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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章

  镇西王府的三园中虽以南园景色最美,可北园的秋景也美得憾动人心。

  北园遍植枫树,每到秋天,北园的枫树会在一夜之间转成橘红色,待秋风一拂,树上的枫叶就会如同“红蝴蝶”一样地飞下枝头,那成百成千的“红蝴蝶”在林间翩然起舞的样子,美得教人屏息。

  这天镇西王夫妇刚用过了膳,两人来到园子散步。看着飘落的枫叶,王妃忽然有些感慨,“又是秋天了,每到这个季节就倍觉寂寞。”

  “咱们年纪不小,且楼儿又忙于其他事情,无法常待在咱们身边,怪不得你会那样认为。”他一笑,“咱们得感谢上苍让咱们得以白头偕老,这才老来有伴。”

  “王爷,你会不会觉得咱们这镇西王府……人丁太少啦?”她暗示地问。

  王爷抚着胡子一笑,“王妃,你是在提醒我,楼儿和镜观的事情该要办一办了吗?”

  “可不是吗?他们俩成天成双入对,样子甚为亲密,可就是不曾听楼儿说,要选个良辰吉日把镜观给正式迎娶为妻。”

  “他大概认为镜观年纪尚轻吧。”王爷猜道,那娃儿一张娃娃脸,再加上顽皮的表情、动作,有时真会忘了,她已经是成年人了。

  “那丫头十七岁啦,当年我十六就嫁给你了。”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打算。”

  “有时也要为咱们两老想想。”王妃发起牢骚来,“哪个人到咱们这把年纪尚未能含饴弄孙的?”

  “王妃……”

  “我不管,今天你得要把此事和楼儿谈一谈。”

  “万一他不答应呢?”

  “那我就去找镜观说。”她谈话到此,一个熟悉的身影向他们走过来。

  “儿臣给爹娘请安。”几天没来这北园,管御楼特地前来请安。

  “镜观呢,怎么没同你一块儿来?”王妃觉得两人同时出现较好,把“事情”一并处理。

  “她在房里刺绣呢,那幅观音已经快完成了,她期望在娘寿辰那天可以完成。”管御楼解释道,那幅观音绣得真慈祥,相信娘看到一定会喜欢的,也难得好动的镜观肯乖乖地待在房里完成那幅绣画。

  “嗯……嗯……”王妃轻咳了两声,然后轻唤了一句,“王爷。”见王爷不为所动,她又说:“王爷,你方才不是说有话要跟楼儿说吗?”

  呃,爷娘今天的神情有些怪哦!发生了什么事?管御楼暗忖。

  “呃,是这样的。”王爷觉得此事不那么急,但王妃却急成那样,“楼儿,你和镜观何时想成亲?你娘等着含饴弄孙呢!”

  一时间管御楼愣住了,他没想到爹会问得那样直接。

  “你和镜观如此出双入对,若是多了层夫妻的关系,那会名正言顺些。”王妃忽然说,“楼儿,你年纪也不小了,该成亲了。”

  “可……可镜观年纪还轻,不急嘛。”他也想早日娶她为妻,可是她玩性仍强,他想再隔些时候,待她再成熟些再谈此事。

  “她年纪已经大到足够当个好妻子了。”王妃仍不死心,她真的渴望能含饴弄孙。

  “等她满十八的时候吧。”

  “十八?”王爷和王妃互看了一眼,“好!就你所说的十八岁,届时可别再拖了。”

  反正十七岁和十八岁只相差一年嘛,一年之后他们就会成亲,届时就有孙子可以抱了。

  管御楼说出承诺时,他也挺烦恼的,他尚未问过镜观的意见就承诺十八岁要她嫁入门,万一她不答应?

  老实说,他并不太赞同女了太早婚,十八岁的新娘……会不会太早了?可是,看爹娘那么急着抱孙子的样子,又不忍教他们等太久,唉!真麻烦。

  ☆          ☆          ☆

  “怪不得!怪不得当你发觉我是女儿身时,没立即跑去跟小王爷说。”阎镜观正和小翠在房里闲聊,忆起从前往事,不禁觉得好笑。

  “我以为他早就知道你是女儿身了,哪里知道……他仍咬定你是男扮女装,而猜测我在替你更衣,发觉你是‘男子’时之所以没有揭发,乃是护主之道。”小翠说着,她后来问管御楼此事,他给的回答教她啼笑皆非。

  “他呀,打从一开始就没把我当成女子。”阎镜观好气又好笑地说,那只呆鹅,他真不是普通的呆。

  “像姑娘那样花容月貌的人,就算一身男装也不至于给看成男子吧?小王爷呀……”她是下人,不便说什么,但是,她真的也觉得他好笨哦!

