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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桓府正厅

  “为什么会这样?”

  一封书信刚送进采月夫人手中,立刻使她脸色惨白,震惊不已地从太师椅中站起。她纷乱严酷的面孔,完全有别于平日风韵犹存的美丽脸庞。

  那是一张因嫌恶而扭曲的脸!

  “发生了什么事吗?夫人为什么如此激动?”在一旁等候差遣的丫环问。

  采月一掌重重击在太师椅扶手上,声音微颤地道:“京城那两个老家伙,没有依照我当初的决定把锦晴嫁给一名守城门的侍卫,反而把她嫁进了袭简亲王府!”

  丫环歪着头说:“那很好啊,门当户对,是格格的福气……”

  “你懂什么?!”她的话还没讲完,就被采月一阵河东狮吼震缩成一团。“她的出生就是一件错误,这辈子她休想过任何安逸的日子!”

  “但是,格格并没有做错什么事,这样未免对她太不公平?”

  “我对她公平,谁来对我公平?你以为我为什么把她许给一名小小侍卫官?我就是要看她痛苦、落魄,替她那杀千刀的父亲赎一生的罪!”

  “可是……”

  采月倏地斜眼瞅着她。“你敢多说一个字,我就把你的舌头割下来喂狗!”

  丫环震惊得无以复加,急忙用双手捂住自己的嘴。她可不要舌头被割下来喂狗。

  “去把老爷请来!”

  “嗯!嗯!”

  丫环的手根本不敢放下,对她拼命弯腰点头就跑出去找人,由于她跑得太匆促,以至于她一跨出门槛,没看清来者便一头撞上去,强大的力道令她反弹地摔在地上。

  “没事吧?”

  来者正是宁大人,丫环赶紧爬起来拍抚他的官服,仿佛那上头被她撞出了一大块污迹似的。“对不起,老爷,对不起。夫人找你呢!”

  “找我?有事吗,采月?”

  宁让丫环退下,自己好整以暇坐人太师椅中。

  采月的脸色十分沉重,蹙眉说道:“娘跟爹来信说锦晴嫁入袭简亲王府,正在驱车赶回顺德的路上。”

  宁喝了口茶。“是吗?那太好了!”

  “你说什么?哪里好了?她原本的对象是一名守城门的蓝领侍卫,现在却因为娘跟爹的自作主张,竟然让她嫁给了皇亲国戚,白白便宜了她去当少奶奶,这哪里好呀?!”采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宁突然正色地看她。“采月,二十年来,我为了讨好你,关于你教养锦晴的方式始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到后来,我发现我错了,你的心态已经病了。为你好,也为了锦晴好,我不能再坐视不管,她会嫁入袭简亲王府全是我的授意。”

  “你说什么?”采月的脸色惨淡,瞪大了眼。“你……授意?”

  “锦晴也是我的女儿。”

  采月无法思考他说的话,握紧拳头,吼出了她惟一认同的事——

  “不是!她不是你的女儿,她是那个负心汉留下来的野种!不行,我不能就这样什么都不管,我要写信给亲王,叫他们马上休了锦晴,她那肮脏的血液根本不配踏进豪门半步!”

  她像乱了头绪似的,在正厅中兜兜转转,盲目地找着文房四宝。

  “采月,坐下来冷静一下。”

  “你叫我怎么冷静?事情已经这么严重了!”

  “采月,当年的错是你一手造成的,没道理由她来承担。”

  他指出了最残酷的事实!采月浑身一震,从头顶凉到脚底,惊愕的视线僵硬地转到他脸上。

  “对于当年我发生的事……你果然耿耿于怀……”她低声地道,眼泪逐渐地在眼眶里凝聚。

  “不,耿耿于怀的人不是我,是你!采月,逝者已矣,来者可追,锦晴已经出嫁,你也该释怀了!”

  “你……呜呜呜……”

  她忽地崩溃地跌入椅中,扶案痛哭失声,豆大的泪水淌个不停。

  宁不觉叹息地拍着她的肩,耐心安慰她。

  “老爷,不得了了!”

  一名仆役慌慌张张地跑进了大厅。

  “出了什么事吗?”宁问,示意丫环们把采月扶进去。

  仆役指着外边,气喘如牛地说:“外头……外头……来了个陌生人,说有急事……要见老爷,可是浑身是伤!”

  “浑身是伤?知道他的身份吗?”

  “他说……他说……他是京城袭简亲王府的大公子,书烈公子!”

  “书烈?!”宁讶异不已,转头就说:“快带我去看看!”

  “是,老爷。”

  两人掉头就走,留下犹然顿住脚步回望的采月。

  “夫人?”

