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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日子又回到正常的轨道上行走。

  青云因为一连串的白天班,忙碌得几乎忘了平安的存在,也忘了那个让她耿耿于怀的春梦。

  “下班一起走?”李忠妍忽然在青云更衣准备班的时候,在背后叫她。

  “好啊!”这阵子李忠妍一下班便溜得快,不晓得在干些什么勾当?今天这么得闲,没有问题才奇怪呢!

  “有话就说吧!我可不相信你这么好心等我。”出了医院,走在红砖路上,青云侧着头逼供。

  “这么伤感情的话,亏你说得出口?”李忠妍满脸的委屈。“以前都不晓得是谁陪谁鬼混呢!”

  “别提以前了,小姐。请用现在式,好吗?这阵子是谁一下班就跑百米的速度冲出医院呀啊?”

  “好嘛!好嘛!”嘟着小嘴,李忠妍承认有罪。

  “人家在热恋中,没办法呀!”

  “死相!为什么这么神秘?”李忠妍一向藏不住心事,青云倒是满讶异她的沉得住气。

  “作贼的喊捉贼的就是你这种人。上回人有兴致勃勃的有话告诉你,偏偏被你泼冷水,这会儿你还好意思怪我呢!”

  “有这回事!”青云努务回忆,还是找不到这桩爱情宣告的线索。

  “有时候还真觉得和你说话,简直是‘鸭子听雷’!”

  “该轮到我抱歉了?行!别生气!快告诉我,你是成功还是成仁了?”其实从李忠妍那张把什么事都写在上面的脸,但可得到正确的答案。只是青云想要让他保持愉快,忘掉责备,所以,明知故问一番。

  “我要让婚了!”眼珠往上一吊,李忠妍炫耀似的回答。“哼!看不起我,我是随随便便就成仁的人吗?”

  “唉!我又失言了!准新郎是谁?”

  “齐文正!”这三个字说得既响亮又自豪,显见李忠妍对未来的一半满意的程度。

  “哦,我想起来了!”青云恍然大悟,记得不久前的大夜班,李忠妍的欲语还羞。“太快了吧?火箭也赶不上这个速度。”

  “你——落伍了!只要两人过成共识,就是成熟的时机,时间的长短并不能真正代表彼此的了解程度。况且,早点结婚可以延长蜜月情趣,更不用急着‘做人’,如果万一生活无法协调,就不必为了孩子而延误分手的时间。”

  “你了不必这么前进吧?还没结婚就已经想到离婚,三级跳吗?”

  “这叫作婚前心理建设。”

  “没听过!现在流行这个吗?”

  “现在流行的是离婚!你不知道离婚率一年比一年高吗?”

  青云忽然瞧脚尖旁静静躺着的一颗小石子不顺眼。她狠狠一踢,小石子也像赌气似的,用力飞得老远。

  “喂!你不会也喜欢齐医生吧?”李忠妍问得心惊肉跳的。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她想不出青云发脾气的原因是什么。

  “拜——托!”青云停下脚步,正视李忠妍。

  “对不起!我忘了你早有一个李奇。”李忠妍马上放下一百二十个心。

  “真奇怪,爱情这玩意真两极化。昨天如胶似漆,生死不渝,今天却可以反目成仇,不顾情义。这至真至美的东西怎能也是残酷无比的代言人呢?”她似在呢喃,又如梦呓般的低语。

  “你的‘心理建议’是必须的。”青云改变心意的赞同李忠妍的新潮思想。“什么时候请喝喜酒?”她必须赶快改变话题,以免影响了情绪。

  “不会让你久等的!不过,这事还未公开,你可别泄漏口风。”

  “干嘛先告诉我?”青云又在明知故问。“如果觉得不先告诉我会对不起我,那就不必了,恋爱中的女人是享有特权的。”

  “我记得你有个同学可以做到我的生意?”

  “拐了一个在弯,这才是你的真正的目的?真诈哟!”青云知道她说的是“梦情人”。“交友不慎,只好两肋插刀,改天陪你走一趟就是罗!”

