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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武士之风

  “五方教主”以奸雄口吻,大言不惭地道:“欲成非常之事,必须用非常之手段!”

  “云中仙子”尖刻地道:“用非常之手段,必遭非常之报应!”

  徐文不耐双方的唇枪舌剑,轻咳了一声,目光一扫在场各人,冷厉地道:“血洗‘七星

  堡’到底是何方所为?”

  “五方教主”立即道:“上官宏!你敢不承认么?”

  上官宏冷笑一声,正待开口,“横天一剑”魏汉文挺身而上道:“徐文,是本人所为!”

  徐文心头剧震,万分意外地使声大吼道:“是你?”

  “横天一剑”魏汉文表现得十分痛恨地道:“不错,是本人所为,只可惜让徐英风漏网!”

  徐文面上罩起了一层恐怖杀机。他一直认为血洗家门的凶手不是“卫道会”便是“五方

  教”,结果却爆出冷门,竟会是“横无一剑”魏汉文。虽属意外,但却情在理中,论仇怨,

  “横天一剑”魏汉文是必然会采取这残酷的报复手段的。

  “是阁下一人所为?”

  “当然。”

  “你办不到?”

  “为什么办不到?”

  “以阁下一人之力,尽诛本堡弟子,残杀‘七星八将’之六,还有家父”

  “徐文,坦白告诉你,本人动手之际,适逢上官会主向你父索仇,实际上本人没有碰到

  你父亲。”

  “很好,现在你该死而无怨了,我不能放过你

  上官宏一抬首,道:“慢着!”

  徐文厉芒一转,道:“会主有何高见?”

  “魏护法已是本会一分子,同时敌忾同仇,本座与他所遭相同”

  “会主准备过问?”

  “当然。”

  “在下与会主暨尊夫人之间的过节尚未算完?”

  “可以一并结算!”

  “好极了!”

  “五万教主”阴森森地道:“徐文,凭你,今天要想快意恩仇,恐怕还办不到!”

  徐文一瞪眼道:“怎样?”

  “本座愿意助你一臂!”

  “住口。在下的事不须你插手!”

  “五方教主”双手一摊,退了数步,道:“如此本座只好隔岸观火了。”

  杀机,无形中弥漫全场。

  如果上官宏夫妇与魏汉文三人联手,的确不知鹿死谁手。但以徐文的个性,当然不会接

  受任何外来的助力,何况“五方教主”具有双重身分,他不单是劫持母亲c恋人,也可能是

  杀害父亲的仇人,对自己迭下杀手,更是欺师灭祖的叛逆。论事实,现场中他该是第一个该

  杀的对象。

  “横天一剑”魏汉文向上官宏施了一礼,道:“会主,这段过节由卑座自了!”

  上官宏沉声道:“魏护法,本座并非因你是本会护法面伸手,而是为了公理与正义!”

  冷笑入耳,使徐文警觉大增。血洗“七星堡”的凶手,既是魏汉文,他敢承认,就不致

  兔脱;对付上官宏夫妇,自可依江湖规矩而行,作公平的决斗;至于“五方教主”,诡诈万

  端,胸怀叵测,到目前为止,仍是谜一样的人物。今天若不乘机制住他,以后会发生什么变

  化,就难以逆料了。

  心之间的事先解决!

  “五方教主”似乎有所感地“噫”了一声道:“徐文,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本人与阁下之间的事重要。”

  “你不先图解救人质?”

  “别妄想本人作你的工具。”

  “‘地狱书生’,你会后悔无及”

  “废话!”

  “你不急于血仇?”

  “上官会主等是真正的武士,在下信得过,决不会使什么卑鄙手段。”

  “五方教主”怒哼了一声道:“你信不过本教主?”

  “不错。”

  “你想四对一么?”

  “老匹夫,别人不会与你联手,杀你还犹恐不及,即使是,在下也不在乎!”

  “五方教主”下意地退了一步,栗声道:“你准备如何算法?”

  “首先你报出姓名?”

  “这一点办不到。”

  徐文咬了咬牙,道:“这暂且不谈,我问你,家父与你是何关系?”

  “五方教主”嘿嘿一笑:“这话从何说起?”

  “别图独赖,你心中十分清楚。”

  “清楚什么?”

  “凭‘毒经’的渊源,你与家父之间有某种关系存在!”

  “五方教主”目中射出了骇芒,狞声道:“徐文,你是追查‘毒经’下落?”

  “一点不错。”

  “如此本座坦白告诉你,徐英风与本座关系密切!”

  徐文全身一颤,紧迫着道:“你必知家父下落?”

  “当然。”

  “他现在何处?”

  “你想见他?”

  “说!”

  “你若履行条件,本座应允让你父母子团聚!”

  “他也被你劫持囚禁?”

  “作客而!”

  上官宏c“云中仙子”和“横天一剑”魏汉文齐齐脱口惊呼一声,他们三人是必欲得徐

  英风而甘心的,现在一旦知他下落,焉得不惊。

  徐文激动得全身簌簌直抖,父亲果然尚在人世,蒋尉民所料竟完全中了。

  “可是你曾说家父死于‘痛禅和尚’之手”

  “兵不厌诈,这有何害?”

  “卑鄙!”

  “现在不是争论那些空话的时候,你必须有所抉择?”

  徐文切齿道:“我先废了你再说。”

  话声中,弹身扑向“五方教主”。

  “五方教主”沉哼一声,挟毕生功力,封出了一招。他的功力,得自‘佛心”,奇奥凌

  厉,举世无匹,除了“毒手三式”之外,任何招式都奈何不了他。

  “砰”然一声,双方各退了数步。

  上官宏夫妇与魏汉文唰地散开,各占了一个方位,看来三人有心乘机出手。

  徐文目光一扫三人,道:“你们不许出手”

  就只这话流虞之际,“五方教主”悄没声地飞逝入林。

  “哪里去?”

  四人不约而同地暴喝一声,电闪追截。

  徐文料不到对方一教之长,卑鄙到这种地步,恨得七窍冒烟。他的反应不谓不快,但仅

  这分秒之差,“五方教主”竟已鸿飞冥冥,没有踪影。

  场中,身法最玄奇的,首推“云中仙子”,若非被徐文一句话分神,“五方教主”脱身

  的机会便等于零。

  徐文气炸肺腑,在密林中电逐风驰,但,结果是徒劳。

  他又转回到原地。

  谜,依然是谜。唯一从“五方教主”口中吐露的,是父亲的下落。

  据“妙手先生”蒋尉民透露,“七星故人”是父亲的化身,开封道上的两具尸体,是父

  亲放布的疑阵?抑是“五方教”的别一阴谋?

