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元家餐厅里，男主人难得出现的晚餐聚会，一样是沉闷的让人心情沉重。
女主人元紫巧虽想尽办法搬了些好笑的邻里八卦，想让气氛热闹起来，但终究徒劳无功；女儿元筱彤则是闷不吭声的猛扒饭。这已经是她这个晚上的第三碗饭了。如此大的食量，肥肉却丝毫不曾在她身上驻足，瘦弱的身材，风吹即倒。
男主人汪俊乔一直是一脸心事重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当元紫巧讲起了第五个邻居儿子的八卦时，他严肃的打断了她，并对坐在右侧的女儿道：
“你进非普做Spy!”
脸几乎贴着白饭的元筱彤抬起精致秀气的脸蛋，疑惑的望着父亲。
Spy?听起来很炫，可他为什么要她去担起这个任务?她只知道非普与父亲的千乔广告是敌对公司，其他的她就不清楚了，也不想去弄清楚。
她父亲的事业一向与她无关，毕竟她不过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女，只要元配一天不允许，她就一天别想姓汪。
她不Care，反正她早就看开了，唯一看不开的是她的母亲，汪俊乔的情妇——元紫巧。
“什么Spy?”元紫巧一脸兴趣。
江俊乔沉着脸，将非普与千乔的恩怨概述了一遍。
非普是一年前才创立的新广告公司，据说它成立之后，就一直以千乔广告为首要打击目标，它不断使出挖角、散播谣言、比稿时出现同样的企书等等卑劣手段。
而最最恶劣的是今年年中，千乔的客服总监被挖过去之后，顺便带了几个年约上亿的客户当伴手礼，千乔受此打击之后，业绩每况愈下，有倒闭之虞。
元紫巧一听到汪俊乔的公司有危险，整张脸都绿了。
如果汪傻乔真的垮了，她们母女俩要靠谁养啊?而且她的女儿还没认祖归宗，她还没过过少奶奶的好日子啊!
“那要怎么办?”元紫巧慌张的问。
汪俊乔连看都未看表露关心的元紫巧一眼，仅将目光锁在面无表情的女儿脸上。
“你设法考进非普，帮我偷机密资料出来，或给我挖大客户回来。我一定要给非普好看!”汪俊乔双拳紧握，气得牙痒痒的。“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元筱彤拿起盛着葡萄酒的高脚酒杯，轻晃杯中液体，笑道：“为什么要叫我?你不是还有其他的女儿?”她一点也不想趟这挥水。
汪俊乔顿了一会才说：“她的身分太明显，不可能考得进去。”
是罗，所以她这个迟迟未认祖归宗的私生女，就比较适合做Spy?
元筱彤轻啜了口葡萄酒。“我是国际企业学系毕业的，他们不会要非本科系的吧?”只有江俊乔过来共进晚餐时，元紫巧才舍得拿出来的葡萄酒，果然醇厚芳香。
“反正想尽办法考进去就对了。”汪俊乔面露不耐，“眼睁睁看着我的公司倒闭，对你们母女也没好处!”
“我考虑看看。”她打算暂且应付过去就好。
“还需要考虑什么?”元紫巧也不管元筱彤本身的意愿，立刻对汪俊乔打包票，“筱彤一定会设法考进去的。”
听了元紫巧的保证，元筱彤心一沉，脸上表情依旧不变。
汪俊乔则面色稍霁。“无论如何一定要考进去，越快越好!”
★ ★ ★
在汪俊高下达命令的第二天早上，元筱彤人才刚起床，一出房门就看到元紫巧拿着一叠履历表跟贴好邮票的信封，递到她眼前来，“只要你考进去非普，帮你爸拿到机密资料，挽救千乔，说不定你就可以认祖归宗了。”元紫巧一厢情愿的说。
难得立功机会来临，元紫巧的动作迅速得让元筱彤错愕。在看到那一堆履历表的刹那，元筱彤差点扯着头发尖叫起来。
她好想好想抓着她母亲的肩膀，用力的摇晃她，在她耳旁大吼：“姓汪有什么好?那个男的一开始就不打算负责任。他家里还有一个元配坐镇，就算认祖归宗，日子也不会好过，说不定还要受到其他孩子跟元配的欺凌!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但她什么都没做，她伸手接过去，微笑，“我下午就会写好寄出去。”
元紫闻言，立即眉开眼笑，“若你立了大功，元配跟元配的那些臭小孩就没办法再嚼舌根，因为他们没能耐做到的事，我们家筱彤做到了……”
元紫巧不停的说着梦话，元筱彤则是微笑以对，不忍心也懒得再戳破母亲的白日梦了。
果然，画面审核不过的回函，没多久就寄到元家来，第一个拆开信封的就是元紫巧。
“怎么会连复试的资格也没有?”元紫巧难以置信的大叫。
想也知道不可能进得去，人家要的都嘛是相关科系，就算不是广告学系毕业的，至少也要是什么大众传播、新闻系等等毕业的，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国际企业学系，谁会理?
