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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道彩虹系列之 第四章 玉女罗刹 (下)

  传说是,马都督身边收留有一名汪湖巨盗,此人姓井名天铃,辽东人氏,一身功夫,万中挑一,练有金钟罩c铁布衫刀枪不入的一身结实筋骨。在为马步云收服之后,置为贴身侍卫,视同心腹。

  这个人自为马都督收服留用之后,据说极得马氏重用,很干了些惊人之事。

  传说之一,前任兵部侍郎袁平因与马氏不和,暴疾而终,即是此人的杰作。

  之二,云贵总兵,因朝廷欠饷而谋反,夜失首级之事,传说也是此人之所为。

  其它荒诞不经c类似神话的传说,更是不一而足,把个马步云说成了唯我独尊c专司暗中谋杀的一代巨奸c元凶大恶。而这个姓井的,即是专为他执行暗杀任务的第一杀手。

  一切的联想,俱都在此人乍然一现之下,使人忽然忆起。

  “马老大人喝醉了!”高庆麟一怔之下,转身吩咐道:“醒酒上汤伺候!”

  “不可!”

  被疑作是那个姓井的,摇摇手道:“我家大人素有沧海之量,只是打个盹儿也就好了,用不着醒酒汤药!贵管家不必费心!”

  说时,他身躯半倚,一只手勾着马步云左面肩头,却让主人一半身子倒在自己身上。

  疑是假寐的马大人,这时发出了震天价响的鼾声,其声高亢,好不惊人。

  包括王爷在内,现场所有宾客,俱不禁为着贵客这突如其来的举止吓了一跳。

  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身为主客的贵宾,竟自会在这般场合睡着了,且是说睡就睡。

  那么震耳欲聋的这大鼾声,直似冲天而起的连珠巨炮,简直连屋顶都要掀了起来。

  却只是短短的一霎——十来声之后,即在各人惊惶万状的当儿,这位马老大人鼾声忽止,霍地由梦中醒转。

  那样子就像根本不曾睡着一样,霍地坐正了身子,连连叫说道:“痛快c痛快这一次来,就只是在王爷府上吃的这顿饭最算痛快了”

  只见他伸着一双胳膊,快意地嚷着:“酒也好,菜也好,人也好,地方也好,样样都好!”

  朱华奎缓缓点头而笑,确是好涵养。

  “马大人若是喜欢,这样的接待天天都有!”

  随即,他接上了先前的话头道:“马大人你还没有说出来你的第二个愿望”

  马步云大笑三声道:“王爷真是快人快语,看来我这小小的愿望是不致落空了!”

  朱华奎对此人早已心存拉拢,自是不以唐突,哈哈一笑道:“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一定要你满意就是!”

  “好!”

  马步云一声赞喝,这才说出了他心里的一件愿望。

  “久仰王爷府上,藏着人世间一件稀世之宝——”马步云哈哈大笑道:“马某不才,今夜斗胆要向王爷请求借来一观。不知王爷可舍得么?”

  此言出口,举座皆惊,即使楚王朱华奎本人亦不禁为之神色一惊,呆在了当场,一时作声不得。

  现场一片宁静,所有的眼睛俱都向王爷朱华奎身上集中,倒要看他怎么应付。

  当然,主要关键,马步云所说的这件稀世之宝,并不曾为他们所深知,甚而前所未闻,自是引发了无比的好奇,倒要看看是真是假?

  朱华奎的脸色一霎间为之数变,各人的猜测是马步云的话过于唐突,或许王爷已被激怒终将有所发作。

  “王爷!”马步云双手抱拳说:“马某太放肆了,这件事或许是外界误传那就算了!”

  话声才落,朱华奎陡地发出了一阵狂笑。

  笑声甚是凄厉,果真他已被激怒了,有所发作!

  却是不然

  “马大人,你的耳朵好尖哪!”“朱华奎笑声一顿,慢吞吞地说道:“既然你说过了这句话,自非空穴来风,本王蒙先皇圣上看重,前后赏赐颇丰,宝物虽多,却未必当得稀世二字,马大人你要借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倒要请赐其详了!”

  马步云嘿嘿低笑道:“王爷果然是个爽快人,若问到这件东西说来与王爷当年开府襄阳有关,据闻王爷在发掘宋朝襄阳王故居时,落下了一些东西”

  朱华奎愣了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这件事早已是尽人皆知!”朱华奎笑声渐停,道:“我并为此转文具禀圣上,不错,是挖了不少东西,其中一部分已呈献当今圣上,一部分蒙圣上恩赐,如今就陈列在东珠楼内厅,今日已晚,待明天亮了,本王亲陪马大人一看就是!”

  马步云聆听之下,笑态可掬,一双红眉,连同着头顶正中的那一簇冠状黄发俱都耸动不已。

  “王爷太慷慨了“

  说着他随即发出了习惯性的特异笑声,大声道:“这么一说,我此来就再无遗憾,只剩下拜谒王妃这一宗了,哈哈!”

  朱华奎说:“这又何难!”

  话声一顿,转向一旁的高大管乃道:“去赏心小苑迎接王妃,就说马大人要亲自见她!”

  高庆麟恭应了一声,即速转身而去。

  马步云说:“这可就不敢当了!”

  朱华奎一笑说:“马大人领有圣旨,乃是钦命贵客,怠慢不得,小妾新蒙圣上恩宠,更该谢旨,这番盛情,就烦马大人返回之后,代向圣上再次谢恩吧!”

  马步云大声说:“自当从命c自当从命,这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说话时候,丹墀内的一班歌舞已行结束,衣香袅袅的一行舞姬上来辞谢。

  马步云连声赞赏,向着身边的随队大声道:“赏她们一百两银子!”

  身边人一声答应,立即把银子发了下去。

  便在这时外面一声喧哗道,“王妃娘娘到!”

