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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光火一瞬十年间 一

  极法界北部,北海雪原,冰沐城,落宅。

  落孤燃老爷子刚刚看完一本厚重的法术典籍,准备到院子里吹吹冷风。

  此时已是深夜了,他总是习惯在睡前到外面透透气,走动走动。北方的夜晚本就透着一股清冷。此时又正值深冬,更是寒冷不已。借着窗外朦胧的星光,落孤燃能看到缕缕寒烟在缀着些许星星的夜空下,悄然升腾着。

  他合上那本厚重的典籍,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坐了一个晚上的筋骨。他足有一米八多的身躯高大挺拔,宽阔的肩膀将纹着火焰阴影的白色长袍轻松撑起。

  活动完身体之后,他又顺手拢了拢肩上微微凌乱的浅红色长发,然后轻轻地吹灭了桌案上的烛火,缓步推门而出。

  浮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方小院,占有十平方米左右的面积。前几日新下的雪被干净利落地扫到了两边的花池下。

  此刻花池里正盛放着夺目的赤心红梅,相传这种梅花是在极法界北部地区生长的特有品种,丝毫不惧严寒。赤红的花心内流动着火焰般的光彩,整个小院似乎都因为这梅花的盛放而温暖了许多。花池边的积雪好像也有融化的迹象,正闪烁着晶莹的微光。

  落孤燃背着手走到花池旁边,眼睛眯缝着,眉毛在欢愉地跳动,眼角的皱纹都挤到了一块儿,一边弯着腰拨弄着梅花,一边哼哼着古老的北方法师小调,时不时地折下几截干枯的枝干。

  他非常喜爱这些赤心红梅,因为在北方这种极低温的环境下很少有花能够逆着生命的极限而生存,而这正是他喜爱它们的理由,也是他年轻时的生活状态。

  这些年来,他在这个不大的小院里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花池边上追忆年轻时的往事,时而兴奋,时而怅惘,但最后总是唏嘘不已,感慨良久。

  在北方同样也生长着他看得上眼的冰纹松柏,但也仅仅是看得上眼,起初他也同样将这种松柏移植到这个小院里,但看了没几天就叫嚷着让人挖出来拉到门外种了,原因是“这树长得太显老,越看越觉得自己没几天活头儿了……”。

  所以内心仍然年轻的落孤燃老爷子才会视这些梅花如至宝,花费很多精力去照料它们。

  简单地修弄了一下梅花之后,落孤燃没有作任何停留,直接向小院外那条幽深的门廊走去——他这是要去看看他的宝贝孙子有没有安心睡觉。

  行走在门廊上时,他忽然感觉到头顶上的光线似乎微微地亮了一些,不禁抬头望去:刚刚还在夜空下升腾着的寒烟已然消失不见了。他的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疑惑。

  “这雾气怎么这么快就消散了?”落孤燃低语一声,可门廊不长的距离丝毫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向左转了个弯后,他来到了另一方小院。

  这个小院明显比他的院子有趣多了,地上的积雪被踩得一塌糊涂,房门前两侧各堆了两个一米多高的雪人,用黑石子当做眼睛和鼻子镶在那圆滚滚的头上,至于雪人的手臂处则是插了两根冰纹松柏的树枝。

  看着那两个雪人似乎对自己傻傻地笑着,落孤燃闷声笑了两声,轻轻地走到门边。

  透过玻璃,他看到了屋内正躺着一个小男孩在安稳地睡着,枕头边放了一本还未合上的厚书,眼尖的他一眼就看清楚了那本书是什么:。

  看样子小男孩睡前还在仔细琢磨书上的内容。但落孤燃看到了那本书后眼睛马上就瞪起来了——他明明不允许这小子接触任何关于法术的东西。“一定是那混小子趁我今天出去时到我屋中偷拿的,等明天我非把他好好教训一顿!”

  落孤燃一边咕哝着,一边蹑手蹑脚地推开了屋门钻进屋中,老头儿踮着脚尖,全身一抖一抖的样子颇为滑稽。

  等走到床边时,他将那本书轻轻地拿到手里,又帮小男孩提了提被子,最后又慈爱地摸了摸小男孩红扑扑的脸蛋后,这才退出了小屋。

  离开了这方小院,就在落孤燃刚刚回到自己的院子时,他忽然发现天上的星光似乎又明亮了一些,细细看去,在这院子的正上方天空上好像悬挂着一颗比周围更大更明亮的星星。

  他眼中的疑惑之色更浓重了。“今天晚上似乎有点反常。”他不得不这样想着,多年来未曾出现的紧张情绪在这个已年逾花甲的老人脸上重新浮现。

  但是这就仅限于紧张了,因为在他观察思考了十多分钟之后,那颗星星除了比周围的明亮一些之外就再无其它奇怪之处了。他便只得作罢,回到了屋中,把那本放到了书架上,简单地洗漱之后上床躺下准备入睡。

  就在落孤燃已有朦胧睡意的时候,眼神迷离之间不经意地一侧头,正好看到了院中的情形——院落中央好像是在一瞬间之内爆发出了一股极致的光亮,骤然又恢复了正常。

  落孤燃猛然惊醒坐起身来,同时,十年前的经历如电光般闪现出来。然后一句话浮现在他所有的记忆之上:

  “十年之内,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我现在不是什么极法师,也不是什么委员长,我只是一个暮年丧子的老人。”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屋中的黑暗吞噬了他的面孔,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十年,过得太美好了,美好得让他几乎忘了窗外的世界。

  又是片刻过后,他终于站了起来。刻意地用双手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压得有些发皱的长袍之后,缓缓地向门口走去。

  就在他将手放在门把上的那一刻,他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猛然一推。

  门,开了。

  事实上落孤燃对于面前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并不吃惊——因为就在他打开屋门的时候,就已经鼓足了莫大的勇气。

  院落中央好像是完全凭空出现了这样的一个人,因为这个人在这个小院里的状态与周围的环境和谐极了,就好像与这满院的星光夜色融为了一体。

  他的年龄看上去比落孤燃年轻多了,一副清俊洒脱的中年人形象,披着一头漆黑的长发,眉目间布满了温和之色,身穿着月白色的低襟鸭绒法师长袍,长袍上面勾勒着金色的蜿龙仙藤状纹理,左臂掩藏在宽大的袖袍中,右臂则被同样是月白色的紧身衣袖包裹住。

  此刻他的身上正缭绕着迷蒙的星光,好似和夜空中的闪烁星光遥相辉映。当落孤燃推开门的那一刻,他正颇有兴致地欣赏着院中的梅花。

  听到房屋处传来的“嘎吱”一声,中年人才若有所觉地转过头来,看到了站在门口处面无表情的落孤燃,然后一抹笑容浮现在他脸上,说道:

  “三弟,十年未见了,你还好吗?”

  这话语极为温和儒雅,但听在落孤燃耳中,这如同和煦春风般的话语却让他的表情一下子阴晴不定起来。

  那表情似乎是一种捉迷藏被人发现的尴尬与愤怒,夹杂着一丝丝的惊诧与惶恐,隐藏在屋檐下的黑暗中。

  落孤燃并没有回答褚清煌的问话,径自沉默着。

  褚清煌似乎是看到了落孤燃的表情,微微一怔,然后苦笑道:“三弟,外面这么冷,不清我进去喝一杯取取暖么?”

  落孤燃高大的身体微微一颤,终于是低笑一声,苦涩地说道:“二哥请进,不过我这屋里的温度怕是要比外面还要冷些了。”

  褚清煌坐在那方桌案的对面,借着微弱的烛火光芒观察着屋内简陋的摆设,撇撇嘴说道:“这些年你就活在这种环境里?亏你能住得下去。”

  落孤燃并没有搭理他,而是从屋子的角落里抱了些木柴放到了墙边的火炉中,蹲在那里,仔细地将手中一块细窄的木头在地上摩擦起来。

  这种木头叫做引火木,是一种用来点火的木头,用一种只要轻轻摩擦就很容易燃烧起来的树种“烧烟树”制成的。但落孤燃手中这块引火木好像有些不太管用,落孤燃尝试了好多次才将木头点燃,然后将它抛进了炉中。

  看到炉内的火焰稍微燃烧起来之后,他才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来走回到桌案前。

  “嗯,看来你过得还挺有意思的。”褚清煌对着落孤燃,用右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打趣道。落孤燃赶紧用袖袍擦了擦鼻尖上不小心碰到的炉灰,在桌案里面坐下,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道:

  “还好吧,这地方虽然又小又破,但我过得挺好的。说实话,这地方用来养老还真是不错。虽然气候冷了点,但好在没有闲事来烦我。倒是二哥您比我都大的年纪了,还到处瞎溜达,活得肯定比我有趣多了。”

  “嘿嘿…”褚清煌似是没听到落孤燃话中的嘲讽一样,干笑了两声。

  “二哥这些年的法术真是大为进步啊,刚刚在外面的那手星光探查术我竟没有观察出什么端倪来。”

  “可还是被你察觉出来了,你的眼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

  褚清煌谦然一笑,然后话题一转,在空气中嗅了两下,随即两眼放光地说道:

  “你把那千雷珠酒液藏哪去了,离着老远我就闻到了,还不快拿出来给我倒上几杯。”

  “瞒不过你这鼻子啊。”落孤燃苦笑,然后俯身从桌案下的抽屉中拿出了一个雕刻精美的暗紫色木质酒瓶和两只玻璃酒杯。

  “这可是上个月我让何语小子去老雷树那儿要过来的,他那头千雷木没几年活头儿了,千雷珠今年也没产多少,这是用今年的最后两颗雷珠酿造的最后一瓶了。平常我都不舍得喝的。”落孤燃着重提了一下两个“最后”。

  看着落孤燃脸上的心疼神色,褚清煌不由得撇嘴道:“你在这样安逸的一个地方隐居,品着美酒,看着闲书,丝毫不管我们在外面到处奔波的人的死活啊,喝你点儿酒还那么小气,你要想喝,我再去他那讨几瓶就是了。”

  说着,褚清煌毫不客气地倒了满满一杯,一边大口喝着,一边还“吧嗒”着嘴喊着“好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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