但元紫巧可不会这么简单就妥协。她要求元筱彤不管什么职位都要丢履历过去，不考进去誓不罢休。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元筱彤连个小小业务助理都未受录用。受到汪俊乔每天殷殷关切，心里越来越焦急的元紫巧耐心已用罄。
“你明天直接去他们公司，直接告诉他们，你要进他们公司!”元紫巧站在元筱彤横躺着的沙发旁气嚷。
“妈，你别闹了。”元筱彤讨饶的将手上杂志盖在脸上。
“我是说真的!”元紫巧一把扫掉色彩缤纷的时尚杂志，“明天给我去问，一定要去。”
无可奈何的元筱彤只得硬着头皮，直接上非普广告讨职位。
她很“幸运”的在植台遇见了身材修长高挑，美艳绝伦的人事主管，她很亲切且婉转的告诉她，她的学经历不符合非普任何一项职位的要求之后，扬手打发她走了。
站在电梯前等着电梯下来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亲认为，这次也许是她生平仅有的一次可以认祖归宗的契机，恐怕就算要她卖了身子，也会硬逼她想办法进入非普。
想到不知何时方能休止的求职路，她的额际立刻隐隐作痛起来。当电梯门在她面前敞开，进入电梯的她，未假思索地上了顶楼。
她站在顶楼栏杆旁，强风呼呼的在耳旁呼啸，随时有可能将她吹落，但她心里一点恐慌也没有，她瞪着遥远地面的红色人行道，如人偶般的小人，不知哪来的一个冲动，她很用力很用力的朝着那些小人大声吼着：
“不要再支配我了!不要再支配我了!我不干!我不干!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我不是棋子，我不要任人摆布，我是个人、是个人……”
她至少吼了五分钟，也许更久，直到声音都哑了才停止。声音方顿，她就听到一个沉沉嗓音入耳——
“你要跳下去吗?”
手扶着栏杆的元筱彤摔然转过头去，眯眼打量眼前因背光的关系而看不清的男人。
元筱彤再转回头俯瞰地面，想着自己现在的模样，无怪乎身后的男子会误会，尤其她刚刚还对着楼下大声怒吼着，看起来就像个找不着工作，想以自己生命控诉不平，可明天就会被忘光光的孬种。
“我没有要跳。”她回到安全的地方，微笑望着前方的好心男子。
拉近了距离后，她隐约可瞧见男子分明的五官。
“唔?”男子嗓音明显放松了些，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元筱彤的笑容走样，“如果你要跳楼，请换个地方，别坏了这楝大楼的风水。”
他不是来劝她别轻待生命的?“喂!你这是劝人该有的态度吗?”元筱彤不太爽的说。
“我没有劝你不要跳，我只是叫你换个地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元筱彤回头，又接近栏杆，“那我就偏要选这个地方跳。”
“那请吧!”他出乎她意料地转身就走，当真没有劝解的意思。“喂!”元筱彤追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她干嘛追他，只是两脚就这么不听使唤的跟着他的脚步前进了。
她快速下了楼梯，左右张望，却看不到那个男子。
“走得真快。”她不由得皱眉。
他刚说别破坏这楝大楼的风水，可见他应该是在这栋大楼上班。
元筱彤迅速坐了电梯下楼，站在一楼管理室对面，写着各家公司名称的看板前猜测。 ’
会是哪一间呢?十几家公司名称将所有单位填满，每一家看起来都十分有可能。
发了一会呆，她不由得斥责起自己的无聊。
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未瞧清楚，她干嘛那么在意他?
搜寻的目光落到一个公司名称上头——非普广告。它是她来此的目的，一间屋屋退她履历的公司。
她听说非普乃全球第五大广告企业机构，年收益将近百亿元。它于一年前至台湾设置非普广告，凭借母公司的优势，一上场就声势惊人，在短时间内迅速窜起，成了台湾广告界龙头。
这楝商业办公大楼有二十层，而非普就占了十层，一看便知这公司非一般小规模的广告公司。但今人不解的是，非普在一站稳脚步之后，就立刻发动攻势全力轰击千乔广告。
千乔在台湾的广告界不过排名二十，非普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整千乔吗?这谜底恐怕只有当事人明白。
元筱彤一点也不想参与这场战争，更不想进非普当Spy。她深知进入这公司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麻烦。但她也知道母亲在抓着了机会之后，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母亲的执着苦了自己，也苦了她。但她却无法狠心的漠视母亲的要求，因为只要她一拒绝配合，母亲的忧郁症就会再犯……
你要跳下去吗?男人的那句问话突然在脑子里响起。
现在回想，在风那么大的情况下，她可以清楚的听到那句话，真是奇迹。
而且，那个人的话问得及时，有没有可能一开始他就是站在那的?
元筱彤心底浮起了怪怪的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如把背景色换成大红，比较有吸引力……”
随着让元筱彤心神突地一凛的嗓音而来的，是肩膊的撞击，她拿资料袋的手不觉一松，履历表落了满地。
她蹲下捡资料的同时，撞到她的男子也蹲了下来。
他捡起了她的履历表，不经意的一瞄，“你要应徵非普的广告AE?”
他的声音……跟顶楼那男子好相似……
元筱彤唇角轻抬，“对，可惜学经历不符。”她朝他摊开掌心，“谢谢。”
她的姿态落落大方，颊上的两个梨窝加深了笑容的甜美；白赞柔润的双颊随着笑容而鼓起，彷佛水蜜桃般可人。
“非普的人事主管很注重学经历。”另外一名高挑瘦长的男子道：“你太年轻了，她不会喜欢。”这女孩才二十出头，一看就知大学刚毕业。
“年轻有什么错?”元筱彤问。
“年轻易毛躁坏事，且不易获得客户信任。”瘦长男子劝她，“小妹的工作比较有可能录取，不过那只要高职毕业，会埋没了你。”
“但那或许可以让她知道，我不是个毛躁坏事的小女孩。”元筱彤甜笑的说着。
“也许。”回答的是帮她捡履历表的男子。
“你们是非普的人?”元筱彤问。
“是，”高大男子别开脸，“但无法帮你美言。”
就是他!那个一开口说话就会让人生气的男人!元筱彤笃定他是顶楼那个没同情心的人!
