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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90章

  第八十六回逞雌威数语解郎围显绝技单身入虎穴

  却说林英见那八个大汉如狼似虎地闯进场,各挥兵刃,将那两个人围住,各施兵刃,大杀起来。林英起初不知道究竟是一回什么事,所以不敢冒昧,后来见他们拼命相扑地认真杀了。

  他只见那两个被他们围住的人,杀得汗流如雨,只有招架之功,并无还手之能。

  这时林英那一股无名之火,直冲三千丈,按捺不下,一个箭步冲进圈子,一腿将那个使鞭的大汉打倒,将鞭夺了过来,奋起神威,一阵鞭将那几个大汉打得鼻塌嘴歪,一哄而散。他正要回身,瞥见一道白光,直向他的太阳穴打来,他知道有人暗算,赶紧将头一偏,那东西翻翻越越地落在地上,他定睛一看,原来是块雪白的手帕。他倒很觉奇怪,一弯腰将那块手帕拾了起来。

  这时四面的人一齐拢了近来。七张八嘴的叽咕道:“亚克亚克,立特阿罗。”

  那两个被困的人也凑近身子,抱拳念道:“萨哩哇罗。”林英一句不懂,料着他们一定夸赞和佩服罢了。

  他被众人缠得急了,忙向众人只是摇手。那些人也不解破他的用意,向四散分开,林英走到胡明跟前笑道:“可恨那几个牛子,竟敢以多欺人。”胡明笑道:“可不是么,不是你去动手,我也要去了。”林英笑道:“这些牛子真禁不起打,只消一顿鞭,就打得东逃西散了。”胡明笑道:“真的,要是我前去,定要将那几个牛子的狗头揪了下来。”林英笑着,将那一块拾着的手帕拿出来,对胡明笑道:“我将那几个牛子打败了,却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块手帕,你道奇怪么?”胡明跌脚大笑道:“你还未看见么?”林英摇头说道:“未曾看见。”胡明用手朝西南一指道:“看那楼上不是站着一个女子么?这手帕就是她摔下来的。”林英抬头一看,只见西南角上有一座楼阁,高耸入云,楼窗半启,露出一个人来,生得柳眉杏眼,梨面樱唇,比花花解语,比玉玉生香,说不尽千般妩媚,万种风情,把林英看呆了,见那个女子手扶雕栏,斜凝秋水,却也出神了。

  他两个四目相接,饱看了好久,全场的人,不期而然地朝着他们注视。

  胡明轻轻地向林英笑道:“你觉得难为情么,全场的人,谁不朝着你望呢?”

  他也未曾听见。胡明用手在他的肩头一拍,大声笑道:“林兄弟,魂灵儿不要被人家摄去呀!”这一句,才将他飞出魂灵惊了入窍,低下头,满面绯红,一言不发。

  胡明又笑道:“这真奇了,到处有人看中你,为什么没一个人看中我老胡呢?”林英正要回答,猛可听得东北角上喊声大起,拥进一个人来,手执刀枪棍棒,直扑林英c胡明二人而来。胡明便对林英笑道:“你看这些牛子,还来讨死呢!”林英道:“来得正好,正要使个厉害给他们瞧瞧呢。”一转眼,那些人拥到面前,为首一人,手执一把铁桨,身高九尺,虎头环眼,喊声如雷。

  林英空着手抢了上去。那大汉大吼一声,劈面就是一桨。

  林英往旁边一跳,让过他一桨,他顺手又是一桨,从下面翻起来。林英往后面一缩,又让过他一桨。那大汉两桨落空,怒吼如雷,举起铁桨迎头打下。林英赶紧又往旁边一蹿,恰巧那大汉的铁桨,正打中一块大石头,砰然一声,那一块石头竟被他打得粉碎,林英暗自吃惊不校这时那些番人一齐拥上前来,刀棒齐施。林英趁着一个空子,夺了一把刀,和众人恶斗起来。

  胡明急切没有兵器,抢过来一脚踢倒两个,就将这两个从地上抓起来,当着兵器,飞也似地打进重围。那些番人,被他打得五分四散,可是林英却被那大汉逼得团团乱转,急切跳出圈子。

  那大汉越杀越勇,跟见林英要走下风了。胡明又被这些番兵缠着,不能过来帮助,正在这危急之时,瞥见一人,骑着白马,腰挂双刀,纤手执着马鞭子,唰地打了一下子,那马穿云价地冲了进来,只听她一声吆喝,那个大汉回头一看,连忙放下兵刃,往她马前一跪,嘴里不知说些什么。那马上的女子,用手一挥,从后面跑过来许多的女子,一式短衣打扎,每人手里执着一张刀,一捆绳,走了出来将这大汉紧紧地缚个结实。

  还有那些人一齐抛下兵刃,直挺挺地跪下,这时林英也不懂是怎么一回事,再朝那马上的女子定睛一看,这女子正是方才在楼上掷手帕的。林英倒怔住了,但见朱唇一动,那些黑衣女子,将那些跪下来的人,一个个完全缚了起来。那女子临走时候,斜飘媚眼,向林英嫣然一笑,放着辔环,缓缓地走出人丛去了。

  林英呆了半晌,正要和胡明回去,瞥见苏比喘气急急地跑来,向他们问道:“刚才这里有人打架,你们动手不曾?”林英便道:“不错,因为气不过,才动手的。”苏比顿足说道:“这却怎么得了?”