  仪态万千,雍容华贵的郭王妃,在两名侍女陪同之下现身眼前。除了王爷以外,所有人俱都由座上站起,恭请迎接。

  这位新近蒙圣上恩封“如意鄂妃”的郭姨娘,一身穿戴——凤寇霞帔c珠光宝气。看上去极是富贵华丽,衬托着她的美丽面容,大方仪态,更是风华盖世,美丽不可言状。

  在接受了各人趋前礼见之后,郭王妃姗姗来到王爷座前下拜道:“参见王爷!”

  “鄂妃请起!”

  朱华奎引手马步云道:“这位是钦差大人马都督,他奉有贵妃娘娘的懿旨,特别要见见你!”

  话声方落,马步云已离座而起,抱拳一揖道:“下官马步云,参见王妃娘娘!”

  一揖之后,两只灼灼神采的眸子,直向郭王妃脸上逼视过来。

  郭王妃略似不自在地把脸偏过一边道:“马大人您请坐!”便自姗姗转向王爷身边座上坐下。

  马步云再次趋前深揖道:“京里盛传王妃娘娘贤淑高贵,极具美艳连圣上也知道了,为此江贵妃娘娘特别要我携来礼物一件,亲手面交给王妃”

  说着说着他的高傲神态不自觉地便显露出来,回身高叱一声道:“来,把王妃娘娘的礼物拿来!”

  先时站在他身后,那个疑是姓井的黑瘦高个子,应了一声,趋前而近,手里拿着一个长形玉匣,双手呈上。

  马步云接过来。跨前一步,来到郭王妃身前,屈身下弯,双手呈上道:“王妃请看。”

  郭王妃点头一笑:“贵妃娘娘也太客气了。”伸手接过了玉匣。

  马步云一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直盯着对方,表情极是怪异,直似要透过这双眼睛,在郭王妃脸上找寻些什么,只可惜现场灯光亮是亮矣,总不若白昼那般令人看得清晰,是以他仍然难以看得清!

  郭王妃转身把玉匣交给主座的王爷。

  朱华奎接过来当场开视,一只光华灿烂的巨蝉,质地纯是金玉,看来价值不菲。

  “哦,”朱华奎颇为意外地笑道:“太贵重了,太贵重了!”

  郭王妃接过来,取出一看,玉蝉上连着一条链子,正是用以佩带的饰物,当下笑向马步云说:“好漂亮,请马都督回去代向娘娘致谢,当然,我也会有一样东西回赠娘娘的!”

  妙目一转,直向马步云逼视过来,和蔼中另有威仪,逼使得马步云不得不把视线移开一边。

  金钟响,纱幔开,丝竹声里,另一班歌舞行将又要开始。

  返回到下榻的紫辰阁,已是午夜时分。

  一路车马风尘,原已够累的了,再加上晚宴上多喝了几盅酒,马步云这时候,可真感觉着有些倦了。

  可是他心里盘算着一件事

  也正是这件事,一次次地刺激着他,使他精神振作,支持到现在仍然还不思困。

  奉上了一碗龙井香茗,那个娇滴滴的俏丽小妾樱儿,一副娇慵神态地倚在他身边说:“大人,您该歇着啦,这都多晚啦

  说着自个儿忍不住先打个哈欠,自打京里跟着老大人出来,只当是一路上吃喝玩乐c游山玩水,该有多么舒服,诗情画意谁知道满不是这么回事,老大人他根本就不是那种风雅的人,一脑子的官场进退,权力富贵,一路上烦也烦死了。

  她这个小妾的身份,常常又是不上台面,像今天晚上王爷的请宴,她就没有办法参加,还得在房里干熬着等他回来。

  马步云瞧着她,总算大开宏恩地摆摆手说:“我还有事,你去睡吧!”

  “是老大人”

  又是一个哈欠,连眼泪也流了出来。

  马步云又吩咐说:“叫井天铃进来!”

  就是那个黑瘦个头,貌相怪异,马老大人身边寸步不离的传奇人物了。

  井天铃闻声而入。

  “大人一一”

  “你可看清楚了?”马步云表情透着神秘:“到底是不是她?”

  “灯光不明亮,看不清楚!”

  “说的也是”马步云冷笑一声:“不过从眉眼上看来,倒是与当年的郭维很像真叫人拿不定主意真的会是他的女儿?”

  “应该是错不了!”

  “你这么确定?”

  “这个”井天铃屈卑地道:“卑职为了这件事,跑遍三省,一切来龙去脉都已调查清楚——甚至于当年经手介绍给王爷认识的那个皮号掌柜的,我都亲自见了面,他亲口发誓说,当年郭都督的千金,确是进了王府,成了王爷的第三房宠妾!”

  马步云怔了一怔:“王爷的女人很多,会是其他的人吗?”

  “不会!”

  井天铃极有把握地摇摇头:“这件事卑职来前也早就查清楚了,王爷的侍妾共有六个,只有一个姓郭的,就是今天的‘如意鄂妃’。”

  “嗯”

  马步云长长出了口气,缓缓说:“真的会是她?”

  一面说,他探手入怀,摸出了一束绢画,缓缓打开来,就灯而阅。

  画中人,一个头梳丫角的少女。模样儿绢秀可人,却是稚气未褪,比较逗人之处,在于她腮边之下的一颗朱砂红痣。

  这便是关键所在之处了。

  “可是这颗痣她脸上没有呀!”

  “卑职也曾注意到了。”井天铃挑动了一下浓黑的眉毛:“不是没有,而是被她的霞帔领边挡住了,若是换一件衣服,便可看清楚”

  “这可就”

  马步云怅怅地道:“再往后可就不知道有没有办法还能见着她,要是王爷起了疑心,就麻烦了!”

  “大人请放宽心!这件事就交给卑职来办吧!”