仔细打量，他的身形轮廓跟顶楼那男人相似。他的五宫虽俊朗，深邃迷人的双眼足以额倒众生，但如刀刻般的脸部线条却十分严肃，他低沉略哑的声音也与顶楼男子相似，让人气恼的地方也相似，又是同在这楝大楼上班——她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人。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元筱彤将他的脸用力记下了。
“谢谢，但我想你应该没有左右人事的权利。”
“嘿，他可是……”
高大男子阻挡瘦男子的发言。“我是没权利。”他转头对瘦长男子道：“走吧!”
“等等!”元筱彤一个箭步挡在两人前面，“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她笑，很无害的，“如果我录取了，一定会去找你们。”
“我叫Jerry，他是……”瘦长的Jerry以眼神得到高大男子的同意后，才道：“他是Warren。”
他叫Warren?“有名片吗?”
“等你进了公司，我会送一盒给你。”warren的眼神带着轻视之意。
“那我送你两盒。”Jerry叮笑嘻嘻的接着说。
两名男子潇洒的走了，独留元筱彤站立原地，咬牙切齿。
讨厌的人，拽个什么劲啊!更讨厌的是她自己，没事干嘛费劲去注意他，要不，她不会三言两语就让他给激怒。
瞪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她不由得愣了愣。不晓得为何，她觉得这个人跟她有着相似之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一样。
是想太多了吧!甩了甩头，她走出办公大楼。
“她很恼。”英文名字叫Jerry的邱可邵，偷偷瞄了身后的元筱彤一眼。
“不用管她。”英文名字叫Warren的彭凯君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彭凯君常板着一张脸，这点邱可邵早就习惯了。但他平常讲话只是冷了点、酷了点，总是刻意跟人划开距离，很少像今天一样，故意在言词之中去惹恼那个女孩子。
怪怪的唷……虽然邱可邵心里这么想，却没那个胆子问。
他还没见识过彭凯君真正发起火来的模样，不过……他也不想见识。
★ ★ ★
“又来了!”人事主管崔俐萍在一堆履历表中捏起其中一张，上头贴着一张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女孩照片。这名女孩从一开始的广告AE、企划专员、市场行销人员……每一样职务都寄履历表来应徵，锲而不舍、屋败屋战，而这回——她翻过背面，“行政助理?”她失笑摇头。
她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进非普?崔俐萍百思不得其解。而她的目的似乎只要进非普，至于是什么样的职位她都不在乎。
崔俐萍不喜欢这样没目的求职者。她就像乱枪打乌，一切看运气!中了就好，管她打中的鸟儿是肥是瘦。
叩叩。门上传来敲门声。
“请进。”将散乱一堆的履历表随手整理一下，搁到一旁。“Warren?”崔俐萍讶异的站起身，“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调个秘书给我。”走进办公室的彭凯君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事烦到他了。
“怎么了?Linda不是还要两个月才待产吗?”
“她刚阵痛，送医院生小孩去了。”
“早产?”崔俐萍掩嘴轻呼。
彭凯君的秘书目前大腹便便，却坚持要等到预产期的前半个月才开始请产假。彭凯君的秘书不是个优差，工作繁重，还常加班，崔俐萍很早以前就叫她为了小孩着想，最好是回家专心待产，偏偏与老板一样有工作狂之称的Linda就是不听，现在腹中婴孩果然提早来世上抗议了。
“我帮你找的秘书人选还没面试完。”崔俐萍自背后的书植上抽出一份文件夹，“目前有三个人选，预定下礼拜来面试，但我看是来不及了……”其他总监的秘书又不能惜调出来。“我等等跟她们联络，要她们明天一早就来面试，先派个助理去帮你的忙，如何?”崔俐萍询问着彭凯君的意思，而彭凯君的眼则盯着她桌上一角的履历表。
“这个女的，”他指着元筱彤的照片，“不是第一次来应徵了吧? ”
“对啊!”崔俐萍没想到彭凯君竟然连这事也晓得。“她几乎把公司的职位全都应徵光了，实在是被她打败了。”
“这次她应徵什么?”
“行政助理。”
“你要给她机会面试吗?”
“不!”崔俐萍坚决摇头，“她非相关科系毕业，且一再执着地投履历表过来，每次应徵的职位都不同，分明带着投机心态，也许她这份履历表在其他公司的人事主管桌上，也是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就她了。”
“咦?”她应该是听错了吧?
“叫她明天来上班，直接到二十楼找我报到。”说完，他就走了，丝毫不给惊愕的崔俐萍发出疑问的时间。
★ ★ ★
“筱彤。”刚自超级市场买菜回来的元紫巧，快步走向窝在沙发上，在寒冷十二月天还抱着一桶冰淇淋大吃特吃的元筱彤。“非普那逞有消息了吗?你爸刚刚又打电话来问了。”
“没有。”她冷淡的回应。
“你有没有积极去应徵啊?”元紫巧气急败坏的问。
“我全写了。”她伸了个懒腰，“非普在104人力银行登录过的所有职位我全都应徵过了，前天才寄去最后一份履历。”
“什么职位?”
“行政助理。”
“那这个应该就会中了吧?”至少会叫她去面试了吧?好歹她女儿也是国立大学毕业的啊!
