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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即使心理早有准备,可当事情发生时,仍教人措手不及。

  入冬之前,大队禁卫军来到了山寨,为首的正是二王子完颜鄂。

  “可找到你了,我的好弟弟。”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几个月没见,还挺想你的。”

  勃烈冷笑。“是吗?不能说彼此彼此,我可是躲你像躲黄鼠狼一样,跑不及呢!”看到依依已被杨玄点住穴道藏好,心虽痛,可他仍不愿让她看到这一幕。“不过再怎么躲,也躲不过二哥派人从北跟到南的‘帖心看顾’。”

  完颜鄂闻言脸色变了变,这小子知道是谁派人去暗杀他,这件事若让父王知道,他准会被砍头,不过那又如何——

  以现在情势来说,父王恨不得剥掉这狂妄小子的皮,就算不用他动手,这小子也会死得很难看!

  他冷笑。“随你怎么说,反正你已奈何不了我,但愿你到父王面前也可以这样说。”

  勃烈嘲讽地扬起眉。“你还真是‘好心’,二哥,父王见我干么?”

  听到这个称呼,完颜鄂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回京面圣不就知道了。”

  勃烈耸耸肩,懒得多话,他不想去,但不得不去,让这只黄鼠狼多待在塞里一刻,依依的危险便多一分,自动走向禁卫军。“走呀!还杵在这干么?”

  哪料,完颜鄂眼睛锐利地扫向围观的人群。“听说你带回了宋国四大花魁之一,怎么——没见到那美人?”他的探子可将勃烈在宋的一切都已呈报给他知道了。

  勃烈心一紧,神色未动地转向他。“你想做什么?”

  从探子来报,他知道勃烈将那个女人视若珍宝,而要彻底毁掉一个人,最好就是毁灭他所珍视的所有一切。

  完颜鄂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你这次不顾王命的跑回大寨,父王非常震怒,若将那个娇滴滴的美人送给父王,说不定父王龙心大悦,还可以饶你——”还没说完,他的脖子已经被人狠狠掐住,当禁卫军打昏勃烈并拉开时,他已经眼前发黑,无法呼吸,干咳了好一阵,才能说话。

  “该死!把他……给我……丢在兽笼里,没我的命令,不准让他走。”他惊魂未定,哑着声音气息不稳地说道——天!他的脖子差点被硬生生的捏断。

  他转向族人。“你们是要自动把那女人交上来,还是要我挨家挨户的搜?”

  完颜雍站了出来。“二王子,你别太过分了。”

  完颜鄂扬扬眉。“你这只软脚虾,给我闪到一边去,这没你说话的分。”

  “哦?那我说的话就算数了。”众人让开让风娘娘走出来。

  见到她,完颜鄂脸色立刻变得很难看。“风娘娘,您何必为难我?”

  风娘娘没说话,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瞪视他,在那充满诡谲如诅咒般的锐利眼神下,他觉得自己无所遁形,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几步。

  “勃烈的女人有我的庇护。”她高举手中那根象征一切神力的木杖,尖端绑着利刃。“你敢放肆、轻薄,我将倾毕生的精力诅咒你,让你不得好死、绝子绝孙、永世不得超生!”

  完颜鄂面色惨青,吓得又往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部属扶着他,他早摔坐于地,风娘娘不像那冒牌的乌苏,她的话就如同神谕,若她真的施法下咒,他绝对会完蛋。

  “还不滚?”

  他不得不灰头土脸的率众离去。该死!该死!只要他当上国王,他一定会报今日之耻!