  “五方教主”连番以不同面目,向自己下手,目的是非置自己于死地不可。为什么呢?

  以自己观察所得,纵使真的取得了上官宏夫妇项上人头,父母亲与“天台魔姬”也未必

  能脱离“五方教主”的魔手。食言背信,在“五方教主”并不算一回事

  心未已,三条人影先后现身,正是上官宏夫妇与“横天一剑”魏汉文。

  对方并不乘机脱身,这是一个武士应有的作风。

  鉴于此,徐文面上的表情和缓了不少,但,这并非表示仇意的降低,只是风度问题而已

  。

  由于不同的遭遇,徐文的性格不断蜕变,这蜕变更使他接近做一个完全的武士。

  上官宏凝重地开口道:“徐文,前此蒙你两次援手内子与小女,本座谨此致谢!”

  “大可不必。”

  “武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

  “会主要插手魏汉文的事?”

  “本座业已表明立场,非管不可。”

  “生死不计?”

  “当然。”

  “在下先申明,插手此事者,一律以仇人看待?”

  “就事实而论,我们之间本就有仇恨存在,虽然那是你父亲种下的恶因”

  “好极了!话到此为止,本人要出手了!”

  话声中,身形一侧,面对“横天一剑”魏汉文。

  空气在徐文一转面之间,骤呈紧张。

  场中,除魏汉文是较弱的一环外,三人均是当今使风云变色的不世高手。

  “横天一剑”魏汉文面如溘血,恨c激动c紧张,完全控制了他。

  上官宏一抬手,道:“徐文,本座还有话说!”

  “请讲!”

  “事实不容否认,魏护法不是你的对手”

  “怎样?”

  “魏护法先不必出手。”

  “什么意思?”

  “你毁了愚夫妇,魏护法的一条命便交给你。”

  “否则呢?”

  “你难达目的。”

  “那就是说,今日之局,双方除死方休?”

  “不错!”

  徐文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对魏汉文,他是非杀不可,否则无以对“七星堡”罹难同门

  家人的英灵;对上官宏夫妇,他没有心致对方死命的打算。这一来,是迫他非对三人下毒手

  不可了。

  “两位一起上么?”

  “论你父徐英风的作为,对付你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但本座不愿贻人口实,咱们依江湖规

  矩一对一!”

  提到父亲为人,提到双方之间的仇,在徐文而言是一个隐痛。“武道”,必须以公理正

  义为依归,而自己,占在十手所指的一边,不错,对方可以不择手段地对付自己。

  可是,事通到此,只有硬起头皮挺下去。

  当然,如果对方换了“五方教主”之流,那就无所顾忌了。

  他窒了窒,冷冷地道:“上官会主,如单打独斗,阁下走不出三个照面!”

  这句狂做至极的话,放眼当今武林,谁敢对堂堂“卫道会主”该面说出,然而出自“地

  狱书生”之口,虽嫌狂妄,但并不离谱。

  上官宏面色一变,冷哼出声。

  “云中仙子”玉靥凝霜,寒声接口道:“‘地狱书主’,你未免太目中无人了!”

  徐文神色不变地道:“事实会证明这句话的!”

  “你曾说过,要取我夫妇项上人头?”

  “在下不否认。”

  “你敢与本仙子打赌么?”

  徐文一愕,道:“打什么赌?”

  “云中仙子”瞟了上官宏一眼,示意他别开口,然后才沉声道:“本仙子是你三招之敌

  么?”

  徐文对她,可不敢夸这海口,但傲性使然,脱口道:“也许!”

  “那好,就以三招作赌!”

  “如何储法?”

  “本仙子接你三招,败了,此地一共三颗人头,你可任意取去”

  这赌注相当骇人,徐文内心不由自主地起了一阵惊栗。

  “云中仙子”紧接着道:“如果侥幸接了下来”

  “怎么样?”

  “你放弃向魏护法寻仇,今后由他向令尊了断。”

  “两位呢?”

  “同样找令尊了断,但随时接受你的挑战。”

  徐文想了一想,毅然道:“好,在下接受这三招赌约!”

  “横天一剑”魏汉文突地向前一迈步,栗声道:“仙子不可!”

  “云中仙子”侧面过去,讶异地道:“魏护法有何高见?”

  “卑座不敢当仙子与会主下这重的赌注!”

  “我一向言出不改”

  “可是卑座问心难安!”

  “魏护法请退开,不必多言。”

  话虽不失柔和,但却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力量。魏汉文咬了咬牙,无可奈何地向后挪

  了两步,又待开口,却为上官宏摇手阻止。

  徐文想告诉魏汉文“空谷兰苏媛”的下落,但一转又止住了,他不能暴露蒋尉民的秘

  密。同时“空谷兰苏媛”不管来路如何,算是父亲的正室夫人,这冤结,的确难以解开。自

  己目前要杀魏汉文,是为了“七星堡”惨遭血洗之仇

  “云中仙子”冷冷地道:“‘地狱书生’,可以准备出手了!”

  场面,又呈无比的紧张。

  徐文心意一动,问道:“仙子所传是‘冤魂附体’身法”

  “云中仙子”不待徐文说完,玉手一抬,道:“徐文本仙子接你三招,决不凭身法闪让

  。”

  徐文胸有成竹,冷冷地道:“在下说说而已,仙子施展身法亦自无妨。不过,在下也说

  明一点,在下出手正含巨毒!”

  “云中仙子”毫不思索地道:“这点不说,本仙子也知道。”

  “如此接第一招!”

  喝话声中,“毒手一式”挟以毕生功力,攻了出去

  三人之中“云中仙子”功力最高。如果她接不下三招,上官宏与魏汉文自不用提了,而

  “云中仙子”提出三招赌约,存心避重就轻,如果放手相搏,势必分生死而后已,三招之搏,

  或许可以应付过这血腥场面。

  徐文无意中数次有恩于对方,他最先救过上官宏,以后三次解上官紫薇之厄,又曾援手

  “山林女神”之居,半刻前,等于又救了魏汉文。基于这些理由,使“云中仙子”等不便放

  手对付他,但他父亲结的仇,却是无法消解的,所以,双方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这些,徐文心中十分清楚,所以他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

  “横天一剑”魏汉文的遭遇虽值得同情,但血洗“七星堡”却不可恕,要杀他,只有击

  倒“云中仙子”。

  场面在徐文出手之际,紧张到了极限。

  这是生死之搏,如果“云中仙子”接不下三招,便须输掉三颗人头。

  “云中仙子”沉凝万分地双掌疾圈连划。

  “砰!砰!”