  采月想了一下,瞥向丫环道:“我不回房休息了,扶我过去!”

  “是。”

  她们尾随宁的后面,迅速往大门走去。她们到达时,门口已经围了五、六个府第家丁,宁单膝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扶起那名体无完肤的年轻男子。

  “夫人,好可怕呀,我们还是回房吧!”

  丫环胆寒地躲在主子的身后,不敢多看那可怖的脸一眼。怎么有人下手这么狠,能把人伤成这样呢?那个人看起好苍白、好脆弱……

  采月蹙眉,烦躁地顶开她巴着自己不放的手。“ 嗦,我要不要回房,还用不着你替我出主意!”

  在她们忙着讲话时,宁已轻声地询问书烈。“你说你是袭简亲王府的大公子,这么说你就是小女锦晴的夫婿喽?”

  书烈乏力地瘫在他臂上,勉强地点点头。“是……”

  “怎么伤成这样呢?锦晴呢?”

  “我们途中遇到马贼……锦晴在他们的手中……”

  “马贼?!”宁像遭人重重一击。“在哪里?在哪里遇到他们的?我立刻联络官府的人去剿了他们的窝!”

  “在……”

  后面的话没说完,书烈抬起指着远方的手霍地掉下来,已然不省人事地厥过去了。

  “书烈公子!书烈公子!”宁见情况危急立即下令。“把他抬进客房,其他的人快去请大夫!”

  主子一声令下,仆役们马上分头进行,救人要紧,谁也不敢怠慢。

  #     #     #

  宁与采月穿过曲廊来到第二重院落的东厢房时,大夫已照料完书烈身上的伤口,转而由婢女们替他盖上棉被保暖。

  “大夫,他的情况怎么样?要不要紧?”宁问。

  大夫拱手作揖。“他遍体鳞伤,外部的伤口没问题,但严重的内伤势必得从现在起便用心调养,否则会有后遗症的。”

  宁点点头。“大夫,我看你也累了,先下去休息吧!”

  大夫尔后告辞。

  采月趋近一步,观察书烈的气色。“老爷,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书烈公子伤成这样,总得通知袭简亲王府吧?”

  “事情有轻重缓急,当然必须通知,不过在那之前必须先救出锦晴。她一个弱女子落在杀人不眨眼的马贼手中一定怕极了。”

  一想到这里,他便坐立难安。

  “大人……”

  书烈冰冷的唇瓣逸出一声轻呢,宁赶紧靠过去,果不期然,他清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了?”

  “我没关系,救锦晴要紧……”

  采月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用帕子抚着他冷汗淋漓的额头,说道:“书烈公子,我知道你一定后悔娶了锦晴,你千万别为我们顾及面子,若你想休了她,尽管说出来!”

  “采月,你这是……”

  采月的眼角窜出一抹冷光,暴然怒喝:“女儿是我生的,谁都休想插手管,就连你也一样!”

  “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原来你根本不可救药!”宁疾言厉色的怒斥,满脸怒容。

  书烈讶异地看着神情沉重的宁及毫无惧色的采月,一个念头在脑中一闪,他想起额勒德清的话。

  她的人格其实早已经扭曲,变得狡桧具侵略性,她再也忍不下去了,她急着想向世人宣布!

  “忍不下去”意味着什么?是什么理由逼得锦晴不惜选择九死一生的方式来凸显自己的叛逆?她渴望得到的回应究竟是什么?在她那宛如冰封的容颜背后,压抑着的又是什么样的情绪?

  好多的为什么……

  他突然意识到锦晴从不曾发自内心的笑过;从不会做好准备要向谁倾吐谈;相反的,她的脸上总是存着一丝萧瑟情感。

  对于自己的母亲,她真有这么多恨吗?

  书烈的心狂跳,隐隐约约感觉一件残忍的事实即将在他前面披露。

  他小心地开口问:“休了她,形同向世人宣布她失节,夫人,难道你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拥有一个好的归宿?”

  采一月掩唇盈盈地笑了起来。“她只是一个罪孽,袭简亲王府显赫的家世对她而言是高攀了,她压根儿就不配!休了她,书烈公子,她应该嫁的人是守城门的看门狗!”

  “采月,你!”

  宁几乎快气晕过去,偏偏对她恶毒的态度无计可施。

  书烈停住了,试着消化这幅诡谲的画面,他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道:“容我一问,你和锦晴有仇?”

  采月的表情倏然一暗。“仇?她的存在对我来说简直就是芒刺在背!我永远忘不了,当我怀着她时,我是怎么被人扔砖头、吐口水。我受尽了鄙夷及屈辱,就连出嫁时,鼓乐灯火也全不能用!她是一个杀千刀的臭男人留在我肚子里的野种,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采月,你太激动了!来人啊,快扶夫人回房休息!”

