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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线序言 水流不盈 第二十章遗言·遗物

  明离追赶小柔深入地下,脚下踩空,落进莫名洞穴,此洞甚深,再兼他饥饿体弱,顿时昏死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忽觉身上似被什么物事压了一下,猝然惊醒,闻到一股熟悉的女子体香,下意识地道:“水儿,你怎么到这里了?”仔细一认,此人与自己抱了个满怀,正是柳似水。

  柳似水见他未死,喜极而泣,又怕他赶自己上去,趁势将他抱得更紧,哭道:“明哥哥,水儿不喜欢一个人孤伶伶活在世上,水儿要陪你一块死”

  “傻丫头,什么死不死的,尽说瞎话!”明离听得心底温暖,却口是心非,连扶带抱拉她起来,环顾四周,却见漆黑一团,皱眉道:“此地生疏得紧,你要跟紧我,别走丢了。”当下双手探入黑暗,摸索着前进。

  柳似水双手紧搂他腰肢,身子紧贴他背脊,随着他一步步走出,突然想起小柔,轻声道:“明哥哥,你已将它吃掉了吗?”

  明离一怔,气道:“那蛇比鬼还精,也不知跑哪去了!”

  柳似水松了口气,笑道:“它见你要吃它,自然跑得远远的了。”顿了顿又道:“真想不到,这地底下竟然还有这么个山洞明哥哥,你说这是否便是咱们一直找不到的乾之位洞穴?”

  “极有可能。”明离经她提醒,恍然有悟,沉吟道:“只是这乾之位的洞穴竟生在地下,倒有些古怪了。”

  “明哥哥,我突然想到件顶奇怪的事。你还记得老爷子真名作什么吗?”柳似水不待他回答,自己道:“他真名叫徐坤乾,竟将‘乾坤’两字颠倒过来念,你说奇不奇怪?”明离漫不经心地道:“名字都是人想的,他爹喜欢给他取这样的怪名字,谁人管得了?”柳似水点头道:“是啊,那有人挖出不合常理的洞穴,便也不是什么希奇的事了。”

  明离见她不住找自己说话,那是心生恐惧之故,毕竟此洞伸手不见五指,连自己都有些心悸,也真难为了她一个女儿家,愈加觉得自己要照顾好她,责任重大,正感叹间,突得想起件极为重要之事,可一瞬即过,便忘了是什么,回头道:“水儿,你方才说过什么?”

  柳似水想了想道:“我不是说到墨老爷子吗?”

  “不是这一句,是后一句?”

  “后一句?我说他真名叫徐坤乾。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再后一句?”

  “我说他名字取得古怪,是颠倒过来的。”柳似水见他问题古怪,心中大奇。

  “颠倒过来,颠倒过来!”明离突然停下步子,喃喃自语,若有所悟。

  柳似水见他神情古怪,担心道:“明哥哥,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伸手探他额头。

  明离猝然而惊,下意识得向前跨出一步,柳似水不料他如此冒失,险些跌倒,嗔道:“明离,你做什么呢!”

  明离对自己此时所为似乎是一无所知,又问道“在这之后我又说了什么?”

  “死呆子,连自己说过什么都忘啊!”柳似水气极,但见他一脸的紧张,怕真是遇上什么难事,终是爱极生怜,仔细一想,道:“你说名字都是人想的,墨老爷子的爹爹喜欢给他取那样的怪名字,谁也管不了”

  “不错,就是这句话!”明离突然大叫,一把将她抱住,狂喜道:“太好了,太好了,我们能出去,能出去了”

  柳似水给他抱得透不过气来,忍无可忍,怒道:“你这呆子,瞎叫什么呢?你弄疼我了!”一拳捶在他脑袋上。

  明离一呆,瞪大眼睛看她好半晌,才惨呼一声,连抓自己受伤的脑袋,低头想了想,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傻笑道:“水儿,我是一时激动过了头,你可不要见怪。”

  柳似水也觉自己这手下得未免太重了,怕打怀了他,嘴上却不依不饶,嗔道:“方才你突然疯了似的,谁知道你要做什么事了!”俏脸一红,柔声道:“还疼吗?我给你揉揉。”

  “已然不疼了。”明离嘿嘿傻笑,旋即露出沉思之色,正色道:“方才经你提醒,我突然想起一事”说着向左侧摸索着走出几步停下,续道:“水儿,你且来摸摸这石壁。”

  柳似水顺手摸去,果是块石壁,心中不解,奇道:“这有什么希奇的吗?”

  “你再仔细摸摸,可否觉得似曾相识?”

