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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哇!天气好好喔……”

  符月笙两只小手张开贴在额上蔽日,一双水灵大眼望着天际浮云眨呀眨的。

  才九岁的她是在京城出生、长大的,从未出过城的她,偶尔爹娘带她上闹街走走便算是出“远门”了。

  所以呀,她从没见过高山、大河,更别提现在在她眼前展开的一大片绿油油的田地了,要不是这回姥姥大寿,爹娘带她回乡下老家,她还无缘得见此番美景呢!

  “好想出去玩喔……”

  她坐在大伯家后院那棵大榕树下的秋千上,荡得比竹篱笆还高,嘴巴也嘟得半天高。

  娘不准她和堂兄弟们去屋前的大河里玩水、泅水,说是女孩子玩水泅水,没规矩;也不准她玩泥巴,嫌肮脏;更不许她捉蛐蛐儿,说是太恶心,结果那些新鲜玩意儿她全碰不得,只能在这荡呀荡

  “汪!汪!”

  突然传来的狗吠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她才发现篱笆边边有个洞,小黄狗就这么跑出去玩了。

  跳下秋千,她仔细打量了四周都没其他人,二话不说立刻从狗洞钻了出去。

  这符家村里只有三十多户人家,全靠耕种维生,背山面水的好地理、好景致,让这儿宛如世外桃花源。

  这儿几乎人人都有午后小歇一会的习惯,田里没人耕种,河畔不见人捣衣、挑水,月笙脱下鞋靴,褰裳玩水了好一会儿,腻了又跑去跳抓别户人家悬在屋下的带藤红薯,逗弄养在敞坪里的大小花雉,在吵醒人之前再溜去别处玩。

  她追着草丛里的蚱蜢跳、随著翩翩的黄蝶跑,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完全把娘亲的叮咛抛在脑后,只觉得天无穷大、地无穷广尽

  属于她一人,关于弄脏了衣服回去得挨藤条责罚的事,此刻根本窜不进她脑子里。

  不知不觉中,她已跑到了山脚下。

  她好奇地望进遥不见尽头的山径,有些怕,又有些兴奋。

  爹娘再三告诫过,山上危险,绝不准她靠近的。

  但堂哥说过,山中有好可爱的花鹿和白兔,运气好还能见着平地没有的大紫蝶成群绕身飞舞呢!

  她好想看喔……

  好奇终归是战胜了爹娘的严厉叮嘱,月笙走入山中,心里完全没想到自己已经离开姥姥家多远、多久,一会蹲在路边看野花、一会捉只甲虫在手里玩,一晃眼都酉时了,太阳正渐渐西斜,她还乐不思蜀,继续往山里走。

  “小妹妹,你要去哪呀?”

  正边走边低头逗玩着手中甲虫的月笙仰起小脸,一个看来和她爹差不多岁数,身后正背着一小捆柴的男人问着她话。

  她露出天真笑靥。“大叔好,我在找花鹿、白兔和大紫蝶,大叔,您知道哪里找得到吗?”

  樵夫打量了一下她,再环顾周遭。“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嗯。”

  他唇边泛起一抹月笙根本无从察觉的诡异笑容。“我知道哪里找得到,大叔带你去。”

  “谢谢大叔!”

  她开心极了,走了好远都没瞧见半只白兔,更甭说有成群紫蝶了,这下有识路人带领,肯定能瞧见了!

  月笙一心只想快快见到那灵巧的花鹿、可爱的白兔,和一大群会围在她身边翩翩飞舞的紫蝶,也不管那陌生男子带她走的路愈来愈荒凉,野草都长得快跟她一般高了。

  “到了吗?”

  看见樵夫突然停步转身,月笙很自然地发问,可是她环顾周遭,只有一只小小的黄蝶从她眼前缓缓飞过而已,没鹿、没兔,更无堂哥说的成群紫蝶。

  樵夫没回答她,反而突然冲过来将她扑倒在地,嘴巴便朝她粉嫩的小脸蛋凑上来。

  “大叔!你做什么?你好重喔!放开我啦!”

  月笙扭动着头避开,打从心底厌恶他的侵扰,四肢不断挣扎。

  “起来啦!放开我、放开我……”

  “不准吵!”