元筱彤耸耸肩，“我不知道耶!”将冰淇淋搁在桌上，“如果这次还是没中的话，我可以去找我要做的工作了吧?”
为了汪俊乔的SPY计划，害她丢了一个好不容易才录取的日商公司企书专员职位，又在非普那连连失利，心里实在呕得要死，却又不好明说。
汪俊乔每个月会给六万块安家费，所以她就算没有工作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她一定要进非普，这是她唯一能认祖归宗的机会，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她如果照宜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上面那一大段将会是她妈对她的训诫!
“如果还是没中……”元紫巧轻咬下唇，面霹犹豫。
元紫巧是名外型可爱的女人，即使年纪已经四十好几了，那轻咬下唇的姿态还是带股我见犹怜的味道。元筱彤是她的亲生女儿，长相自然也是不俗，甜美清丽，颊上两朵梨窝即使不笑，也会微微凹陷，使她看起来不管何时，都是漾着淡淡笑意。
元筱彤一点也不喜欢她的脸，就像她不喜欢她的出身一样。即使她从小衣食无虞，但那并不能消弭她是情妇女儿的事实，不能无视他人的鄙视眼神，不能改变她始终无法为自己而活的缺憾。
“如果连行政助理这个职位他们都不肯给我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啦!”元筱彤叹了口气。
虽然，她挺想进非普去，让那个老是用睥睨眼神瞧她的高大男子，有机会送她一盒名片，但想是在心里想，人家不肯给机会让她报个小仇，她也无可奈何啊!
“如果照规矩来还是进不去的话，那我会想尽办法帮你牵线，看是总裁或是总监都好，床上的女人说不定比一般员工还容易拿到机密资料。”
抱回冰淇淋桶的手一震，她错愕的望着母亲。“你要我去当非普老板的情妇?”可笑，她母亲竟然要她走同样的路子。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元紫巧肯定的一点头，“当情妇没什么不好，像你妈这样悠悠哉哉的不是挺逍遥?只是那元配实在意人厌，明明孩子都生了，还说什么不是男的就不准姓汪!”元紫巧气愤的咬牙切齿，“谁不想生个男的，她以为我甘愿生个赔钱货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元紫巧慌张的瞧了元筱彤一眼。
她非男儿身一事，在汪俊乔元配当着她们母子俩面前将大门怦然开上的那一刻起，就像符咒一般紧紧锁住了元紫巧，也锁住了她。
元紫巧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跟了汪俊乔。当时的她只是千乔的一位总机小姐，汪俊乔用尽花言巧语将年轻貌美的她拐上床，成了他的情妇之一。
成为汪俊乔情妇的元紫巧一心想除掉元配，成为汪夫人。可元配有娘家的雄厚财力撑腰，元紫巧自然敌不过元配。
她退而求其次，设法怀了孕，打着只要孩子被承认，就可母凭子贵进汪家吃香喝辣。因为汪俊乔膝下无子，元配只得咬牙答应如果生出儿子，就愿意领养，偏偏她生出的是女儿，美梦就此破碎。
但元紫巧并未就此放弃，她仍不断的寻找机会想进汪家。
屋屡的挫折与压力，让元紫巧患了忧郁症，只要元筱彤不照她的话去做，她就会出现悲观厌世的想法，甚至拿刀伤害自己。故元筱彤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拒绝配合的态度，也绝对不朝她发泄心中不满的情绪。
在元紫巧面前，元筱彤总是微笑着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我会想办法考进去，就算是扫厕所的也行。”她绝不当非普老板的情妇，绝不!
“嗯!嗯!你要加油喔!”元紫巧讨好似的拍拍女儿的肩。
“我会的。”长久练就的招牌笑容挂在她脸上。
一旁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元筱彤手一伸，拿起话筒。
“请问元筱彤在吗?”话筒对面传来细而轻快的女人声。
“我就是，请问哪位?”
“我这边是非普，想麻烦你明天来上班，可以吗?”
“明天直接去上班?”元筱彤愕愣。“不用面试吗?”
—听到“上班”两字，元紫巧立刻将耳朵凑过来。
“我们主管说不用耶!”女孩笑道：“可以吗?”
“可……可以。”她的声音不禁微颤。“是行政助理吗?”
“不是的。”女孩修得尖尖长长的指甲移往一旁的备注，“是总裁秘书。”
总裁秘书?“是不是有哪个地方弄错了?”她上上礼拜应徵总裁秘书时，明明也是书面审核就被刷下来啦!
“没错!”女孩的笑声收敛了，“我没有看错，是总裁秘书，如果你没问题的话，请明天早上八点半到公司报到。”
“好……”
“还有一些资料得麻烦你带过来，请拿笔抄下来……”
一等元筱彤放下电话，元紫巧即忙不迭地问：“录取了吗?是不是录取了?”
元筱彤点点头，傻傻望着一旁的电话机，怀疑它刚刚是否真的响过。
“行政助理?”
元筱彤望着欣喜若狂的元紫巧，毫不犹豫的点头，“对。”
元紫巧掩住嘴，尖叫，“太好了，费了这么大的劲，你总算考进去了!”元紫巧一屁股挤开元筱彤，“我要打电话给你爸爸，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点也不好。
元筱彤抱着头。
一点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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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人元紫巧虽想尽办法搬了些好笑的邻里八卦，想让气氛热闹起来，但终究徒劳无功；女儿元筱彤则是闷不吭声的猛扒饭。这已经是她这个晚上的第三碗饭了。如此大的食量，肥肉却丝毫不曾在她身上驻足，瘦弱的身材，风吹即倒。
男主人汪俊乔一直是一脸心事重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当元紫巧讲起了第五个邻居儿子的八卦时，他严肃的打断了她，并对坐在右侧的女儿道：
“你进非普做Spy!”
