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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棵带露的小草

  春雪阿姨从我家走了,不顾爸爸的恳求和我的挽留,义无反顾地走了,再次将失望和期待留给爸爸。这一次,她没有回到打工的大酒店,而是回到生她养她的老虎牛村去了。

  爸爸说,他的一生和这个村子有着血肉不可分割的联系,就像瞎五爷说的那样——命中注定。

  秋风肃杀,席卷大地。无数辆解放牌汽车,载着激动不已的青年学生,从沈阳奔向四面八方。一辆汽车颠颠簸簸,驶进树木掩映的村庄。

  这就是老虎牛村。一个古老而神奇的锡伯族村庄。它原来的名子叫老虎牛录。牛录是清朝八旗兵制的基层军队组织,三百人编制,设牛录额真统领。五牛录组成一甲喇,设甲喇额真统领,五甲喇组成一固山,设固山额真统领,即一旗。旗人平时耕种,战时从征。

  我从一本记载锡伯族历史的书上得知,锡伯族祖居海拉尔扎兰陀罗河流域,是清朝的康熙皇上把锡伯族编成旗兵,分驻齐齐哈尔和伯都纳。后来将驻守在伯都纳的队伍移驻呼兰和奉天,奉天就是现今的S市,就有一支锡伯族士兵从奉天城开到现在的老虎牛村,驻守通往京城的驿道。那时这里是野兽出没的茫茫荒野,只有北面很远的地方,时隐时现着逶迤的山峦。

  有一天,驻地跑来一只嘴里叼着少女的老虎。几个大胆的士兵紧紧追赶。一位年轻士兵搭弓射箭,正中老虎咽喉。老虎松开口,倒在芦花湖畔,化做一块大石头,人们就跟这块石头叫“卧虎石”。得救的少女怀着无限感激,嫁给了神箭手士兵。后来,驻地逐渐形成村落,就叫老虎牛录。

  这个美丽的故事,一直流传到现在。芦花湖畔那块老虎形状的巨石,印证着故事的久远和真实。

  汽车在土墙围成的大队部院子里停下,立刻被衣衫不整的人们围住,几个小孩子在人群中穿梭。

  人群中走出一位看不准年纪,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干部模样的人,热情地对爸爸他们说,同学们,欢迎大家,啊,响应**的伟大号召,上山下乡,啊,来到俺们老虎牛村,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俺代表大队革委会,欢迎你们!

  爸爸和同学们怔怔地看着他和乡亲们。

  那干部笑着看看爸爸他们,还是一副作报告的样子说,俺姓富,叫富万德,是老虎牛村革委会主任。啊,你们来得急,青年点还没盖,先住到社员家,住在哪家在哪家吃。他停了一下,环顾着知青们。请同学们放心,他们都是里面瓤三新(注)的贫下中农,革命着呢。啊。下面俺就念名。

  富主任掏出一张纸,先念知青的名字,再念社员的名字,被念名的知青就住在这名社员家。

  李玉林,周海涛。

  有。有。知青队伍中有人答应两声。

  富春胜。哎。社员堆里有人“唉”了一声。

  你俩住在他家。

  杜永红。到。

  富万祥。来了。

  你住在他家。

  沈特殊时期。到。

  柱子。富主任叫完停了一下,笑笑说,叫儿子小名叫惯了,张嘴就叫出来了,然后重叫:富春柱。

  到。人群中的富春柱响亮地回答。

  富主任对沈特殊时期叔叔说,你住在俺儿子家。

  随着富主任不停地叨念,被叫到名的知青跟着社员走了。剩下的社员和知青不多了,静静地等待着。

  富万有。富主任又念了一个社员的名字。

  哎。一个小姑娘脆生生地答应一声。

  那小姑娘有十一二岁,小小的个子,细细的身材,长瓜脸,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头天然的棕色秀发。质朴、清秀、天真,是一个很有灵气的女孩子,人们跟她叫黄毛丫头。她像一棵刚钻出土,挂着露珠的小草。

  讲述这段往事时,苦笑着的爸爸对我说,当时我没在意,想不到她后来……

  我知道,她就是我的春雪阿姨。

  富主任问,春雪,你爹咋没来?

  春雪阿姨说,俺爹和俺娘赶集去了,还没回来,耽搁了。

  富主任看了一下名单,大声说,原野。

  爸爸连忙应声,到。

  富主任指着春雪阿姨对他说,你就住在她家。

  春雪阿姨眨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像只小鸟欢快地蹦跳着来到爸爸跟前,乐呵呵地说,哥呀,咱回家吧。

  她背起爸爸的旅行袋就走,爸爸扛起行李卷儿,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春雪,你家几口人?走了一会儿,爸爸才同她说话。

  三口,有俺爹,有俺娘,还有俺。春雪阿姨停下脚步,回过身乐呵呵地看着爸爸,哥哥来咱家,咱家就四口人了。

  爸爸看着欢快的她,没有一丝喜悦。

  村中的房屋很分散,就像棋盘上残局时的棋子,这几家那几家。房屋之间隔着自留地和树木。

  春雪阿姨告诉爸爸,她家住在村子南街,前边不远就是芦花湖。哥哥,芦花湖好美,以后俺领你去玩儿。

  爸爸紧紧跟着她,又走过几块园田和几间房子,前面出现一大片树丛,掩映着一高一矮两座茅草房。这一带只有这两座房子,显得孤单,却静谧幽雅。

  到家啦。春雪阿姨指着较高的茅草房对爸爸说,又指着旁边较矮的茅草房,那是俺瞎五爷家。

  春雪阿姨在前爸爸在后进了屋。爸爸觉得眼前一片昏暗。过了一会儿,他的眼睛才恢复功能。

  春雪阿姨从爸爸肩上取下行李卷儿放在北炕上。哥呀,你先坐下,歇歇。她扶着爸爸坐在炕沿上。

  这是个当地标准的锡伯族农家。里外两间,进门的外间是厨房,有锅灶,放着水缸、厨柜和柴禾等生活用品。里间是住人的,黑乎乎的土地土墙,土墙下半截新糊着报纸。黑乎乎的纸天棚,有的地方也糊着报纸。

  靠南窗有一面土炕,铺着旧高粱秸席子。靠北窗还有一面土炕,铺着新高粱秸席子。西山墙上方端端正正地挂着**的彩色画像,周围贴着红纸剪成的“忠”字。西山墙下方两面炕之间的地上放着一个大木柜,上面放着装满“红宝书”的小书架。

  在北炕上方顺着炕沿,横着一根红色的小碗粗细的很直的木头杆子,上面搭着衣服和毛巾。后来,爸爸才知道这根木头杆子叫幔杆,是用来挂幔子的,作用是睡觉时将幔子放下来,给结了婚的儿子和儿媳营造一个温馨的空间。没有结婚儿子的人家也有幔杆,它成为锡伯族房屋里的一个传统摆设。

  春雪阿姨家虽然很土,却很干净。

  她对爸爸说,哥呀,你就睡在这儿。

  她把爸爸的东西放在北炕上,然后哼着歌,在厨房做饭。

  爸爸也来到厨房,我帮你做点什么。

  不用,你歇着吧。

  我不累。

  那你就帮俺烧火。她捏了一把柴火,添进灶膛里。就这样添,不要多了。

  好。爸爸蹲在灶前,按着她的指点往灶膛里添柴禾。

  窗外,下起雨来。秋雨蒙蒙,如片片灰色烟雾,映着天边惨淡的夕阳,飘飘洒洒地弥漫着。

  注:里面瓤三新:意思是祖祖辈辈,哪方面都没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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