  “谢谢!”李忠妍笑逐颜开。

  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是漂亮的。

  在李忠妍面前,青云感觉自己像极了缺乏雨水滋润,就快枯竭而死的花。

  “也该下点儿雨了吧?”她笑得无奈。

  “步青云小姐?”一位陌生的年轻人在护理站前询求回答。他手中捧着一束大而漂亮的花。

  白色的海芋和淡紫色的卡斯比亚,美极了。

  这是她最喜欢的花。

  “我是!”青云迟疑着,不敢贸然收下。

  “有人指明送给步小姐,请你签收。”

  青云怀着一颗好奇多于喜欢的心,在年轻的人手指的空白处签下名字。

  “哗!好久没看见的花又出现了。莫非,你的先生回来了?”护理长太熟悉这种花了,这已经是李奇和青云登证有案的注册花。

  青云的心猛地抖了一下,一百个不相信和一千个不情愿。她让花静静的躺在柜台上,不肯去接触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花真漂亮!”最近很少碰面的平安,在经过护理站时,夸了一句,他的眼睛经过青云时,特别闪动了一下。

  是他?青云不得不怀疑是平安。

  他那一眼真特别。

  她急忙在花束的里外、上下寻找线索,可惜,连张“知名不具”的卡片也没有。

  姑且相信是平医生送花的吧!

  她宁愿是这种情形,也不愿是李奇。

  她的花瓶早已在李奇变心的时候,便被她摔成稀烂,这会儿,这束花是找不到住的地方了。她决定将花赏给垃圾筒。

  就算这束花与李奇没有任何关联,就算这束花真是平安的心意,她也决定,不再将海芋当成最爱。

  她记得听过一首歌,其中有一句歌词这么唱:“千盟万誓都随花事烟灭。”

  这是她此刻心情的最佳写照。

  她她不容易才从慢长的痛苦窠臼中将自己营救出来,她不会容许自己再往这里头钻。

  “哎哟!这么漂亮的花,谁丢掉的?真舍得呀!”

  等着接青云上晚班的蓝敏像在责备有人暴殄天物。

  和青云一样就快要下班的许雅卉向蓝敏使个眼色,在青云背后,轻轻用手比画。

  蓝敏会意之后,不敢再出声。

  同事之间相处久了,彼此的个性也摸透了。青云的个性不是说风就见雨的情绪化个性,所以,她有这种举动,绝对不再轻易招惹,以免触发她内心不愿人知的心事或不悦。

  如果,今天换成是李忠妍,大家的玩笑仍然继续。因为好属于西北雨型的大刺刺个性,脾气来得急、去得也快,谁也不怕得罪她。

  气氛就这样无意义的冻结着,

  没有人想打开这个僵局,也没有人有办法打开这个凝固的沉默。

  “吃错药啦!”李忠妍的大嗓子将秒针走动的声音盖住。“你们这群聒噪的女人怎么这么安静?”

  “你来了,就不得安宁罗!”青云挖苦道。

  “怎么?嫌我话多?我可是身负重任来上班的,等会儿管教你乐得想亲我,一点也儿也会嫌我。”

  进入护理站,李忠妍的视线便被整束花占据的垃圾筒给吸引。点点头,她若有所悟。

  “有人叫我当传令兵。”她悄悄地靠在青云的耳朵旁故作机密状。

  “谁?”

  “不就是送花的人!”李忠妍眼角瞥见那束可怜的花。

  “他?”

  青云第一个联想到的就是平安。

  奇怪!他有什么么需要借助李忠妍的嘴巴来告诉她?

  “你的嘴可真紧,连好事也舍不得人家知道!还好被我撞见,否则,岂不是让你蒙在鼓里了?”

  “撞见?”青云不记得自己和平医生有什么新接触啊!哪会有什么把柄落入李忠妍的手中?

  “别装了!快去吧!他在大门口的小凉亭等你。”

  李忠妍暖一笑。“明天别忘了请吃糖哦!”