  “你”

  “一两天之内,卑职一定能摸察清楚,只要有这颗痣,就万无一失!”

  “对了”马步云说:“这件事就交给你办,千万可要弄清楚了,要是抓不着真凭实据,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卑职明白!”

  “还有”马步云冷笑道:“那件宝物你以为他真的舍得拿出来给我看?”

  “这件事明天也就知道了!”井天铃说:“看来王爷对大人极是讨好,很有点拉拢大人的意思”

  马步云冷冷笑道:“你也看出来了?他当然在讨好我,哼哼当今这几个王爷,谁是傻子?咱们是干什么的他们会不清楚?”

  “大人洪福齐天,四方人物齐归,就连各位王爷也不例外!”

  井天铃露牙一笑说:“眼前这件宝物,不怕他不双手奉上”

  马步云脸现红光地连连发笑道:“这可难说得很,你是不太清楚他据我所知,这些王爷当中,就这个朱华奎最是狡猾多诈,就是因为这样,他才最能投合当今圣上的心,你可不能小看了他!”

  井天铃嘿嘿冷笑道:“话虽不错,大人只要抓住眼前这两件事的把柄,就不怕他不向大人弯腰低头。”

  马步云哼了一声:“这可就看他够不够聪明了,一个女人件宝物,都是他最心爱的东西,女人死了还可以再找,宝贝失去可就不能复得嘿嘿无论如何,这一次被我一把掐着了喉咙,看他怎么能逃脱开来?”

  微微顿了一下,他看着井天铃说:“最重要的是郭王妃这件事,只要抓着了真凭实据,要是她真是郭维的女儿,哼哼就算他是当今最吃红的王爷,也当不起收藏朝廷叛逆的一项大罪,更何况还向圣上冒请恩封,这个欺君之罪,比前一项罪更大,圣上若是怪罪下来,嘿嘿,他这个楚王就算是再蒙皇上恩宠,也休想平安无事想死想活,赫赫”

  说着说着,这位权倾当今的一代奸宦,由不住发出了令人毛发悚然的一串狞笑。

  “那可就全看咱们的了!”

  说白了,那意思便是,楚王朱华奎的这条性命,一多半都抓在他的手心里一一只待消息证实,便不愁他楚王爷不俯首称臣,任凭自己的予取予求。

  “井天铃!”马步云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眼前的心腹:“这件事全靠你的了,只要能收服了这个王爷,论功劳,你就是第一,我说话算话,保你一份三品的功名,外加黄金千两一一绝下食言!”

  “卑职谢谢王爷!”

  井玉铃深深一揖,忍不住脸上漾起了贪婪的一丝微笑。

  风吹c竹动。

  似有似无地传过来一丝极为细小的声音,那声音说明着一只夜鸟的振翅,当然,也可能是夜行人的衣襟飘风之声。

  若是后者,那可就事态极为严重。

  井天铃浓眉一剔,叱了声:“谁!?”

  随着他脚下的一个抢步,已扑身窗前,一式“推窗望月”,呼地敞开了窗。

  不愧是一等一的好身手,姓井的身躯看似后收,其实腾身而起。

  活像是穿天而起的一只巨大蝙蝠,井水铃偌大的身子,似乎是不闻其声,已腾身而起,翩翩乎已飘身窗外。

  一轮夜月,照见着紫辰阁宽大的回廊,翠曲琼翘,叠栏重轩一切都似先时的寂静,座落在夜月天星以及无尽的皑皑白雪之中。

  深夜寂静,但只见回悬紫辰阁楼阁四周的一圈鳌山宫灯,与当空的灿烂明星衬托得极是生趣,风引竹摇,飞叶如矢,寒夜更深,哪里见着个人影!?

  井天铃愣了一愣,顺着楼上回廊绕向右侧。

  两个锦衣卫士,倚廊而立,看见井天铃的人影,各自一振道:“什么人?”

  井天铃摆了摆手,二人看见是他,俱都现出恭谨模样,不再吭声。

  除了马大人随行的四十名锦衣卫士之外,王爷为示尊重,更拨有他属下亲军“夭卫营”的一百名侍卫,散立紫辰阁内外各处。什么人胆敢轻与冒犯?就算他是个非常身手的人物!

  井夭铃可是真够心细,一点也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心里盘算着,顺着回廊来到了紫辰阁后侧方——

  这一面,一样的不敢疏忽。

  除了自己随行的锦衣卫士之外,到处可见王府的亲军,那是什么人,有这个胆子?有这个身手?

  井天铃独立长廊,回想着刚才所闻。

  凭着他三十年闯荡江湖黑道的历练,他不信自己会听错了?

  兹事体大,可不能走露一点风声:

  两只手在腰上紧了一紧,井天铃向后收了几步——这种“藏力两膝”的内劲功夫,堪称独步武林,时到今天,还不曾听过江湖上有谁能出其右。

  井天铃一经收力两膝,像是一支箭样的,已射身而出,嗖——落身于对面瓦脊,真像是飞天鹞子般的快捷轻飘。

  瓦面上早已为冰雪所覆盖,如没有极上轻功,简直不易站立。

  自此而看,整个紫辰楼内外俱都在视线之内,却是看不出一些儿夜行者的来去动态。

  天风冷冷,吹荡着他一身肥大的长衣。井天铃却依然不肯死心,捞起了长衣下摆扎在腰带上,决计要四下走走,看个究竟。

  时间早已是午夜之后。

  王府内外,除了几处必要的照明设施之外,俱都已经熄灭。

  井天铃身法至为灵巧。此来之前,在天卫营的侍卫的带领之下,假借马大人安全为由,早已把王府上下各处观察一清。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来了,他决计就到郭王妃所下榻的赏心小苑走走,若是就此能查出王妃的来龙去脉,是否即是马都督急于要知道的郭维之女,此事至关重要,非要立刻查一个明白不可。

  郭维者,前任之内廷都督是也,因涉嫌勾结五军都督府内谋叛逆之罪,早已身死九泉,此案的侦破,马步云独揽大功,正是由于如此,郭维正法之后,马步云乃自摇身一变,以当日副职身份,填补了郭氏所遗留的都督正缺。

  朝中对此案,传说已久,风闻郭维之死,全为马氏有计划的陷害。事实上郭马之不合内讧,也已是尽人皆知,郭维为人正直刚烈,马步云居心诡诈,如此差异,焉能共事?一个站在明处,一个藏在暗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朝变生肘腋,为自己手下所陷害,郭都督之死,真正死不瞑目了!

