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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再次前往公主陵﹐卫达夫和伊澄湘心中有着与上次来时完全不同的感受。

  “这条路还是没有修好。”伊澄湘在坑洞落石错□的黄土路上辛苦地走着﹐对脚下的路况感到很无奈。“至少比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好﹐天气放晴了。”卫达夫扶着她的腰道﹐抬头望向蔚蓝的天琚C天空是一片灿亮透明的蓝﹐找不到一朵云﹐春雨过后的黄土地上﹐隐隐还可以嗅到潮湿的泥土气味﹐混合着空气中的花香。

  “达夫﹐你有告诉高先生我们要来这里吗﹖”伊澄湘轻声地问﹐他忽然决定要来采访他们的过去﹐买了机票就匆匆而来﹐算算日子﹐他已经快两个月没好好上班了。

  “没有﹐如果跟他说了﹐他一定不肯让我来。”卫达夫皱着鼻子道﹐跟高仲苑讲的话﹐他只会左一声不要去﹐右一声你疯了﹐千般万般地阻拦。

  “他认为你疯了﹖”伊澄湘笑着问。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的朋友那么容易接受前世今生这种事﹐仲苑只含在那边惊怪﹐任我再怎么说﹐我想他还是不相信。”卫达夫耸耸肩﹐项翊燕能够敞开心胸接受这种事﹐但食古不化的高仲苑就没有这种心胸﹐他说破嘴皮子也没用。

  “我去告诉高先生你没疯﹐从头到尾解释一遍给他听。”伊澄湘搂着他的手臂道﹐或许多一个人的证词后﹐高仲苑就会接受了。

  “别费工夫了﹐仲苑只会当你跟我一样也疯了。”卫达夫揉着她的发道﹐从她说过她听见水声起﹐高仲苑就把她当成是其中之一的疯子。

  “也许这种事是很难让人相信。”伊澄湘叹口气﹐的确﹐普通人是不会相信有这种事。“我不期望有谁能信我﹐也不需要他们相信﹐我只要你和我知道就好了。”别人怎么看待他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们能相知相聚﹐这种千年的缘分﹐旁人不必体会。

  快要到达公主陵前﹐卫达夫望着那条曾是挟带着尘沙黄土的滚滚河川﹐如今水质变得清澈见底﹐在明媚的阳光映照下﹐闪耀着动人的粼粼波光。

  “过了这么久﹐怎么他们还是没有把桥搭好﹖”卫达夫望川兴叹﹐然后觉得伊澄湘搂着他的手渐渐收紧。

  “澄湘﹐你还要过去吗﹖”卫达夫低着头问她﹐看她的容颜迅速变得雪白﹐眼底盛着巨大的恐惧。

  “要。”伊澄湘点着头道﹐努力将恐惧感降低﹐将那条河川想成是她末沉水之前的凝碧池﹐那池温柔瑰丽的漾漾池水﹐曾是她钟爱流连不去的﹐她不能只把它当成结束生命的池水。

  “我们可以在这里远眺。”卫达夫握着她僵硬的肩膀道﹐她的肩膀都抖成这个样子了﹐她还逞强﹖“我要过去﹐我要亲自对他们说。”伊澄湘远望着就在彼岸的目的地﹐只差一水之隔﹐她必须到他们的面前﹐跨过水﹐跨过恐惧﹐亲自把话告诉他们。

  “你要对他们说什么﹖”卫达夫看着她眼底的坚持﹐摸不着边际地问。

  “我要告诉卫风和李湘﹐这一世我们已达成他们的心愿﹐两个人又在一起了。”