  林英见他这样的惊慌,忙问:“什么缘故?”苏比道:“还问什么,你们准是死也!”林英大吃一惊问道:“难道这里人家打不得抱不平么?”苏比摇头说道:“不是这样说。你们初到此地,哪里知道这里的内幕。那两个执刀棒的汉子,他们本来和我们国里江湖卖艺的一样,但是他们这里有一个规矩,就是卖艺的专门供给人家试验的,不仅是他们自己耍几路刀棒,就可以向人家开口索钱了,只要有本领的,谁都可以去比试的。

  要是将卖艺的打败了,马上就赶卖艺的动身,不准在国里逗留;如果打不过卖艺的,那末不但给钱与卖艺的,还要按月供给他们的粮草呢。方才我在馆驿里听见他们说,拉阿场上有两个野人,帮助卖艺的将四蒙利耶王子府里的八个家将打败;我当时问他们一个情形,便知你们闯下大祸了。这却怎么了?“林英听他这番话,方才明白,忙又问他道:”最后一个虎头狷眼的大汉,他难道就是四蒙利耶么?

  “苏比道:”那个大汉也来和你们动手的么?“林英道:”我将那八个大汉子打败之后,没有一会,他就带着许多人来和我动手了。“苏比将屁股一拍,连珠价响地直说道:”怎了怎了?“林英见他这样,料知事出非常,也觉得费了踌躇。胡明大笑道:”怕什么!这几个鸟男女,已经被那个女子捉去了。“苏比听了这话,不禁诧异地问道:”你这是什么话?“林英抢着将以上的事情说了一遍,苏比听罢,说道:”惭愧,你们的运气真好,可巧碰见她。但不知她何故帮着你们。倒是令人不解呢!癿panel(1);胡明哈哈大笑道:“还问什么,林兄弟命带桃花,到处有人怜爱,究竟是生得漂亮的好。”苏比连声问道:“什么缘故?”胡明道:“他将那八个大将打败之后,那个女子在楼上看见,突然掷下一块手帕来。后来那大汉带了许多人前来和我们为难,正杀得万分危急之际,不想她就凭空的来了,你道不是看中我们林兄弟了么?”

  苏比听了,便对林英笑道:“恭喜你,恭喜你!三天之内,包管你得到一个公主和你成就了百年的眷属了。”

  林英涨红了脸,忙对苏比说道:“道引不要尽来开心,你不要听胡大哥撒谎,哪里有这些事呢。”胡明笑道:“这不是冤枉么?”我从来不喜和人家说谎话,苏道引你如不信,我立刻给你个见证。“他说罢,一伸手在林英的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来,向苏比笑道:”这个玩意儿,是哪里来的呢?“苏比接了过来,正在展开细看。林英一纵身便伸手来抢。苏比忙向怀里一缩。胡明忙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口中说道:”还做什么趣呢,好好地让人家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苏比展开一看,只见里绣着一尊佛,两个合合神,在下角上还留着一个名字,苏比仔细一看,原来是玛丽两个字。他看罢,对林英笑道:”这可无疑是她了,恭喜你,喜星高照。“他说罢,便将手帐交与林英。林英接过来,不提防他嗤嗤嗤地一连撕了几瓣。

  胡明c苏比忙用手来夺,却已被他撕坏了。

  苏比忙道:“林将军动怒,敢是我们看得不好么?”林英笑道:“这是什么话?

  在小弟的意思,不过因为女子的东西,断不能存留我们男子身边的,不独损失我们的威严,而且对于她也觉有些不恭之处咧。”

  苏比忙道:“你可错极了,她莫说是个堂堂国王的妹子,就是平常一个女子,人家看中你,怜爱你,你却不能将人家一番好意拂掉了呢。”林英笑道:“苏道引这话,真是奇怪了!

  你怎么知道她看中我的?“苏比道:”人家有意将手帕掷给你,显见就是撩拨你的。“林英道:”怎能这样说法,人家在楼上或许是失手被风飘下来的,也未可知。“苏比大笑道:”照你这样看来,越是天缘凑合了,试想这场内无数的人,皆未落到他们的身上,恰巧就碰着了你,不是天缘么?“林英正色对他说道:“道引休要取笑罢!不要说我林英已经有了妻室,纵使没有,我林英堂堂七尺之躯,难道就和这番邦的女子配合了么?请你不要讲吧,我们也好回去了。”苏比见他动怒,不便再说,便和他们回到馆驿之内。

  苏比便将以上的事情告诉与蔡谙。蔡谙问道:“这女子果然是国王的令妹么?”

  苏比道:“怎么不是呢?这国王有三个妹子:大妹子嫁与白脱司;二妹子嫁与马咸司;惟有这三妹子到丽生性高傲,而武艺精通,刀马娴熟,有生以来,从未遇见过敌手,所以她目空一切,藐视天下英雄,今年已经十九岁了,还是待字深宫,国王几次要替她择婿,无奈她执意不从,国王不敢十分相强,只得由她自主。她虽然这样倨傲,却是一个性如烈火的女子,她向来和人家是不苟言笑的,我想既然将手帕掷与林将军,我敢断定是已经看中林将军了。”

  蔡谙笑道:“如果真的,这样倒是千秋佳话了。”林英脱口说道:“中郎你也糊涂了,我难道真去和她配合不成?”蔡谙道:“这也不算什么羞耻的事情。”林英道:“中郎这是什么话呢?我休说已有前妻,即使没有家室,又何能和番婆子不知礼义的东西结合呢?不要说千古佳话,只怕要遗臭万年了。”

  蔡谙说道:“林将军请不要动怒,这不过是我们私下里谈论的意思,至于那个公主是否看中了你,还未知道呢!”他们正在说话之间,国王那边果然着人来请苏比和蔡谙。他二人连忙上朝。那国王对苏比说:“道引,你知道么,现在我们三公主看中了那个姓林的汉将了。”苏比连忙打了一个稽首答道:“微臣已经知道。”

  白尔部达笑嘻嘻对苏比道:“孤家今天请你来,非为别事,要想请你做个月老呢!”苏比忙答道:“我主的命令,怎敢不依,无奈那个姓林的已经有了妻子。”

  白尔部达大笑道:“你这是什么话,一个人娶两个妻子,难道多么?”