  啪啪一连两巴掌打得月笙眼冒金星、双颊麻痛,嘴里隐约渗出了血腥味,也把她吓哭了。

  “呜……爹、娘,快来救月笙呀……”

  “放开她!”

  就在月笙的衣裳被粗暴地撕裂,樵夫正打算用撕下的碎布条塞住她嚎啕大哭的小嘴时,一个忿怒的清亮男声制止了他的兽行。

  将月笙压覆于地的他才坐起身,一支利箭随即射人了他左臂,一声凄厉哀号立刻响彻云霄。

  “啊--”可恶!樵夫怒目瞪眼。

  童拓里剑眉怒竖,马上再度搭满弓瞄准。

  “你再不离开她,这支箭肯定会射中你心窝!”

  樵夫凶狠地瞪了拓里一眼,不过还是怕死地立刻逃之夭夭,连柴都不敢拿了。

  “你没事吧?”

  拓里飞快来到月笙身边,瞧见她双颊清晰的掌印和唇角渗出的血渍,心中怒火更甚。

  “那家伙真是禽兽不如!”

  “呜……”

  月笙的上衣已被撕得七零八落,吓坏了的她一个劲儿地猛哭。拓里没多想便放下弓、解下箭筒,脱下自己的衣服为她遮身。

  “别哭了。”

  月笙真是吓坏了,哭得好凄惨,任谁听了都于心不忍。

  “呜……娘……”月笙哭揉着眼。“我要娘……我要回家……”

  “好,我带你回家。”拓里一口应允。“你叫什么名字?你住哪?”

  听他许下承诺,月笙才渐渐止住哭泣,头一次以略带害怕又有些期待的眼光正视面前这个有着淡褐健康肤色、浓眉大眼,看来只大她几岁的大哥哥。

  “我……我叫符月笙。”她觉得他像好人。“我以前住京城,现在跟我爹娘住在我姥姥和大伯的家,大哥哥,你真的会带我回家吧?”

  他微笑哄拍她发顶。“当然会,但是你姥姥家在哪?你还记得该怎么回去吗?”

  月笙表情呆滞了-会,随即又一脸的愁云惨雾。

  “我……我忘了……”她一路走来根本没记得路。“我不知道

  该怎么走回姥姥家……我不知道……我……呜……哇……娘……我要娘……”

  她从茫然到两片唇瓣微抖,紧接着便哇哇大哭起来,让拓里一时手忙脚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此刻太阳已快完全没人对面山头,一入夜,山中凶猛的狼群便会四窜而出觅食,这可不是他能独立应付的。

  “乖,别哭了。”他哄着月笙,以自己的衣袖为她拭泪。“这样吧,我家就住在前头不远处,你先跟我回家,明天一早我再下山帮你找爹娘好不好?”

  月笙噙着泪声点头,反正在她小脑袋瓜子里已经一片混乱,毫无主张了。

  “那你在这等一下,这附近有泉水,我去把布弄湿让你敷着脸,顺便弄点水给你喝,然后我们就回我家。”

  拓里看她两颊又红又肿,肯定非常痛,拿出自己的汗巾撕成两半便要去找水,好让她冷敷。

  “不要离开我!”月笙两只小手紧抓住他的右手不放,眼里写满恐惧。“我怕那个坏大叔会再回来,大哥哥,你别丢下我一个,我不要离开你……”

  拓里差点忘了,此刻的她有多恐惧、多脆弱,多需要人陪伴。

  “好,我不离开你,绝不离开你。”

  他扛起箭筒、背起弓,爱怜地宛若珍宝般轻轻抱起她。

  “我带你一起去。”他温柔浅笑。“放心,谁敢欺负你,我就跟他拼命,除非先杀了我,不然谁都休想再伤害你,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一股暖流温暖了月笙全身,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跳加快,脸也热热的,不过她清楚知道一件事,就是靠在大哥哥怀里她好像又能天不怕、地不怕,也不怕那个坏大叔了。

  “大哥哥,你是月笙所见过最好、最好的大好人了!”

  她擦干了泪,仰头对他释放全然信任的纯真、甜美笑靥,如微微春风轻拂过他心湖。

  拓里真想不透,怎么会有人狠得下心想伤害他怀中如此纯洁可爱的小妹妹?她就像朵清雅茉莉,好惹人怜爱,他连抱都不敢太用力,深怕弄疼了她呀。

  还好他来得及救她……

  拓里抱稳她,在心中暗暗立誓,在将月笙安全送回家之前,他一定要尽全力保护她,绝不让她再受一丝伤害!