  掌掌相处,撞击了十余下之多,“毒手一式”她居然接下来了。

  徐文心头一寒,对方的身手的确太惊人了,她是第一个不畏巨毒,而又能化解“毒手”

  攻势的人。

  “云中仙子”两鬓微现汗渍,足见她内心之紧张与沉重。

  徐文一退之后,大喝一声:“接第二招!”

  “毒手二式”又告全力攻出。

  一声闷哼,惊人心神。“云中仙子”连退三四步,玉脸顿呈苍白。但,这第二招又算按

  下了。

  现在,剩下了最后一招,这一把将判定生死存亡。

  “横天一剑”魏汉文面孔起了抽搐。

  “卫道会主”上官宏也紧张得汗珠滚滚。

  徐文眸中碧芒炽盛,像是凝聚定形,令人不寒而栗。沉重而充满杀机的声音,从他口里

  轻轻吐出,每一个字像一柄巨锤,敲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最后一招!”

  “云中仙子”桥躯微颤,玉靥泛出铁音之色,照人的容光黯淡了,晶莹的汗珠,从额角

  鼻端粒粒滚落。

  场面令人窒息。

  这决定性的一击,徐文内心也大告紧张。

  双掌缓缓上扬,空气在这刹那间凝固了。

  上官定与魏汉文的双睛睁得滚圆,几乎要脱眶而出。

  这种场面,在武林中可说百年难逢。

  上扬的双掌,在栗人的暴喝声中,令人目眩地划了出去。

  “毒手三式”——“阎王宴客”

  “云中仙子”玉掌交叉,各划了半个圈,罡气涌券发出“嘶嘶”破空之声。

  “哇!”

  惨唬声中,“云中仙子”栽了下去。

  上官宏与魏汉文双双惊呼出声。

  这一瞬间,徐文感到有些头晕目眩,他所耗的能力相当巨大,身躯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

  踉跄。

  如果此刻上官宏与魏汉文不顾江湖规矩,双双出手,徐文能否应付,大成问题。

  上官宏双目尽赤,怒视着徐文。

  魏汉文却激动得身影摇摇欲倒。

  “云中仙子“想挣起身来,但起到一半,又栽了回去。如果她用身法闪让,或是出手反

  击,情况当会改观。可是她硬接了三招不还手,虽败,但败得令人钦服。一个女子,而有如

  此豪壮的武士风度,的确令人心折。

  徐文的目光,从上官宏移到魏汉文,停住了。

  “横天一剑”魏汉文仰天一声长叹,怆然道:“会主c仙子,魏汉文来世再酬鸿思了,

  天地不公,鬼神无私”

  悲愤怨毒之情,在这句话中表露无遗。

  徐文寒声道:“魏汉文,准备自卫,我要亲手杀你!”

  “横天一剑”魏汉文颤巍巍地退了一个大步,栗声道:“老夫会自了!”

  就在此刻——

  一个虚弱的声音道:“且慢,本仙子还没有死!”

  徐文转头一看,“云中仙子”已站了起来,玉容惨白至极。

  她没有死,不错,但已受了重伤。这三招算是接下还是接不下呢?

  在赌约之初,并未申明不死便算接下,也没说死了才算接不下。

  上官宏激动地开了口:“徐文,照一般惯例,三招已算按下了!”

  徐文咬了咬牙。这话并无不当,因为对方在倒下之后,又起来了

  心未已,只听“砰”他一声,“云中仙子”又告栽了下去,玉靥泛青,双唇紧咬,寂

  然不动。

  徐文一眼便已看出,对方已命在须臾,那形象是中毒的朕兆。

  徐文的“毒手”业已收发由心,他在三招之中,都发出了巨毒。“云中仙子”在受伤又

  中毒的情况下,居然能不立即毙命,这已经够惊人的了。

  看来,她已练就了“护身神罡”一类的玄功,巨毒不侵,所以一二两式,她安然无事,

  第三式使她受伤,罡气受损,无法维护经脉,巨毒乘虚入侵,所以才有这现象发生。这一点,

  上官宏自然也了然。

  徐文冷冰冰地道:“上官会主,你有何话说?”

  上官定应声道:“这是天意,你赢了!”

  “诺言呢?”

  “当然履行!”

  徐文真正地激动了,魏汉文一死,血洗“七星堡”之仇便算了消,取得上官宏夫妇的人

  头,便可以持以向“五方教主”交换父亲与“天台魔姬”,此后,剩下的便是清理门户,拿

  住“五方教主”以正门规,思仇了了

  他脸上绽出了一抹苦笑,然而这笑意充满了残酷的况味。

  这结果,得来多么不易啊!

  “阿弥陀佛!”

  “一声轻越的佛号,撞破了死亡与杀机充盈的空气。

  一个缁衣老尼,现身出来。

  徐文目光扫处,呼吸为之一窒,现身的,不是别人,正是以前的“轿中人”,也就是

  “白石神尼”的妹妹杜如

  上一次,徐文即将丧生对方手下,杜如兰突然发现徐文身带的信物,追问之下,才知音

  年爱人“玉面侠”朱公旦尚在人世。

  徐文立刻想到了“白石峰”后的怪老人“玉面侠”朱公旦,若非朱公旦接以身法,输以

  本身真元,他决不会活到今天。这笔人情,是难以报答的。

  “轿中人”杜如兰会在此时此刻现身,大出徐文意料之外。

  上官宏与魏汉文双双向老尼施了一礼。

  老尼目光却盯在徐文面上。

  徐文拘拳躬身,道:“老前辈别来无恙!”

  老尼单掌问讯,还了一礼。

  徐文接着又道:“朱老前辈好?”

  老尼神情一黯,垂眉道:“他已辞世了!”

  徐文一震道:“什么,朱老前辈辞世了?”