  她要把这句话告诉他们﹐那些感伤的、遗憾的﹐在这一世都已淡释了﹐剩下不曾改变的浓浓爱恋持续着﹐今生的他们守住了他们前世的诺言。

  “好﹐我抱你。”卫达夫明白地笑着﹐弯身想要抱她过去对岸。

  “我可以自己走过去。”伊澄湘推着它的手摇摇头﹐鼓起勇气走到岸边。

  “澄湘﹐不要勉强。”卫达夫殷殷地劝着﹐看她不停地以双手拍打着脸颊振作精神。

  “我可以做到﹐因为你在我的身边﹐我可以。”伊澄湘鼓舞着自己。

  “不怕了﹖”卫达夫犹有不安地问﹐他拉开她拍打脸颊的小手﹐她的脸颊因拍打而染上了淡淡的粉红。

  “我不能永远怕下去﹐我该克服这种恐惧。”这种恐惧她放在心底已经太久﹐如今找到了原因﹐她不愿在幸□之余还独留下这点遗憾而不去克服﹐她要今生无瑕无缺。

  “你曾溺水过﹐我知道这种心理障碍很难克服﹐我不想再看你那种害怕的样子。”

  卫达夫锁紧了眉头道﹐他受不了她因害怕而嘶声哭泣的模样。

  “即便是会再溺水﹐我们也在一起不是吗﹖”伊澄湘抬起头笑着问他﹐将手递至他的掌心紧握着。

  “对。”卫达夫轻吻她一记道。

  “我准备好了﹐走吧。”伊澄湘沉吐了一口气﹐率先跨入沁凉的河水中﹐感觉曾经是汹涌吞噬她的水﹐现正以柔柔的水流浸人她的皮肤﹐然后在她的耳际扩张﹐一种清亮偷悦的音韵和缓了她紧绷的身躯﹐她整个人彷佛也融人水里﹐成为水的一分子。

  “慢慢来﹐捉牢我的手。”卫达夫牵着她前进﹐不时地回头看她﹐叮咛她的脚步。

  “我办到了。”踏上岸边时﹐伊澄湘转过身看着那条河川﹐笑意浮上她的面容。

  “还会怕吗﹖”卫达夫在她的耳边问﹐看她一点也不惊恐﹐脸上反而有种说不出的享受感。

  “不怕﹐反而觉得好舒服。”伊澄湘再没有听见那些哭喊声﹐只觉得自己就像当年赤脚坐在凝碧池畔﹐晃动细巧的双足﹐采入水面﹐感受那份清凉。

  卫达夫不细问﹐只是带着笑﹐牵着她的手走上山。

  途中或坐或站着一群老者﹐在铁皮搭设的小小棚架下抽着烟、煮着茶﹐大声畅谈着什么﹐卫达夫留神听了一会儿﹐又摇着头牵着她走。

  “他们在谈些什么﹖”伊澄湘看着那些老者在言谈间﹐脸上带有哀愁又同情的神色﹐于是不解地问卫达夫。

  “我们前世的故事。”卫达夫叹了一口气﹐听了那些流传的耳语后﹐他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他没想到他会在别人的口中听到自己是个悲剧的男主角﹐他前世真有那么惨吗﹖“我们以前的刻骨铭心﹐现在倒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云淡风清。”伊澄湘无奈地笑道﹐光阴荏苒﹐他们的从前已经变成人们口中相传的故事。

  “他们不知道故事里的主角们正从他们的身边走过。”卫达夫拉着她走在崎岖的小道上﹐朝坍塌的公主陵走去。

  阳光下﹐公主陵原本的面貌已不复见﹐像是曾经历经过乱石崩云﹐颓圯的岩石和黄土覆盖了一切﹐一些植物正穿破泥土岩石﹐在春天的风中伸展、茁壮。

  “你的坟不在了。”伊澄湘悠悠叹道。

  “你的公主陵也不在了。”卫达夫也静默地望着岩石堆﹐复杂的情绪梗在喉间。

  “前世的我们在地底下相遇了吗﹖”伊澄湘侧倚着他的身子﹐一股难以言喻的惆怅揉和着暖暖的春风﹐在空中四散开来。

  “石头落下之后﹐我们变成埋在同一处﹐该是见到了。”卫达夫将脸靠在她的发上道﹐塌陷之后﹐已经分不清谁在上面或谁在下面了﹐在那样的石堆里﹐也许他们已经拉近了被分隔了千年的距离。

  “达夫﹐你想﹐父皇还怨我们吗﹖”伊澄湘忽然问。

  “皇上应当是不怨﹐他事后一定很懊悔﹐不然他不会为你造这么壮丽的陵。”卫达夫安慰地道﹐从陵内的建筑、规模来看﹐德宗仍是很宠爱他的小公主﹐盼她死后在地底下也能过得很好。