脸几乎贴着白饭的元筱彤抬起精致秀气的脸蛋，疑惑的望着父亲。
Spy?听起来很炫，可他为什么要她去担起这个任务?她只知道非普与父亲的千乔广告是敌对公司，其他的她就不清楚了，也不想去弄清楚。
她父亲的事业一向与她无关，毕竟她不过是他在外头的私生女，只要元配一天不允许，她就一天别想姓汪。
她不Care，反正她早就看开了，唯一看不开的是她的母亲，汪俊乔的情妇——元紫巧。
“什么Spy?”元紫巧一脸兴趣。
江俊乔沉着脸，将非普与千乔的恩怨概述了一遍。
非普是一年前才创立的新广告公司，据说它成立之后，就一直以千乔广告为首要打击目标，它不断使出挖角、散播谣言、比稿时出现同样的企书等等卑劣手段。
而最最恶劣的是今年年中，千乔的客服总监被挖过去之后，顺便带了几个年约上亿的客户当伴手礼，千乔受此打击之后，业绩每况愈下，有倒闭之虞。
元紫巧一听到汪俊乔的公司有危险，整张脸都绿了。
如果汪傻乔真的垮了，她们母女俩要靠谁养啊?而且她的女儿还没认祖归宗，她还没过过少奶奶的好日子啊!
“那要怎么办?”元紫巧慌张的问。
汪俊乔连看都未看表露关心的元紫巧一眼，仅将目光锁在面无表情的女儿脸上。
“你设法考进非普，帮我偷机密资料出来，或给我挖大客户回来。我一定要给非普好看!”汪俊乔双拳紧握，气得牙痒痒的。“我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元筱彤拿起盛着葡萄酒的高脚酒杯，轻晃杯中液体，笑道：“为什么要叫我?你不是还有其他的女儿?”她一点也不想趟这挥水。
汪俊乔顿了一会才说：“她的身分太明显，不可能考得进去。”
是罗，所以她这个迟迟未认祖归宗的私生女，就比较适合做Spy?
元筱彤轻啜了口葡萄酒。“我是国际企业学系毕业的，他们不会要非本科系的吧?”只有江俊乔过来共进晚餐时，元紫巧才舍得拿出来的葡萄酒，果然醇厚芳香。
“反正想尽办法考进去就对了。”汪俊乔面露不耐，“眼睁睁看着我的公司倒闭，对你们母女也没好处!”
“我考虑看看。”她打算暂且应付过去就好。
“还需要考虑什么?”元紫巧也不管元筱彤本身的意愿，立刻对汪俊乔打包票，“筱彤一定会设法考进去的。”
听了元紫巧的保证，元筱彤心一沉，脸上表情依旧不变。
汪俊乔则面色稍霁。“无论如何一定要考进去，越快越好!”
★ ★ ★
在汪俊高下达命令的第二天早上，元筱彤人才刚起床，一出房门就看到元紫巧拿着一叠履历表跟贴好邮票的信封，递到她眼前来，“只要你考进去非普，帮你爸拿到机密资料，挽救千乔，说不定你就可以认祖归宗了。”元紫巧一厢情愿的说。
难得立功机会来临，元紫巧的动作迅速得让元筱彤错愕。在看到那一堆履历表的刹那，元筱彤差点扯着头发尖叫起来。
她好想好想抓着她母亲的肩膀，用力的摇晃她，在她耳旁大吼：“姓汪有什么好?那个男的一开始就不打算负责任。他家里还有一个元配坐镇，就算认祖归宗，日子也不会好过，说不定还要受到其他孩子跟元配的欺凌!你为什么还这么执着?”
但她什么都没做，她伸手接过去，微笑，“我下午就会写好寄出去。”
元紫闻言，立即眉开眼笑，“若你立了大功，元配跟元配的那些臭小孩就没办法再嚼舌根，因为他们没能耐做到的事，我们家筱彤做到了……”
元紫巧不停的说着梦话，元筱彤则是微笑以对，不忍心也懒得再戳破母亲的白日梦了。
果然，画面审核不过的回函，没多久就寄到元家来，第一个拆开信封的就是元紫巧。
“怎么会连复试的资格也没有?”元紫巧难以置信的大叫。
想也知道不可能进得去，人家要的都嘛是相关科系，就算不是广告学系毕业的，至少也要是什么大众传播、新闻系等等毕业的，她一个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国际企业学系，谁会理?