  井天铃在暗中绕了一圈,直切进赏心小苑的西边的落地罩门。

  灯光婆娑影里,正有个身着厚棉罩甲的卫士,腰佩长刀。站立在门内。

  这种天气,这种时候,执行这样的工作,自然是极苦的事情,只是今夜王爷王妃俱都下榻这里,自是防范森严,丝毫疏忽不得。

  井天铃贴墙而立,默察少顷,乃自身上摸出了一枚制钱,抖手打出,“叮!”的一声落于附近树丛。

  这个卫士正自倚墙发怔,聆听之下,登时为之一惊,慌不迭纵身而前。

  便只是这瞬息的当儿z并天铃已闪身进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身院内。

  现在,井天铃自侧面打量着赏心小苑的主楼,发觉到阁楼内灯光仍未全熄。

  这正是他所盼望,证明着主人尚未歇息。

  当下他匆匆取出了一面特制的夜行网帽,连头带脸整个罩定,身上亦多加了根丝绦紧紧系牢。

  既是王爷下榻这里,不用说防范一定严谨,设非井天铃自恃极高,焉敢有所造次?

  在一丛爬墙葛蔓掩护之下,井天铃施展出极是杰出的轻功造诣——壁虎游墙,一路揉升而上,黑夜里简直全无异象。风吹叶摇,发出甚是自然的一片窸窣之声。

  这声音正好掩饰了一切,配合着他谨慎轻灵的身形,应是天衣无缝。

  偏偏暗影里就有人放他不过。

  这人存心守株待兔,加以心思灵巧,似乎算准了有人要夜探赏心小苑,甚而攀登之处,都猜了出来。

  井天铃巨蟒起伏的身子,眼看着已掩向楼窗,黑暗里忽然闪出了个人影叱一声:“打!”

  随着这人的出手,一溜银光,直循着井天铃身后袭来,竟是口二指来宽薄刃飞刀。

  井天铃弓身欲起的一霎,自不曾料到有人自背后施以暗袭,此时此刻,无论反身招架,或是闪身而开,俱是不及,正是因为这样,才显出了他为外界所传颂的极特殊功力。

  柳叶飞刀正中井天铃背后要害,发出了“铮”的一声脆响,声音竟似击落在山石之上一般,随即反弹而坠。

  井天铃以其极杰出的内功金钟罩影之术,躲过了眼前一步杀身之难,却是为此一来,无论如何也不能在此逗留。

  当下身子一个倒仰,借助于脚下的一踹,一式“倒剪金波”把身子反纵出三丈五六,直向五丈来高的阁楼下倒窜飞落。

  井天铃这一身轻功绝技可真不是“盖”的,即在他一双脚尖方自触落地面的一霎,整个身子已自第二次腾起,施展的是轻功中极为上乘的“晴空飞羽”身法,一连三四个起落,已置身十数丈外。

  眼前一片翠茵,四周松柏为障,原是赏心小苑内最称清幽僻静之所。

  井天铃匆匆来到,待将由事先早已盘算好的出路进出,偏偏有人放不过他。

  “井大人,这是干什么来啦?”

  话声一落,来人已猝然现身眼前。

  却像井天铃一样,头上扎着一方黑巾,连头带脸,缠了个严丝合缝,仅仅露出一双眼睛,用以窥物,身子那么快速地闪了一闪,已到了井天铃身前。

  井天铃霍地为之一呆。

  倒不是来人的这般身手令他吃惊,却是对方口里的那一“井大人”吓住了他。

  他此来极是谨慎小心,之所以蒙面出没,正是惟恐被人识破了行藏,累及身后的马都督,却不曾料到这番苦心竟自白费,何以一上来即为人看破!?

  井天铃不愧是久经黑道的老江湖了。

  一惊之后,紧接着他压低了嗓音,冷笑一声道:“什么井大人河大人,一派胡言,看打!”

  话声一顿,双手一分,疾若电闪地直向来者蒙面人双肩上拍来。

  蒙面人“嘿!”了一声,双臂一挡,取势招架,却不待井天铃抽换之前,双掌乍合,直向对方脸上击落下来。

  井天铃哼了一声,身子一个快闪,“唰!”地来到了蒙面人左侧,“呼!”地击出了一掌。

  蒙面人骑马蹲裆,硬硬地接住了他的一掌,顿时只觉着一股绝大的劲道,直由对方手上逼迫而来,力道之巨大简直出乎想象,几至难以招架。

  以蒙面人之精湛功力,竟自无能承受,足下一个打闪,几乎坐倒在地。

  这么一来,他才知道了厉害。

  敢情是这个姓井的,果真身负绝学,较之传说更有甚之。

  井天铃一式得逞,更不手下留情,脚下一个切步,快速抢身而进,右手抖处,一双手指直向着对方两只眼睛上点挖过来。

  蒙面人身势未曾稳住,井天铃杀着又到,却是危险万分,急迫中却听得身侧树丛哗啦一响,跃过来一条快速人影。

  妙在此人也是头扎面巾,一身灰白长衣。由于四下落雪,这个颜色较之黑色更具掩饰之功

  灰衣人身子一经切进,也同井天铃一般快速,呼地直向着蒙面人身边来到。

  井天铃不觉一怔!