  “那父皇为什么不把我葬在皇家陵内呢﹖”如果她父皇不怨﹐怎么不把她葬在皇家陵内﹐反而让她一个人孤独在外﹖“如果皇上将你葬在皇家陵﹐如今恐怕早被盗得一乾二净了﹐而我们也不会来此找到我们的过去。”静藏在山腰里的公主陵﹐运气是很好的﹐不像那些皇室成员的陵墓被盗匪洗劫一空﹐只留下空壳般的陵墓﹐不留下一点纪念的痕迹。

  “父皇也许是因为我对他的忤逆﹐犹怨在心﹐所以才不将我葬在皇家陵里﹐不过﹐这反而让你我在千年后能重聚。”伊澄湘悲喜交错地道﹐到了最后﹐爱情与亲情之间﹐她还是只成全了一个。

  “我该谢皇上的恩典。”卫达夫搂着地道。

  “卫风﹐我找到你了﹐你可以安息了。”伊澄湘俯下身子﹐半跪在石前﹐轻轻地对地底下的人说。

  “紫阳﹐这一世我不会先你而去﹐别再哭了。”卫达夫抚着有着千年岁月的岩石﹐低低地对李湘道。“他们听见了吗﹖”伊澄湘转过头来问他﹐不知道他们的心声是否有传至地底﹖“可能吧﹐就算听见了﹐我也觉得我们好象是在自言自语。”卫达夫搔着发道﹐笑容悄悄地爬上他的脸﹐一扫之前的肃穆。

  “也对。”伊澄湘也逸出笑声。

  更多欢乐恣意的笑声围绕着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在岩石间起起落落。

  “这声音……”卫达夫竖起双耳哑然地道。

  “你听见了吗﹖”伊澄湘捉住他的衣袖﹐专注的聆听那些极为熟悉的笑声。

  “这些笑声是从哪传来的﹖”街达夫左顾右看﹐以为听见了他自己和她的声音。

  “我想﹐他们一定是听见我们的话了。”伊澄湘记得这种笑声﹐她松弛了脸上的线条告诉他。

  “他们的心愿已了﹐不再叹息了。”卫达夫拉着她站起来﹐平静地望着岩石堆。

  一个盛妆的宫女飘然地立在岩石堆上﹐含笑地朝他们躬身作揖﹐随风翻飞的衣缎幅裙鲜艳明亮。

  “翠娥……”伊澄湘掩着唇﹐看着面貌无改、对她神态依旧虔敬的婢女道。

  “翠娥﹐她怎么会在这﹖”卫达夫也吓了一跳﹐前世所有人都反对他们两个在一起﹐就只有翠娥成全他们﹐只有她为他们两人的这段情尽心尽力。

  “她那时……一定是跟着我跳入凝碧池﹐被陪葬在此。”伊澄湘看着最忠心的婢女忍着泪道﹐她的模样投变﹐怕也是在那时死去的。

  “澄湘﹐别难过﹐你看﹐她的表情很满足。”卫达夫抬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告诉她。

  “她在笑﹐她在为我高兴。”是的﹐她脸上有欢喜及恭贺的笑意﹐为他们绽放到如今。“同志﹗”随着他们身后洪亮的喊叫声惊醒他们俩﹐眼前的翠娥也在阳光底下消失。

  卫达夫和伊澄湘急忙收拾着千年前纷乱的心绪﹐抬眼再看﹐已见不到翠娥飘忽的身影。“你们在做什么﹖”考古人员走到他们面前问。

  “缅怀过去。”伊澄湘拍拍脸颊道﹐把思绪拉回至现代。

  “啥﹖”考古人员扬起眉头问。

  卫达夫整理好思绪﹐“我们只是来看公主陵。”