  苏比正要回言,瞥见一个使臣,形色仓皇地跑了进来,大声呼道:“比保国与兵来犯边境了,请我主定夺。”白尔部达听说,便命将四蒙利耶放下来,叫他赶紧带兵去抵敌。

  原来这四蒙利耶是众皇子之中最骁勇的一个。他天不怕,地不怕,见了玛丽便骨软筋酥的没了主意了。方才被玛丽传进殿来,说他在外边闯祸,得罪了汉家的大将,所以将他缚来。

  她又爽爽快快地将林英的本领告诉国王,言话之中,流露一种佩服的口吻。国王点头会意,便令将四蒙利耶锁了起来。这时四蒙利耶放了出来,听说是要他带兵出阵,心中大喜,忙到国王面前谢了恩,点齐十万精兵,前去抵敌。

  未到三天,早有探马飞报道:“四蒙利耶阵亡,十万兵死亡投降殆尽,比保的兵马已经经闯进边境了。”国王闻报大惊失色,无计可施。苏比便上殿奏道:“微臣保举一人,包管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国王忙问何人,苏比道:“大师婆哈达摩法力无边,何不请她前去迎敌呢?”国王大喜道:“我倒忘了。”连忙着人去将哈达摩请来,命她前去迎敌。哈达摩也不敢推辞,带着她的两个徒弟,并一众沙弥前去破敌,未到半日,又有探马来报道:“大师婆与沙弥,完全被比保国的兵杀了。”

  国王听得这句话,宛似凭空打了一个炸雷一样,口呆目瞪,不知所措。

  这时蔡谙等见这样的急,恐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连忙与林c胡商议退避之计。林英慨然说道:“到这里承人家宾礼相待,现在人家到了这危急之时,焉有坐视之理,何不去助他一阵呢?”胡明也是这样说法。蔡谙忙对他们说道:“你们可听见么?那大师婆那样的法力广大,尚且被他们杀了呢,你们为何要去冒险呢?”

  林英冷笑道:“中郎你也未免忒糊涂了。

  那大师婆不过是个骗人的妖妇罢了,她有什么法力呢?“蔡谙见他们执意要去,也不好过于阻拦。

  二人便对苏比说明,苏比自是赞同,忙去告诉与国王。国王当下又派兵十五万,请林英带兵五万为第一队,胡明领兵五万为第二队,玛丽领兵五万为第三队,又命苏比随着林英去做参赞。当日林英等点齐兵马,浩浩荡荡直向芥利子城杀来。

  他们还未到芥利于城,猛见前面旌旗蔽天,矛戈耀日。那比保的头队,已到色生河口。林英忙下令扎营,埋锅造饭。这时还未安排齐整,猛可里比保的营中,金鼓大震,一哨兵马冲杀出来。为首一将,面如重枣,执镏金大镋,怪叫如雷。林英大怒,火速持枪上马,带队出阵。林英一马当先,也不打话,两个人接上手,奋勇大杀起来,战了一百余合,可是那贼将来得十分厉害,力大无穷。林英到了一百合之后,力气不加,枪法散乱,虚晃一枪,便想逃走,无奈那个贼将,将镋舞得风雨不透,紧紧地逼住,不肯放松一着。

  林英没法,只得勉强打起精神,和他又战了三十多合,可是只得招架,不能还手了。这时胡明的第二队已到。听说林英已经出阵,胡明提出双锤,跃马出阵。只见林英被那番将逼得汗流气喘,渐渐地不支了。胡明舞动双锤,拍马飞到垓心,大声喝道:“番狗休要逞能,看咱老子来取你的首级!”他双锤齐下,那番将忙将双镋荡开双锤,接上手,又与胡明大杀了五十余合。林英趁着这个空子儿,兜马跳出圈子,休息了片时,只见他两个翻翻滚滚地杀到八十多回。胡明虽勇,可是那员番将兀自转战不衰。

  林英飞身上马,摇枪重行抢到垓心,双战那员番将。这时番兵阵内,突然又跳出一个番将来,也不骑马,跑到林英的马前,举起鬼头刀便来棘林英的马腿。林英赶紧将马一带,那马凭空一跃,将他这一刀让过。林英便不敢怠慢,连忙丢下那个用镋的番将,来应付这个步战的番将。

  一马一步战了四十余合。那个番将马前纵到马后,跃跃如飞,捉摸不定。林英倒有些应付不了。大战了多时,玛丽的第三队已经到了。苏比忙令她出阵助战。她倒提大砍刀,领了一队黑衣番女兵,闯到垓心。此时胡明已杀得锤法散乱,支持不住了。玛丽长啸一声,飞马前来助战。胡明腾下身子,便兜马回阵。玛丽那口刀舞得神出鬼没,飞花滚雪价地将那番将杀得招架不祝未到三十合,那员番将丢去一个架子,回马就走。

  玛丽随后追去。那番将在马上用手一招,登时万弩齐发。

  玛丽一毫不怯,搅开箭雨,穿云闪电价地追了进去。胡明在后面望见,忙道:“啊嘎!今番这个女子好道休矣!”话还未了,瞥见林英被那员番将将马腿搠伤,那马大吼一声,壁立起来,将林英掀番在地,霎时被那员贼将生擒过去。胡明大惊,正要上马去救,只见番兵阵里喊声四起,纷纷大乱。