  *  *  *

  看见儿子抱着一个衣衫凌乱的小姑娘回家,童父青元和童母娟娘可吓了一大跳。

  待问明了经过,青元大大夸了儿子一顿,娟娘则立刻带月笙去沐浴更衣,让她换穿上拓里几年前的旧衣,再和他们一家人共进晚饭。

  “月笙,你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席间,青元问了她一句。

  她吃着童家特地为她烹煮的鸡肉,用力点了一下头。“我爹叫符千寿。”

  “原来你是千寿的女儿啊!”

  “爹,你认识月笙她爹吗?”拓里听父亲的语气应该是如此。

  青元微笑点头。“何止认识,我跟她爹十几年的交情了,只是自从她爹九年前去京城里做生意后就没什么机会见面、联络了。不过,说起月笙她大伯,你一定知道,就是符家村村长喽!”

  拓里展露喜出望外的神情。“太好了!月笙,我知道你姥姥家在哪了,明天我保证能让你见到你爹娘。”

  “真的?!”她开心地再确定一次。

  “真的。”

  “太好了!”

  她笑咧嘴,但不一会又愁锁双眉,好像遇上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怎么了?”娟娘关心问她。

  “可是……我不想跟拓里哥哥分开……”她天真地问:“娟姨,你们搬来跟我们一起住好不好?那我就可以和拓里哥哥永远在一起了!”

  娟娘笑眯了眼,疼宠地揉揉她发顶。

  “月笙,你真的那么喜欢我们家拓里吗?”

  “嗯。”她坦率地说:“除了我爹和我娘之外,我最喜欢的就是拓里哥哥了,他打败坏人救了我,回来的路上我走不动,他还背我,还边走边说故事给我听,拓里哥哥人好好,所以月笙最喜欢他了!”

  纯真的她说出了自己心里最诚实的感觉,一点也没留意到一旁的拓里面红耳赤,低着头猛扒饭,羞赧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月笙,那你要不要干脆留下来做我们家拓里的媳妇儿呢?”

  “娘!”拓里脸比炸虾还红。“我才十四岁,你谈这个太早了吧?!”

  “一点也不早。”青元搭话说:“我十六岁就跟你娘成亲了。”

  “爹!”

  “我可是真的哦!”青元看着一张脸红得像关公的儿子说:“儿子啊,其实我跟月笙她爹以前曾半开玩笑地说过,这辈子当不成亲兄弟,当儿女亲家也好,如果你喜欢月笙的话,我去跟她爹提一下,或许月笙就真能做你的媳妇儿喽!要不要啊?”

  拓里脸红心跳,不晓得爹是跟他说真的,还是戏弄他而已。

  像月笙这般有着细瓷般白嫩肌肤、水汪汪大眼和红菱小嘴的漂亮可爱小姑娘,真有可能在日后嫁他为妻吗?

  “拓里哥哥,‘媳妇儿’是什么啊?”月笙暖软的小手覆上他的手,天真地问:“如果做你的‘媳妇儿’就能永远跟你在一起,那我做你的‘媳妇儿’好不好?好不好嘛?”

  “……好。”

  拓里说完碗筷一搁,羞得立刻冲出家门。

  青元和娟娘头一回看儿子害臊成那样,全忍不住噗哧笑出。

  月笙虽然不懂他们在笑什么,也跟着开心微笑,快快吃完饭便出去院子里缠着双颊潮红末褪的拓里玩了。

  *  *  *

  翌日,由于月笙不愿离开拓里,便由童父自行下山告知符家月笙在他家一事。

  提起亲事,月笙的娘嫌童家不过是猎户出身,配不上他们在京城开了间小客栈的“富贵”,马上表明反对。

  不过,当家作主的还是丈夫千寿,他一口答应,她也没辙了。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月笙的态度。

  一听说当拓里哥哥的媳妇儿,他就会一辈子疼她、爱她、宠她,而且永远都不会离开她,她哪还能错过这个“机会”,一见爹娘上山来接她,她就自己亲口说了要当拓里的媳妇儿。娘不许,她就抱着拓里猛哭,哭到拓里心疼也跟着恳求,让千寿看了又好气、又好笑,直叹女儿还没养大就不中留,干脆现在就留给童家养算了。

  不过,说归说,千寿夫妻俩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舍不得了,只是挨不过女儿的请求,让她在童家多玩一天、多住一晚,婚期可得再等上个六、七年再谈喽!