  “这样看不到啦﹐都陷在岩石堆里了﹐今儿个天气放晴﹐我们准备要将公主陵挖出来。”考古人员甩着手道。

  “要把他们挖出来﹖他们在里面不是很很好吗﹖别再打扰他们。”伊澄湘听到又要把他们挖出来﹐脸上布满了沮丧。

  “他们﹖”考古人员以怪异的眼神盯着他们看。

  “就是李湘和卫风。”卫达夫代她答道﹐心底也不想再被挖出来供人参观。

  “他们是一级古迹﹐不能不挖。”考古人员没得商量地道﹐里头还有一个贵重的翡翠棺和无数的陪葬品﹐而这些都要送到博物馆去。

  “我不是古迹。”伊澄湘垂低了头小声地道。

  “我也不是。我们走。”卫达夫朝考古人员点点头﹐带着她离开。

  “等等﹐同志……小姐。”考古人员追在伊澄湘的身后喊。

  “你叫我﹖”伊澄湘转过来指着自己问。

  “你……我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和紫阳公主长得很相似的同志。”

  考古人员眼中迸出兴奋的光芒﹐指着她道。

  “找她有什么事﹖”卫达夫马上将伊澄湘搂在怀里﹐防备地间。

  “是这样的……咱们唯一的一幅紫阳公主的画像失窃了。”考古人员绞扭着手指﹐吞吞吐吐地对他们道。

  “噢……”卫达夫和伊澄湘心中陡然一惊﹐彼此交换了一个眼光﹐心虚地应着。

  “不知是哪个大胆的窃贼﹐竟敢趁雨打劫﹐闯入了咱们临时放置画像的别馆﹐盗走了咱们国家的古物。”考古人员语气气愤地表示﹐不过奇怪的是﹐那个窃贼只偷走了紫阳公主的画像﹐其它贵重的宝物却没拿走。

  “噢……”卫达夫和伊澄湘都明白小偷是谁﹐于是又淡淡地应了一声。

  “被我找到的话﹐我一定要叫上级判他偷盗国家古迹﹐处以死刑﹗”考古人员恼火地又道。

  “你们还没……找到是谁偷的吗﹖”伊澄湘小心翼翼地间﹐被查出来是谁偷的话﹐高仲苑会第一个遭殃。

  “还没找到﹐可是我们会继续侦办下去﹐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考古人员握着拳道﹐他一定要叫人侦办到底。

  “那……加油﹐我们先走了。”卫达夫拉着伊澄湘向后走﹐并对考古人员奉上完全不真心的祝□。

  “同志﹐你能让我们照着你的样子再画一幅吗﹖”考古人员又叫他们脚下留步﹐请求地问着伊澄湘。

  “我﹖”伊澄湘柳眉紧蹙地问。

  “你同那个李湘简直是同一个模子打造出来的﹐上头要我们交出画来﹐但书遭窃了﹐我们想先拿幅仿制画应急﹐请你帮个忙好吗﹖”考古人员盯着伊澄湘与李湘如出一辙的脸庞问。

  “谢谢﹐但我现在不是紫阳公主了﹐帮不上忙。”伊澄湘淡淡地婉拒道﹐话里另有含意。

  “什么﹖”考古人员一头雾水地间。

  “没什么﹐走吧。”卫达夫扬起嘴角道﹐挽着伊澄湘的手缓缓地步下山坡。

  “再见。”伊澄湘回头看了公主陵一眼﹐对着考古人员挥手道。

  “同志﹐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同志﹖”考古人员不死心地在他们身后嚷着。

  走下山坡后﹐他们渐行渐远﹐不知不觉间﹐那些曾经经历过的﹐渐渐的﹐也在岁月中走远了。

  ※※※“达夫﹗”高仲苑一古脑地冲进卫达夫的办公室﹐打开门就大喊。

  “卫先生﹗”跑得比较慢的阳硕﹐也随之在后地跑进去叫着。

  卫达夫的办公室里回荡着他们两人的声音﹐除此之外﹐静悄悄的﹐根本投有卫达夫的人影。

  高仲苑连忙拿起话筒把他的秘书叫进来。

  “卫先生呢﹖v阳硕在高仲苑的女秘书一进来后﹐劈头就问。

  “卫先生好几天没来上班了。”女秘书看着他们两个心慌焦急的脸孔﹐讷讷地答道。

  “他没来上班……”高仲苑低喃地念着﹐然后紧张地又问﹕“那澄湘呢﹖”该不会她也跟着他一起消失了吧﹖“伊小姐已经两个月没有来上班了。”女秘书老实地道﹐伊澄湘已经跷班两个月了。