  灰衣人乃得抢先一步,来到了蒙面人身边,右掌一吐发出了强悍掌力,后者为避其锋,不得不窜身跃开,这么一来可就避开了井天铃的一双手指。

  眼前情势,紧迫之极。

  并天铃受惑于灰衣人的乍然出现,不觉手下略慢,竟至为蒙面人逃逸一边,不觉大是震怒,却是来人亦不是好相与,冷笑一声,旋身而进,一式“春风送爽”,双掌齐扬,反向着井天铃正面袭来,掌势疾劲,俨然大家之风。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灰衣人掌风再出,井天铃已识得厉害,偏偏他自恃极高,决计要予对方一个厉害。

  一惊之下,继之以内力灌注,四只手掌便自接触到了一块儿。

  “嘿!”

  几乎是异口同声。双方同时吐气开声,估量着确乎是极具实力的一击。

  像是一双猝分的燕子,蓦地两个人同时分开。

  一式交接,也就足够了。

  三个人似乎谁也没有恋战之意,却是别具用心,谁也不希望暴露自己身份,要不然也不会各自蒙面了。

  对于井天铃来说,这种心态更是如此。虽说是心里极不甘心,却也不得不顾全大局,即时全身而退。

  蒙面人施展身法,一路轻登巧纵,来到自己住处。

  灰衣人却先他一步在草堂之前等着他了:“你?”

  蒙面人一愣之下,终于解开了心里的谜团。

  “你是裘先生么?”

  那还用说,不是他又会是谁?

  “你的胆子也忒大了!”

  灰衣人反手揭下了面巾,露出了清癯瘦脸以及下巴上的一绺子山羊胡须。

  裘大可。

  点上了一盏灯。

  却把光焰拨到了最小。

  蒙面人揭下了面巾,也现出了本来面目。

  孟小月。

  他神色微似沮丧,确如裘先生所说,自己今夜大为失算,若非是裘先生即时现身,对自己加以援手,情况之糟,简直难以想象

  苦笑了下,他用感激的眼神看着裘大可,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由衷的谢意:“先生您您怎会来了广

  “我算计着会有这么一手——这个姓井的决计是不甘寂寞的,果然被我料中了”

  裘大可眼光在对方身上一转,微微一哂,接着说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会轻身涉险,你太大意了!”

  孟小月脸色微微一红,顿了一顿,才道:“这个姓井的好大的胆您看他是为了什么?”

  “原因很多”

  裘大可笑得很神秘,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

  “王爷晚宴的时候,已经微有端倪,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先生的意思是说”

  “他们是垂涎王爷手里的一件东西!”

  “这就是了!”

  孟小月连连点头,想到酒宴间马步云亲口向王爷所提起的宝物之事。

  显然,孟小月甚而裘先生俱都还不知道牵连着郭王妃的这个绝大稳秘。

  裘大可一只手拈着下颏上的山羊胡子,冷冷地说:“看来这件东西,并不是如王爷所说藏在东珠楼里,而在赏心小苑”

  孟小月忍不住奇怪地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件珍珠长帔!”

  “珍珠帔风?”

  “对了!”袭大可眼角泛出了几丝皱纹:“传说是当年汉武帝所收藏的一件至宝。传说这件珍珠宝衣可以防止一切邪恶侵害,水火不伤,兵刃不犯,真正是人间一等一的稀世至宝!”

  孟小月心中一惊,顿了一顿,暗付道:“这就难怪了,他随即想到了何以那么多的事件,在过去的时日里始终围绕着东珠楼以及眼前的赏心小苑阴魂不散?原来这其中竟自包藏着这样的一个隐秘祸心?姑不论此一传说是真是假,听起来也足以惊心动魄,引人贪婪垂涎的了。

  裘大可冷冷一笑说:“这个姓井的果然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他的功力要较你高得多,今后你要特别小心,不可与他正面为敌,我猜想就在这两天,王爷就要荐你过去了,以后你们还将共事一主,上来不合可就难以共处了!”

  孟小月微微一笑,点头说:“谢谢先生关照,我知道!”

  裘大可笑道:“看来如今这个王府,八方荟萃,正是多事之秋,等着瞧吧,好戏还在后头呢!”

  说罢站起来,转身离开。

  孟小月送到门口。裘先生鼻子里微微哼了一声,回过身子说:“眼前王府,可真当得上卧虎藏龙之地,这个井天铃实在说可以称得上是个极厉害的人物了吧,嘿嘿,还有那隐藏在暗中,至今还没有现身的人,那才叫真正的厉害呢!等着瞧吧,就快要见真章了!”

  孟小月心里一动,说:“难道说这里还藏着什么江湖黑道的人物?”“那倒也不是——”裘大可阴沉地说道:“看起来怕是比黑道人物更可怕!更难以猜测!”

  说着他摇头一笑,自嘲似地道:“居然连我也没有看出来,这么多年了太神秘了太不可思议了!”

  孟小月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哦”了一声,眼巴巴地看着他呐呐说道:“先生说的是那个神秘的女人?”

  脑子里随即闪出了那一夜,自己为敌两位师兄险遭不测,幸赖一位长发女人的临场解救——此事过于离奇,简直无从想起,眼前裘大可忽然提起,不禁使他猝然记起了这个人来。

  裘大可看着他微微一笑:“一点都不错,就是她,依你看,这人又会是谁呢?”

  这倒把他问住了。

  孟小月一片茫然地摇了一下头,他当然不知道是谁,难道裘先生知道?

  “是谁?您知道”

  裘大可笑得更神秘了。

  “也许我能猜着不过现在还言之过早,往后再看看吧,妙!妙妙极了!”

