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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两天后

  王府亲眷及雍怡等人聚在正厅,屏气凝神望着大门,期盼等待的人尽快出现。

  当淳亲王爷疲惫不堪的身影,在仆人及歌玄的搀扶下适时出现在门口时,淳福晋闭上双眸,喜悦的泪水立即淌落。

  “王爷,你平安归来了。老天保佑!”

  “让你操心了,福晋。”淳亲王爷说,安慰地拍着她的手背。几十年的老夫妻了,感情一目了然。

  淳福晋含泪摇头:“平安归来就好!平安归来就好!”

  淳亲王爷转而对大家说:“也让你们大家操心了!”

  泪腺向来发达的女眷一听,想到连日来的煎熬与祈祷在此刻总算得到回报,鼻一酸,不禁全湿红了眼眶。

  “阿玛,你平安回来就好了,其他的根本不算什么……”

  “就算废寝忘食,对我们来说也是应该的……”

  话一说完,大伙儿又忙着擦眼泪。

  淳亲王爷感到万分欣慰,出声说道:“别哭!别哭!你们都晓得我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泪,如果真替我高兴,不如笑给我看吧!”

  淳福晋附和:“是啊,大家别把气氛弄僵了,咱们快让王爷坐下喝杯参茶压压惊!”

  亲眷们这才赶紧让开一条路。

  淳亲王爷直到安安稳稳坐人椅中,啜了口暖茶,才深深叹了口气,感触良多地道:“这场无妄之灾,真是无妄极了。我乃朝廷的老臣子,天子脚下的哪一条律令法规,我不是清清楚楚、倒背如流的?想不到我今天竟然也会犯了大清皇族的‘违碍文字’大忌。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事情过了就算了,这些日子多亏玄儿里里外外来回奔波,才让事情圆满落幕。王爷,你得好好谢谢他!”淳福晋一边说,一边感激地看着儿子。

  淳亲王爷点头:“是啊,我确实该好好谢谢你。歌玄,就让你自己开口吧,你希望阿玛如何谢你?”

  歌玄轻扬嘴角,瞟向在旁的雍怡一伙人说:“阿玛,你真正该谢的是他们,若不是他们,事情恐怕没这么容易结束。要谢我,不如好好酬谢他们吧!”

  大伙儿一听,马上乐歪了,嘿嘿笑着以手肘顶来顶去,做梦也想不到被贝勒爷捉来王府当苦力,不但吃得好、睡得好,三不五时还能飞来一笔意外之财。

  “哦?是吗?”

  歌玄又说:“当然,不只是他们,事实上府里的每一分子都尽心尽力过,每一个人都该赏。”

  淳亲王爷咧嘴而笑:“好,统统有赏!老江,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这个月丫环仆役们的月俸多给一倍,主子们则各给二十两银子,让他们添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是,小的这就去办。”账房的管事老江,立即领命退下。

  在王爷下完令后,淳福晋微微一笑地说:“王爷,我想这些天你一定没能好好合眼休息,不如现在就回房沐浴更衣,好好睡一觉吧。”

  “也好。”

  淳亲王爷同意,于是就在晚辈们跪安行礼后,由淳福晋随侍进人内院。

  他们一走,亲眷跟着一哄而散,硕大的厅堂此刻只剩歌玄与雍怡一票人等。

  既然没有外人在,那票赌徒索性露出本性,笑开一张张大麻脸,跟歌玄称兄道弟起来。

  “二爷,你这人真够义气,难怪内城外城三教九流的人,都爱跟你交朋友!”胖子竖起大拇指,笑咪咪地说。

  一旁的人连忙补充:“我们大家是教你给赢回来做苦力的,可是你对我们如此仁至义尽,再这样下去,我们会不想离开,干脆永远赖着你吃穿就成了!”

  “就是!就是!”瘦子对歌玄挑了一下眉,“二爷,以后要是有类似的事,尽管开口,我一定随传随到!”

  “我也是!”

  “我也是!”

  争着替他做事的声音此起彼落,大伙儿赚外快真赚上痛了,巴不得这种事天天都有、多多益善。

  歌玄牵动嘴角,气定神闲地道:“一个月的月俸就能收买你们,我若再多给你们一点好处,你们每一个人岂不是要对我掏心挖肺、死心塌地?”

  一听到“好处”两个字,胖子脑袋一倾,贼兮兮地小声问:“二爷,你这话莫非意有所指,准备要给兄弟们一点好处?”