  “要命﹐他们两个在一起吗﹖”阳硕走来走去﹐猛搔着头问。“这我就不知道了。”

  女秘书摇着头道。

  高仲苑静默了好一会儿﹐然后想到了最坏的一点﹐他神色惶恐的问阳硕﹕“阳硕﹐你想他们会不会……”

  阳硕闻言震惊住了﹐心慌意乱地道﹕“找报纸。”

  “对﹐报纸﹐阳硕﹐我找报纸﹐你去看新闻。”高仲苑去报架上搬下一叠报纸﹐指着电视对阳硕道。

  “好。”阳硕急急忙忙地跑去开电视﹐将频道转到新闻台﹐张大了两眼仔细地看着任何相关的消息。

  “高先生、阳先生﹐你们在找什么﹖”没事做的女秘书弄不清他们的举动﹐感到莫名其妙地问。

  “我们在我有没有他们殉情的消息。”高仲苑翻看着社会版的消息道﹐报纸一份找过一份﹐他甚至把几天前的报纸也拿来翻。

  “谁殉情﹖”女秘书还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你的老板和他的秘书。”高仲苑心烦意乱地道﹐额头急出冷汗。

  “卫先生他们﹖”女秘书被吓得呆若木鸡。

  “出去、出去﹐你也别闲着﹐去打听卫先生的消息﹐一有消息就来通知我们。”

  阳硕跑到发呆的女秘书面前﹐将她转过身推向门外﹐并且对她吩咐。

  “好……”女秘书这才从震惊中清醒。

  “达夫为了那个紫阳公主已经疯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傻事来。”高仲苑在翻报纸时愁眉苦脸地道﹐怕一直追不到伊澄湘的他会想不开的去做傻事。

  “澄湘会不会也被卫先生逼疯﹐跟着他一起去了﹖”阳硕也很担心伊澄湘的处境﹐她被老板像鬼魅般地缠了那么久﹐搞不好也被老板逼疯走绝路去了。

  “仲苑、阳硕﹐我活着。”

  卫达夫倚在门口看着他们两人的忙碌样﹐脸色不善地开口说明他还没如他们所愿。

  听到卫达夫的声音﹐高仲苑惊喜地抬头望着他。“达夫﹖”

  “我没死﹐你可以不必再找报纸看有没有我自杀的消息了。”卫达夫慢慢地走进来﹐冷声地告诉他。他这么希望他的老板一命归阴﹖“很抱歉﹐我也活着。”伊澄湘跟在卫达夫的身后走进来﹐满脸遗憾地告诉他们。

  “澄湘﹐你跟卫先生在一起﹖”阳硕急喘了一口气问她﹐心中悬宕已久的大石在瞬间放下。

  “我们……在一起很久了。”伊澄湘脸颊泛红地道﹐让满脸笑容的卫达夫搂进怀里﹐带着她坐在椅上。

  “达夫﹐你追到手了﹖”高仲苑睁大眼瞪着他们两人间亲密的举止﹐撇着嘴角问。

  “什么追到手了﹐澄湘本来就是我的。”卫达夫眼眸微抬地看他﹐然后理直气壮地道。“那你这阵子都跑哪去了﹖我几乎要把你列为失踪人口了。”高仲苑青筋直冒地问。

  既然他已经把会让他发疯的女人追到了﹐他还到处乱跑﹖整个公司都快因为他们两个人而乱成一团。

  “我和澄湘在一起。”卫达夫将下巴靠在伊澄湘的肩膀上道﹐他不只是去公主陵而已﹐他还带着她把大陆逛了一遍才回来。

  “送花当门神不够﹐你又是跑去哪里当疯子了﹖”高仲苑忿忿地问﹐千里迢迢地弄来牡丹送给她﹐不分日夜地在她家楼下苦等﹐这些﹐他这个总经理都还能理解﹐但更过分的是﹐他居然消失了半个月不见人影。