  蓝敏和许雅卉互看一眼,原来是小俩口闹意见。

  青云就在三个多事佬的催促下,怀着一颗忐忑的心,更衣、下班。

  她在前往不凉亭的路上,略略不悦的暗自责怪平安,她不喜欢这样明目张胆,太容易惹上一堆闲言闲语,更何况她和他之间,八字还没一撇呢!

  即使是那个亲热的梦也不能算数。

  埋怨归埋怨,青云的心却有难掩的喜悦。

  带着少女初次和心仪男孩约会的羞涩,她到了目的地,甚至紧张得连自己的心跳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年清楚亭中的人,青云所有的梦幻情怀骤变为血脉偾张。

  她紧闭双唇,冷冷盯着眼前这个男人。在她冰冷的眼眸深处,一把愤怒的火正逐渐燃烧开来。

  “你这样欢迎我的方式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那人的表情和语调是热切的而熟稔的,恰好与青云态度成了强烈的对比,既唐突又不协调。

  “在这里,你并不受欢迎。”她终于开口说话。她嘴角微微扭曲,一抹不屑的憎恨在脸上散布开来。

  “噢,青云,我真的好想你。”他并不理会她的冷漠。他的眼神是炽热的光,他的声音是不容怀疑的真诚。

  “你已经没有权利想我,”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激动,使声音听起来正常些。“你自动放弃资格了,李先生!”

  她必须赶紧离开他的视线,趁她的冷还未解冻,趁好的恨尚未瓦解,她必须立刻消失。

  她转身意欲离开,离开他——李奇。

  “不要走!”他情急的伸出双手,紧紧地从后面抱住她。这一声不要走,叫得令人柔肠寸断,不忍拒绝。

  “放开我!”她咬着牙低吼,同时告诉自己,无论如何,绝不回头,绝不软化。

  “你不答应和我谈一谈,我绝不放手。”仍然是这副耍赖的个性。这是他一向对付青云无往不利的武器。只是,这一次,他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青云不愿不愿意吃这一套?

  “再不放手,我就要叫了!”她倔强的不肯转头看他。虽然泪水已悄悄爬上眼眶,虽然鼻头渐渐红酸,她的声音仍保持如冰块一样,又冷又硬。

  “你不会这样对我的,是不是?”他似乎有非常自信于自己的魅力。

  “你原来是这样看扁我的?”将所有的怒火转化成一股力量,她挣脱他的双手,头也不回的往外飞奔。

  平安踩着轻快的步伐,脸上挂着开朗的笑容,一路往停车场走去。他今天让一位小病人出院,所以心情愉快。

  在他来不及看清楚前方时,便被飞奔而来的青云撞个正着。

  他的惊吓程度和她是一样的。

  “我的脸色怎么这样吓人?”他被青云的苍白一惊,直觉有事发生,何况(察颜观色)是他的本行。

  “平医生!”撞了一下之后,青云的三魂七魄倒是回到本位了。她慌张地瞧瞧后头,李奇的眼睛骨碌碌的直望向她。这一望,让她机灵一动。“有空吗?想搭个便车,好不好?”

  “好啊!我正要取车,一道走吧!”