  霎时玛丽从阵内重新杀了出来,她的嘴里咬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到了苏比的面前,将那颗人头往地上一掷。苏比忙对她叽咕了两句。她连忙掉刀回马,重新杀进阵去。这正是:碧血浑同三月雨,红颜突入万军营。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七回过名山狭途逢劲敌宿古寺隔院听奇声

  却说玛丽重新杀入阵去,但见她在番兵阵里,东冲西突,如入无人之境。马到处,尸血横飞,刀来时,肢骸重叠。将那些番兵杀得胆裂魂飞,只恨爹娘将腿生得短一节,没命地四散奔逃。她在马上,一面杀,一面留神向四下里观察。

  瞥见一个贼将,手执鬼头刀,押着林英,吆吆喝喝地直向大营而去。她把马一拍,赶了过来,大喝一声。那番将措手不及,被她一刀砍死在地下。她赶散了番兵,正要来替林英解缚,猛听得金鼓大震,一队番兵从斜次里冲了出来。她恐将林英伤了,赶快飞身下马,将林英就地抓起,也不及解捆带上了马。

  这时一声呼哨,万箭如雨。她连忙将刀举起来隔箭。说时迟那时快,粉臂上早已着了三箭。她咬一咬银牙,飞马来取那为首的番将。那番将吓得回头飞也似地逃走了。

  她也不去追赶,回到自己的营中,将林英放下来,亲手替他解去捆缚。林英这时又是羞愧,又是感激,偷眼见她咬着牙关,将粉臂上的三枝箭拔了下来,那一股鲜血殷殷地淌个不止。

  林英到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羞耻了,情不自禁地拔出宝剑来,将自己的袍襟割下一块,走到她的身边,替她重重地裹起。

  这时胡明c苏比见她冲入番阵,随后挥动大兵,掩杀过来。

  这一阵杀得番兵尸横遍野,血流成渠,大吃败仗。胡明等杀到分际,才收兵回营,见林英好好地回来,好不欢喜。她从后帐里出来,因为血淌得太多了,脸上雪白,星眼少神。苏比等问了个究竟,才知道臂中三箭,大家不胜叹服。

  再说那比保的营中两个首领,均被玛丽一阵杀了,不禁人人胆战,个个心寒,不由得四散逃窜。有两个小酋长,料知也约束不住,无法可施,只得引兵来归降。

  苏比便将他们发放了。

  回来将失去的土地收了转来,这才奏凯而还。

  国王见他们得胜回国,喜不自禁,忙命人摆驾迎出波斯城外。蔡谙见胡c林二将安安稳稳地回来,真个是举手向天,深自庆慰。

  苏比便将战事大概情形,告诉与白尔部达。白尔部达满口夸赞。玛丽便对国王叽咕两句。国王哈哈大笑道:“好好好!

  就是这样办法。“他说罢,掉过头来又朝苏比说道:”道引,前天孤家托你的那件事,可曾替我转达到么?“苏比道:”前天因为军事匆忙,未曾有空来提起这事,微臣极力撮合便了。“国王大喜,又赏了胡c林二将两尊金佛,一串菩提子,三百斤白金。林c胡忙将佛收下,其余一概不收,苏比和他们回到馆驿之内,便对蔡谙说道:“如今公主玛丽非要嫁给林将军不可,你看这事怎样呢?”

  蔡谙皱眉道:“这事委实太难,一来他已有了妻子,二来他的性子和霹雳一样,别人不能多一句话,我却不好再去开口了。”胡明笑道:“此番你们一说,就得成功的。”蔡谙不解他是什么用意。苏比听得他这话,猛的省悟道:“不错,不错。

  他此番不亏她将他从万军阵中救出来,恐怕早就送了性命咧!

  我们就去说。“

  他们便一齐走到林英的房里。苏比首先开口向林英说道:“林将军,我此番却认真来讨媒做了。方才国王令我和将军说起将玛丽公主许于将军,未知将军究竟是允许与否呢?”林英此番因为她冒险将他救了出来,情意实在令人佩服。所愁的言语不通,纵然她貌美如仙,结合之后,镇日价不能交通一语,有什么乐趣呢?他踌躇不决的只是发愣。

  苏比见他默默的一声不作,倒不像前番那样的一百二十个不要了,便料到已经有八分认可了。苏比连珠似地催道:“将军你素来不是一个最爽直的么,今天为何竟自这样吞吞吐吐的呢?答应与否,请快点回我们一声,是是否否,我们也好就去复命了。”

  催了半天,林英才说道:“公主的盛情,我林英也不是个不解事的,焉能不知呢?但是我生长东土,她偏生西域,言语不通,这是一个难题。再则我已早有妻室,公主此番定要和我配合,还算是嫡,还算是庶呢?”

  苏比哈哈大笑道:“我当是什么难解的事呢,原来是这两桩啊!容易容易,请不要犹豫。她既然和你成了夫妇之后,食同桌,寝同床,不消两个月,言语包管懂了。至于她是第二个嫁给你的,名目上当不能僭居嫡位,不过应付敷衍,完全在你的手段罢了。只要她们两个能安安逸逸地随你度日子,就得了,管她娘什么嫡的庶的。”蔡谙也插口劝解他一回,他也就承认了。

  苏比忙去告诉国王,国王不胜欣喜,忙命人安排结婚的仪节,择了一个吉日,便行结婚礼。届时一番热闹,自不必说,可是这玛丽自从和他结婚之后,百依百顺的,而且她天生的聪明,不上半月,汉家的言语,不独完全懂得,并且能朗朗地脱口说出来,没一些番音。林英好不欢喜。

  光阴似箭,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蔡谙日日盼望潜于大师,一直等了两个多月,一些音耗也没有,心中好不焦急。那一天,正在馆驿中发愁,只见苏比跑进来,对他笑道:“恭喜恭喜!