  “不错。他很感激你能为他达成心愿,传讯与贫尼,同时,他也很关心你在离开“白石

  峰”之后的作为”

  言下之意,徐文当然听得出来,肃容道:“晚辈受朱老前辈输功之德,没齿难忘,愧无

  以为报,只是晚辈自忖,从未恃技伤人,亦未滥造杀孽。”

  “很好,朱公旦九泉有知,也可放心了!”

  “老前辈此来有何见教?”

  “你明白你父亲的作为?”

  徐文咬牙一颔首,道:“知道。”

  “你当也明白上官会主与魏护法两位遭遇之惨?”

  “是的。”

  “贫尼看来,你与你父亲徐英风的为人截然不同,本性善良,可肯听我一言?”

  “请指教!”

  “你愿放弃这仇怨么?”

  徐文默然片刻,沉声道:“老前辈,站在晚辈的立场,恐怕办不到?”

  “贫尼的意思是上一代的恩仇,由上一代本身自了。”

  “可是晚辈身为人子,有些事明知不可为,但却必须而为。”

  “你非流三人的血不可?”

  徐文愕然无语,内心却如鼎沸。仇,必须报;恩,必须偿。如果没有朱公旦,自己没有

  今日。如果照老尼杜如兰的说法,一笔勾消,那是绝对办不到的事。

  他想了又想,终于开口道:“看在朱老先辈的份上,晚辈答应放过这一次。”

  老尼寒声道:“不能由当事人自己了断么?”

  “恕晚辈不能应命!”

  “好,依你。”

  徐文料不到场面是如此结束,既懊恼,又激愤,但又无可如何,一顿足,道:“晚辈告

  辞!”

  身形一转,突地又回身摸出一粒丹丸,抛与老尼,道:“杜老前辈,这是解药,可救

  ‘云中仙子’一命!”

  老尼接在手中,激动地道:“贫尼记住你这人情!”

  “不必。”

  一弹身,飞奔而去。

  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本是生死仇家,却又投药救对方的命。没有别的解释,

  这是“武士”风度的表现。他不曾忘记,他已是一门之长,他的作为,将是“万毒门”的荣

  辱。

  奔了一程,他渐渐冷静下来,想起自己的下一步行动。

  父亲既也同被困于“五方教”中,这就难怪他不和自己来联系了。可是自己第一次也是

  最后一次碰到父亲时,他也指出血洗“七星堡”的仇家是上官宏一伙,而当时老秀才“横天

  一剑”魏汉文尚未加入“卫道会”,这就令人不解了,难道父亲当时也是凭猜测而作臆断吗?

  “五方教主”狡诈如狐,他感到穷于应付,但却又不能假手他人

  “妙手先生”蒋尉民与自己约定正阳城见面,为今之计,只有照原来计划,先到正阳城,

  一方面与蒋尉民会晤,商量救亲之策,另一方面,自己答应亲自向蒋明珠解释自己立场。大

  丈夫一言九鼎,这件事非办妥不可。男女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一个处理不当,后祸无穷,

  于情于理,也非作交代不可。

  上官宏这方面的怨结,只有留待下次的机会了。

  干是,他取道豫中,奔向正阳。

  这一天,来到了正阳城,他知道必然有人暗中盯梢自己,所以不急于赴“鬼屋”,先投

  入一家僻巷小店之中,用过晚饭,静待天黑。

  他所顾忌的,是怕蒋尉民秘密泄露,而遭意外。很明显的,“五方教”不会放过任何机

  会,否则,以他的功力,根本无所谓隐秘行动。

  二更初起,他准备停当,越窗而出,直奔城外,确定没有盯踪之后,才又回城中,疾扑

  “鬼屋”。

  阴森死寂的“鬼屋”,他已是熟路轻车,毫不费事,便来到当日会晤大母“空谷兰苏媛”

  的小院中。

  夜色沉沉,不见灯光,也不闻人声。

  他内心起了一阵悦然之感,照理,对方该已发现自己入屋才对?

  奇了,发生了什么事故不曾?

  “嘘!”

  徐文闻声一惊,但他已听出声音是发自身侧的树顶密叶中。他冷声喝道:“什么人?”

  “嘘!是徐世兄么?”

  那带童腔的声音,徐文立刻知道是谁了,急应道:“是小宝么?”

  “不错。我在树上!”

  徐文纵身救起,只见一团小黑影,蜷屈在桠杈之间。他身形凌空一旋,轻轻落了过去,

  停在相邻的树杈上。

  一点不错,对方正是上次来时所见,被称做小宝的孩子。徐文在“鬼湖”已从蒋尉民口

  中得悉他是蒋尉民的独生子,出世即亡母,由大母代为抚养。

  “小宝兄弟,怎么回事?”

  “今夜有客人光临。”

  “客人,谁?”

  “‘五方教’那些崽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

  “家父说的,今晚你必来,要我在此等你。你一抵此,他老人家便知道了。”

  “令尊何时到的家?”

  “昨天。”

  “人呢?”

  “都在地下室之中。”

  “哦!宝兄弟,令姊在吗?”

  “在。她刚才还提到你。我叫你大哥好吗?”

  “当然好。”

  “大哥,你真的要娶大姐吗?”

  徐文一窒,答不上话来。对这天真童稚,他说什么好呢?他既有此一问,证明蒋尉民父

  女业已商谈过自己的事了。幸而时在黑夜,他的尴尬神情没有落入小宝眼中。

  情急智生,乱以他语道:“宝兄弟,先谈正事,‘五方教’来此何为?”

  “追杀家父!”

  “令尊有何安排?”

  “家父说,大哥来了之后,伺机出手,最好能生擒为首的,好问口供。”

  话声未落,一阵细微的破空声倏忽传来。徐文急以手指口,示意小宝噤声。从那声判断,

  来人身手极高。

  两条人影,悄没声地飘落院中。徐文目力奇佳,已看出是两名锦衣劲装武土,这服式,

  已代表了对方的身分。

  其中一个道:“据伏桩说,发现有人影人屋,怎的不见呢?”

  “可能隐匿了。”

  “何时行动?”

  “等待统领之命,可能三更以后。”

  “对付一个老偷儿要出动这多高手?”

  “别小觑‘妙手先生’,很难缠呢。”

  徐文早已不耐,以手示意小宝别动,轻轻从树顶飘落。

  来人耳目灵警,居然发觉有异,双双回身蓄势戒备。

  徐文半声不吭,鬼魅般扑上,双手齐出。

  “嗯!嗯!”两声低沉的凄哼,两名锦衣武士糊里糊涂地送了命。徐文一手一个,拖入

  僻角。

  对面的小房中,突地亮出了一线昏黄的灯光。

  小宝在树上轻声道:“大哥,那是诱敌之计!”