  青云随着平安又经过凉亭,在李奇的眼前走过时,青云有意的挨近平安的身体,远远的看,就像两·个相佣而走的亲密恋人。

  青云感觉后脑勺有李奇锐利的目光盯梢,不自在、不安全的小虫在全身滋生着。

  青云的住处,离医院很近,平安上回在青云结束休假的时候,送她回家,来过一次。

  平安将车子停放在骑楼边。

  “能不能再陪我一会儿?”青云没有下车的打算。

  她此刻只想找个伴,她不要孤独一个人。

  “好!”平安顺从的回答。看着她柳眉深锁,他竟然有放心不下的牵挂。

  这是他第一次见她心事重重的模样,虽然她不愿意说明,但是,他很高兴她选择要他陪伴。

  “我好想喝一杯。”她幽幽的说,眼中闪烁着疲惫的痛楚。

  “我知道一个地方。”二话不说,平安又发动车子,驶离路边。

  有一次齐文正带他到一家Pianobar,黝暗的灯光,低沉的慢调子,营造出来的特殊气氛很容易引人遐思及思古之幽情。

  平安爱上这个地方,从此,他总是一个人在这儿流连忘返,或沉思,或冥想,或呆坐,这儿都是最佳的场所。

  它位在一条大马路边的不巷子,客人不多,不知是因为它的外表太不醒目的缘故,还是喜欢热闹的人太多,它的淳静无法与之抗衡。

  找个偏僻的角落,平安替青云拉开座位。

  “想喝什么?这里没有menu,酒也必须亲自至吧台点。”平安如识途老马。

  “我不知道。”青云印象中只喝啤酒,不知道这里卖不卖。“你喝什么?就和一样吧!”

  平安点点头,走向吧台。

  一会工夫,他端回两杯酒。

  “什么?”青云指指放在前面的杯子。

  “伏特加!”平安举杯邀请,轻轻啜饮一口。

  青云将杯缘送至唇边,有粗糙的感觉。仔细一舔,咸咸的。好怪异的酒,她吐一吐舌头,又将杯子放下。

  “那是盐巴!这种酒是寒带地区出产的酒,在我们这种温带地区喝太烈了,必须加一点盐巴。”他看一看青云那笨拙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个喝酒的生手。

  “我喜欢这种咸咸辣辣的味道。”他又轻尝一口。

  平安饮酒的样子真好看,让人情不自禁的也想学他如饮甘饴。

  青云再度端起杯子,轻轻啜了一口酒。“真的耶,不难喝!”舌头转了一个圈,舔舔嘴唇上沾着的盐巴,她也喝出趣来了。

  “不要喝太快,小心醉倒!”平安警告着,因为青云的杯子一直往嘴边送。

  “哇,盐巴太少。”她并不想听话。

  酒尚未喝完,杯缘的盐巴倒是被她舔光了。

  “应该买包盐才对!你似乎对它比较有胃口。”平安笑得开心极了。此刻的青云已经忘了心事,专注于粗壮壮的杯子上。

  青云忽然站起来,拿起杯子,走向吧台。

  “怎么样?”当她再度回到座位,炫耀着杯缘一上层新的结晶体。

  晃晃手中的酒杯,她已经一饮而尽。

  “我开始后悔带你来罗!”平安已经在担心万一她醉酒怎么办。

  青云全身飘飘然的感觉更重了,虽然她的脑子非常清楚周遭的一切,但是,她的手却不听使唤的摇摆。她不喜欢,可是心志却无法控制她的手。

  “我还要再喝一杯!”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口吃。这酒真是要命的烈,不是吗?

  “走了!”平安一看苗头不对,起身准备搀扶。

  “坐下!”她几乎是用吼的。“我还要再一杯!”她的声音已经带点哭腔而不自觉。

  “我送你回家!”平安抓住她的手臂。

  “为什么?”很快的,她改成小孩般的耍赖与哀求。

  “不行!你醉了!”他不允许。

  “我要喝酒!我要喝酒!”她开始低声饮泣。

  平安实在左右为难。虽然今天店里的客人出奇的少,但是,投射过来的好奇目光却是犀利的。

  “好吧!”他放弃坚持,大步的走向吧台。

  他心中的盘算是,让你醉倒,看你还会不会这么大呼小叫,引人侧目?

  她的第二杯酒量更是神勇,三两口,一进CC的伏特加便不剩一滴。

  才放下杯子,她的喉咙就呕呕作响。

  那杯酒肯定才经过食道,还没向胃报到,就被吐个精光。

  青云的长发和上衣,也被沾得满是酒味。

  “对不起!对不起!”将一连串抱歉丢给闻声而来的侍者,他尴尬地抱起软趴趴的青云,夺门而出。

  “我真做错了!”看着可以用“烂醉如泥”四个字来形容的青云,平安非常的自责,不知不觉,油门加重。

  “青云,青云!”他轻轻拍打她的手,企图叫醒她。“你住哪一楼?”到了青云住的地方,他才想起并不知道她住哪一层楼,左栋不是右栋?真是伤脑筋。

  “嗯?”似梦呓的呢喃,她困难的张开迷茫的双眼。“我……想……吐……”

  平安快速的打开车门。

  呕了半天,什么也没有。青云走下车,摇晃着不平稳的脚步。

  平安追着扶她。“告诉我哪一楼?”