  才刚走出寨门,便听到身后传来的欢呼声,更令他羞愤难平。

  他瞪着已被关在木头做的兽栏,仍昏迷的勃烈,哼!没想到他竟聪明的找到风娘娘庇护他的女人,可见这女人对他真的很重要,而且比原先所预期的还重要,他不由对她好奇起来。

  听说她跟天仙一样的美,可惜没有亲眼见到,但——

  一股噬血、掠夺的渴望充盈他全身,远甚于他对风娘娘的忌惮。

  “来呀!派几个人看守大寨,若是见到那个宋国花魁,就把她给我抓走,记住!要毫发无伤。”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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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我去!勃烈不可能丢下我一个人。”依依拚命想挣开抱住她的兰儿。

  “不行呀!殿下千交代、万交代,一定要保护您的。”兰儿泪流满面地哀求道。

  “我答应过他的,生死永相随、永相随呀!我怎能坐视他一个人受难。”依依哭喊道。

  “我的好姑娘,求求你冷静一下,现在殿下最挂念的就是你的安危,唯有你平安无事,殿下才能心无旁骛地应付那些人。”杨玄苦口婆心地说道。

  “没错!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冷静。”风娘娘和完颜雍走进来。

  “可是……”

  “你忘了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吗?”

  风娘娘睿智的双眼定在她身上,而她眼中的某种事物宛如油脂般地安抚了她纷乱的心灵,她闭了闭眼。“我是……勃烈的……贵人。”

  “对!”

  其它人不解其意,面面相腼。

  当依依再睁开眼时,整个面容因她眼中所露出的冷静和坚强而改变了,她直视风娘娘。“告诉我,现在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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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勃烈一到京城后没立刻被带进宫,而是被关进天牢里。

  “怎么回事?立刻带我去见王上。”勃烈咆哮道。

  土兵略带歉意地望着他。“王上正忙,忙后自会召见你。”

  “是王上说要将我关在这个鬼地方?”勃烈冷冷地问道。

  土兵不敢回答,赶紧退了出去。

  什么?勃烈气得差点将牢房给拆了,可此刻的他,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像笼中虎一般,不耐地踱步。

  没过一会儿,牢房里起了一阵骚动,完颜鄂走了进来,看到他,勃烈立刻露出强烈的嫌恶,活像见到一团烂蛆。

  “对这个‘新居’还满意吗?三弟。”完颜鄂露齿笑道。

  “若是有黄鼠狼的皮毛让我踩着擦鞋,我会更满意。”他闭上眼,靠着墙壁坐着,一派闲适。

  那副悠哉样,看得完颜鄂怒火丛生,他不懂,真的不懂,即使被关在牢笼里,勃烈仍像一只威风凛凛,随时都可展翅而飞的海东青,为什么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都可以展现出如帝王般的风范?

  同样都是王子,而他也不过早两个多月出生,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差别,噢!他好不甘心。

  “父王呢?”

  “他正在玄乐宫进行立妃大典,等他忙完了自会过来料理你。”他故意恶毒指出海陵帝把女人置于亲身儿子之前的丑陋事实。

  又立妃?半个月前不到才立了三个……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大色魔,勃烈心中有说不出的嫌恶,幸亏额娘早逝,没让她见到父王登帝后的丑陋模样……睁开了眼。

  “咦?你怎么还在这?”

  完颜鄂额头血管暴起。“我只是要记住你现在这个模样,免得下回见了只是一具死尸。”

  他的咆哮在狱中四壁回漾。

  “告诉我,你为什么那样厌恶我?在未发生那件‘夺鹿’事件前,我自认并没有得罪过你。”勃烈认真地看着他。

  完颜鄂面无表情,眸光冰冷地盯着他。“……你的存在就是一项错误。”

  是吗?既然这样,已无话可说,勃烈再度闭上眼。

  看到他这个样子,完颜鄂脸上浮起邪恶的笑容,本想在行刑前才告诉他为何得死的原因,可是那样太不过瘾了,一定要让他在这段等死的几天中,彻底饱受痛苦和绝望的折磨。

  “父王不会再见你了。”

  勃烈冷嗤。“是吗?你打算背着父王偷偷将我杀掉?哼!这种偷鸡摸狗的事也就只有你这种鼠辈做的出来。”连看都不屑看他一眼。

  什么?完颜鄂气得冲过去抓住栏杆,想一刀杀了他,可又立刻让自已冷静下来——绝不被他激怒,他发出尖锐难听的笑声。“哈哈!随你怎么骂,为了让你死得明明白白,我就说清楚,这次完全是父王亲口下令将你捕捉——三日后,斩首示众。”

  勃烈胸口像被人重击,缓缓睁开眼睛。“——只为了我没留在京城就要杀掉我?”