  但是仅止如此,拓里就已经恍似脚踩云端上一般开心到不太敢相信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仗义相救竟然会为自己救回了个媳妇儿。

  而他的小月笙就像是月中降下的仙子,出尘脱俗,一颦一笑都如此惹人爱怜,就算偶有的耍赖、任性,也让人觉得好可爱。

  今天一整天他们俩都在一起。别看月笙年纪虽小,厨艺却好得令人咋舌,听说全是她缠着客栈里的大厨学的,他们家一家大小三人的胃一餐饭就全让她给收服了,他娘更是直嚷着要把月笙藏起来,不放她回京了。

  老实说,他又何尝不想这么做……

  一想到回京后,他或许数年以后才能再见月笙,他就不禁满心不舍。

  真奇怪,才两天的相处,他竟然会对月笙如此依恋不舍,连他也想不透个中道理,仿佛他与月笙是前世就相识一般;月笙对他乎寻常的好感又何尝不是如此?

  “呵……”

  月笙银铃般的笑语传进他耳中,淡淡月光下,她正在花间追逐流萤,夜风中衣袂飘飘的她被点点萤光笼罩,在拓里眼中宛若仙子下凡尘,如梦似幻。

  “月笙!”

  “嗯?”

  她回眸一笑,立刻飞奔到他身边。

  “我想送你一样东西。”

  他解下颈上项链,有些腼腆地执起她的手,搁在她掌心中。

  “这是牙齿吗?”月笙看着链子上的森冷白牙问他,想着被这又尖又大的牙齿咬到一定很痛。

  拓里点点头。“嗯,这是我十岁时第一次猎到的那匹大狼的尖牙,我爹叫我娘串成项链让我戴着,就像平安符那样,这四年来我一直不离身的,现在我把它送你,等你回京之后,就让它代替我陪在你身边,希望它能保你平安如意。”

  月笙将狼牙项链戴上,抿抿唇,张开双手抱住他。

  “里哥哥,你舍不得我离开,对不对?”她亲呢唤他,幽幽问他。

  “嗯。”

  “我也舍不得你,干脆我偷偷把你打包带走好不好?”

  一抹浅浅笑意取代了原本-直在拓里脸上挥之不去的离愁。

  “有那么大的布巾可以将我打包吗?”

  她咬着指甲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

  “有了,我拿床被包不就够大了?”

  她的表情很认真。

  她真的很认真地在想该如何才能将他带回京,她真的不想离开他,以至于她虽然说了个不可能的大笑话,拓里却笑不出来。

  “行不通的,而且我也不可能跟你走,我必须待在我爹娘身边尽为人子的孝道,你也是。”他温柔拥抱她。“不过,总有一天你就能永远留在我身边了,六年之后我一定上京迎娶你回童家--如果到时候你还愿意嫁我,跟我一辈子的话。”

  “我愿意!”月笙偎在他怀中,小手不安地紧揪着他衣襟。“我一定一定要嫁给里哥哥你,里哥哥你也一定一定要娶月笙!只要月笙能当你的媳妇儿,你绝对绝对不能不要月笙,不然月笙会天天哭、天天哭……”

  “怎么说着说着真哭了?”他在她耳畔立誓:“放心吧,我怎么舍得不要你?只要你心意不变,我童拓里这辈子一定非你不娶,我一定会等你长大,娶你做我童家媳。”

  她抬头盯着他说:“反悔的是小狗喔!”

  “嗯,反悔的是小狗。”

  他的承诺终于让月笙破涕为笑,阴霾尽扫。

  拓里笑捏了一下她微红的鼻尖。“瞧你真是爱哭,又哭又笑,黄狗撒尿!”

  她淘气地扮个鬼脸。“就算我是狗狗也要嫁你!汪汪!”

