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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凤骁阳!”黑鞭随着一声怒喝如蛇横划过半空,直袭背对着房门的男人,季千回此刻只想杀了他!

  他竟敢这样对待若瞳!

  即使在羞愤得无法面对任何人的此刻,殷若瞳还是忧心他的安危。“不要伤他!”

  然而却无法阻止黑鞭凌厉的攻势。

  只是下一刻,黑鞭在凤骁阳侧身扬手一挥下瘫软垂地。

  冷凝的暗哑嗓音彷佛自幽冥地府传来。“滚出去。”

  “放开她!”季千回愤恨地怒瞪凤骁阳。

  “想活命就离开。”

  “就算要我死也不容你这么羞辱她!”季千回气得上前想再与他一搏。

  才跨出一步,一道劲气迎面劈向她,击中门户大开的胸口,震得她连退数步。

  “呕--”气血逼上喉门,季千回单膝跪地,口吐血沫。

  “千回!啊……”目睹此景,殷若瞳忘了自己的处境而挣动身子,却牵引一股莫名的战栗袭遍全身。

  “别乱动。”在她耳畔,凤骁阳压抑情欲的声音低沉如丝绒。

  “放开若瞳!”

  “出去。”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想从他身边带走他最在意的人?

  他不允许,绝不允许!

  “我死都不会让你这么对她!”季千回抹去唇边血渍,咬牙起身。

  “那就别怪我。”冰冷的语气绝情得不带一丝温度。

  凤骁阳翻腕扬掌向她,疯狂的神态让那张俊美的脸变得狰狞可怕。

  “不!”殷若瞳不顾自身狼狈,及时抱住那即将出招的左臂。“不要杀人!不要!”

  狰狞的表情彷佛被敲下一块碎片,凤骁阳愕然低头俯视阻止自己的娇弱人儿。

  “你--要救她?”

  “不要杀人……不要……”

  “你想救她?”

  “不要了……你双手染的血还不够么……”旧泪未干,新泪复涌,殷若瞳痛苦地看着他。“不要……不要再因为我而让自己的手染血……够了……已经够了……”

  “她要带你走,要带你离开我--”凤骁阳吻着她,冷凝的眼锁住惹人怜爱的泪颜,痛极的心却已失去体贴的温柔,连带说话的声音也转为阴狠。

  她要离他而去的恐惧击溃所有理智,此刻盘旋在凤骁阳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留住她,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将她留在身边。

  “凡是想将你带离我身边的,不管是谁都该死--是人我就杀人,是佛我便毁佛--绝不让你离开我!”

  他爱她,倾尽全心地爱她,在这世间,他唯一在乎的就只有她了。

  随后一阵劲风打来,合上门扉,分隔内外。

  “你会留在我身边对不?”吮去她温熟的泪,凤骁阳满足地哼笑低语:“这表示称不会离开我是不?”

  “呜……”

  “为什么哭?”他们能厮守、永远不分离是件好事,她为什么哭?

  “对不起……对不起……”她对不起的人太多,是她害他变成这样……“骁阳,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别哭了,我会心疼。”他说。情欲回笼,引他深入紧窒的娇柔。

  随着律动流连在耳畔的娇喘,令他扬起满足的微笑。

  是了,今后她属于他,再也不会离开他,不会了呵。

  要怎么做才能赎去她一身的罪孽?看着眼前汗湿的俊容,殷若瞳痛苦地问自己。

  她该怎么做才能洗去他满手的血腥?

  他是为她发狂的,是为她才不再压抑另一个可怕的自己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该赎罪的人只有她,他是无辜的。

  只是,谁能告诉她该怎么做?告诉她将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和她--还能相爱、还能厮守么?