  完颜鄂笑得很灿烂。“不!是为了一个‘梦’。”

  “梦?”

  “对!因为国师作了一个梦,梦到你将会杀掉父王,登上帝位……”

  勃烈胸膛急促起伏,额上青筋暴现。“父王信了?”

  “是的。”

  “不!”勃烈冲向栏杆,完颜鄂敏捷地往后退,堪堪躲过了被活活扼死的命运。

  完颜鄂脸色有些苍白。该死!他该明白,不该太靠近被关在栏中的野兽——仍极富危险性呢!

  “再告诉你另一个好消息,父王已经下令,谁敢替你求情,谁就以‘叛逆’之罪处死——”故意夸张叹口气。“所以,别怪我这个做‘哥哥’的不替你讲情呀!”说完后,便哈哈大笑离去了。

  勃烈脸色惨白,缓缓往后退,直靠到墙壁为止。

  只为了一个跳梁小丑所作的荒诞不实的梦,他就被安上了“逆君”的大罪。

  血肉亲情居然抵不过一个下贱男巫假神之名的胡言乱语?

  他仰头哈哈大笑,笑声凄厉无奈,令人闻之毛骨悚然,狂笑许久后,眼神中有的只是绝望、无奈和死心。

  呵!父子血肉亲情——荡然无存。

  从今起,他完颜勃烈就是个无父无母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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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开始飘雪,完颜雍抬起手接住那轻柔的雪花。

  “得快点!再迟就糟了。”路将更难行,马蹄会抓不住。

  “嗯!”杨玄摸着放在怀中的匣子,里面装的可是能救勃烈一命的关键之物,得尽速到京城。

  他转过头。“姑娘,不打紧吧?”脸上表情忧虑,这是依依第一次单独骑马,可她对马的驾御却很熟练,想来是前些时日,勃烈教导有方,但以他们这种拚死人的速度,仍是教人吃不消的。

  依依轻轻摇头,蓦地她蹙起了柳眉。

  “怎么了?”发现她的表情有变,另外两人立刻提高警觉,加强戒备。

  依依抬起头望向天空,方才她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下,远方有人在呼唤她,而且充满了绝望,毫不怀疑的是——

  勃烈!

  他一定遇到了什么?要不……心头不安更加浓烈,巴不得立刻飞到他的身边伴着他,可——路还这么远。

  “快走吧!我们一定要立刻赶去。”眸中的冷然和坚定,教人佩服,几让人忘了她只是一名女子。

  “是!”

  呀的一声,三骑骏马立刻朝前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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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来个看守天牢的守卫全聚集在牢中火炉旁。

  “今夜真他妈的冷,好想躺在热呼呼的烧炕上,窝在被子里睡觉。”守卫老王说道。

  “是呀!宁愿抱着我那胖老婆睡觉,也胜过在这,这么冷天气,不会有人来劫狱啦!”另一名守卫小金说道。

  “可是二王子有特意交代过,得好好看住三王子的。”今天的守卫是往日的三倍。

  “唔!已送过吃的给他了吗?”

  “送了,全吃光光的,胃口好极了,根本就不像明天要上刑场的人。”

  “唉……”

  “你叹啥气?”

  “总觉得三王子……死了可惜。”

  “少瞎说了,当心丢脑袋,对了,别再叫他王子,他不是了,跟我们一样都是庶民,现下他在干啥?!”王上已下令革除他的王子爵位和封地。

  “早早就睡啦!”