  月笙学着狗叫直往他身上蹭,拓里则反过来呵她痒,两小无猜笑笑闹闹,浑然不知一场即将改变两人命运的风暴已悄降临……

  *  *  *

  云彩被夕阳烘成桃红色的织锦一般,轻轻柔柔地悬在天空间飘。

  “月笙,我该带你下山了。”

  “不要。”

  她坐在大石上看着涌泉形成的小瀑布,一点也没有起来的意思。

  瞧她噘着小嘴的固执模样,拓里也只能陪坐在一旁苦笑。

  “我知道你舍不得下山,因为明天一早你就得跟你爹娘他们回京,我们俩就会有好长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你舍不得我,对不对?”

  她没搭话,却孩子气地用双手紧搂住他左臂,明示了她的依恋和不舍。

  “但这晚么了你还不回去,万一惹得你爹娘不高兴,不愿意把你嫁给我了,那我们可不只是一段时间无法见面,而是永远都见不着面了,你想这样吗?”

  “不想!”她立刻摇头。

  他淡淡一笑,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月笙犹豫片刻,最终还是牵住他的手,乖乖跟着他走。

  “里哥哥,你一定不会忘记我吧?”她总觉得有些担心。

  他肯定回答:“当然不会。”

  她安心了一半,却不忘提醒他:“月笙回去之后会多多吃饭,快点长大,里哥哥你可以早一点来娶我,不可以让我等太久哦!”

  他哂然一笑。“好,在你满十六岁那年,我一定会用大红花轿把你娶进门。”

  月笙屈指数来,不由得愁上眉梢。

  “那还要好多好多年不是吗?我觉得我十岁就很大了,明年不行吗?人家好想早点跟里哥哥在一起嘛……”

  月笙的痴语听来分外暖人心窝,更惹人爱怜,拓里正想要设法她开心,却听见树林里传来不寻常的低吼声。

  凭着他长于猎户,与生俱来的直觉,他知道自己与月笙已成了猛兽盯上的猎物,他不加思索地抽箭搭弓,才拉满弓,一头老虎便从树林中朝他俩飞扑而来--

  “吼--”

  “月笙快跑?”

  放箭的同时,拓里也大叫着要月笙先逃命,但她已被老虎的狂吼声吓软了腿,浑身不住地发抖,一步也无法移开。

  因为事发太过突然,老天爷又没帮忙,教拓里没时间瞄准,而使得这救命的一箭只射中老虎右肩,寻常野兽或许会负伤离去,但凶猛的老虎似乎反而被惹恼了,负伤站在那不断咆哮,正准备发动第二次攻击。

  拓里注意到月笙已吓傻,紧扯住他衣角的小手抖得不像样,以他的脚要逃过一只负伤老虎的追猎不无可能,但带着已经腿软的月笙绝对毫无机会。

  为了保护月笙,他只有拼了!

  没给他再度搭箭的机会,老虎便又扑了过来,拓里一把抽出系在腰间的短刀,怒吼一声也鼓起所有勇气抱着同归同尽的决心杀过去。

  “里哥哥!”

  看着他与那只身形足足快大上他一倍的猛虎缠斗,月笙又着急害怕,完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好一会才想起该扯开嗓子大声呼叫求救。

  “救命啊!救命啊--”

  她大声尖叫求救,嗓音之大恐怕方圆数里内都听得见,但人还没喊来就先激怒了猛虎,竟然撂下拓里不管便朝她扑去--

  “不可以伤她!”

  拓里大吼着拦到月笙前头去替她挡下这灾厄,头没被一口咬掉,左手臂却被虎爪猛力一抓,顿时一片血肉模糊。

  “里哥哥!”

  月笙伤心、害怕的声音让拓里顾不得伤口传来的剧痛,举刀便往老虎胸口猛刺,一心只记挂着绝不能让老虎吃了他的小月笙,就算跟它同归于尽也要保护她!