  家丑不宜外扬!

  书烈趁着婢女忙着扶她出去的空档,不禁痛心地问:“换言之,她从来未曾感受过母女间所谓的亲情?”

  “亲情?她在我眼中比条狗都不如!十年前若不是一场大火烧醒了她阿玛的怜悯之心,她现在还在佣人房里窝着!”

  “来人,快把夫人扶出去!”

  “你以为娶到什么金枝玉叶吗?你娶到的只是一个私生女!

  “休了她,书烈公子,否则你一定会后悔的!”

  在大家左扶右推下,近乎失去理智的采月终于被请了出去。

  阖上嵌玉透绣门扉!虽然隐去了她的怒涛,却无法消除留在书烈心中的阴影。

  他的双眸眨也不眨地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久久说不出一个字。

  #     #     #

  卧室中已点起了烛火,丫环们正把门窗的帘幕垂放下来。

  宁的视线移到端坐在床头柜的采月身上,他凝重的脸色就和外头的黑夜一样森寒不可侵犯。

  他咬牙忍住痛骂的冲动,忿忿然地说:“我实在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居然当着一个外人的面,把自己的女儿讲得比条狗还不如!”

  采月不以为然地瞄他一眼,冷冷地道:“她的命本来就是比狗还贱,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知道不能让她那种人飞上枝头变凤凰,立刻教她让马贼给绑了。那些亡命之徒,杀人如麻,她恐怕早已凶多吉少!”

  “我不会袖手旁观看她遇难的!”宁一听立刻生气地咆哮。

  “哦,是吗?那你打算怎么做呢?把全赵州翻过来吗?”采月压低嗓子,讽刺地笑问。“就算你肯,也没那么大能耐吧?”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我会尽力去做!”

  “甭了吧,没必要为个死丫头那么费心,她又不是你亲身的……”

  “住口!”宁赫然生气的怒吼,一张脸胀成猪肝色。“她已喊了我二十年‘阿玛’,牙牙学语开口第一句话也是‘阿玛’,我不是她父亲是什么?!从现在起,她就是袭简亲王府的人,死也是袭简亲王府的鬼,她再也不是你的什么人,我现在就去联络县邑的官兵,至于你,收起你那套‘遇人不淑,大家都来可怜我’的把戏,那只会令你颜面尽失、无地自容罢了!”

  他愤而开门出去,留她一个人好好反省。

  采月当场傻眼,双唇抿成严厉的线条,一口气在胸口僵住,陡地盯着那一层层的轻纱帘幕来回飞舞。

  刹那间,眼泪仿佛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不但无法博得任何人的同情,反而开始遭到唾弃,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夫人,其实格格很乖的,她虽然与你不亲,但一直很听你的话,从不反抗你……”

  丫环试着安慰她,但她的眸子倏地化为冷硬,转而叱道:“住口!滚!统统给我滚出去!”

  丫环愣住,不敢多话匆忙告退。

  “啊——”

  可当她匆匆到达门口,赫然看清帘幕后的彪然黑影,立时失声尖叫。

  “公子……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惊魂未定地问,拼命拍胸,差点没被他吓死。

  “公子?你在跟谁说话?!”

  采月赶过来观看,在乍然看清来者时,面孔蓦然一亮绽出了笑靥。

  “哎呀,是你啊,书烈公子!怎么,是不是你已经想通了急着来告诉我你要立休书,对不?”

  “你真的那么憎恨锦晴?那么瞧不起她?”书烈喃喃地问,黯然低视,情绪不明。

  “我……我当然瞧不起她,她根本不配存活在这世上!”

  “但是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疼惜她?”

  采月登时咋舌地瞠大眼。“你……跟她……”

  “原本我还下不了手,但现在已经没什么好犹豫了。我要你的人头——”

  他阴鸷的嗓音恰如地狱的悲呜,一双紧握匕首的厚掌突地举至胸前,采月、丫发猝地大惊,恐慌一拥而上。

  “呀——”

  一道锋芒闪过两人眼瞳,教人瞬间花容失色。

  #     #     #

  玉凌峰的山群被厚重的云层遮蔽了光线,忽隐忽现,像鬼魂一般。

  书烈从山脉的另一边缓缓驱马而来,骑上了狭长摇晃的吊桥,吊桥下有条湍急的河川,河水的颜色湛蓝,水声浩大。悬崖两边的崖壁,草木蔓衍丛生,而对面那边的悬崖则布满绿草松林,在他到达前,额勒德清一行人已恭候多时。

  “哟,书烈公子今天没有落荒而逃嘛,好样的!”