但元紫巧可不会这么简单就妥协。她要求元筱彤不管什么职位都要丢履历过去，不考进去誓不罢休。
然而一个月过去了，元筱彤连个小小业务助理都未受录用。受到汪俊乔每天殷殷关切，心里越来越焦急的元紫巧耐心已用罄。
“你明天直接去他们公司，直接告诉他们，你要进他们公司!”元紫巧站在元筱彤横躺着的沙发旁气嚷。
“妈，你别闹了。”元筱彤讨饶的将手上杂志盖在脸上。
“我是说真的!”元紫巧一把扫掉色彩缤纷的时尚杂志，“明天给我去问，一定要去。”
无可奈何的元筱彤只得硬着头皮，直接上非普广告讨职位。
她很“幸运”的在植台遇见了身材修长高挑，美艳绝伦的人事主管，她很亲切且婉转的告诉她，她的学经历不符合非普任何一项职位的要求之后，扬手打发她走了。
站在电梯前等着电梯下来的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母亲认为，这次也许是她生平仅有的一次可以认祖归宗的契机，恐怕就算要她卖了身子，也会硬逼她想办法进入非普。
想到不知何时方能休止的求职路，她的额际立刻隐隐作痛起来。当电梯门在她面前敞开，进入电梯的她，未假思索地上了顶楼。
她站在顶楼栏杆旁，强风呼呼的在耳旁呼啸，随时有可能将她吹落，但她心里一点恐慌也没有，她瞪着遥远地面的红色人行道，如人偶般的小人，不知哪来的一个冲动，她很用力很用力的朝着那些小人大声吼着：
“不要再支配我了!不要再支配我了!我不干!我不干!放了我，放了我好不好?我不是棋子，我不要任人摆布，我是个人、是个人……”
她至少吼了五分钟，也许更久，直到声音都哑了才停止。声音方顿，她就听到一个沉沉嗓音入耳——
“你要跳下去吗?”
手扶着栏杆的元筱彤摔然转过头去，眯眼打量眼前因背光的关系而看不清的男人。
元筱彤再转回头俯瞰地面，想着自己现在的模样，无怪乎身后的男子会误会，尤其她刚刚还对着楼下大声怒吼着，看起来就像个找不着工作，想以自己生命控诉不平，可明天就会被忘光光的孬种。
“我没有要跳。”她回到安全的地方，微笑望着前方的好心男子。
拉近了距离后，她隐约可瞧见男子分明的五官。
“唔?”男子嗓音明显放松了些，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元筱彤的笑容走样，“如果你要跳楼，请换个地方，别坏了这楝大楼的风水。”
他不是来劝她别轻待生命的?“喂!你这是劝人该有的态度吗?”元筱彤不太爽的说。
“我没有劝你不要跳，我只是叫你换个地方。”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元筱彤回头，又接近栏杆，“那我就偏要选这个地方跳。”
“那请吧!”他出乎她意料地转身就走，当真没有劝解的意思。“喂!”元筱彤追了上去。
她也不知道她干嘛追他，只是两脚就这么不听使唤的跟着他的脚步前进了。
她快速下了楼梯，左右张望，却看不到那个男子。
“走得真快。”她不由得皱眉。
他刚说别破坏这楝大楼的风水，可见他应该是在这栋大楼上班。
元筱彤迅速坐了电梯下楼，站在一楼管理室对面，写着各家公司名称的看板前猜测。 ’
会是哪一间呢?十几家公司名称将所有单位填满，每一家看起来都十分有可能。
发了一会呆，她不由得斥责起自己的无聊。
连对方长什么样都未瞧清楚，她干嘛那么在意他?
搜寻的目光落到一个公司名称上头——非普广告。它是她来此的目的，一间屋屋退她履历的公司。
她听说非普乃全球第五大广告企业机构，年收益将近百亿元。它于一年前至台湾设置非普广告，凭借母公司的优势，一上场就声势惊人，在短时间内迅速窜起，成了台湾广告界龙头。
这楝商业办公大楼有二十层，而非普就占了十层，一看便知这公司非一般小规模的广告公司。但今人不解的是，非普在一站稳脚步之后，就立刻发动攻势全力轰击千乔广告。
千乔在台湾的广告界不过排名二十，非普需要如此大费周章整千乔吗?这谜底恐怕只有当事人明白。
元筱彤一点也不想参与这场战争，更不想进非普当Spy。她深知进入这公司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才是麻烦。但她也知道母亲在抓着了机会之后，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母亲的执着苦了自己，也苦了她。但她却无法狠心的漠视母亲的要求，因为只要她一拒绝配合，母亲的忧郁症就会再犯……
你要跳下去吗?男人的那句问话突然在脑子里响起。
现在回想，在风那么大的情况下，她可以清楚的听到那句话，真是奇迹。
而且，那个人的话问得及时，有没有可能一开始他就是站在那的?
元筱彤心底浮起了怪怪的感觉，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如把背景色换成大红，比较有吸引力……”
随着让元筱彤心神突地一凛的嗓音而来的，是肩膊的撞击，她拿资料袋的手不觉一松，履历表落了满地。
她蹲下捡资料的同时，撞到她的男子也蹲了下来。
他捡起了她的履历表，不经意的一瞄，“你要应徵非普的广告AE?”
他的声音……跟顶楼那男子好相似……
元筱彤唇角轻抬，“对，可惜学经历不符。”她朝他摊开掌心，“谢谢。”
她的姿态落落大方，颊上的两个梨窝加深了笑容的甜美；白赞柔润的双颊随着笑容而鼓起，彷佛水蜜桃般可人。
“非普的人事主管很注重学经历。”另外一名高挑瘦长的男子道：“你太年轻了，她不会喜欢。”这女孩才二十出头，一看就知大学刚毕业。
“年轻有什么错?”元筱彤问。
“年轻易毛躁坏事，且不易获得客户信任。”瘦长男子劝她，“小妹的工作比较有可能录取，不过那只要高职毕业，会埋没了你。”
“但那或许可以让她知道，我不是个毛躁坏事的小女孩。”元筱彤甜笑的说着。
“也许。”回答的是帮她捡履历表的男子。
“你们是非普的人?”元筱彤问。
“是，”高大男子别开脸，“但无法帮你美言。”
就是他!那个一开口说话就会让人生气的男人!元筱彤笃定他是顶楼那个没同情心的人!