  “小王爷怎么啦?”管御楼笑盈盈地走进来,“我只要一不在身边,你们两个姑娘就会在我后头说我坏话。”

  “人要是行得正,管他人在后头说什么。”阎镜观立即反唇相稽,“人要是聪明,就不怕人在后头说他‘呆’。”“我说不过你。”有个伶牙俐齿的未婚妻真的挺麻烦的,他在她房里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

  小翠一看,小王爷想必想和阎姑娘谈谈天,于是,她识趣地退了出去。

  “怎么有空过来?不是去向王爷和王妃请安吗?”阎镜观倒了杯水给他,自个儿又在绣架前坐下来,继续完成着未绣完的部分,这幅绣画连她自己都喜欢,那慈祥的观音绣得传神,身旁的金童玉女也十分可爱。

  “请安花不了多少时间。”实际上就是因为请安,现在可请出毛病了,唉!真不知道要如何跟她开口,提爹娘所提的事,“镜观……”他忽地又止住了,不知道她知道十八即要嫁人,会有什么反应?

  “怎么不说话啦?”她停止刺绣的动作,回头看他,“你有事想对我说,啥事?”

  “这……”管御楼轻啜了一口茶,想着要如何开口才不会唐突。

  “大哥,你到底怎么了?”阎镜观关心地问,他很少说话那么不干脆的。

  管御楼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正苦思着如何才不会把阎镜观吓到时,他看到绣画上那两个可爱的金童玉女,“那两个娃儿可绣得真好。”

  “是啊,要是我将来的孩子能那么可爱就好了。”她托着下巴,一脸憧憬,“其实啊,我们两个都好看,将来生出来的娃娃一定也很可爱。”就算那些孩子只遗传到他们的缺点,也不会丑到什么地方去。

  “你真的那么想?”管御楼确定似地问,很好,她已经想到孩子的事了,那么,她对于十八岁成为新娘,应该不会很排斥才是。

  “你怀疑我会生出个丑娃娃?”阎镜观向他扮了扮鬼脸,“那一定是像你,像我的话就不丑了。”她这些话是开玩笑的,她的大哥若称得上丑,那只怕世上全没俊男了。

  “镜观。”他拉起她的手,“什么时候,咱们可以有自己的孩子?”他说话时的眼睛紧盯着她,眼神既深情又温柔,那两潭深井似的眸子很难不教人心动。

  阎镜观被瞧得不好意思,脸一红,忙别开脸,“大哥,今天怎么说起这不正经的事了?”多难为情。

  “你不喜欢我?”

  “大哥好坏!”她抡起拳头,轻捶着管御楼,喃喃低语,“你知道的,镜观……就只喜欢大哥一个人。”她轻倚在他怀中,“刚到这古代来时我想回二十世纪,可是打从遇上大哥之后,我便不再想离开了。”为了他,她压抑着想二十世纪家人的冲动。

  “你说什么?”管御楼不解地问,她常说一些他听不太懂的话,“什么古代,什么二十世纪?”

  “没什么。”她一笑,那些都不重要,“大哥,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你也是我最重要的人,小傻瓜。”该拉回正题了,他问:“镜观,你介不介意十八岁就和我成亲?”

  成亲?那不就是二十世纪所说的“结婚”?

  “十八岁?”阎镜观以为她耳朵听错了,不会吧!目前她十七,十八岁就要上花轿?“大哥……你是开玩笑的吧?十八岁我都还像小孩子一样呢。”

  果然有自知之明,这也正是他担心的地方,可是,他已经答应爹娘,待镜观满十八,他就会娶她啦。”

  “镜观……”他也很头疼,最后他只得实话实说了,“今天我去向爹、娘请安时,爹突然问起咱们何时成亲,我告诉他,我们彼此都不急,可是……娘十分不高兴,她期望我们早日成亲,想早日含饴弄孙。”

  “哦……”阎镜观羞红了脸,“可、可是……我十七耶,我……”这在二十世纪根本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的事,老哥也是近三十才结婚的,十八岁?太“幼齿”了吧!

  “如果你觉得太年轻的话,我再去跟他们两位老人家说吧!”

  阎镜观沉默了下来,十八岁结婚在二十世纪那种年代的确太小了,可就这古代而言,只怕正是时候呢。

  她知道大哥宠她,为了她,他可以漠视王爷和王妃抱孙心切的渴望,可是他毕竟是独子,她何忍眼睁睁地看着待她亲如女儿的镇西王夫妇失望?

  唉!算了,古人不是说吗?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如今她遇得了“有情郎”,又何需再斤斤计较快几年、晚几年成亲?

  “如果我不答应,只怕你很难去向王爷和王妃交差呢?”她看着管御楼。

  “也许你还想多等几年,我不强迫你。”

  她看着他温柔一笑,“你一直都是那么宠我,相信成亲之后你也会那样待我。”她顽皮地一笑,“成亲后,你仍会三不五时地带我偷溜出王府,去街上走走,去福泰楼吃雪花糕,是不?”

  “对。”

  “你也不会阻止我粗野地大玩荡秋千游戏,对不?”

  “只要以平安为考量,我不干涉。”

  “你也会准允偶尔带我到风家堡去看看我从前住过的地方和探望老总管,是不?”