  ※    ※    ※

  飘尽寒梅,笑粉蝶、游蜂未觉;  渐迤逦、山明水秀,暖生帘幕,  过雨小桃红未透,舞烟新柳青犹弱;  记昼桥、深处水边亭,曾偷约……

  她记得,记得他时常夜探进宫,不理千回的耳提面命,拉着她直往外跑,到城中热闹的夜间市集,看过一摊又一摊的字画、小玩意儿,或带着她去尝些宫里不曾见过的新糕点……

  她也记得,他带她到皇宫屋顶上赏月饮酒。

  这记忆,段段清晰,处处甜蜜得足以让她忘却自己的身分、抛开俗世牵扯的忧虑,在他身边,她很少不笑……是的,她总是笑着,只因有他在身边。

  然而--

  多少恨,今犹昨;愁和闷,都忘却……

  能不能忘?不想他、不爱他、不恋他,让一切回到那日钟宁山相遇之前,那么,她不会央求千回带她出外游玩,她会错过他,不会知道世上有这么一个令她心动不已的男人。

  能么?能回头么?

  颊边交杂的凉冷和温热触感震醒殷若瞳,筝音与歌声霎时中断。

  移眸向左,一双温柔的黑眸正俯视着她。

  “为什么哭?”第几次了?凤骁阳在心里问自己,这是第几次见她独处时落泪?

  自那日他疯狂的行径过后,她就不再是天真单纯的若瞳,就好象……他的狂暴带走她的纯真无垢,让她沾染他的晦暗,她眼里不再只有对他的依恋情爱,还有更多他心知肚明的生分疏远。

  她还爱他么?

  如果爱,为何逐渐疏远他?

  舔去指腹的泪,他尝到心痛的滋味。

  为了留住她,他亲手毁去守护她天真性情的皇宫内苑,将她带入浑沌纷扰不断的俗世,逼她看见血腥残酷的争战。

  他做错了么?

  不!他没有错!为了留住她,要他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留住她,却失去她爱他的那颗心,他要的不是这种结果!

  “为什么哭?”

  抚上脸,摸到湿意,殷若瞳惊觉自己竟哭了,这才回过神来。“可能是这词太伤感,我一时忍不住掉泪,我常常这样的,不要紧。”

  “只是因为这样?”

  “嗯。”螓首微微一点,朝他抿起微笑。“你到哪去了?”

  “办些事。”他看看左右。“季千回呢?她应该陪在你身边才对。”

  从那日后,凤骁阳和季千回便互不理睬对方,殷若瞳是他俩之间唯一的交集,若不是因为殷若瞳不肯离开,季千回不会留在北都城。

  “千回说她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是我答应让她去的。”怕两人多生嫌隙,殷若瞳赶紧解释。

  “她应该守在你身边。”俊眉堆起不满的凸峰,凤骁阳对于季千回的不尽职责很是恼火。

  “不要生气好么?”变得更懂察言观色的殷若瞳起身,纤柔玉掌抚贴他胸口,柔声说着。“千回是真的有事才会离开,她是我的好姊妹,不会放着我不管。你不要生气,不要对她--”

  “不要怕我。”凤骁阳缩臂,将软玉温香搂满怀,埋进馨香的肩颈,吐纳低语:

  “不要怕我……你说过我并不可怕。”这撼动他的第一句话,他一直都记在心上。

  她说过他并不可怕,可是,她现下却在怕他,怕他对季千回不利。

  “你说过不怕找,难道是在骗我?”

  “我--”她要怎么说?事实上她仍和以前一样不怕他,但已明白他的可怕之处。短短时日,她找不到调适的方法,夹在他和千回之间,她不知道他是否会伤了千回这个好姊姊,她很担心,担心他一气之下会做出可怕的事。

  “我说笑的。”轻快的口吻不同于阴郁的脸色,只是殷若瞳被压贴在他胸前,无法看见表里不一的真实。

  “别在意,她愿意守在你身边,我也该感激了。你需要人陪,而我近日诸事缠身,没办法时时陪在你身边,说起来我真的该感谢她。”

  “你不生气就好。”只要这样就够了。

  她挽回不了什么,一切也不能从头来过,但如果她陪在他身边,能让他别再做出那些疯狂的事,这也许是她唯一能赎罪的方式--

  也是让她能留在他身边的唯一借口。

  她永远都无法释怀,他们的厮守是用天恩王朝的灭亡换来的事实,也永远无法原谅即使如此仍想留在他身边的自己。

  她仍然爱着他,无怨无悔。

  然而,他看她的眼却总是带着怀疑和伤心。

  她不知道他怀疑什么,也不知道他为何事伤心。

  “若瞳,我们离开北都城可好?”