  魅惑一笑,学他的动作,逼近他耳畔轻轻说了几个字。

  胖子登时挑高眉头,下一步马上喜孜孜靠向瘦子,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说:“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级的妓院,孽花楼呀!”

  瘦子瞪大眼,定在原地呆愣地回望胖子,胖子死命点头。

  瘦子顿时眉开眼笑,飞快转头对旁边的张三传话:“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京城最高级的妓院,孽花楼呀!咱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只见他话一说完,张三马上拉着李四说:“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孽花楼呀,咱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真的吗?哎呀,不得了了!二爷说要请咱们去喝花酒,孽花楼呀,咱们一辈子都不可能进去的地方!”

  “天啊!二爷说要请我们去喝花酒,孽花楼呀,最高级的烟花地!不得了、不得了啊……”

  “孽花楼呀!孽花楼呀!”

  就这样,去孽花楼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口耳相传,从第一个胖子传到最后一个曾十一。曾十一抓起下一个人的耳朵就说:“不得了!不得了!二爷大人物、大手笔,说要请我们去孽花楼——”

  “什么?孽什么楼?”水玲侧着耳朵,全神贯注地问。

  “嗯?怎么是你啊?!”曾十一皱眉问,没趣极了,懒得理她,他转身朝大家挥手道,“好了!好了!全知道了,我们可以走了!”

  “走吧!走吧!”一帮人完全当她不存在似的,有说有笑地出去。

  水玲在原地不断跳跃,试着引起大家对她的注意力:“你们要去哪里?孽什么楼?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寻花问柳是男人的权利,虽然你是雍怡的准贤内助,还是在家乖乖睡觉吧!”他们哈哈笑地说,根本不甩她。

  “我还不想睡,我也要去——咦?”她的眼前突然一阵黑,什么也看不见。

  眨眨眼,还是看不见!

  她霍地弯下一截腰杆,以极大的动作使上半身一下左一下右地摇晃起来。

  “咦?咦咦?咦咦咦?”她在试试能不能摆脱黑幕的纠缠。

  雍怡简直被她打败!他由眼里射出两道“拜托”的目光,收回罩住她眼部及脑门的大掌,推开她道:“够了你,滑稽死了!孽花楼是男人去的地方,不准你去,乖乖留在王府吧!”

  他转身就走。

  “谁说的?我要去……”

  砰——

  由于她硬要追上去,所以当雍怡随手关上门时,她的脸正好和门板撞在一块,顿时变成一张大肉饼。

  很痛,不过更重要的是,她已经下定决心——

  不给她跟,她自己去,可以了吧?

  水玲继续维持肉饼脸的姿态,贴立在门前古灵精怪地想着,一点也不急着把脸从门上拔下来。

  ☆☆☆

  孽花楼,靠近外城的一座华屋大院,天色一暗,车辆便把店门前的道路挤得水泄不通。

  躲在对街骑楼下的水玲,远远地便瞧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老鸨,站在大门口挥动帕子热切地招呼宾客。

  至于穿梭于她身旁的,自然就是那些富商、官老爷,以及貌美如花,一举一动直搔到男人心坎儿里的名妓姑娘们。

  “男人去的地方……果然都是男人在出没。”

  水玲作了个结论,然后扶了扶头上那顶稍嫌大了些的瓜皮帽,再扯了一下身上的对襟马甲,这才走出骑楼。

  眼底正好瞥见有群男人正准备进孽花楼,灵机一动,她闻声不响地跟进去。

  顺利过关!

  老鸨压根儿没多瞧她一眼。

  “哈哈……刘少爷,您真爱说笑,逗得人家笑个不停……”

  “美人,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逗你笑……”

  “傻瓜,那人家要怎么服侍您呢?”

  艳妓们说罢,纤手一抬,立刻亲昵地掐了客官的鼻子一下,进而将馨香柔软的身躯送进对方的怀里。

  佳丽在怀,客官魂都飞了。

  这桌是如此,隔桌亦是如此,孽花楼里的姑娘,撩拨男人心思的能耐,个个都是能手。

  然而水玲却看得鸡皮疙瘩掉满地,大家都是女人,看见她们出卖自己的灵魂取悦男人,她实在无法苟同。

  “速速离开!”她隔着袖子猛搓手臂,以降低打心里冒上来的森凉。

  此时,内院传来悠扬的胡琴声,拉弓起了几个音后,歌伶清澈嘹亮的歌声顿时随着晚风飘过来。

  水玲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会儿,便不老实地溜进内院。

  内院的花厅,其实除了多两名歌伶唱歌助兴外,其男女饮酒作乐的样子,基本上与正厅是相同的。

  “苏老爷,吃块鸡肉。来,我喂您!”