  潜于大师已经到了。“

  蔡谙听了,喜出望外,忙和苏比一同迎了出来。只见门外两匹白马,背上完全驮着真经。潜于大师见了蔡谙,打了一个问询。蔡谙连忙答礼。苏比又与他握手道苦。潜于大师父便对苏比说道:“我此番却不能随诸位到上国去观光了。”苏比忙问:“怎的?”他道:“我的师父现在正著作《迦楞真经》,要我参劾,故没有机会去了。”苏比点头称是,便命人净手斋戒,将真经搬了进来。潜于与苏比c蔡谙等上殿参拜国王。白尔部达又向他顶礼问劳。

  潜于大师便对国王说道:“贫僧师命在身,不敢久于逗留,有缘再会吧。”他说罢,打了一个稽首,飘然而去。蔡谙慌忙顶礼相送。

  潜于走后,蔡谙便对苏比说道:“我们出国已稽延有八月之久,万不能再为耽搁了。难得潜于大师发慈悲,替不才等将真经取来,现在也好回去了。”苏比忙道:“是极是极,我就替你翻译。”他说着,便回过头来对着国王,将他的一番话翻译明白,国王称是。苏比忙去到馆驿里替他点查真经,放开黄包袱一看,只见里面放着《大乘经》五千部,《小乘经》八千部,《金刚经》三千部,《观音经》五千部,《弥陀经》五千部,《严楞经》三千部,《宝藏真经》三千部,八佛像百桢,共打了八个黄包袱。

  苏比又将他们的马匹行李收拾停当。林英便向玛丽道:“公主还是随某回汉,还是留在本国,一切均由公主自行裁夺,某不敢擅自作主。”玛丽忙答道:“郎君哪里话来,奴家不嫁给你便罢,既然嫁给了你,当然是你的人了,焉有留在本国的道理?”林英道:“公主既然情愿随小子一同回汉,那是再好没有了。”他说罢,便对蔡谙说个明白。蔡谙听说她随林英归汉,自是欢喜,忙用胡明等一齐上朝告别。

  国王见他的妹子也跟随他们归汉,也不好阻拦,免不得又多一番叮嘱。临走的时候,不无生离死别,都有些伤感的。玛丽却一毫没有惜别的样子,欢欢喜喜地到各处去告辞。最后国王向她问道:“贤妹,此番归汉,几时才能回国来叙叙呢?”

  玛丽很爽地忙答道:“多在三年,少则二载,总要回来探望的。”国王领着众大臣,一直将他们送出东门。蔡谙屡次请他转驾,国王才转道回宫。惟有苏比又将他们送了一程。

  蔡谙再三阻止,向他问道:“苏兄仁义过天,小弟此番到这里多蒙照拂,铭感难忘,不知何时才能酬报大德哩。但是久客异乡,终非长策,未卜几时倦游而返呢?”

  苏比听了他这番话,不禁触动思乡之感,眼眶一红,流下泪来,默默的半晌,才答道:“回乡这层,不过随遇机缘罢了,岂能注定呢?而且千山万水,实非易事。”

  蔡谙听他这番话,便知道他不愿回去了,却也不便再说,只得请他回去。苏比才放马怏怏地回去。

  蔡谙等马上加鞭,归心似箭,在路行程已非一日。韶光逝水,不知不觉地又到一个多月了。那天蔡谙用鞭梢向前一指问道:“林将军,那前边黑暗暗的不是一座山头么?”林英抬头一望,忙道:“是的,我看这座山好像昆仑山的样子。”蔡谙惊喜着说道:“照这样说来,马上就进了中原的境界了。”林英道:“如果的确是昆仑山山脚下,自然是中原的境界了。”

  他们一面谈着,一面策马,飞也似地赶了过来。不多一时,已离昆仑山只有半里之遥了,只见道旁有许多人在那里驱逐骆驼。林英笑道:“有八成是昆仑山了,我常听人家说,昆仑山下产生野驼,专吃田间的五谷,那边不是许多人在那里赶逐骆驼么?”蔡谙抬头一看,不禁大喜说道:“可不是么?不要讲别的,你看那些人,谁不是穿着中原的衣服呢?”大家说着,已到山根脚下,只见那些牛皮的帐篷,搭得一个靠住一个。

  胡明嚷道:“自从上路以来,晦他娘的一气,一顿饱饭也没有吃过。”林英笑道:“用不着埋怨了,瞎子磨刀,望见亮了,快要到家了,顶多再挨一个月饿罢了。”

  他说着,下了马,寻了一家酒店,大家吃了一个饱,安息一宵。

  次日清晨,用了些点心,便又登程。这时正当五月里的时候,只见这昆仑山上树木连云,蝉声杂噪,野花含笑,怪石点头。蔡谙在马上不禁心畅神怡,回头说道:“究竟还是我们中原的景致来得美丽,不似那国外的景致,黑水白山,到处现出一种可怖的形象来。”林英道:“怎么不是,我们在波斯国里足足住了两个多月,绝不高兴出去闲逛,因为见了异乡的风景,反而触起思乡之念,不如不见为佳。”

  他们在马背上,谈谈说说,不觉已经进了山麓。蔡谙见两边的山崖峻险,忙对他们说道:“此地非常孤险,大家千万要小心防备!”这句话还未说完,猛可里一阵锣声,从深林里拥出一队强徒,一式的红巾抹额,各执刀枪,拦住去路。把个蔡谙吓得面如土色,险些儿撞下马来。林英忙拔宝剑对蔡谙道:“中郎休要惊怕,谅这几个小毛贼,何足为患?”