  徐文灵极一触,闪身入房。

  约莫半盏热茶工夫,一声尖锐的口哨响了起来。接着,每一个角落响起了低声和应。看

  来,整座“鬼屋”,都已布满了“五方教”的徒众。

  徐文暗忖:这实在太巧了。如果“妙手先生’没有赶回,自己没有恰好到达,“鬼屋”

  之秘被“五方教”发现,那么今夜之局,后果简直不堪想象。

  暗角里,隐隐可见幢幢人影,不时浮动。

  这亮起灯光的房间,被层层包围住了。

  四条人影,欺身房门之前,各执长剑,互打一个招呼后,冲入房中

  “哇!哇!”

  惨号划破死寂而诡橘的空气,四条人影几乎是同时倒射而出,落地有声,不动了。

  “嗖!嗖!”连声,十数条人影同时涌现小院之中。当先的,是一个锦衣银髯老者。看

  来,他便是所谓的统领了。

  银髯老者沉声向房门发话道:“蒋尉民,出来答话!”

  没有反应。银髯老者前身后剑手中最魁梧的两名一挥手,道:“冲!”

  两名剑手各个暴喝一声,长剑横斜,护住头面,向房门射入。进去之后,却没了声息。

  在银髯老者命令之下,又有六名剑手冲入房中。可煞作怪,进去的,如石沉大海,连半

  丝声息都没有。

  外面的有些头皮发麻。

  银髯老者一看情况不妙,栗声大喝道:“蒋尉民,你当真龟缩不出么?”

  房内有了回应;“阁下报个名!”

  “‘五方教’总坛武士统领尹超!”

  “意欲何为?”

  “奉教主之命,请朋友到敝教一行。”

  “是如此请法么?”

  “朋友爽快些,出来吧!”

  “如果区区不愿出见呢?”

  “‘鬼屋’将被夷为平地!”

  “阁下能办得到么?”

  “无妨等着瞧!”

  “今夜一共劳驾多少朋友?”

  “不多,武士百名!”

  “少了!”

  “什么意思?”

  “区区既开杀戒,百名之数嫌少了!”

  银髯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蒋尉民,少逞口舌之利,你如再不现身,本统领要下令火

  攻了?”

  “姓尹的,你认定区区是蒋尉民么?”

  银髯老者一窒,道:“别仗易容之术蒙人,决无差错!”

  “如此你认认区区的手法”

  话声中,只见原先冲入房中的八名武士,鱼贯而出,到了院中,突地一个接一个地栽了

  下去,死了。

  这情景,使所有在院中的“五方教”人等亡魂大冒。

  银髯老者略一检视,突地骇呼道:“‘摧心剧毒’!”

  房内传出一声不屑的冷哼,道:“尹超,你居然也会辨认这奇毒!”

  “你到底是谁?”

  “何不进来一叙?”

  银髯老者愣了片刻,栗声道:“别弄玄虚,老夫忍耐力有限!”

  “你不能忍耐又待如何?”

  “把你一家举行火葬!”

  “你试试看?”

  “准备!”

  人影闪晃中,齐齐退后三丈,每人手中多了一个黑乎乎的圆球。

  银髯老者撮口一声厉哨,四周立起应和。

  “做个样子给他看!”

  一名武士脱手把黑球掷向一丛花树,“轰”的一声,翠绿的花树熊熊而燃,照得全院一

  片通明。

  原来这黑球是火种,如果对方将黑球齐掷,这座“鬼屋”势必变成灰烬。

  “手段够辣!”

  喝话声中,一条人影闪现门中。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地狱书生!’”

  银髯老者老脸全变了色,目中尽是骇芒,厉声道:“原来是你!”

  徐文冷冷地道:“尹超,今夜你得留下!”

  身形似电,扑向银髯老者。

  银髯老者心知无法与“地狱书生”抗衡,早存戒心,当徐文一扑之际,他已极快地隐入

  黑暗之中。徐文一着扑空,恨得牙痒痒的,那批手下剑上却遭了殃,出手之间,已有三人栽

  了下去。

  也就在这混乱当口,“轰!轰!”连声,火势熊熊而起,一间小院,登时陷入火海之中

  。

  徐文气得七奔冒烟,身形似魅,来往穿梭,见人便杀。

  这批武士,较之使者级的要差一筹,连逃命的余地都没有。

  惨号!

  暴喝!

  加上房舍燃烧的哗剥声,交织成了一首恐怖的乐章。

  在徐文搜杀之下,多数的已是见机而遁,那逃不及时悉数丧命。

  “大哥!”

  徐文赤红的双目一扫,小宝已到了身边,当下焦灼万状地道:“宝兄弟,令尊他们”

  “不妨事,他们藏身之处烧上三年也烧不到。”

  “总不能让火势蔓延开来,这是城里呀?”

  “至多烧掉这小院,三面是空地,还有风火墙阻隔倒是后面有间阁楼与这院只一条小巷

  之隔,必须切断才行。”

  “在哪里?”

  “请随小弟来。”

  转到房后,赤红的火舌已伸向丈许之隔的阁楼。

  徐文大叫一声:“当心!”举掌便朝廊柱劈去。这些房舍年久失修,早已蛀得摇摇欲坠,

  怎经得起徐文的如山掌力,三掌过处,哗啦啦坍了下来。

  火路算是被阻截了。

  宝儿倒是十分镇静,毫无惊慌之容,一拉徐文的衣袖道:“大哥,见我爹去!”

  “现场呢?”

  “由它烧吧。”

  “便宜了那批魔爪子”

  “来吧。”

  宝儿带着徐文,七转八拐,最后钻入一座假山之中,开了秘门,进入地室。地室内别有

  一番天地,布置得美奂美仑。

  徐文至此才明白真正的秘室,该是地下,这儿只是一层掩护而已。

  去没多远,蒋尉民已迎了出来,后面紧跟着蒋明珠。

  蒋尉民仍是那长髯齐胸的装扮,哈哈一阵洪笑道:“贤侄,我算你该来了!”

  徐文赧然遭:“世叔,可惜小侄无能,让为首的走脱了!”

  “管他!”