仔细打量，他的身形轮廓跟顶楼那男人相似。他的五宫虽俊朗，深邃迷人的双眼足以额倒众生，但如刀刻般的脸部线条却十分严肃，他低沉略哑的声音也与顶楼男子相似，让人气恼的地方也相似，又是同在这楝大楼上班——她百分之百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人。
原来他长这个样子。元筱彤将他的脸用力记下了。
“谢谢，但我想你应该没有左右人事的权利。”
“嘿，他可是……”
高大男子阻挡瘦男子的发言。“我是没权利。”他转头对瘦长男子道：“走吧!”
“等等!”元筱彤一个箭步挡在两人前面，“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她笑，很无害的，“如果我录取了，一定会去找你们。”
“我叫Jerry，他是……”瘦长的Jerry以眼神得到高大男子的同意后，才道：“他是Warren。”
他叫Warren?“有名片吗?”
“等你进了公司，我会送一盒给你。”warren的眼神带着轻视之意。
“那我送你两盒。”Jerry叮笑嘻嘻的接着说。
两名男子潇洒的走了，独留元筱彤站立原地，咬牙切齿。
讨厌的人，拽个什么劲啊!更讨厌的是她自己，没事干嘛费劲去注意他，要不，她不会三言两语就让他给激怒。
瞪视着他挺拔的背影，一股奇异的感觉突然涌上，她不由得愣了愣。不晓得为何，她觉得这个人跟她有着相似之处，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一样。
是想太多了吧!甩了甩头，她走出办公大楼。
“她很恼。”英文名字叫Jerry的邱可邵，偷偷瞄了身后的元筱彤一眼。
“不用管她。”英文名字叫Warren的彭凯君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
彭凯君常板着一张脸，这点邱可邵早就习惯了。但他平常讲话只是冷了点、酷了点，总是刻意跟人划开距离，很少像今天一样，故意在言词之中去惹恼那个女孩子。
怪怪的唷……虽然邱可邵心里这么想，却没那个胆子问。
他还没见识过彭凯君真正发起火来的模样，不过……他也不想见识。
★ ★ ★
“又来了!”人事主管崔俐萍在一堆履历表中捏起其中一张，上头贴着一张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女孩照片。这名女孩从一开始的广告AE、企划专员、市场行销人员……每一样职务都寄履历表来应徵，锲而不舍、屋败屋战，而这回——她翻过背面，“行政助理?”她失笑摇头。
她为什么这么坚持要进非普?崔俐萍百思不得其解。而她的目的似乎只要进非普，至于是什么样的职位她都不在乎。
崔俐萍不喜欢这样没目的求职者。她就像乱枪打乌，一切看运气!中了就好，管她打中的鸟儿是肥是瘦。
叩叩。门上传来敲门声。
“请进。”将散乱一堆的履历表随手整理一下，搁到一旁。“Warren?”崔俐萍讶异的站起身，“有什么事吗?”
“麻烦你以最快的速度调个秘书给我。”走进办公室的彭凯君眉头微皱，似乎有什么事烦到他了。
“怎么了?Linda不是还要两个月才待产吗?”
“她刚阵痛，送医院生小孩去了。”
“早产?”崔俐萍掩嘴轻呼。
彭凯君的秘书目前大腹便便，却坚持要等到预产期的前半个月才开始请产假。彭凯君的秘书不是个优差，工作繁重，还常加班，崔俐萍很早以前就叫她为了小孩着想，最好是回家专心待产，偏偏与老板一样有工作狂之称的Linda就是不听，现在腹中婴孩果然提早来世上抗议了。
“我帮你找的秘书人选还没面试完。”崔俐萍自背后的书植上抽出一份文件夹，“目前有三个人选，预定下礼拜来面试，但我看是来不及了……”其他总监的秘书又不能惜调出来。“我等等跟她们联络，要她们明天一早就来面试，先派个助理去帮你的忙，如何?”崔俐萍询问着彭凯君的意思，而彭凯君的眼则盯着她桌上一角的履历表。
“这个女的，”他指着元筱彤的照片，“不是第一次来应徵了吧? ”
“对啊!”崔俐萍没想到彭凯君竟然连这事也晓得。“她几乎把公司的职位全都应徵光了，实在是被她打败了。”
“这次她应徵什么?”
“行政助理。”
“你要给她机会面试吗?”
“不!”崔俐萍坚决摇头，“她非相关科系毕业，且一再执着地投履历表过来，每次应徵的职位都不同，分明带着投机心态，也许她这份履历表在其他公司的人事主管桌上，也是一样，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就她了。”
“咦?”她应该是听错了吧?
“叫她明天来上班，直接到二十楼找我报到。”说完，他就走了，丝毫不给惊愕的崔俐萍发出疑问的时间。
★ ★ ★
“筱彤。”刚自超级市场买菜回来的元紫巧，快步走向窝在沙发上，在寒冷十二月天还抱着一桶冰淇淋大吃特吃的元筱彤。“非普那逞有消息了吗?你爸刚刚又打电话来问了。”
“没有。”她冷淡的回应。
“你有没有积极去应徵啊?”元紫巧气急败坏的问。
“我全写了。”她伸了个懒腰，“非普在104人力银行登录过的所有职位我全都应徵过了，前天才寄去最后一份履历。”
“什么职位?”