  话声未了,胡明早已拍马悬锤,飞也似地冲到那一队强徒的面前,扬声问道:“你们这几个牛子,在这里拦住老子的去路,意欲何为?”那些强徒,一齐高声大叫道:“怕死的赶紧丢下买路钱来!”胡明听得这话,不由得哈哈大笑道:“好贼崽子,你们要向老子讨买路钱么?我倒肯,就是有两个伙计不肯。”那些强盗听他这话,连忙问道:“你的伙计在什么地方?

  叫他出来,和我们较量较量。“胡林将大锤一挥,向他们笑道:”你看,这就是我的伙计。你们如果不服气,先送个榜样与你们看看。“他说罢,荡起在锤,向右边一块磕头石上就是一下子。这时猛听得砰然一声,那块石头被他击得火星四射,登时粉碎。

  那几个强盗见了,只吓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抱着头,没命地逃去了。胡明也不来追赶,带转马头,径向蔡谙这里而来。

  走到蔡谙的面前,笑道:“方才那几个牛子只消一锤,就吓得胆裂魂飞地逃了。

  这样的脓包,还要来做劫路的,岂不笑倒人么?”林英道:“你不要这样说,还防他们有大批的羽党呢?”

  胡明笑道:“用不着你们过虑了,我说他们不敢再来寻死的了。”林英摇头答道:“不见得,不见得。”

  说着又走了一程,渐渐地到了山崖之上,一片平坡,一眼望去足有数十里之遥。

  林英笑道:“到了这里,可用不着再来顾虑了,凭他是千军万马,也好突进去杀个畅快。”蔡谙定了一定神,对林英道:“还是小心一点为佳,不要碰见了在批强盗,人众我寡,倒不能就说没有顾虑呢。”

  他刚刚将这句话说完了,猛听得后面喊声大起。蔡谙好像惊弓之鸟一样的,无处可藏身体。林英回头一看,只见一大队红头巾的强盗,为首两个骑着高头大马,头抹红巾,一个操枪,一个提着独脚铜人,穿云闪电般追了近来。林英忙向胡明说道:“你保着中郎先自前行,这里有我和她呢。”玛丽勒马横刀等候厮杀。胡明保住蔡谙先向东而去。

  霎时那一大队强盗,赶到面前。那个虬髯大眼的强盗一举独脚铜人,闯了过来,厉声骂道:“不怕死的牛子,胆敢从我们山上经过,还敢口出浪言,可知道咱家的厉害么?识时务的,赶紧留下买路钱来,如有半字不肯,咱老子铜人一动,管教你立刻到阎王那里去交账!”

  玛丽把马一夹,飞入垓心,也不打话,挥刀就砍,那强盗举起铜人接祝他两个一冲一撞,大战了八十多回合。那个使枪的,长啸一声,抢到垓心,摆动长枪,正要助战,林英见此情形,更不能耐,将马一拍,那马双耳一竖直冲过来,接住那使枪的贼将。四个翻翻滚滚地大战了一百余合,不见胜负。

  玛丽杀得性起,将刀一横,霍地平砍过来。那使铜人的大汉,赶紧将头一低,让过她一刀。说时迟,那时快,头上的红巾,已经被她削去了半截。那个贼将吓得魂落胆飞,一转马头,就想逃走。她哪里肯舍,拍马追上,长啸一声,刀光飞处,那贼将的首级骨碌骨碌地向草地上滚去。一众的强盗,吓得回头就走。那个使枪的贼将,见那个使铜人的被她斩去,心中一慌,被林英一枪刺下马来。

  玛丽还要去赶杀贼兵,林英忙喊道:“贤妻,穷寇莫追,由他们去罢。”玛丽才收马回来。二人并马来赶胡c蔡二人,不多时已经赶上。只见蔡谙面无人色,在马身上只是乱战。

  林英忙对他喊道:“中郎,请不要怕了,那两个贼崽子,已经被我们结果了。”

  蔡谙见他们好好地赶来,心中才将一块石头推去,满脸堆下笑容来,问道:“那两个凶神似的强盗,果然被你们杀了么?”林英笑道:“不将他们杀了,我们就能好好地来么?”

  四人又撵了一程,看看天色已晚。林英道:“这可失算了,在这山上,到何处去寻息宿之处呢?”蔡谙道:“我们且走去看,如有人家更好,实在没有,我们就行了一夜,也不妨事的。”林英点头道好。

  正是说话之时,猛听钟声当当,鼓声咚咚。胡明道:“好了,这不是钟鼓的声音么?一定有什么寺院在此,我们且去寻寻看。”四人趁着这钟声,一路寻来,不多时,到了一座古庙的门口。蔡谙迎着月光,细细地一看,只见上面有三个大金宇,亮灼灼的,乃是“停云寺”三个字。胡明便下马上前敲门。不多时门开了,走出一个小喇嘛来,向他们一看,缩头就要关门。

  被胡明一把将他扯祝那小喇嘛吓得扑通往下一跪,满口哀告道:“大王爷爷,你们请到别处去发财罢!我们这里是座穷庙,收入几个钱,还不够吃饭的呢。”胡明听他这话,不禁嗤地笑道:“扯你娘的什么淡,咱老子又不是劫路的大王,是来向你们这里借宿的。”

  那个小喇嘛听说这话,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没口地答应道:“有有有,请爹爹放手,让我进去问一问我家师父。”胡明便将他放了。小喇嘛狗颠屁股地跑了进去。不多一刻,他又从里面跳了出来,忙道:“不行,不行,我家师父说的,我们这里是清静的佛地,不能供往来过客住宿的。”蔡谙道:“小和尚烦你再进去与你家师父说,我们是汉帝驾下的大臣,从天竺国刚刚将真经求回来的,走到这里,向他借宿一夜。”