  蒋明珠略显憔悴,只是秀眸清澈如水,粉腮上挂着一抹娇羞,福了一福,道:“世兄,

  久违了!”

  徐文面上一热,还了一礼,道:“世妹好!”

  蒋尉民一摆手,道:“里间再谈吧。”

  甬道极宽,可容三人并肩而行,蒋尉民牵着宝儿在前与徐文一路,蒋明珠落后数步跟随,

  顾盼间,来到一问堂皇的大厅之内。

  徐文一眼瞥见坐在椅上的大母“空谷兰苏媛”,心里登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双方之

  间的关系,的确十分尴尬。她是大母,但也是父亲的仇人。

  礼不可失,他上前一礼,道:“大母好”

  “空谷兰苏媛”冰声道;“上次我说过称我前辈就好。”

  徐文一窒,改口道。“见过苏前辈!”

  “请坐!”

  “请坐!”

  一室坐定后,空气变为冷寂,由于苏媛的关系,谁都觉得难以开口。

  蒋尉民干咳一声,打破了难堪的沉默,道:“贤侄此来有所遇否?”

  “曾与‘五万教主’相碰于淆山,但被他兔脱了。”

  “哦!”

  “小侄已得悉家父下落。”

  “空谷兰苏媛”粉腮倏变。

  蒋尉民皱了皱眉,道:“令尊在何处?”

  “与家母同被劫持在‘五万教’中。”

  “是‘五方教主’透露的么?”

  “是的。”

  “对方的企图是什么?”

  “目前还不知道,只是对方提出了条件。”

  “什么条件?”

  “要小侄以‘卫道会主’上官宏夫妻的人头,交换人质!”

  “哦!这是借刀杀人之计,‘五方教主’居心叵测!”

  “你准备履合条件么?”

  “不一定!”

  “目前唯一的要事,是先查明‘五方教主’的来历”

  “这恐怕很难。”

  “我已布了一着棋,不久便可见分晓。”

  蒋尉民再次提到了这一着棋,是一着什么棋呢?徐文很想问个明白,但见对方讳莫如深

  的样子,他只好憋住不开口。

  “空谷兰苏媛”幽幽地道:“义兄,徐英风既然在世,你不阻我向他讨债吧?”

  这“义兄”之称,徐文是第一次听到,她显然是有意完全否定徐英风与蒋尉民之间的关

  系,徐文听来既尴尬又刺耳。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沉吟不语。

  徐文心中早已了然,在“鬼湖”与蒋尉民的一席谈话中,蒋对父亲的为人,似乎很不齿,

  而且有悔于当初结交之意,自己此刻的处境,的确十分尴尬。

  突地,他想起了“横天一剑”魏汉文,对方既然不死,且曾血洗了“七星堡”,而大母

  怨毒已深,但她终与自己父亲有过夫妻之义,将来血腥相见,会是什么了局?

  心之间,目注蒋尉民道:“世叔,小侄已找到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空谷兰苏媛”眸子突然放光。

  蒋尉民惊声道:“谁?”

  徐文一字一顿地道:“‘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话,像巨雷震撼了在座的人:“空谷兰苏媛”一跃而起,瞪目张口,娇躯在发颤;蒋

  明珠吃惊地望望徐文,又望望苏媛;蒋尉民也离座而起,栗声道:“你说谁?”

  “‘横天一剑’魏汉文!”

  “这这怎么可能?”

  “当年他并没有死”

  “他仍在世间?”

  “就是新近归附‘卫道会’的那老秀才!”

  “啊!太出人意外了!”

  “空谷兰苏媛”语不成声地道:“你把他怎样了?”

  徐文冷冷地道:“我没有杀他,他还活着,现在‘卫道会’中。”

  “是真的?”

  “这没有说谎的必要。”

  “你怎知他是血洗‘七星堡’的凶手?”

  “他本人自己承认的。”

  “空谷兰苏媛”泪水盈眶,似乎这太过于意外的喜讯使她激动得不胜负荷。她倒回椅中,

  喘息有声。有顷,忽又站了起来,颤声向蒋尉民道:“这些年来,多承义兄收留,大思不言

  谢,今世不能报答,来世定当结草衔环”

  蒋尉民惊声道:“义妹,你说这话”

  “小妹就此告辞!”

  “你要去哪里?”

  “找魏汉文!”

  “义妹,冷静些,凡事从长计议”

  “小妹方寸已乱,一刻也不能留了!”

  小宝上前牵住她的衣角,悲声道:“您不要小宝了?

  “空谷兰苏媛”泪流满面地道:“宝儿,我们再见了你大了,有姐姐和父亲会陪伴你!”

  “你不能不走吗?”

  “是的,我必须走!”

  蒋明珠也凄然下泪,道:“义母真的一刻也不能留了?”

  “明珠,我该走了”

  徐文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事实上他什么也不能说。

  蒋尉民黯然道:“义妹,多年相处,有若一家人,小宝是你一手抚养大的,我不知该如

  何感谢你。不过,有句话我想说”

  “义兄有何指教,但清明言。”

  “冤家直解不宜结,当义妹与汉文兄重圆之后,可否放弃”

  “义兄,你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蒋尉民望了徐文一眼,接着道:“义妹,往者已矣”

  “空谷兰苏媛”凄厉地一笑道:“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怎能谈得上与汉文破镜重圆

  他既然活着,我不能不去与他谋上一面,此后唉!义兄,明珠,小宝,我走了!”

  声落,甩开了小宝牵衣的手,电奔而去。

  小宝在抽泣!

  明珠在垂泪!

  蒋尉民顿足长叹!

  徐文面色铁青,瞪目无语。

  场面陷入一片难以言喻的复杂气氛中。

  蒋尉民突地一拉宝儿的手,道:“‘五方教’爪牙可能尚未撤离,走,送你义母一程!”

  父子俩疾步离去。蒋尉民临去深深地望了徐文一眼

  室中,剩下了徐文与蒋明珠相对。

  蒋尉民临去的那一眼,是一种暗示。徐文心中雪亮所谓送“空谷兰苏媛”一程,只是藉

  口,目的是给徐文与蒋明珠单独晤谈的机会,因为在“鬼湖”时,徐文曾答应亲自向蒋明珠

  解释关于终身之事。

  他有些惶然无主,如何启齿呢?