  “好,吃鸡肉,不过你得用这樱桃小嘴儿……喂!”

  “讨厌啦,死相!人家不来了!”

  “哈哈……哈哈……”

  水玲觉得全身都在发颤,看不下去了,她立刻掉头准备离开,但却蓦地瞥见从回廊另一头走过来的雍怡。

  “糟了,是雍怡。”

  她大感不妙,抬起手用袖子掩面,倏地背过身去。原本是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开溜,但怎料到因为她的行迹可疑,反而引起了雍怡的注意。

  他看到了她的身影,沉思了一下,便决定一探究竟,开始迈步走向她。

  “雍怡,你要去哪里啊?姑娘们已经来了。”曾十一纳闷地问。他们包下的房间又不在那个方向,他上哪儿去啊?

  雍怡一边追赶那个瘦小的身影,一边回答:“我好像看见水玲了。”

  水玲用眼角又偷膘他一眼,痛苦地发现他真的走过来了,惨了!

  此时她只能义无反顾地往前走,有多快走多快。有多远走多远,就是千千万万别让他逮到她罔顾他的命令跑来这里,不然她的下场有多惨,是可想而知的。

  她匆匆找了间房间推门进去。

  曾十一正色道:“怎么可能嘛!她现在八成在王府睡大头觉,难得大家都不在,没人再用大得吓死人的鼾声扰她清梦,走了啦!”

  他二话不说拖住雍怡往回走。

  “但是……”

  “什么‘是’都好,就是别‘但是’,走吧,大伙儿等着你呢!”美酒佳肴外加歌姬弹琴助兴,迟到一分一秒都是损失。

  “不是,我真的看见她了!”

  “别闹了,快走吧!”

  曾十一死命拖他,心想哪有男人这么固执嘛!水玲是女孩子耶,稍微用脑筋想一下也知道,她必定对这狂荡无度的地方避之惟恐不及。再说门口有老鸨和保镖看着,像她这样的良家妇女到处乱闯,他们岂会坐视不管?

  “不行,我不放心……”

  雍怡的声音就在门外不远处。水玲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大气不敢喘一声地直盯着房门,节节后退。

  突然之间,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腿碰到了硬实的家具,她直觉反应认定那是床铺,便一屁股坐上去,但却做梦也想不到臀部会坐空,一刹那间,她骤然失去平稳往后摔去。

  哗一声,整波激荡的热水猛然迎面扑来,冲击她的眼耳口鼻。

  水!她掉进水里了!

  慌乱之中,水玲找不到施力点,因此只能任由四面八方涌上来的热水淹没她的身体,使她无力地倒入水里,五官跟着皱成一团。

  身子一直沉……一直沉……她一直等到她的手已能摸到整桶水的底部,才立时撑起身子,挣出水面。

  “好难受……快没办法呼吸了……”

  她浑身湿淋淋,额上那顶借来时就不合“头”的瓜皮帽,现在就像吸了过多水分的棉花一样,整个塌了下来。

  棱圆顶服帖地熨在她头上,帽檐不偏不倚盖在她的眼皮前,整顶帽子就这么滑稽地包住了她半颗小脑袋瓜。

  才浮出水面,她一时还搞不清楚眼前黑鸦鸦一片究竟是啥状况,顿了一下,才赫然想起是帽子在作怪,赶紧把帽子往上推。

  帽子一推开,她猛然一愣,张着嘴傻在那里,呆呆瞪着眼前那雪白修长的一双腿。

  她正看得出神之际,那双长腿的主人开口了:“盯了人家的腿那么久,你想干什么呢,小家伙?”