  柳似水仔细一摸,但觉入手粗糙干燥,确非首次接触,恍然道:“这石料与咱们那山洞很是相同。”

  “并非石料相同。而是这两个山洞均是由同一人用同一样工具开凿而出的,这表明在咱们之前,此地定然有过活人居住过。”

  柳似水点头道:“听来是个道理,只是不知那位前辈是否已经成功逃脱,能否指引咱们逃生。”

  “那还得试过才分晓。”明离伸手顺着石壁缓缓摸去,沉吟道:“那位前辈在东西南北四面山壁凿出四个洞穴,又古里古怪得将乾坤两地颠倒过来,难不成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我想其中定有玄机?”

  柳似水心中却想:“可能他真是闲着无聊,打发时间呢?”见他眼中满是兴奋,不好说出口打击他,便笑道:“那咱们分头寻找,或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呢。”

  “不,你留在此地休息,我去找。”

  “你又来了!”柳似水白他一眼,嗔道:“你还没找到出口,却撞上小柔,把它给吃了,我可不依!”当下向另一侧石壁摸去。

  两人以手为眼,顺着两侧石壁摸索着深入洞穴,忽听柳似水道:“这里有字。”明离大步抢上,伸指摸去,入手凹凸不平,默一存想,确是文字,喜道:“咱们且顺着这些字儿摸索,且看否有迹可寻。”

  两人均是满心忐忑,每一个字都以手指认真感触,细细读来,才知原来此地之前确有活人居住,且不止一人,更巧合的是他们竟也是一对夫妻

  柳似水走在明离前边,读得较多,不时回头看看他,眼中神情复杂,似哀伤又似甜蜜,更伸手紧紧握住他手掌。

  明离感受着她掌心传来的阵阵温暖,再感触着那文字背后的故事,愈加显得这是如此真实可信。那已经作古的前辈,也曾经如自己般,为心爱的人儿寻路觅食,不怕天寒地冻,不怕酷暑难熬,不怕病魔缠身,只要还能回到家,只要还有那个温暖的拥抱,这一切的一切都算不得什么。

  两人的手在这一刻握得更紧了。

  明离还沉浸在那凄美的氛围中,忽觉柳似水娇躯颤动,那本来完全由自己掌握的纤细柔荑,此刻轻轻颤了一下,竟有一股无比悲愤的力量要离己而出,这力量是如此的强大,他竟全无抵抗之力,只能放手,退步。这一下,两人之间仿佛开出了一道天堑,将他们隔离。

  “没想到他竟将自己的妻子给吃了!”柳似水没有哭,也没有骂,只是静静的望着眼前自己的丈夫。

  她的眼神是如此的锐利,仿佛能洞悉了他心中所有隐密,更如一双尖锐触手,狠狠的撕碎了他的心,明离整个人有种被掏空的错觉,浑身虚脱,脚足酸软,可他并没有倒地,因为十指已经插入石壁,鲜血长流而出,流过那冰冷的文字,以及背后那更为残酷的事实,他笑了,笑中充满了绝望自嘲:“没错,我是想过吃了你而自活!”

  柳似水非常平静,并没有像她自己想象的那么激怒,可能是早便料到,也可能是早已麻木了!她只静静得看着眼前这个男子,这个曾经在无数的梦境中幻想过的男子,可一旦将他放在现实,自己就有些茫然,看不清他到底是好使坏,对自己是真心还是假意,更不晓得自己是恨他得多,还是爱他得多

  “罢了,不必再说了,继续找出口吧。”柳似水无法说服自己,惟有转身避开他,摸索着石壁继续前行。

  是啊,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或许就是命吧,命中注定放他不下,命中注定要被他这般伤害着爱着

  明离看着她踉跄着脚步,缓缓走远,刹时间心中生出一种要将自己毁灭的冲动:“有人说我命犯天煞孤星,给别人带来的只有痛苦,没有幸福,我一直都不信,如今看来,怕都是真的吧若这个世界上没有我,师姊就不会死,冰儿不至于左右为难,还有水儿,更没有这么多痛苦,一切的不幸都不会发生的”想着想着,他已拔出情殇,血光倒映出那张连自己都看着恶心的面容,随后他举剑往脖子上抹去,就此一了百了。

  “啊!”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女子的哭声,明离听得清楚,正是柳似水所发,顿时遗忘了方才的决定,快步赶去。

  但见得柳似水滩坐在地上,不知为何已成了一个泪人,更触目惊心的是,她双手竟满是鲜血!

  “水儿,出了什么事,你手上怎么了?”明离大步抢上,正要将她扶起,哪知她出手一推,叫道:“你别过来!”