  离开?她抬头,瞅着他。“离开这里?”

  “听说江南风光秀丽,我们离开这里到南方去好么?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居住,只有你和我,好么?”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

  他要她忘记北都城的一切,重新爱上他。

  离开这里?远离这块伤心地……

  “好,只要你好我就好。”她点头,躲进他怀里。

  离开这里,至少她不会那么自责,心也不会那么痛吧?她问自己。

  “那就这么决定了。”凤骁阳这会是真的轻松地笑了。

  只要离开这里,一切就能重新开始,他也能远离该死的权势争斗,不必再跟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事搅和。

  引战的目的只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那些权势、帝位他根本不屑一顾,偏偏那些人成天来恼他烦他,他已经受够了!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直下,无视于园中两人亲昵的姿态,冷焰硬邦邦的表情始终如一。

  “凤骁阳,有人找你,在大厅。”连声音都是冷漠无情。

  “又是他们?”

  “嗯。”

  “赶出去。”

  “与我无关。”他不是家仆,这种事--不屑做。

  施展轻功离去,冷焰非常不给他面子。

  这个冷焰--凤骁阳松开手臂,不悦的表情在面对心上人时换了张柔和笑脸。

  “找去去就来。”

  殷若瞳乖顺地点头,目送他离去。

  “痛!”毫无预警的一阵揪心之痛令她蹙眉。

  一股不安猛烈地朝她袭来,彷佛有什么事将要发生。

  ※    ※    ※

  “大哥突然来访,骁阳真的是受宠若惊。”走入大厅,凤骁阳又以一副闲散慵懒的神态迎接来客。

  “闲话少说,你知道我的来意。”

  “恕骁阳驽钝,真的不明白大哥来意。”他说,无视于长幼有序,泾自坐在堂上,也不请凤怀将入坐。

  凤怀将并不以为意,来之前他早就预知会有这种场面,心下已有底。“四郡商讨的结果是由爹登基为帝,建立新朝。”

  “恭喜大哥,今后你可是堂堂太子,权势也好、名利也好,都将是大哥的囊中之物。”他说,口吻连聋子都听得出有几分真、几分假,又有几分嘲讽。

  凤怀将的脸僵了僵,狠瞪着他。

  “怎么?权势富贵尽收大哥之手,大哥还有什么事不满的?”

  “北武、东州、南阳三郡开出的条件是必须立你为太子。”

  “立我为太子?”凤骁阳皱起眉头,半晌,因顿悟而舒开。“原来如此。”看来三郡的心思诡谲,不容小觑。“那么大哥前来的意思是--”

  “你不适合称帝。”

  “哦?这话怎么说?”凤骁阳颇感兴味地瞅着兄长。

  “你策动推翻天恩王朝只是为了阻止殷若瞳远嫁北辽,根本无心苍生,只为一己之私,说什么都不能让你称帝。”

  “难道大哥就忧国忧民,适合当皇帝?”

  凤怀将恼恨地瞪他,面无惧色。“这是我的事,总之,我要坐上这个太子的位子。”

  “大哥,你知道我可以轻易要了你的命。”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说得好。”凤骁阳讽道:“想不到利用伎俩陷我于不义的大哥,也会说出这样正气凛然的话,真是让骁阳错看了。”

  “凤骁阳!”

  “正如你所言,”凤骁阳无视于兄长的怒气,仍是一脸倨傲。“我没有当太子的念头,三郡开出的条件与我无关,我要离开这里,劳烦大哥回去转告爹一声,将骁阳从家谱中删去,从此我与你凤家再无瓜葛。”

  “你以为这样做就能解决事情?”

  “要不,大哥希望骁阳怎么做?”