  那是一阵慵懒柔腻的女音,管水玲叫“小家伙”,无疑已认定女扮男装的水玲是男的了。

  水玲被这阵声音吓了一跳,吃惊地转头盯向那人。

  一瞬间,首先映入水玲眼帘的,是一对妩媚、充满自信的媚眼,沿着她眉间下来,是直挺优美的鼻,然后是勾着邪美笑意的朱唇。

  女子的出色风采,震得水玲屏息,张大嘴巴,久久无法反应。

  女子缓缓凑近她,身下布满新鲜花瓣的洗澡水,逐随着她的每一寸移动而晃动。

  水玲继续张大嘴,不得不注意到那女子未着寸缕,正浑身光滑滑地和她一起坐在澡盆中。

  不晓得是哪根筋唆使,总而言之,她开始不由自主地退离她。

  偏她退一寸,女子就近一寸,水玲被她逼到最后,已然毫无去路地贴在澡盆边缘,终于忐忑不安地说:“我……我现在就出去,我不是故意打扰你沐浴的,你继续!”

  女子没给她逃走的机会,出手扼住她的手臂硬是将她拉回。

  为防止她再逃,她索性毫不客气地搂住水玲的颈项,娇躯随即要贴附上来,水玲惊呼一声,连忙交叉双臂挡住自己的身体,以行动表示她不欢迎她的亲近。

  女子没办法,只好暂且饶了她,凝视着她的眼眸,性感地呢喃:“来了就来了!干嘛又要走呢?看你这傻样,大概还是‘童子鸡’吧,就让姐姐教教你男女间的相处之道吧!”

  她大方地建议,动作突然变快,她忽地伸出双手捧住水玲的双颊,温暖的唇立即送上来。

  水玲惊呼一声,快速地撇开脸并伸手挡住:“不行呀!”

  “害什么羞呢?男人进了这里,什么礼义廉耻耻全抛了!你这只童子鸡就甭矜持了,看是你要吃我,还是让我吃你,挑一样吧!我这孽花楼的花魁包准能让你魂都飞了!”

  花魁的双手顺势推开她的双臂,自动自发地去摸她领口的扣子,打定主意就要把它们解开。

  “别闹了,我不行的!”

  水玲又马上收紧双臂,改去保护自己的扣子,拼命揪紧衣领,拒绝她再肆无忌惮地碰她。

  事情演变至此,她当然知道这花魁想干什么,但这未免太离谱了,她是女孩子耶!两个女人……怎么可能嘛?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

  “啊!”水玲惊叫,“不要摸我的脸……不要……”

  她狼狈不堪地闪躲花魁的触碰,万分害怕接下去将发生的事情,偏偏她又逃不出她的魔掌,她的腿早该死的缠上了自己的腰,她逃不了!

  水玲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对了,睡觉!一睡着,再醒来时事情通常都会过去!

  “床,床在哪里?我要睡觉。”她心慌意乱地找床。

  花魁伸手扳回她的睑,嘟着嘴轻哄她说:“姐姐告诉你,在水里‘睡觉’,一样趣味无穷。乖,听姐姐的话抛开你的不安,没什么好害羞的。我们别再把时间浪费在这种纯情的调情游戏上头,直接来吧!”

  依言,她柔软的唇开始细碎而纷乱地落在水玲的脸蛋上。

  “啊!不要!不要!不……”

  可水玲抗议无效,没一会工夫,便被她烙下数十个唇印,整张睑红得像猴子的屁股。

  末了,花魁托住她的下巴,作势欲奉上自己的香唇。

  “现在又想干嘛?”

  水玲赫然睁大眼睛、撑大嘴巴,眼看那张嘴就要吸上来了,一只从天而降的铁腕,突然抢先一步抬起花魁的下颚,震住了两人。等水玲倏地望向来者,才赫然发现是雍怡!

  他轻轻凝了水玲一眼,才将眼神重新移向花魁:

  “她满足不了你的,还是让我来吧!”

  说罢,便降下充满阳刚气息的唇攫住了花魁。

  就在那短暂的瞬间,史无前例的激荡欲浪突然排山倒海而来,将花魁淹没。

  雍怡查觉了她的反应,二话不说,再次使尽浑身解数吻她,以舌尖直探她口中的柔软,热烈地亲吻她的唇,非要让她整个人虚软无力地醉在他的气息里,否则誓不罢休!

  就这样,他灼热的舌尖舔过她的唇瓣,交缠过她的舌,把浓烈更胜醇酒的战栗送向她的脑门,使她意识瞬间消散,不久便看见花魁因大脑极度缺氧,以致软绵绵地躺在澡缸边缘大喘不休。

  “走!”

  “那她、她?”

  “自身都难保了,你替自己祈祷吧!”雍怡音调冰冷地宣布,当下头也不回地拖走水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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