  那小喇嘛赶着又跑了进去,没多时,从里面对他们说道:“请你们进来罢,我们师父已经答应了。”蔡谙等称谢不尽,随着那个小和尚进了中殿。那小和尚用手向东边的耳房一指道:“我家师父吩咐的,请你们就到耳房去安息罢。”蔡谙等进了耳房,只见里面陈设着不少的床铺。他四人各寻一个床铺,安身睡下。林英睡的一张床,贴着北边的墙,他正要入梦,猛听得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

  这正是:隔墙原有耳,窗外岂无人。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八回漏泄春光淫髡授首望穿秋水淑女怀人

  却说林英刚要上床睡觉,突然有一缕尖而且锐的声音,从隔壁传来,细听起来真个是如怨如诉。他不禁暗暗地纳罕道:“这可奇怪了!这里是个清净的佛地,哪里来的这种悲伤的啼哭声音呢?”他回转来一想,自己对自己说道:“这也许是小和尚读经不用心,被大和尚打了,在暗地里啼哭的,也未可知,管他娘的,咱且去寻好梦去。”他说罢,和衣倒下。可是那奇怪的声音,总是在他耳鼓里缠个不祝他三番两次地要想去入梦,但是那一种疑惑的心理,只是不肯除掉,耳边似乎有人对他说道:“你去看看,究竟是一回什么事情?”他身不由己地重又坐了起来,便要下床看看究竟。猛地忽又转过念头:“自家只扫门前雪,休问他人瓦上霜。睡休睡休!”他又倒下,停了一会子,满想安魂定魄地睡去。谁知任他怎样想睡,总是睡不着。那一对眼睛,兀地不肯合起来,白灼灼地四下乱望,不多时将心血搅了上来,浑身烦躁,好不难过。

  他无奈只得重新坐起来,侧着耳朵,贴墙细细地听了一会。

  他可是狐疑满腹,暗道:“这声音断不是哭声,而且又不是叹息声音,简直说不出是一种什么声音。”他到了此时,耳朵边喊他的声音,比较从前又厉害些,似乎有人在那里催他道:“为什么兀的迟疑着不肯去呢?”他被这狐疑的心理驱使得太厉害了,便下了床,轻手轻脚地从房里走了出来。

  只见外面的烛灯俱已熄尽了,黑黝黝的只听见众人鼻息的声音。他蹑足潜踪地走出耳房门外。那天上的残月,只有一线挂在屋角,几十个星在旁边拥聚着,放出丝丝的惨淡光芒。那天井里一个大黑影子,足有一丈多高,似乎张开一副可怕的面孔,在那里向他狞笑的样子。他定一定心神,蹲下身子,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七级的宝塔式的铁香炉。

  他放开步慢慢地走到天井里,四下里一打量,我奈月色迷糊,一切都不能辨别明白。他向这中间的大殿走来,进了大殿,只见神台前还有一枝半明半暗的残烛在那里点着。他借着烛光,四下里一看,那两旁的泥像,有的坐着,有的站着,绿眉花脸,牛头马面,赤发獠牙的,不一而足。他猛地一看,不禁倒退数步,自己对自己笑道:“你可太痴呆了!这都是些泥塑木雕的偶像,他们的体质都是死僵的,怕他怎的?”

  想到这里,胆子渐渐地也随着壮了起来。他鼓足了勇气,到各号的神像面前,仔细望了一个畅快。但是他们真是温存着脸,一任他在那里窥看,也不出声。他在四周走了一转,觉得阴风飒飒,鬼气森森,耐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他便想回去,正从那东边转了出来,猛可里只听得呀的一声。他一愣,连忙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瞥见那东北角上一个木偶像,移了离出原位三尺多远。他不禁大吃一惊,暗道:“不好了,敢是这木像成了精了么?”再来仔细对着木像跳开的地方一望,只见现出一个门来。他不禁暗暗纳罕道:“这真奇了!我倒要来看他一个究竟呢。”

  正自疑念间,又听得吱呀一声,他定睛一瞧。那门里走出一个女子,浑身缟素,手里拖着一条一丈多长的白绡,从门里面慢慢地走了出来。他赶紧往一个泥判官身后面一掩,屏着气。

  只见那个女子轻移莲步,婷婷袅袅地走到神前,向一个大蒲团上往下一跪,深深地拜了四拜,坐在蒲团上。他迎着烛光望去,但见这女子生得十分娇俏,真个是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一双杏眼睡得红光灼灼的。那裙子下面一双小足,瘦削得不满三寸。她坐在蒲团上,微微地吁了一口气,伸出右边一只玉手,到头上整一整鬓。

  这时林英暗道:“怪不得我在耳房里听见有人哭泣啊!原来还是她呢。我想这寺里,一定藏着不少歹人。今天碰着我,管教他皆作无头之鬼了。”他想到这里,便想立起来去问那个女子的究竟。转身一想,暗道:“不对不对。我冒冒失失地出来去问她,她一定是很惊疑的,不肯告诉我,不如在这里再耐一会子,且看她在这里做些什么。”

  他正在那里打算,瞥见神龛后面,又现出一个中年的妇人来,两只眼睛突出眼眶,舌头也拖在唇外,披着一头的黄发,一瘸一跛地走到神前,往下一跪,只是磕头不止。最可怪的,就是那蜡台上的半枝残烛,自从这散发的妇人走出,忽然变了颜色。从前是白灼灼的光彩,现在却改了一种碧绿的颜色了。

  林英不禁大吃一惊,暗自说道:“不好了,这个妇人,莫非是鬼么?”他想到这里,浑身的汗毛,一根一根的都直竖起来。那个散发的妇人在神前磕了一阵头,便转过来,又朝着那个坐在蒲团上的女子,不住地叩头。那个女子似乎没有看见的样子,微睁杏眼,叹了一口气道:“天哪!不想我方绿睛竟在这陷人的坑里,老鹰拴在腿上,飞也飞不起,爬也爬不走,娘啊!你老人家可知你的女儿在这里受罪么?”