  丑媳妇难免见公婆,这问题势必谈清楚不可。

  徐文硬起头皮道:“世妹,愚兄有几句不知进退的话”

  说了一半,顿住了,他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蒋明珠没有抬头,羞怯怯地道:“世死有话坦讲无妨!”

  “承贤妹错爱,愚兄衷心铭感,但以一身恩仇牵缠将来的遭遇如何,未可逆料,是以希

  望世妹能谅解,别谋幸福的归宿”

  蒋明珠募一抬头,满目幽怨羞愤之色,冷笑了一声道:“徐文,我没有说过非嫁给你不

  可!”

  徐文一窒,面红筋涨,说不出话来。

  场面尴尬而冷僵。

  蒋明珠拂袖而起,眸中泪光莹然,姗姗向房外行去

  徐文想叫住她,但嘴唇僵硬不听使唤,张口无声。他知道她芳心的感受,然而他无法向

  现实妥协。“天台魔姬”情深似海,义重如山,他说什么也不能辜负她。

  事无两全之道,他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贤侄,谈得如何?”

  蒋尉民跨步入室,但却不见小宝随行,看来被支开了。

  徐文苦苦一笑道:“世妹不谅解!”

  蒋尉民眉头一蹙,道:“她表面温驯,但个性很强,我这做父亲的无法说服她。然终身

  大事,非同儿戏,希望贤侄能再加考虑!”

  徐文无可奈何地道:“小侄会好好考虑!”

  蒋明珠再度出现,粉腮冷得如罩寒霜,幽幽地道:“爹,何必强人所难”

  蒋尉民温和地道:“明珠,别太任性!”

  “爹,女儿并非低三下四之辈,他要黄师兄送回翠玉耳坠,便已表明了态度”

  “立身武林,本有许多不为人道的难处。”

  “女儿不想再提此事!”

  徐文讪讪地道:“世妹,愚兄负疚良深”

  “不必,世兄忒谦了。”

  蒋尉民一摆手道:“到此为止,别说了,用饭吧!”

  徐文处在这尴尬的局面下,本待辞去,但又觉不妥,这样将表示不够气度,同时双方的

  关系不能也不会断绝,如果拂袖一走,以后见面将更难堪,而且对方父女对自己的情义岂能

  抹煞。

  当下点了头,随着离房。

  这地下室重门叠户,布置得十分考究,充分显示蒋尉民的匠心经营。

  到了别室,酒菜早已齐备,虽非山珍海味,但也十分精致。

  席间的空气十分沉闷,彼此都很少说话,连小宝也缄口了,倒是蒋尉民东一搭西一搭地

  说些江湖轶闻,企图缓和这不调和的气氛。

  徐文无心去听那些,脑海一直盘旋着如何应付这辣手的问题?

  突地——

  一条人影闪现席前,赫然是一个面如冠玉的锦衣美少年。

  徐文栗喝一声:“五方使者!”

  陡地离席而起。

  锦衣少年向蒋尉民恭施一礼,道:“见过师父!”

  徐文一听对方声音,不由大感赧然,来的是“闪电客”黄明。他实在弄不清楚黄明的真

  正面目到底是什么,这一对难师难徒,作风完全一样,化身无数。

  黄明先向蒋明珠与小宝问了好,才转向徐文道:“贤弟,‘鬼湖’之行辛苦了!”

  徐文一侧身道:“没什么。大哥,坐下喝一杯,慢慢再谈。”

  “对不起,我没时间。”

  蒋尉民沉重地道:“情况进展如何?”

  “尚无头绪,不过”

  “怎么样?”

  “有一点十分可疑!”

  “对方易容之术。似与本门同源”

  “这不足为奇,天下三大派易容之术,大同小异,主要是揭穿对方面目,或探出对方出

  身来历。”

  “实在很棘手,对方老奸巨滑,弟子以使者身分,尚无法在总坛内畅行。”

  “棘手也得办。”

  “是的。”

  徐文听出端倪来了,黄明在自己赴“鬼湖”之前,所谓要办的急事,原来是到“五方教”

  中卧底。蒋尉民所谓的一着棋,大概也就是指此而言了。

  当下插口道:“大哥现在是‘五方使者’?”

  “不错!”

  “身分不低,大哥真有能耐”

  黄明以手指面道:“完全凭这副面孔。”

  徐文讶然道:“此话怎讲?”

  “‘五方教’遴选使者的条件第一是人才好,第二是年纪轻,第三才是武功。”

  “哦!不过,哪里去找这么多年青高手?”

  “只要根基好,由教主亲授武功,一月速成。”

  “大哥至今尚不知教主的真面目?”

  “不知道。我想恐怕没有几人知道,连高地位的人在内。”

  “何故如此神秘?”

  “这便是正与邪的分野。正派人士,讲的是光明磊落;邪门人物,只求目的,不择手段,

  处处讲诡秘c奸诈。”

  “小弟提供大哥一点线索!”

  “‘五方教主’便是曾对小弟下过手,以诡计夺‘佛心’的‘过路人’!”

  “好!”

  蒋尉民接言道:“小子,别多呆败露马脚,有什么事赶快说完上路吧。”

  黄明目注徐文道:“是关于贤弟的!”

  徐文一震,道:“关于小弟?”

  黄明期期艾艾地道:“是的”

  “什么事?”

  “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说完,递过一个纸包。徐文惊疑地接了过来,打了开来,俊面登时大变,双手开始发颤,

  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纸里包着的,是一绺乌溜溜的青丝。

  “大哥这怎么回事?”

  黄明以黯然的声调道:“是‘天台魔姬’送给贤弟的!”

  徐文身形晃了两晃,栗声道:“她送给我?”

  “是的!”

  “大哥见到她了?”

  “嗯!”

  “她好吗?”

  黄明目光一垂,凄然道:“贤弟,她死了!”

  徐文恍若被焦雷轰顶,“砰”地一声坐回椅上,面上的肌肉起了急遽的抽搐,双目如铃,

  眼珠似要脱眶而出,歇斯底里地叫道:“她死了!”

  蒋尉民c蒋明珠c宝儿,无不面上失色。

  黄明上前,用手抚着徐文的肩头,声音中充满同情地道:‘资弟,人死不能复生,你该

  节哀顺变!”

  徐文陡地站起身来,一把捉住黄明的手腕,厉声道:“她是如何死的?”

  由于过分激动,用力过猛,黄明痛得做牙咧嘴,苦着脸道:“她是自杀的!”

  “自杀,为什么?”