  “不用扶我!我自己走。”她的胃翻滚得厉害,绝不是“难受”两个字可以形容。她的意识模糊、步履蹒跚,还有,她的全身酒气,都清晰地反映在她的脑子。

  要命的是,她没办法叫自己的意识清醒,也没有办法叫两只脚不要打结,更没有办法叫酒味消失,叫自己不记住这些过程。

  原来醉酒是这样痛苦的一件事。

  真的醉死了还好,偏偏一举一动了若指掌,却又无能为力与自我控制。

  难怪人家会说“洒醉心头定”、“酒后乱性”,全都是有根据的至理真言,没亲身体验过的人,哪能明白这种醉后的恐惧呢?

  踉跄的来到大门口,青云停下脚步,将手和头全都埋进皮包里搜寻钥匙的影子。

  “哈,在这里!”转过身,她手上的钥匙在平安的面前来回摆动。

  她看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影子,在平安背后的暗处躲藏。

  可恶,居然跟踪我、监视我!好在心中咒骂着。

  “平安,快抱抱我,我站不住了!”她提高嗓子,并且确定每一个字清楚传入那个影子的耳朵。

  接过钥匙,平安一把抱起青云,“几楼?”呕吐过酒味真令人无法忍受。

  “五楼。”她咕哝着,双手环抱住平安的脖子,嘴角泛起诡谲的一笑,有某种示威的味道。

  这一带全是供上班族居住的小套房。青云住的是前面的一间,从外面,可以看见房间内的一举一动。

  她虽然还小,但一口气抱着她走五楼,也不是件简单的差事。

  “还好这只是五层楼的公寓!”平安有些气喘如牛的自言自语。

  放下她,他走进浴室为她放洗澡水。她必须彻底的洗净全身。

  青云听见平安为她洗浴缸的声音。

  她尽力保持平稳的步伐,不动声色的走到落地窗前,透过窗帘的缝隙,她看见那个人影还文风不动的着在原地。

  他,仍不死心。

  仔细回想今晚看见的李奇,去了一趟美国回来。

  连穿着也不一样了。

  从前他总是连运动衫、牛仔裤一式的打扮,如今的他,一身光鲜,质地、剪裁都非常讲究的合身穿着,在在显示地位不一样了,至少,经济肯定是不错的了。

  不争气的泪水又聚满她黑白分明的眼睛。

  她又好气又好恨。

  你凭什么以为你可以来扰乱我平静的生活?她心中在无声的呐喊。

  是回来夸耀你的成功吗?我根本不在乎。

  是回来羞辱我的遭人遗弃吗?自私又卑鄙的小人,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她缓缓的拉开窗帘,关上大灯,开了小灯。

  室内的一切,藉着小小的灯光,完全暴露于有心人的眼中,像皮影戏一样逼真。

  “洗澡?”平安柔声的问忘神的青云。

  “你在这儿陪我?”她口气含糊,酒精对她生理引起的作用还很强烈。

  他无声地应允。

  洗无头,接着洗好澡,犹豫了几分钟,她赤裸裸地走出来。美好的身影,隔着灯光,影子被放大在玻璃窗上。

  这个在胆的举动,来得这么突然,令平安失措的呆立着。

  “你忘了穿衣服!”虽然他承认自己曾经非常小人的幻想过她的胴体,可是,这一刻真实到来时,他却又不是秒非礼勿视。

  人,毕竟没有想像中的大胆。

  归究于酒精的作怪,他扫射房间,慌乱的拿起浴袍丢过去。

  “好好睡一觉,我走了。”平安连头都不敢抬。

  “我好难受,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撒骄的将身子斜躺在床上。浴袍下的身体,若隐若现的诱惑着正常又发情中的男人。