  言下颇有感伤,却是表情冷竣,脸上绝无笑容,向着孟小月点了一下头,倏地转身而去。

  早餐之后,马大人一行来到了东珠楼。

  朱华奎降阶以迎,马步云欲行大礼,却为朱双手搀住,双方哈哈一笑,竟自把臂亲热寒暄起来。

  就朝廷礼仪来说,这是绝无仅有之事,偏偏朱华奎就有这个度量,马步云就有这个胆量。揆诸时势,也算是官场的现形写真吧!

  朱华奎说:“昨儿个冷的很,你那屋子里还暖和吧,睡得好么?”

  “好极了。”马步云说:“一倒下就着了,一觉睡到大天亮,嘿嘿今天早上,我在那园子里四下走走看看,当真是亭台楼阁,美景无边,哈哈哈!”

  大笑三声,接下去说:“人家都说王爷富甲天下,最懂得享受,今天一见可真是不假了!”

  “马大人这么说可就太客气了!”朱华奎眯着眼睛微微笑说:“谁不知道马大人在应天府新建的那个行馆,美景无边?比较起来,我这个王府可就不够看的了!”

  二人相与大笑,进到了东珠楼大厅落座,看茶。

  马步云笑得牵强地道:“王爷的消息真灵呀,我那个园子还没盖好,王爷就知道了!”

  “那还用说吗!”朱华奎说:“那里我也有个园子,一年总也得走上一回,听说马大人为了这个园子煞费苦心,正在搜罗天下的奇禽异兽,前些个日子听说,光从关外送来的黑脖子仙鹤就有不少只,其他的就更别说了!”

  马步云一愣,脸上大窘道:“有这种事?这是谁说的?谣传!谣传!简直是王爷千万不可听信,哈哈!这话要是传到了圣上耳朵里,那还得了?没有,没有,完全没有的事”

  “有没有那无所谓,圣上知道更无所谓!”朱华奎语重心长他说:“凭着马大人今天的身份,对朝廷的贡献,别说是买个园子,养点仙鹤,就是盖个宫殿,养个麒麟,谁也不能说话”

  “嗳呀呀王爷可不能这样说,就这样京都那群御史老爷还动不动要参我一本呢”

  说着他随即又大笑了起来,头上那一丛冠状金发耸耸而动,配合着他脸上的奇特表情,真正丑陋无比,不禁使人联想到奋冠而啼的稼场雄鸡。

  孟小月一身戎装,混身于四周侍从之中。

  当然,他留意到了,那个井天铃和往常一样,紧紧贴着马步云身后侍立如仪。

  想到了昨夜双方的一场拼杀,以及险些丧命在此人之手,确是有些惊心动魄,从而对此人也就发出了一番警戒之心。

  一番客套c无味寒暄之后。这才谈到了正题上。

  朱华奎笑着由位子上站起来说:“你不是要看看我收集的那些东西么,来,我陪你瞧瞧去!”

  “拜赏!拜赏!”

  双方各自步出。

  “来呀!”朱华奎招呼说:“去看看,奇珍阁的门开了没有?”

  回话的是李铁池,上前躬身抱拳说:“高管事在那边侍候着了,请移王驾!”

  朱华奎礼让地说了声“请”,便自带着马大人一行,向着所谓的奇珍阁走来。

  奇珍阁其实就在东珠楼里,是专为收藏朱华奎私人宝物之处,平日有专人负责把守,也只有王爷夫妇,可以随意出入。

  今日情形不同,为迎佳宾,内外都经过一番整理清洁,张灯结彩,气象一新。两行内侍,左右垂手恭立,这般神态,乍看上去即使较之紫禁城的宫殿也是不差。

  朱华奎c马步云一行鱼贯步入,来到了主人的藏宝所在,霎时间已来至了眼前奇妙之境,并只见一条巧夺天工的起伏甬道,上下左右翠翘曲琼,宛似一条巨大飞龙,极尽工艺华美之为能事,在此迂回甬道两侧,巧妙地设置着不同色泽的各式华丽的明灯,或红或绿,奇彩纷陈。即在灯光之下,或高或矮,或大或小,不同设计的楠木座上,陈设着朱华奎毕生所收藏的各式奇珍异宝。

  各人目睹之下,俱都由不住发出了由衷赞叹之声,真仿佛来到了奇幻玄妙世界。

  马步云忽然发出了刺耳的尖锐笑声:“好呀!马某人活了一大把子年岁,今天还是头一次见过这般阵仗,真正的妙呀哈哈王爷你可真会享受,见识了,见识了!”

  一边说,举步来到了一个宝座之前。

  那是一个设计独特的玉质全人,模样为古时战将,玉质华润兼以雕塑逼真,看来栩栩如生,宛似真人模样一般,由于灯光由顶上垂直罩落,兼以立身于幽黯迂回之处,乍然入目,极具震撼,直仿佛站立着一个真人一般。

  朱华奎含笑亦来到近前,与马步云并肩而立,一同向着玉人打量。

  “唔。”马步云连连点头道:“这就是汉墓出土中卫青大将军的那一尊全玉立像?”

  “不错!”朱华奎一只手捋着颔下短须,连连点头而笑:“马都督见闻甚精,什么事都一清二楚呀?”

  马步云大笑说:“王爷夸奖了”

  一面说睁大了眼睛,只管上上下下,在这尊以上好美玉精雕的古时战将身上瞅个不己,忽然回过脸看向朱华奎神秘地一笑。

  “照我看来,这玩艺儿极是稀罕,便是宫里历代的收藏,也没有这一宗物件,当今圣上怕是也没有这个眼福王爷!嗯?”

