉之色,散落的刘海轻扬,白衣无风自动。

  语落。一股气浪从易归尘身上荡开,波动越来越大,易归尘身上的气势爆冲而上,一阵狂笑响彻于天地间,那一刻,不只邡城听到了,而整个世间都听到了那不甘的狂笑,像一头流血的狮子狂啸着,没有人能轻视那狮子最后的狂啸,带着一份愤怒和骄傲在云霄间回荡。

  剑安阁,一个老人站在阁前,看着那个方向,他满脸皱纹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悲伤,甚于眼中惋惜。

  “修剑者,便是修心也,归尘那孩子心中有怒自然不会静于尘世,更不会自缚于山间,从他弃剑离开剑安阁时,我便知道他必定不会像颗落石沉于塘中,只不过他一生比我们这些快腐烂的老头儿风光多了吧,倒也不枉他一生,只是可惜了那个女孩,哎。“一声轻叹传于阁间,却只有两人听清。

  天乾院,剑冢。有一剑断裂,满冢皆惊,许久,那股锋锐之意渐渐消散,归于尘世。

  剑冢外,一人微微一躬,以示敬意。

  东南三千里,一塔矗立,塔前一古钟,钟后一老佛,佛语,钟声响,举世哀!

  楚尘眼角微微湿润,他看着那个即将倒下的白衣男子,单膝跪地,拔剑立于地。他从没看见过他笑的这般灿烂,易归尘轻声说了三个字,似乎没有人能听到他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轻语,但楚尘听见了,他看着那个白衣男子的嘴唇,轻声呢喃:“封于殿。”

  易归尘,一个时代最为耀眼的星辰,即使在化为流星坠落之时,也不甘埋没于世间红尘,至少,他得让世人记住这颗流星,记住曾经这个人存在过世间。

  流星一坠,一霎之间。一生热爱,回头太难。

  ……

  “既然这刀到了我手上,我不会让它安于尘世的,你就安心的去吧,我会带着你的刀和你的骄傲去帮你实现你未完成的事。“楚尘默念着。逝去的人,残留的刀。

  后院,一青山,一少年。

  青冢前,刀光浮现,一滴血从楚尘指间滴下,滴在那长满青苔的土地上,那把刀的刀鞘被几片落叶葬在青冢旁,偶尔有风吹过,吹的落叶露出些许间隙。

  楚尘胯刀背剑,迎着夕阳,大步向前,没有一丝眷恋,留下林间的一院一屋一竹椅。蝶翅惹动的微风却仍然在林中荡漾,风里带着淡淡的木叶的香气,忽然间,又有一缕若有若无的箫声传来——林中忽然万籁俱寂,连蝉噪鸟啼都蓦然消失。在微微流动的、带着木叶香的空气里,只有那断断续续的箫声在低回盘旋,所有流逝的时光,忽然间,仿佛就在吹箫者的手指间起起落落。

  箫声跌宕于天地,清空逍遥,飘渺如烟。

  少年的身影在夕阳下若隐若现,带着那一往无前的剑,只身入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