  “我看看。”他眼角很快的瞥见热水瓶。“喝点温盐水吧!”拿个杯子,他倒些热水。

  “没有盐。”又是几声的空呕吐,她抽空回答。

  拍拍她的背,他的手有触电般的酥麻感。“下次别再这样了!喝酒不能忘掉任何不愉快,只会让你加深一些痛苦的经验。”他将热水递上。

  “谁说我不愉快?”她抵死不认。

  “酒后见真性!”平安像是自己语。“真是个外柔内刚的女人。”

  青云仍兀自呻吟着,强忍欲呕的不舒服感。

  “睡吧!”她的反常究竟为的是什么?平安看着青云今晚和平时判断若两人的放纵之美,更具撩人的魅力。只可惜,她是怀有心事,而不是一次偶尔的解放身心。

  “你要陪我……”她又梦呓似的呢喃。半梦半醒之间,她在乎的是让李奇知道有这个男人在这里夜。

  虽然他不十分清楚这房间会发生什么事情,不过,她很乐意提供这个幻想的空间,她相信,李奇一定会发挥想像力的极限,把这一夜想得多彩多姿。

  思及此,恍惚中她仍不忘咧嘴一笑。

  她终于安心的睡了。

  她知道平安是安全的。

  平安觉得全身被困,动弹不得,他试着移动身躯、改变姿势时,发现原来自己在一张小沙发上睡着了。

  等待片刻,让瞳孔适应房间的微光之后,他抬起手腕,表上的时间是凌晨三点钟。这个盹儿打得够长的了。

  站起身来,平安转动有步僵硬的脖子,伸伸懒腰,活动一下“屈就”了几小时的四肢,弄皱的衣裤稍作整理一下,他轻声轻脚的来到床前。

  他无意当个无耻的偷窥狂,偷窥美人春睡。只是,青云原睡姿太有看头,令他不得不驻足。

  平安感兴趣的眼睛凝视着大床上的小身体,黑眸中的光芒是放肆的,倒不是青云的衣衫不整惹得他兴趣盎然,而是她的睡相深深吸引他的注意。

  她就睡在床的正中间,全身的线条,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字。平安莞尔一笑,哪有这种睡姿的女人?

  她的脸,呈现一种与世无争的气息,在她嘴角的隐约笑容,更增添了无数的天真美感。这个明明是个成熟、温柔的女人,却有着小女孩无忧、无邪的一面。

  这个时候,她所流露出来的幼稚、生动活泼和平常所见的她,差异异太大,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她呢?

  平安有点儿茫然。他伸出右手,想在青云的身上加条小毯子,不料,青云一个翻身,令他产生莫须有的心虚和惊吓。

  这回,青云滚到床沿,一只脚悬在床的外面,却依然睡得那么安稳、甜美。

  平安摇摇头,充满爱与怜惜的自言自语:“连翻个身的动作都这么大,这张床怎么还有位子给人呢?”

  毯子终究还是帮她盖上了。平安眼中有一抹奇特的光芒,对青云作了最后的巡礼,然后,轻轻的将门带上,离开。

  一整晚,他觉得自己很忙。现在,他的脑子好不容易可以开始活动。

  今天的青云太不寻常了,莫非——和那束花有关?

  再笨的人也知道小姐的花永远都是男人送的!那么,这修养个送花的男人是谁?

  平安直觉认定此人非等闲,否则,怎么能令青云的情绪产生这么大的变化呢?

  有一点点的醋意,在平安的心中滋长。

  虽然他尚未捕捉到与青云的爱情,虽然他无法了解青云的内心世界是否会替他预留位子,虽然还有太多的虽然等着他去击破,但是他却已把自己的地位自作主张的提升到可以吃醋的阶段。

  一种疼痛的喜悦划过心头,他无法理解这状况是否属于正常。如果答案是“是”,那么,他已经不正常好久、好久。

  深深的吸一口气,皱皱鼻子,他走进车子,驶向回家的路,为这勉强称得上疯狂的一夜,写下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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