  “只要你喜欢,去风家堡并不是难事。”管御楼爽快地回答,这丫头怎么啦?净问这些他一定会允许她去做的事。

  “最重要的一项,”阎镜观把玩着系在发上的浅绿色蝴蝶结,“你会把你一身的功夫都教给我,对不对?”老是被人家说成“三脚猫”的感觉真不太好耶!一想到南宫试剑那脸耀武扬威的样子,她更坚决地要把武功学好。

  “只要你肯学,我可以教。”他点点头,阎罗门的武功不外传,但是妻儿除外。

  “那……好吧!我就答应当个十八岁的新娘喽!”阎镜观甜甜一笑,解释地说:“我怕和你成亲之后,你会限制我这个不能、那个不行的,那我迟早闷死。”她眨着一双天真的大眼睛,“你不会那么残忍地对待我吧?”

  “傻瓜,我怎么会那么可恶。”管御楼轻点了下她的鼻子,他的小镜观就可爱在她的活泼慧黠,有时不免有些惊世骇俗,可是那又如何呢?

  在无人的情况下,阎镜观索性坐到他腿上,一双手勾住他的颈项,“十八岁成亲就十八岁成亲嘛!反正早嫁、晚嫁还不是都得嫁。”她一副很认命的样子,然后她又提醒他,“从明天开始,我要你教我武功。”

  “那么快就要我实践诺言啦。”

  “当然啦!这样你才不会食言而肥。”

  “你哦!”管御楼失笑地摇了摇头,真是服了这未来的小妻子。

  ☆          ☆          ☆

  秋天似乎是个充满离别的日子,秋风徐徐而吹,翻飞了披风衣袂,却吹不走浓浓的离愁。

  管御楼和南宫试剑走在前头,前者对后者交代着早日回来,以易容帮他混入汝南王府追查罪证的要事。

  阎镜观和乔舞菲则走在后头,今天是南宫要护送乔舞菲回威远侯府的日子,这一别不知何日才能再相见。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御楼、阎姑娘,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南宫试剑很体贴地扶着乔舞菲上了轿,方才他也承诺阎镜观会早日回来。

  “此日一别,何日再见?”管御楼微微一笑。

  “我呢,是大概不久就会回来找你们了,小乔姑娘只怕不知何时才能再重逢了。”

  是啊,小乔要一入侯门地去当威远侯的千金了,以后见面,只怕遥遥无期。

  “我会想你的,小乔。”阎镜观最讨厌这种别离的感受,每一次老教她伤心好久,人家说,学理科的人都比较理性,偏偏她这天才就是“物极必反”。“到了威远侯府,别忘了捎封信来,让我们知道你的近况。”她红着眼眶,强忍住泪水。

  “我会的。”乔舞菲比阎镜观更多情,她的眼泪从方才见到阎镜观之后就没停过。“好不容易交到了那么好的朋友……又要分开,我……”她哭得甚为伤心。

  “找机会,我会到威远侯府去看你的。”阎镜观心里好难过。

  唉!女人就是女人,女人到底有多少眼泪可以流?南宫试剑想着跨上马,对抬轿的轿夫一声令下,“起轿!”他看着管御楼二人,“我们走啦,后会有期。”

  “喂,南宫……”阎镜观突然对他叫道:“好好照顾小乔姑娘,她一个弱女子,沿途会需要你的帮忙的。”

  “放心吧,她都快成我妹妹了,若待她不好,她去向我爹娘告状,我可吃不消。”南宫试剑笑着向他们挥挥手,“我们走啦,再会。”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阎镜观终于忍不住地哭出来,她向前追了几步,“小乔,珍重啊——”

  她的声音叫得心情仍是波涛汹涌的乔舞菲心情更加难受,她从轿子的窗口探出螓首,一双眼睛泪汪汪,“我会想你的……珍重!”

  一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扬起的尘土中。

  看阎镜观哭得伤心,管御楼将她搂进怀中,“放心吧,小乔到了威远侯府,日子一定能过得很好。威远侯只有南宫一个儿子,膝下无其他子女,小乔到那里一定可以深得两老的欢心,你别担心。”他轻轻用手帕拭去她的泪水,“别哭了。”

  “好不容易交到好朋友。”想着想着,她的泪水又来了。

  “你也真是可怜,没什么同龄的女子同你谈心,小翠又是你的丫鬟,不敢如同朋友那样和你无所不谈,也许……你真的是需要找些同龄女孩,偶尔聚聚。”

  “我不要。”阎镜观扁着嘴,“那些千金小姐会闷煞人。”

  “我陪你可好?”管御楼拍拍她的脸。

  “好!”她点了下头,然后抱紧他,“其实只要有你就好了。”

  “真的吗?”他怎么不知道她那么知足?

  “大哥……”她抬起红着鼻子的脸看他,“咱们待一会儿上街可好?”

  又乘机想出去玩了,管御楼好笑地看她,“好,你都提了,我能说不好吗?”

  听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阎镜观笑眯了眼,她打开十指开始数着,“我要吃雪花糕、糖葫芦、千层糕、龙须糖……”

  又是吃这些“童食”,老天!真确定要娶十八岁的她吗?管御楼忽觉额上冒出了冷汗,心中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娶了这个娃娃新娘之后,他的生活会不会成为“地狱”?

  阎罗不都是生活在地狱中的吗?不会那么巧吧!唉!就算那样又如何,谁教他谁不爱,偏偏看了这朵“恐怖”之花,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认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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