  “高先生﹐他没疯。”伊澄湘坦然地迎接高仲苑的怒气﹐为卫达夫辩护。

  “阳硕﹐你跑回台湾来做什么﹖”卫达夫压根儿就没把高仲苑的话听进耳里﹐眼睛往旁边一调﹐看向不该出现在台湾的阳硕。

  “是高先生叫我回来的。”阳硕关掉了电视﹐指着还在发飙的高仲苑道。

  “仲苑﹐你为什么叫阳硕回来﹖”卫达夫懒懒地问﹐将脸靠在伊澄湘的脸颊边摩挲着。“我四处找你﹐不把公司里的事交给阳硕我还能交给谁﹖”高仲苑忿忿不平地叫道。

  他找老板就忙翻天了﹐没有把神通广大的阳硕叫回来﹐这家公司还有人做主吗﹖“我没要你找我。”卫达夫冷哼一声﹐摆明了高仲苑是多管闲事。

  “你……”高仲苑气得不停抖动。

  “卫先生﹐既然你回来了﹐我要向你报告一件事。”阳硕必恭必敬地站在他面前对他道。

  “什么事﹖”卫达夫漫不经心地问﹐双手握着伊澄湘的小手﹐爱怜的把玩着。

  “大陆方面来电﹐说挖出公主陵了。”阳硕有点嫉妒美人在怀的卫达夫﹐如果他也有这种美女秘书﹐他追也要追来。

  “我们知道。”伊澄湘舒适地栖在卫达夫的怀里﹐抬起头来对他道。

  “你们怎么知道﹖”阳硕怔了一下﹐是谁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公主陵开挖的那天﹐我们在场。”伊澄湘实话实说﹐虽然那天他们没有留下来看又被挖开的公主陵﹐但他们也不想看﹐更不希望公主陵再被挖开。

  “难怪我在台湾找不到你﹐你们一声不响的就跑去大陆﹖”高仲苑闷声地问卫达夫。

  “我要去哪还要先向你报备吗﹖”卫达夫受不了聒噪的高仲苑﹐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叫他闭嘴。

  “我……”高仲苑被瞪得满腹苦水无处诉。

  “卫先生﹐你们去那里做什么﹖”投有被刮到的阳硕同情地看了高仲苑一下﹐有同情心地代替他问。“打招呼。”卫达夫简单扼要地答道。

  “你们……去对两个死人打招呼﹖”阳硕很难理解他们的行为﹐皱紧了一张脸问。

  “我们只是去向他们报告一件事﹐告诉他们我们又在一起了。”伊澄湘恬静安适地道﹐扬起眼﹐看着与她有相同眼神的卫达夫。

  高仲苑看了伊澄湘的表情后﹐一种毛毛的感觉挥之不去﹐语气微颤地问﹕“澄湘﹐你跟达夫一样……疯了吗﹖”

  “我没有﹐而达夫也没有。达夫跟你说过他是卫风对不对﹖”伊澄湘觉得她一定要向他们说清楚这件事﹐不能再让他们以为他们两个人精神方面有问题。

  “澄湘﹐算了﹐我说过他不会信的。”卫达夫叹口气道﹐如果高仲苑会信的话﹐他早就说服他了。

  “高先生﹐达夫没有疯﹐他的确是卫风﹐而我是紫阳公主。”伊澄湘并不气馁﹐她再度向高仲苑重申卫达夫曾经说过的事实。

  “你是紫阳公主﹖”高仲苑和阳硕怪声怪气地问。

  “那是我的封号﹐你们可以叫我李湘或是澄湘。”伊澄湘抿唇笑着﹐轻声地提醒他们她还有两个不同的名字。

  “你……从地底下复活了﹖”阳硕望着她酷似那幅紫阳公主画像的笑容﹐往后退了一步﹐彷佛以为她是从书中走出来的人。

  “阳硕﹐连你也信﹖”高仲苑拉着往后退的阳硕问﹐怎么每个人都相信这种荒谬无稽的事﹖“你真的复活了……”阳硕愈看她愈觉得像﹐惶惶地间﹐在恍惚间﹐将她和紫阳公主的影像重叠在一起。