  说着说着,这个当今权倾天下的一代奸宦,连连耸着双肩,似谄又奸,表情极是令人费解,贼忒忒地笑了起来。

  稍具智慧的人,即能听出马步云这番话的语涉玄机,乃自不寒而栗。

  朱华奎胸有成竹,表情真是从容。

  “马大人你倒是真说对了,照我看也是这样!”朱华奎哈哈笑说:“紫禁城历代藏宝,自是无与伦比,倒是像这尊汉代全玉的雕刻,如此精湛逼真,堪称绝无仅有,紫禁城是万万找不出同样一尊的了!”

  马步云聆听之下,不由得为之一愣。

  朱华奎接着一笑说:“所以我早有打算,将这尊玉像面呈皇上,为此也已二次上表,兹由专门画师按照这尊玉像大小尺寸,全部描绘清楚,具表呈上圣览,只等着皇上的回文圣旨一到,即可启程如果时间凑巧,说不定还可以与马大人一起动身起程呢!”

  马步云颇似意外地“啊!”了一声,双手合抚,连连点头道:“王爷真是想得太周到了,太周到了这件事我竟然事先一丝都不知道,可见得我这个内廷都督的差事是白干了!”

  “那也不是!”朱华奎说:“我请旨上表之时,马大人说不定已经出来了!”

  “哦,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说着,马步云眉飞色舞地又自笑了起来,笑声一顿,转向身后的井天铃道:“怎么样,我平常老对你说,当今诸王之中,唯楚王爷个人行事,最识大体,进退也最为圣上赏识眷爱,你看看王爷这一手儿有多么高明,俺们就是一辈子也学不会,是不是?哈哈”

  井天铃亦只得连连躬身称是。

  这番举止,不禁引起了朱华奎的注意。

  “啊!”朱华奎注目着井天铃道:“这人是谁?”

  “给王爷见礼!”

  马步云一声话出,井天铃立刻跪地叩头请安。

  “卑职井天铃,都督府内廷教头,恭请王爷圣安!”

  “啊!”朱华奎一笑:“起来吧!”

  井天铃又磕个头,站起来垂手侍立。

  马步云说:“他原不是内廷出身,只是身上功夫不错,有他跟着,我走到哪里也就放心了”

  这么一说,乃使得朱华奎忽然想起一事,点头道:“马大人这么一说,倒让我记起来了,我打算推荐个人在你身边效劳,也让他有机会今后谋个出路,跟着我不务正事,可就太没有长进了!”

  马步云一怔道:“啊?”

  朱华奎左右看了一眼,不见孟小月,随自含笑说:“这件事回头再说,马大人,你昨天说的想看的东西,是不是就是这个?”

  “啊!不是不是”

  马步云表情不大自然地四下看着。

  “王爷的收藏这么丰富,真把我眼睛都看花了”说时脚下移动,又向别处走去了。

  朱华奎倒是很好性子,一直陪在他身边,对于每一件展示都不耐其烦地一一解说。

  这一道展示宝物的回廊,虽不很长,无如在马步云细细观赏之下,一圈看下来却也费时极多,等到走出奇珍阁时,时已近午,该是午餐时刻。

  不用说,丰盛的华筵早已备妥。

  于是宾主相继落座。

  马步云长长舒了口气说:“王爷今天真叫我大开眼界了。真好,真好”

  朱华奎说:“只是未必让马大人满意吧?”

  “咦!王爷说哪里话?”

  “因为好像马大人并没有看到想要看到的东西,未免有点儿扫兴,是不是?”

  “王爷真会说笑话”马步云又自习惯地发出了他那类似公鸡一样的笑声。

  “少廷!”朱华奎破格地叫着马步云的字号:“明白人面前不说假话,你就干脆直说一句,你听外面人的传说,到底想看的是件什么东西?”

  这么直言探询,毫无回转之余地,逼使得马步云直似非说不可。

  “王爷快人快语,真豪爽人也!”

  身子往后一靠,十指合插,这?隽诵闹械囊患亍?

  “一件宝衣!”

  马步云灼灼目光,眨也不眨地直向王爷逼视过来,声音沉着,一字一字地吐出。

  “一件珍珠长衣!”微微一笑,他接下去道:“据传王爷在发掘前宋襄阳王故居时,得到了极多宝藏,哈哈哈,据知这位襄阳王生前极喜收藏故物,方才所见的那个全玉人像即是他的得意收藏之一,然而我所风闻,除了这个玉人之外,另有一件当年武帝御着的珍珠宝衣,却不见王爷在奇珍阁展出,不知这个传说是不是真的?”

  朱华奎面色顿时一惊,金红色的国字脸上,罩起了一层难以令人窥透的阴沉。

  马步云这般斗胆的直言无讳,自是说明了他的有恃无恐,朱华奎若是心存狡饰,只怕不易打发。

  “马大人你的消息好灵通”朱华奎缓缓点头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件东西,由于年代过久,其中有几处珍珠脱线,正请专人精工缝补”

  马步云一怔,失笑道:“这么说我来得不巧,是没有这个眼福了?”

  一面说还自摇头,频频叹息不已。

  “那也不至于!”朱华奎转颜一笑说:

  “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凡是马大人你心里想的事,我总不会让你失望的”

  “这是说”马步云瞪大了眼睛:“王爷”

  “这件事随后再说,总之马大人,我总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

  乐声起奏,午宴正式开始。

  却于这时,身侧的两幅纱幔缓缓启开,在六名身着宫装的女侍前导之下,郭王妃一身鲜艳缓缓步出。

  对于马步云来说,这可是一次意外的惊喜。连带着身后的井天铃也睁大了眼睛,昨夜灯火之下不曾看清这位王妃的庐山真面目,此刻正午时分,情形自是不同。

  随着郭王妃的步履渐渐临近,她美丽的面靥,也就更见清晰,只是

  马步云几乎泄气了。

  原因是王妃的新装依然是那种高出领口甚多的式样,且由于那种荷叶边样的波纹,甚而较诸昨夜更具掩饰之功,郭王妃美丽的颈项以及下颔部分,尽为掩饰,看在马步云与井天铃眼里,焉得不为之大失所望。

  看来是王爷为示优渥,才致二度让他的爱妃出来陪饮共餐。

  马步云失望地怔了一怔,忙即站起见礼道:“参见王妃娘娘!”