  伫候在一大群骑士、骏马前方的额勒德清,以浑厚有力的嗓音说道,进而朝他竖起大拇指。

  见书烈一动也不动,面无表情,他掩起讥蔑的笑意,又说:“人头带来了吗?”说话的同时,他命人把锦晴带出来。“我和锦晴等得都不耐烦了,你说是吗?”

  他粗糙的右手五指强力按摩锦晴的颈项。锦晴战栗地闭上眼,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冷。

  “不要为难锦晴,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采月夫人的项上人头!”

  一颗用黑色方巾包里得密不透风的头颅,骤然被举到半空中。

  “额娘?!”

  锦晴惊抽一口气,眨着怔然的清澈双眼,一时屏住气息,难以呼吸。直到额勒德清将放置在她颈后的右掌抽走,她才猛地跪倒在地,仿佛挨了人一棍,脑中一片空白。

  额勒德清亢奋的情绪,并未因锦晴转为冰凉的情绪而有丝毫转变,他慢慢的、慢慢的仰天笑了起来。

  “锦晴,这不是很大快人心吗?虐待你了一二十年的老妖婆一命呜呼了,从今而后,再也没有谁能左右你的人生,你是不是感到无比快乐!哈哈……哈哈……”

  锦晴一径儿瞪着那个黑色包里,下巴颤动着,可是喉咙却发不出声音,她想说的是……

  不,她一点也不觉得大快人心,她完全感受不到胜利的快感。

  曾经,她对于自己母亲的恨意是那么的强烈,但这一刹那间,看着她的人头被提在半空中,她的脑子竟瞬间恍惚,心思停摆了,血液停摆了,世上的一切都停摆了。

  她只知道心窝上,有股悲伤一滴又一滴在累积,泪水凝聚在一起,扎得她眼眶又痛又酸。

  “你的母亲以为自己能一手遮天,巴不得把你折磨到死,但她却忘了善恶终有报,年幼的你,当然无法反抗她,但是长大后的你,要弄死她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额勒德清格格发笑,像个证实某件定理的伟大研究家。

  殊不知锦晴赤裸裸的情感,宛如凋零的花瓣一片片剥落下来,掉得越多,她的心就沉得越深。

  纵然她从未真要自己的母亲以死谢罪,今天这样的局面亦非她一手策划,但不能否认的,她也脱不了干系。

  此时,她不禁要问为什么不肯给她一点温暖?哪怕是施舍也好。

  为什么要让她在天寒地冻的时候,巴在窗口渴盼地望着屋里合家团圆用膳的温馨景致,却拒绝她的加入?

  为什么、为什么总要冷眼回应她,把她伤得体无完肤不可?

  她没有非要占有她心中的一席之地,她只是渴望一个真情的拥抱呀……

  “锦晴,现在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用心良苦,世上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甘愿为你的事不计一切代价的达成,现在……你还是选择离开我吗?”

  额勒德清讨好地问,依然不肯接受她拒绝爱他的事实,他将那视为她一时的迷惘。

  她纤细的身体慢慢站起,斜睨他的眼神混合了复杂的幽暗与冰冷。她没有流泪,正因如此教人分不清那是喜是痛,或是其他未流露的情绪。

  “我可以走了吗?”她问。

  额勒德清的脸色霎时转绿。“你说什么?!”

  “我可以走了吗?”

  “你还是要离开我?!”

  “我要说的话都说完了。”

  她寂然无情的视线迎上他热切的眸子。

  额勒德清身上的血液瞬间冻结,直到这一刻他才顿悟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或者可以说毫无分量。

  他的疼、他的恋,她毫不稀罕,她仅是不顾一切地选择离开他。

  额勒德清呆滞地审视她冰冷的五官,渐渐的,他失笑出声,一种苦涩不堪的笑声。“哈哈哈——我懂了!好!你走,我让你走!”

  锦晴毫不迟疑地挪前走向书烈,她的眼瞳始终瞪着前方,头也不回地。

  随着她的步伐,四周的气氛逐渐降为令人发寒的死寂。

  额勒德清目送她的身影,眼里有着一份执着。

  “书烈公子,是否该把你手上的人头扔过来?”他以低沉的嗓音道。

  书烈未多想,拎起头颅投出,上提的手臂在一瞬间问掠过自己的眼前。头颅脱手,他抬眼凝望着的双眸接着回视正前方,岂料,绽眼望去的竟是枝朝他腹腔疾速飞来的箭矢。

  怎么会——

  “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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