  月笙也顾不得怕了,一见老虎压上他身,抡起粉拳便往老虎背上一顿痛揍,又哭又叫,根本不知道老虎已经死在拓里乱刀之下,还骑上虎背想“压死”它。

  “月笙……月笙……”

  连叫了好几声,拓里才让惊慌的她听见了他虚弱的呼唤声,等她滑下虎背,拓里使尽力气将虎尸推离自己身上,一见到他浑身上下沾满鲜血,月笙立刻又张大嘴哇哇大哭了。

  “呜……里哥哥快死了……呜……都是月笙没用!是月笙害的!我不要里哥哥死……我不要……”

  “我不会死的,我还等着看月笙做新娘子的模样呢!”他忍着手臂上的椎心剧痛坐起身,勉强挤出一抹笑安慰惊慌失措的她。

  月笙泪眼汪汪地凝视他好一会,然后才小心翼翼地跪直着身子,倾身向前在他右颊上轻印一记,然后搂着他颈项,将脸侧贴在他右耳,心疼低语。

  “本来月笙最喜欢娘和爹了,但是从现在开始,月笙全天底下最喜欢的人就是里哥哥,而且永远永远最喜欢你了!我一定会嫁给你,做你的新娘子,我发誓!”

  从被她一双嫩唇触上的右颊开始,拓里俊颜上蔓延开一片火红,一颗心快跳出胸腔,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  *  *

  隔天,拓里就成了山上山下无人不知的“打虎英雄”了。

  不过,英雄受了重伤,那晚又下了一夜夹杂着巨大雷声的滂沱大雨,山路泥泞湿滑,使得他错失了下山送别的机会,就这么和月笙分开。

  不过听他爹当送月笙下山后回来,原本一直不怎么认同这件婚事的月笙她娘,在听说他拼死为了保护月笙而与虎搏斗的经过后,对他是又谢又夸的,似乎是已经认同他这个“女婿”了,让他多少也较安心了一点。

  而这一晃眼就又过了四天。

  算算路,月笙一家人应该还在返京的半路上,而拓里已经害起相思了。

  “在发什么呆呀?”

  娟娘端着药汤进来,瞧儿子魂不守舍地坐在床上望着窗外发呆,心中早已有数。

  “月笙那孩子实在是长得讨人喜欢,嘴巴又甜,难怪你那么喜欢她了。”

  “娘!”他害臊地红了脸。

  “真的还怕娘说!”她笑糗了儿子一句,先让他自个儿端药喝,又有感而发地坐在床边说:“不过,有件事娘不说,你自己心里也应该有个底,月笙她家在京城里是做客栈生意的,她又是独生女,养尊处优是不用的了,她这会年纪还小,等她大了也说不准会不会嫌弃咱们家生活清苦,不愿意嫁过来,你可别太死心眼啊!”

  “我相信她不会变的。”

  看着儿子笃定的眼神,娟娘慈爱地摸摸他的头,微笑说:“说得也是,我这儿子那么出众,小小年纪就成了打虎英雄,那么英武、勇敢的女婿可是世间难找,符家不巴着紧点可是他们的损失呢!”

  “娘……”

  拓里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娟娘把药碗放回桌,坐回床边继续和儿子闲聊,却忽然听见丈夫喊门的声音。

  “咦,爹不是要拿那张虎皮进城里卖给皮货商吗?”拓里觉得有些古怪。“他出门不过才两个时辰,光下山过村进城就得费那么多时间,更甭说要来回了。难道是忘了什么东西在家?”

  “我看八成是!你休息会,我出去看看。”

  娟娘离开儿子房间,三步并两步地跑去开门,却见丈夫惨白着脸,扛出去的虎皮又给扛回来了。

  “怎么了?”她直觉不是忘记带什么东西出门那么简单。

  “船……船翻了……”青元一听到消息便折返回家,一路快跑让他到现在还猛喘气,说话断断续续的。

  娟娘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船翻了?”

  “唉,前天一场狂风暴雨把月笙他们一家人要搭回京的那艘船给打翻了,今天消息才传回了村,听说凶多吉少呢!没人敢把消息告诉千寿他娘,他大哥已经赶去出事的地方处理了--”

  青元突然住了口,因为他的视线忽然瞥见本该好好躺在床上养伤的儿子,竟然一脸雪白地出现在房门口,还笔直朝他走来。

  “拓里!”

  “放开我,我要去找月笙!”

  一见儿子要冲出门,青元立刻避开他右臂的伤口,紧抱他的腰不放。

  “你去也没用!船已经翻了两天,神仙也难救溺水人,爹知道你伤心,可是--”

  “月笙不会死的!她不会!她跟我有约定的!”

  拓里猛力挣脱了父亲的束缚,狂嚷着月笙的名字一路飞奔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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