  郭王妃颔首说:“马大人请坐!”转身向王爷见礼:“王爷万安!”

  随即入座。身后雀扇屏开,宫女两列而排,虽非紫禁城东宫后座母仪天下排场,却也气势可观。

  紧接着乐声起奏,一行十二艳姬的筵前舞蹈开始。

  虽是时令降冬的气候,外面大雪纷飞,室内却和煦如春,几盆火炭,将整个大厅烘托在无边暖洋温煦之中,再着眼前丹墀之内的几个舞姬,穿着单薄的舞衣举手投足,毕陈,较之室外的酷寒,不啻大相径庭,这便是帝王人家的排场,焉能不发人深思!

  马步云全然无心于眼前歌舞,一双眼睛只是向对座的郭王妃看着,却不是为王妃的美色吸引,实在是心里所揣压着的那个极大稳秘,极待揭穿证实。

  其实他手里早已把握了足够的证据,证明这个楚王所极爱的妃子,就是当年仇人郭都督的唯一爱女,只是兹事体大,总不便草率行事,再者楚王朱华奎的面子也是要顾全的,这就令他煞费周章,盘算着应对之策。

  在一阵急骤的乐声之后,歌舞停止,俏美的舞姬,徘成半环状,纷纷向王爷王妃马大人请安。

  马步云这才恍然而警,笑呼了一声:“赏!”

  手下人立刻把事先备好的赏银发了下去。

  午筵至此才正式开始,捧有金盅玉碗的女侍,自两侧姗姗步出,把佳肴美酒恭置于主客案头,两侧随即声起,演奏着轻松愉快的音乐,声音断续幽致,若有若无,无碍于主客的对答。

  朱华奎举起了面前的玉觥,说:“来,少廷,我们先干了这一杯,才好吃饭!”

  马步云应了一声:“好!”双手捧着酒,大声道:“我敬王爷,祝王爷瑞泰康安!”

  一仰头,喝干了手上的酒。身后人立刻又为他斟了一盅,马步云双手捧起向着郭王妃道:“这第二盅祝王妃娘娘美若天仙”

  当着王爷,这样的语涉轻薄,简直不伦不类,但是朱华奎并不责怪,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马步云仰首又干了一盅。郭王妃微微一笑,并不就饮,点头道:“我不会喝酒,马大人你是海量,就请自便吧!”

  碰了个软钉子,马步云并不介意,斜着一双泛有红光的眼睛,犹自向对方打量不已!

  “下官在京时,曾听人说起,说郭王妃娘娘不但人长得美,艳若天人,而且还有一身好功夫,传说娘娘自幼曾随艺人习武,练有一身好功夫,不知是真是假?今天倒要亲自向王妃娘娘问个究竟了!”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

  包括王爷在内,数十双惊异的眼睛,一齐都向着座上的郭王妃集中过来,显然吃惊不小。

  微微一怔之后,郭王妃带着难以理解的微笑:“我不懂马大人你在说什么呀?”

  朱华奎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这种事?那可是太滑稽了”

  朱华奎收敛笑声道:“天下就有这种闲人,一天到晚吃饱饭没事干,专门造谣生事,马大人,居然连你也相信了?”

  马步云原有一肚子活,打算伺机向郭王妃刺探,此刻见王爷脸色不善,也就不便过于放肆。含糊地应了一声,便自不再多说。

  朱华奎忽然“啊!”了一声,笑向马步云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上次我不是跟你提起,要给你推荐个人吗!”

  马步云怔了一怔。

  “来呀!”朱华奎双手拍了一下:“召孟小月!”

  身边人跟着吆喝:“孟小月!”

  孟小月其时就在大厅,聆听之下应了一声,慌不迭步出丹螺,而上见礼道:“参见王爷!”

  朱华奎一指马步云说:“马大人!”

  “马大人!”孟小月深深打了一躬,后退直立。

  “这是”

  马步云偏头看向王爷:“他”

  “这就是我给你推荐的人!”朱华奎一脸笑容地道:“他姓孟,孟小月,现在我手下天卫营当差,允文允武,在我这里可惜了,马大人你留在身边看看,能中用还望好好提拔!”

  “王爷言重了!”马步云目光转向当前的孟小月:“王爷推荐的人,还能错得了?”

  一面说,倒是好生地向着孟小月打量了几眼,频频点头道:“好好好既是王爷抬爱,从今天起你就跟着我吧!”

  孟小月深深又打了一躬:“谢大人!”

  瞬息前后,改了称呼,由“马大人”而“大人”,听在马步云耳中大是受用。

  “孟什么?你过来说话!”

  “是,大人!”孟小月跨前几步,直趋向马步云座前。

  却是一个人闪身而前,间隔于他与马步云之间,孟小月定步注视,认出了来人正是井天铃。

  “卑职孟小月——大小的小,月亮的月!”

  嘴里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报出,一双眸子却是瞬也不瞬地直向当前座上马步云盯视着,并无丝毫畏缩之意。

  马步云上下再次打量了他一眼,对于面前这个体态魁梧轩昂的年轻人,先就心里喜欢,大是中意。

  “孟小月你还会功夫么?”

  “粗通一二,还望大人栽培!”

  “好好好”马步云笑咧着一张大嘴:“你就先在我身边跟着吧,等回到京师之后,再看看怎么安置你!”

  孟小月应了声“是”,深深一揖,转向井天铃抱拳见礼,便自退下一边。

  盛筵持续,轻松气氛里,第二班歌舞又自开始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