“行政助理。”
“那这个应该就会中了吧?”至少会叫她去面试了吧?好歹她女儿也是国立大学毕业的啊!
元筱彤耸耸肩，“我不知道耶!”将冰淇淋搁在桌上，“如果这次还是没中的话，我可以去找我要做的工作了吧?”
为了汪俊乔的SPY计划，害她丢了一个好不容易才录取的日商公司企书专员职位，又在非普那连连失利，心里实在呕得要死，却又不好明说。
汪俊乔每个月会给六万块安家费，所以她就算没有工作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她一定要进非普，这是她唯一能认祖归宗的机会，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她如果照宜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上面那一大段将会是她妈对她的训诫!
“如果还是没中……”元紫巧轻咬下唇，面霹犹豫。
元紫巧是名外型可爱的女人，即使年纪已经四十好几了，那轻咬下唇的姿态还是带股我见犹怜的味道。元筱彤是她的亲生女儿，长相自然也是不俗，甜美清丽，颊上两朵梨窝即使不笑，也会微微凹陷，使她看起来不管何时，都是漾着淡淡笑意。
元筱彤一点也不喜欢她的脸，就像她不喜欢她的出身一样。即使她从小衣食无虞，但那并不能消弭她是情妇女儿的事实，不能无视他人的鄙视眼神，不能改变她始终无法为自己而活的缺憾。
“如果连行政助理这个职位他们都不肯给我的话，那我也无能为力啦!”元筱彤叹了口气。
虽然，她挺想进非普去，让那个老是用睥睨眼神瞧她的高大男子，有机会送她一盒名片，但想是在心里想，人家不肯给机会让她报个小仇，她也无可奈何啊!
“如果照规矩来还是进不去的话，那我会想尽办法帮你牵线，看是总裁或是总监都好，床上的女人说不定比一般员工还容易拿到机密资料。”
抱回冰淇淋桶的手一震，她错愕的望着母亲。“你要我去当非普老板的情妇?”可笑，她母亲竟然要她走同样的路子。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元紫巧肯定的一点头，“当情妇没什么不好，像你妈这样悠悠哉哉的不是挺逍遥?只是那元配实在意人厌，明明孩子都生了，还说什么不是男的就不准姓汪!”元紫巧气愤的咬牙切齿，“谁不想生个男的，她以为我甘愿生个赔钱货吗……”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元紫巧慌张的瞧了元筱彤一眼。
她非男儿身一事，在汪俊乔元配当着她们母子俩面前将大门怦然开上的那一刻起，就像符咒一般紧紧锁住了元紫巧，也锁住了她。
元紫巧在十八岁的时候就跟了汪俊乔。当时的她只是千乔的一位总机小姐，汪俊乔用尽花言巧语将年轻貌美的她拐上床，成了他的情妇之一。
成为汪俊乔情妇的元紫巧一心想除掉元配，成为汪夫人。可元配有娘家的雄厚财力撑腰，元紫巧自然敌不过元配。
她退而求其次，设法怀了孕，打着只要孩子被承认，就可母凭子贵进汪家吃香喝辣。因为汪俊乔膝下无子，元配只得咬牙答应如果生出儿子，就愿意领养，偏偏她生出的是女儿，美梦就此破碎。
但元紫巧并未就此放弃，她仍不断的寻找机会想进汪家。
屋屡的挫折与压力，让元紫巧患了忧郁症，只要元筱彤不照她的话去做，她就会出现悲观厌世的想法，甚至拿刀伤害自己。故元筱彤从不在她面前表现出拒绝配合的态度，也绝对不朝她发泄心中不满的情绪。
在元紫巧面前，元筱彤总是微笑着答应她所有的要求。
“我会想办法考进去，就算是扫厕所的也行。”她绝不当非普老板的情妇，绝不!
“嗯!嗯!你要加油喔!”元紫巧讨好似的拍拍女儿的肩。
“我会的。”长久练就的招牌笑容挂在她脸上。
一旁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元筱彤手一伸，拿起话筒。
“请问元筱彤在吗?”话筒对面传来细而轻快的女人声。
“我就是，请问哪位?”
“我这边是非普，想麻烦你明天来上班，可以吗?”
“明天直接去上班?”元筱彤愕愣。“不用面试吗?”
—听到“上班”两字，元紫巧立刻将耳朵凑过来。
“我们主管说不用耶!”女孩笑道：“可以吗?”
“可……可以。”她的声音不禁微颤。“是行政助理吗?”
“不是的。”女孩修得尖尖长长的指甲移往一旁的备注，“是总裁秘书。”
总裁秘书?“是不是有哪个地方弄错了?”她上上礼拜应徵总裁秘书时，明明也是书面审核就被刷下来啦!
“没错!”女孩的笑声收敛了，“我没有看错，是总裁秘书，如果你没问题的话，请明天早上八点半到公司报到。”
“好……”
“还有一些资料得麻烦你带过来，请拿笔抄下来……”
一等元筱彤放下电话，元紫巧即忙不迭地问：“录取了吗?是不是录取了?”
元筱彤点点头，傻傻望着一旁的电话机，怀疑它刚刚是否真的响过。
“行政助理?”
元筱彤望着欣喜若狂的元紫巧，毫不犹豫的点头，“对。”
元紫巧掩住嘴，尖叫，“太好了，费了这么大的劲，你总算考进去了!”元紫巧一屁股挤开元筱彤，“我要打电话给你爸爸，告诉他这个天大的好消息。”
一点也不好。
元筱彤抱着头。
一点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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