  “因为她的身体已经为‘五方教主’玷污!”

  徐文狂吼一声;“该杀!”

  目眦尽裂,血水,泪水,顺脸颊而下,那份惨厉悲愤之情,令人不敢直视。

  黄明手腕被捏,“哎哟”出声,徐文似有所觉,赶忙松了手。

  蒋明珠螓首直垂到胸前,宝儿小口合不拢来,稚气的脸上,也涂上了激愤之色。

  蒋尉民长叹了一声道:“贤侄,冷静些!”

  徐文颤抖的手,捧着那绺发丝,泪流如泉。

  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残酷的现实撕碎了,灵魂像是被活生生地剥离了躯壳。过度的悲愤,

  使他的脑海呈现麻木的空白。

  情未酬!

  恩未报!

  她竟然死了,而且是死在屈辱之中,她能瞑目吗?

  一绺青丝,代表了万千情意。她死了,留在爱人心里的,只有这一点。她唯一期望的,

  是与他结发,而他也自誓不辜负她,然而,一切都幻灭了。她怀着多深的恨c多大的痛苦而

  结束了如花似锦的生命!

  空气,死寂的悲惨。

  这一刻,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久久,徐文木然抬头嘶声向黄明道:“大哥,经过的详情如何?”

  黄明以低沉的声音应道:“数天前,恰值教主外出我第一次被派中院警戒,设法弄醉了

  同伴,摸入内院,听见一个女子悲切的哭声,一看,竟然是她”

  “以后呢?”

  “我表明了身分。于是她剪下了青丝,交给我,说‘寄语郎君,今生不成连理,但求来

  生结为并蒂’”

  “她还说什么?”

  “‘请你珍重。这绺青丝,算是留给你的唯一遗物。’并且说,她的心虽死不变,那一

  份情,将伴她进入坟墓。然后,她自断心脉而亡!”

  徐文眼角又渗出了泪,疯狂地吼道:“你没有阻止她自杀?”

  “她说,龌龊之身,不足残存。她之所以偷生,就是等待机会讯息。她望你为她师徒报

  仇!”

  “我说你为何不阻止她?”

  “来不及了!”

  “你自私!”

  黄明噔地退了一步,激动地道:“贤弟何出此言,愚兄是这样的人么?”

  徐文一句话出口,觉得木妥,这对黄明与蒋尉民父女,是一种人格上的侮辱,但要收回,

  已来不及了。

  但,这一丝侮意,随即又被无边的悲愤所掩去,凄厉地道:“你明知她会走这条路,为

  什么来不及?”

  黄明发急道;“贤弟,要愚兄剖心相示么?”

  “用不着!”

  “贤弟我知道你此刻的心情,我不怪你”

  徐文咬了咬牙,道;“她的遗体呢?”

  “埋葬了。”

  “葬在何处?”

  “总坛之后的林中。”

  “总坛在何处?”

  “嵩山后峰第三道洞口,有三株虬松品字排列,入涧,通过一个山洞,便到了。”

  蒋尉民黯然道:“贤侄,我心里也很难过,没有什么好说,只希望你冷静。

  ‘天台魔姬’很不幸,但武林中比她遭遇更惨的所在多是。”

  徐文木然地点了点头,仍注视着黄明道:“大哥,可有家父母的消息?”

  黄明瞠目道:“令尊也在该教之中?”

  “是的,‘五方教主’亲口透露。”

  “我回去后,尽力探查就是。”

  蒋尉民一挥手道:“你可以走了,别误了大事!”

  “是的。”

  黄明先向他师父行了礼,然后诚挚地向徐文道:“贤弟,你责备得是,我该早防她这—

  步的,但没有防到,这一点,愚兄将负疚终生。不过,请贤弟谅解,愚兄决非有意坐视

  这悲剧发生!”

  “大哥言重了!”

  “我走了,你珍重,愚兄将以行动来赎罪”

  “大哥这一说,小弟无地自容了。”

  “再见了!”

  话声中,转身疾掠而去。

  蒋明珠到此才开了口,以异样的音调道:“世兄对‘天台魔姬’用情很深?”

  徐文瞟了她一眼,泫然欲泣地道:“我受之于她的太多,而我却丝毫也没有报答过她”

  “她很爱你?”

  “是的。无言的爱,完全奉献的爱,牺牲自我的爱。而我起先对她不屑,以后,我发觉

  了她的不平凡,可是唉!一切都完了,迟了!她不该死的,她为什么要这样?即使

  她被恶魔玷污了,她的灵魂仍是圣洁的,我岂会计较这些”

  “她能得到你如此的爱,虽死也当瞑目了!”

  “世妹,她不知道的,她不知道我的心,我没有向她表示过,她只是片面地爱我。

  我们最后一次分手并不愉快,谁知一别永诀”

  徐文用手绞扭自己的头发,希望藉的痛苦,减轻些心灵的负荷。

  蒋明珠芳心有些酸楚,她又何尝不是痴心地爱他!

  “世妹,没有她我不会活到今天!”

  “为什么?”

  “第一次,我被‘五方教主’冒充家父形象下毒手,她用她的血救了我””

  “血?”

  “是的。她曾服食过‘石龙血浆’,血中含有护生圣品,因此之故,我无数次死而复生”

  “啊!”

  “啊!”

  蒋尉民父母惊呼出声,这的确是武林中前所未闻的珍闻。蒋尉民见多识广,“石龙血浆”

  为何物,他当然知道,不禁连连点头,充满谅解与同情地道:“贤侄,我完全明白你的心情

  了!”

  蒋明珠也深受感动,但女孩面薄,同时也喜欢矜持所以没有作声,但那心意,已从面上

  的表情流露了出来

  徐文激愤的非止一端,父母被质,爱人受辱而死,罪魁祸首,却是本门叛徒,这使他有

  口难言。

  “世叔,小侄想立即告辞”

  “你到何处去?”

  “‘五方教’总坛!”

  “何不谋而后动?”

  “小侄分秒难耐!”

  “‘五方教’高手如云,贤侄只身闯虎穴”

  “小侄自会小心在意。”

  “好吧!我与你一道”

  “不!”

  徐文断然地一摇头。

  蓦在此刻——

  一条人影跄踉奔入,“砰”地一声,栽倒地上,血从地面漫了开来。小宝尖叫一声,蒋

  尉民父女与徐文无不大惊失色。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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