  “嗯﹐不过正确的来说应该是轮回转世﹐不能说是复活。”伊澄湘点着头道﹐不过她是思想复活﹐不是从坟墓里爬出来吓人。

  “你……你又来了﹖”高仲苑和阳硕听了她这番话后﹐异口同声地问道﹐语气不约而同地带着惊惧。

  “仲苑、阳硕﹐去收惊。”卫达夫就知道他们会有这种不能接受的反应﹐淡然地命令。“我们会去﹐这一定要去的……”高仲苑和阳硕都很赞成他这项提议﹐连忙点头附和。

  卫达夫正想吻上伊澄湘的唇﹐却看到他们两个还站在原地﹐脸色不禁下沉。“那还不走﹖我和澄湘要独处。”

  “卫先生﹐我还没报告完。”阳硕终于想起来他还没把话说完。

  “还有什么话﹖”卫达夫勉强克制住想一亲芳泽的欲望﹐压抑地问﹐想赶快将他们打发走。

  “公主陵上一次的塌陷让李湘和卫风的墓重叠在一起﹐挖出来时﹐卫风和李湘两人的棺木并靠在一起﹐离奇吧﹖”阳硕微笑地道﹐那一对千年前不能成双的情人﹐在那一次的塌陷后﹐竟然在地底下团聚了。

  “他们并靠在一起﹖”伊澄湘喜出望外地间﹐连忙转过头看着卫达夫﹐而卫达夫的脸上也有笑意。

  “对﹐一千多年前﹐唐德宗故意不让他们合葬在一块﹐只怕他想不到在一千年后﹐卫风和李湘最终还是在一起。”阳硕一直很感动于那两个人所发生的爱情故事﹐听到他们有这种晚了千年的结局﹐心里有种淡淡的欣慰。

  “我们知道﹐他们本就会在一起。”伊澄湘现在知道为什么会看见翠娥笑得那么开心了﹐原来她就是想告诉他们这件事。

  “你们知道﹖”阳硕愕然地问﹐他们的消息比他的还要灵通﹖“因为我们在一起﹐所以他们也会在一起﹐我们就是他们﹐他们就是我们﹐了解吗﹖”

  伊澄湘拐来拐去地说着﹐试图让他们了解。

  “不了解。”阳硕和高仲苑齐晃着头﹐一脸迷思地看着她。

  “高先生﹐卫风和李湘是我们的前世﹐今生我们仍是他们﹐只是改了名字﹐但我们并没有变。”伊澄湘再以另一种方式告诉他们﹐然后停顿下来看他们的表情。

  “阳硕﹐你听得懂吗﹖”高仲苑推推阳硕﹐什么他们我们还有前世今生的混在一起﹐他听得一头雾水。

  “有点懂……”阳硕的领悟力比较高﹐已经听懂了大半﹐可是还带有一点怀疑。

  “仲苑、阳硕﹐我在公主陵前遇见上次那个考古人员﹐他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卫达夫想起一件一定要告诉他们、好让他们做心理准备的事。

  “什么事﹖”一提到考古人员﹐阳硕和高仲苑的神经都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

  “他说﹐大陆官方正在全力追捕偷走紫阳公主画像的小偷﹐而且﹐如果捉到以后﹐一定要严办﹐听说盗墓判的是唯一死刑。”卫达夫一边玩着伊澄湘的长发﹐一边没良心地转述。

  “什么﹖”阳硕大惊失色。唯一死刑﹖“达夫﹐你把我们供出来了吗﹖”高仲苑紧张兮兮地问﹐他该不会把他们两个都抖出来了吧﹖“没有﹐我和澄湘也很心虚﹐所以都不敢说。”卫达夫摇着头道﹐身为主使者他怎么会说﹐当时他和伊澄湘只想赶快脚底抹油﹐免得让对方看出端倪。

  “都是你﹐你没事叫我去替你偷什么画﹖出了事你要替我去坐牢处死刑吗﹖”高仲苑指着卫达夫的鼻子大嚷道。好了﹐他现在已经被人认为是小偷了﹐可是要不是为了达夫﹐他怎么会去当贼﹖“这么严重﹐你当初为什么要叫我帮你﹖你自己遭殃就好了﹐你还害我﹖”阳硕生气地推着高仲苑。原来当初高仲苑骗他说是老板叫他去偷的﹐结果现在事情闹大了﹐他才知道这件事本来与他无关。