  明离见她如此激动,自己反是冷静下来,但见她双手虽然沾满血迹,但手指并无伤破之处,想来并非她自己的血液,微一沉吟,走到石壁旁,触摸壁上文字,果然尽是鲜血,立时明白,原来这些文字都是那位老前辈用鲜血书写而成,千百年过去,本已干涸,却因少女热泪,复现血色。

  明离重新读起,刹时间泪水难禁。这近一里的石壁上,竟刻满了那位前辈对自己妻子的痛彻忏悔,每一个字都是用血写成的,每一个字都能见到他的真心,却不知天上的妻子是否能因此原谅于他?

  就这样,两人一个失魂得站着,一个痴呆得坐着,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惟见眼中那灼热的液体永不停息地汹涌而出

  突然,一声轻响打破沉寂,不知从某处地缝里突然钻出一条小蛇,柳似水见是小柔,触电般跳起,猛将它抱入怀中,远离明离,厉声喝道:“不许你伤害它!”

  明离见她如此紧张,简直把自己当作了洪水猛兽,心中苦笑,收了情殇,插回腰间,说道:“那位前辈既然留下遗言,或许还有地图之类的标记,我再去仔细找找。”摸着石墙,继续前行。

  柳似水凝望他背影好半晌,轻叹一声,快步追了上去,拉住他手,微笑道:“咱们一起找吧。”

  明离微微一怔,见她笑容柔美依旧,可这牵手的感觉,已无往昔温馨甜美,猛一咬牙,手上紧紧一握。

  柳似水吃痛,美目中如燃烈火,但见他双眼红肿,嘴巴虽然紧闭,却难禁口角血如细线,一颗心还是软了下来,取出手帕,为他拭去血水,却不想他竟抓住自己左手,猛将自己拉入怀中。

  柳似水大怒,却不想他饥饿多日,力道竟还如此之极大,自己根本挣脱不得,暗想:“若他这时候还敢轻薄我,我便要真与他彻底恩断义绝了!”是以并不挣扎反抗,却是美目圆瞪。

  明离正自绝望,不想她主动表以安慰,心口一热,竟是情火难禁,但那眼神,当真如匕首般锋利,直将自己心口撕裂,那股剧痛迅速扩及全身,顿将涌起的情火打消殆尽,剩下的只有死灰了心,以及那永陷黑暗的绝望。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他根本禁不住自己的泪水,却又怕她见到了嘲笑自己,转身躲入黑暗之中,依稀还是十几年前那个同样懦弱自闭的少年!

  他一直以为自己经历了许多事,什么都可以放下了,什么都可以不屑了。然而此刻他才突然发现,原来这些所谓的潇洒从容都是自欺欺人,原来自己根本看不开,放不下,想念至此,他哭声大作,彻底失态。

  柳似水见他突然痛哭流涕,且是那样的悲切,心下能不动容?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表示,哪怕一句安慰都不能说,只能冷眼旁观,就等他将眼泪哭干哭尽了,重新站起来,那时的他就应该是个的好丈夫c好父亲了吧!

  果然,他站起来了,脸上没有了泪,有的只是自信的笑:“我想已经找到出口,咱们去看看。”说着在地上摸索一阵,似找到什么,收入怀中,主动拉了她的手,向前走去。

  这已是第三次牵手,然而区别以往,因为柳似水的脸红了。

  两人走出里许,到达地道尽头,却见是堵石墙,柳似水黯然道:“没路了。”

  “果然如此。”明离丝毫不见紧张,笑了笑道:“出口便在这里,只是暂时打不开。咱们先回上去再说。”

  洞穴内,两人席地而坐,中央铺了块布料,瞧质地乃是从明离身上撕下来的,其上所绘图纹复杂,想是他从地洞石壁上印刻过来的。

  明离道:“咱们只要按图上所绘,用死人骸骨制造一架‘火龙’当能轰开那堵石墙。”

  柳似水细看一遍,秀眉微蹙,说道:“可图上指明要用火药,可咱们这地方,哪有什么火药?”

  明离笑道:“水儿,你可否还记得当日在化生树林,你爹爹斗墨瞿时所用的铁拳?”

  柳似水一怔,仔细回想,才忆起确有此物,不解道:“那跟火药有什么干系?”

  “你看此物。”却见明离从怀中取出一物,但见不过拇指大小,似铁非铁,似石非石,在那乌黑的表层上,似有火焰吞吐不定,看得人目眩神迷。

  “若我所料不错,此物便是秦末搅得天下大乱的墨家秘方‘黑火’。传说一斤‘黑火’就能毁灭整个中原大陆,这里虽不足一两,但要炸开那堵石墙却是绰绰有余。”

  柳似水点了点头,默然片刻道:“如此看来,那位前辈倒真是费了不少心血”

  明离望着她,心中暗叹。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