  凤怀将看着气定神闲的他,半晌,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瓶,瓶身异常鲜红,十分诡异。

  凤骁阳桃眉,看都不看一眼。

  “夺嫡之争、阋墙篡位都是一朝败亡的前兆,我不想新朝初立就有这场面发生,徒增百姓疾苦,再者,三郡因为你的身分而只愿服你一人,就算你退让助我成为太子,他们还是会用尽千方百计推举你,我不想到时多费心力对付你。”

  “原来大哥想防患于未然。”以大哥心思谋略之细密,就算没有他也能推翻旧朝,为什么要拖他下水?凤骁阳心中突生疑惑。

  “我知你跟随明镜先生多年,寻常小毒对你无伤。这是天下第一奇毒,如果你真有心助我,就喝了它。”

  “既然是天下第一奇毒,我怎么敢喝?”凤骁阳站起身,笑着摇头。“敢喝的怕是只有疯子。”

  “你,难道不是?”凤怀将看着他,并不因为他的接近而退却。

  “我为何要助你?”

  “你成为太子,难道殷若瞳能变成太子妃?”凤怀将一语中的,让他原本带笑的表情一僵。“你再清楚不过,天恩王朝会灭是因为君王无道,北都城的繁华是由成千上万的尸首堆砌而成,民怨已深,能接受不知民间疾苦的旧朝公主成为新朝太子妃、将来的国母?更何况,你根本无心涉政。”

  “即便如此,要我拿命来换未免太过。”凤骁阳接过透红的玉瓶,轻轻摇晃。

  “再说,自古毒杀总是暗中行动,像大哥这样明目张胆未免也太过火,难道你真以为我会乖乖听话?你要的可是我的命啊。”

  “或许,你的特异体质能助你抵挡剧毒。”

  凤骁阳看着他半晌,抿笑开口:“大哥是要我赌一赌了?”

  “我必须永除后患。”这场战争付出的代价已经够惨重,权位斗争之事自然能避则避,为此他不惜出此下策。

  “凤怀将,我一退再退为的是谨遵我娘的告诫,不与凤家任何人起冲突,为何你要一逼再逼,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你碍了我的路。”凤怀将冰冷的声音寒如严冬。“纵然有开天辟地的才能,如果无用于世也只会是灾祸,错就错在你不肯为天下苍生费心劳力,错就错在你自私为己。”

  “我可以把这药灌进你嘴里。”

  “我敢来,就不怕死。”

  凤骁阳出招的手势因为这句话而顿住。

  为什么?凤怀将的用意为何?他不明白。

  然而,就因为这片刻迟疑,一抹黑影疾速窜入厅堂,快得让一时大意的凤骁阳来不及反应,立刻被点了穴,无法动弹。

  黑影出招后,迅速回到凤怀将身后,那是一名脸戴面具、只露出薄唇与方正下颚的男子。

  凤怀将抽回玉瓶。“你精通算学,难道算不出我所做的每件事背后的用意?”

  “我错估你了。”凤骁阳冷笑。“也许你比我更适合做师父的弟子。你够卑鄙!”

  出乎他意料,凤怀将摇了摇头,发出叹息。“将来你会感谢我。”

  “在九泉下谢你?”凤骁阳冷眼看着他,很难不笑。

  “但愿你真能明白。”凤怀将说着,拔开封住玉瓶的木塞。

  “逼毒不成,现在要喂毒了么?”生死关头,凤骁阳仍面不改色,瞪着这个一再陷害逼迫他至绝境的兄长。

  “是你逼我的。”凤怀将走近他,将王瓶凑近他嘴边。

  “不--”

  就在众人因为这声尖叫而分神时,一道纤细的身影冲出屏风,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殷若瞳抢过玉瓶,仰头饮尽鲜红的毒液。

  “不要!”

  令人心神俱裂的暴吼出自不能动弹的凤骁阳口中,却无法阻止她喝下那瓶断魂毒药。

  气血随激动情绪逆走经脉,竟巧合地冲破被制的穴位,让他恢复自由。

  凤骁阳一掌击中凤怀将,冲上前接住那逐渐下坠的虚软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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