  “画是你叫人偷的﹐把画偷运出大陆的人也是你﹐出了事的话﹐你去顶。”高仲苑认为自己只是从犯﹐真正偷画的人不是他﹐被捉到的话﹐要处死的也不是他。

  “那些都是你叫我做的。”阳硕气极了。

  仲苑现在想把关系撇得干干净净﹖如果他被捉到的话﹐他要把所有的人都扯出来。

  “不是我叫你做的﹐是他﹗”高仲苑伸手一指﹐气急败坏地指着真正想要画的人──卫达夫。

  “我说过我要把澄湘的画拿回来﹐那是她的。”卫达夫泰然自若地道﹐并且觉得他把属于伊澄湘的东西拿回来并不算过分。

  “那不是澄湘的﹐那是紫阳公主的﹗”阳硕情绪激动地叫着。把死人的东西偷来﹐还硬说是活人的﹖“达夫﹐我跟你说过几百遍了﹐紫阳公主死了﹗”高仲苑大声地重复。他为什么总是要说紫阳公主还活着﹖伊澄湘隐忍了许久﹐再也忍不下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她不是紫阳公主﹐于是﹐她的公主性格又跑了出来。

  “我就是紫阳公主﹐什么叫我死了﹖而且我还活生生地站在你们面前﹐再对我有任何不敬﹐我就叫人把你们全拖出去砍了。”以前敢这么对她说话的人早被她叫人拖出去斩了﹐哪还容他们这么对她大声吼叫﹖“什……什么﹖”阳硕呆呆地看着她王者的气势﹐一时反应不过来。

  “拖出去……砍了﹖”高仲苑听着她古不古、今不今的话﹐也愣住了。

  “紫阳﹐现在是二十世纪﹐不能砍人。”卫达夫拍抚着伊澄湘的背﹐淡淡地更正她。

  “啊……对不起﹐一时分不清楚﹐又混乱了。”伊澄湘吐着舌道﹐有双重记忆就是有这种麻烦﹐有时候她就是会忘记这一点。

  “她……”阳硕和高仲苑均指着伊澄湘﹐然后询问的看向卫达夫。

  “她常会分不清自己是李湘还是澄湘﹐以后你们听久就会习惯。”卫达夫习以为常地道。就像他﹐白天他会听她叫他卫达夫﹐到了晚上她又常会叫他卫风﹐两个名字换来换去﹐他旱习惯了。“你还不是老把自己和卫风弄错﹖你刚才又叫我紫阳了。”伊澄湘不平地问他﹐刚才他还不是又把她的名字弄错了﹖“我要去收惊……”高仲苑现在相信真有什么前世今生了﹐他害怕地边跑边道。

  “等我﹐我也要去。”阳硕也不敢留下来﹐跟着跑出去。

  “我们说了什么吗﹖”卫达夫看他们一溜烟地跑走﹐不禁讷闷地问她。

  “好象没有。”伊澄湘想不出来﹐她刚才只有说实话而已。

  “他们干嘛要逃﹖”卫达夫扶着她的脸颊问﹐觉得他们的表情好象是被吓得不轻。

  “我也不知道。”伊澄湘莞尔地笑道。

  “不必管他们了﹐我们只要知道我们已经找到对方就好。”卫达夫轻吻着她的唇﹐喃喃地倾诉。

  “那朵牡丹快开了。”伊澄湘靠着他的肩头﹐看着他桌上花瓶里的一朵小巧淡粉色的牡丹对他道。

  “嗯﹐就快绽放了﹐然后再过一年﹐它又会在同一个时节回来我们的身边。”卫达夫揽着她道。

  花朵有一定的生命轨迹﹐但总忘了安排它的最终去处﹐所有的绽放与凋零﹐都将回归尘土﹐他们肩并着肩﹐静静等待一朵新生的花朵到来﹐在下一次花开的时候﹐再次交流着千百年前爱恋的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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