  “睡?真行,明天就要被人砍头,现在还睡得着?”

  “所以我说王王子就是与众不同,见过那么多的犯人,哪个不是在刑前整晚哭爹喊娘的,唯独三王子还那么沉着。”

  “罢了,别多嘴,谁惹恼了王上,有十颗脑袋都不够砍咧……”

  即使隔着一道厚重的石墙,守卫们的声音仍清楚传到了另一头。

  勃烈并未睡着,他只是闭目养神,在听到守卫说他沉着时,他不由露出苦笑,他们错了,其实他没有他们想象中那样坚强。

  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他有太多的不甘,有那么多的事尚未做,有那么多的地方未去,有……不过他并不畏惧。

  生同衾,死同椁,生死永相随。

  他闭上眼睛,毫不怀疑,一旦自己命丧,她亦会同赴黄泉,一思及有人这样无悔伴着他,给了他无限的勇气。

  毕竟,在发现自已被至亲给背叛了,而自己还拥有某部分——她的心。

  这让他觉得完整,能够有勇气面对所有一切。

  可是——若可能的话,他还是想告诉她,请她活下去,请她连同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天!他好想再见到她,即使只有一面,一面就好……

  他仰起头,看着上面的窗子,从那只能看到一小片的天空,此时漆黑如墨,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几朵雪花飘进牢内,他用手接住那冰凉,静静凝望这突如其来的访客。

  这场雪,可将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能看到的?

  “……仙女!”外头守卫突然传出这样的呼喊,惊醒了沉思的他。

  他拧起眉头凝神倾听,然后——他眼中迸出了光芒。

  他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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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下雪了。”老王看向窗外说道。

  “唔!这下我家那两个笨小子一定乐翻了,他们最喜欢玩雪了……老王,你干么呀?怎么拚命的揉眼睛?”众人发现老王的表情不对。

  “外头……外头……”老王眼睛大睁,手指瞪着窗外。

  “怎么了?”

  “有……有女人在树上跳舞……”

  “怎么可能?你眼花了,是不?”当众人将老王挤开,到那窄小的窗口看时,天牢前方是有棵树,但除了雪花覆在其上,什么都没有。

  “可我真的看到了,那女人好美,穿着一身白,美得就像个仙女……”老王努力辩道。

  “你是想抱老婆想疯了,把落雪当做是女人在跳舞。”众人哄笑。

  “不!是真的!我看到她的衣带在飘动……”

  “你活见鬼——妈呀!真的有个女人!不!是仙女!”视线未离开过窗外的小金大叫了起来。

  众人一听,纷纷跑出屋子,一探究竟。

  的确是有个女人站在树下,一身雪白,她的容颜绝美出尘,清冷飘然,就像雪之仙子,手上舞着白色丝带,舞姿轻盈,像踏着雪花飞舞……不!与其说她顺着雪花,倒更像是雪花依着她的举手投足而狂舞……

  回旋、回旋、再回旋,如雪之仙女般,片片雪花从她飞舞的绫带中倾狂飞出……

  所有人都被她的舞姿给吸引住,看得目不转睛,当一股幽香冲进他们的脑门时,还以为那是天仙所散发的香味!不禁大口大口的吸,然后——两眼一翻,全都不省人事了。

  隔天,他们却发现自己是在牢里火炉边醒过来。

  “那只是一场梦吗?”所有人都愣愣地不清楚自己何时回到屋子。

  可是,倘若那真是一场梦,为什么大家都作同样的?而且都同时看到一个仙女?

  接下来,他们发现关在天牢最里处,也就是今天即将问斩的完颜勃烈不见了,但是牢房门还是关得好好——

  经过慎重讨论后,因为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从外头回到里头,甚至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有到外头过,更无法明白牢门未开,犯人却能平白无故的消失?所以结论就是——三王子被仙女给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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