  她说罢,泪如雨下,玉容憔悴,可爱可怜。

  可是那个散发的妇人,仍在地下叩个不祝停了半天,她才立了起来,咬一咬银牙,泼开樱口,悄悄地哭着骂道:“恶和尚!奴家被你玷污了,你不要逞着淫威,我就是死了,也要变着厉鬼来追你的魂灵的。”她说罢,重复坐下痴呆呆地对着那惨绿的灯光,直是流泪。那散发的妇人,在地下头越叩越紧,隐隐地听见得得得的有了声音。那女子便再也坐不住了,重新站了起来,理一理手中的白绡,将尖尖的小脚在地上一蹬,嘤嘤地哭道:“娘呀!女儿和你今天永别了。你的女儿死了,可怜你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死的呢?娘呀,你的女儿死了之后,你老人家不要常常牵肠挂肚的,只当少生一个女儿罢。”她说了一会子,恨恨地便走到神龛之前,将白绡往上面一拴,在下面做了一个扣子,这时那个散发的妇人,叩得竟像敲木鱼的一样,得得得的不祝林英看到此时,再也不能忍耐,忙向腰间来拔宝剑。谁知伸手在腰间一摸,奇怪极了,宝剑早已不知去向,他发急忙道:“不好不好,眼见这个女子也不能去救她了!我的宝剑也不见了,难道被鬼摄了去么?”他猛地想出一个主意来,便轻轻地伸手将这判官手里捧着的泥元宝,约摸有碗来粗细,他取到手中,闪了出来,照定那个散发的妇人头着力掷去。猛听得壳秃一声,那个妇人不知去向。

  猛见那神前陡然现出无数磷火,绿阴阴地闪着,霎时渐渐地连了起来,共成一个极大的火球,一炸之后,就没有一些影迹了。那神前的残烛,依旧复了光明。林英这时更不怠慢,飞步便来救那个上吊的女子。他还未走到她的身边,叭达一声,那白绡忽然断了。那女子落在地下。

  林英好不奇异,走到她的跟前,低头一看,那头上的白绡扣子,早已不知去向。

  但见她星眸紧闭,粉脸无光。林英到了这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蹲下身子,慢慢地将她从地上扶到自己的腿上,用手在她的樱口上一摸,不禁说了一声惭愧,幸喜还有些气,连忙替她在柳腰上摩弄了几摩。她才爽爽快快地苏了一口出气,微睁杏眼,朝林英一望,不禁诧异,连忙挣出他的怀中向他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救我的性命呢?”林英道:“随便什么人,难道人家见死不救么?

  恐怕天下也没有这样的人吧。你这女子究竟有什么冤枉,不妨对我说明,我可设法救你。“那女子听他这话,又朝他上下打量了一回,只见他满脸英雄气概,便知是个非常的人物,连忙深深地拜了下去。林英忙道:“你有什么委屈的事,尽管说来,不用客气罢。”那女子悄悄地说道:“客官!此地不是谈话处所,恐怕被恶人听见。”

  林英忙道:“既如此,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去。”他说罢,便对那个女子招招手,自己先走出了大殿。她也随后跟了出来。

  不多时,到了东边的耳房里,林英在身边取出火种,将蜡烛点起,顺手将门紧紧地闭起,便对那女子说道:“你且坐下,有什么冤情,慢慢地告诉我罢!”她羞羞答答地坐了下来,哽哽咽咽地问道:“你这个客官,尊姓大名?”林英见她问话,便答应道:“我姓林名英,乃是大汉皇帝驾下明显大将军是也。”她连忙改口说道:“将军,今天蒙你将奴家救了活过来,承你问,我怎能不诉真情呢!奴家本是山北面合子岗的人氏,奴家姓方名唤绿睛。上月十二日,我的父亲死了,我家到这里来请僧超度。不想这里的和尚,起下不良之心,半(一k小说一网)夜将奴家盗了出来,囚在他们的一个幽房里。有个主持和尚,生得十分凶恶,三番两次来到幽室里,要行非礼,奴家抵死不从,他想了一个方法来,吩咐另外两个贼婆娘,有意用酒将奴家劝醉。可怜我吃醉了之后,就不晓得什么了,那个天杀的恶和尚,就来硬行。”她说到这里,呜呜咽咽地哭个不祝林英忙问道:“你岂不可逃了出去呢?”那女子道:“将军,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里墙高门紧,奴家又是个弱小的女子,怎样逃法?而且他们又一步一防。”林英问道:“他们用什么东西将你盗出来?”她道:“还记得我家父亲死了,将他们请来念经超诵。那时我在孝帐里守孝,到了三更之后,不知不觉地昏昏睡去。一梦醒来,却不知怎样就到这里来了。”

  林英又问道:“这里共有多少和尚呢?”她道:“大大小小差不多有五十多个。”

  林英便对她说道:“马上我们去寻他们,却不知道路,要烦你带一带路。”她点头答应。

  林英便走到胡明的房中,将灯点起,用手将他一推,口中喊道:“胡大哥,快快醒来!”只听他酣沉沉,鼻息如雷,再也不会醒的,并且说起梦话道:“快点拿饭来!咱老子吃饱了好走路。”林英不禁好笑,忙又用手将他极力地一推。他冒冒失失地一骨碌坐了起来,一伸手将林英揪住,闭着眼睛骂道:“贼崽子,你可逃不了。”林英忙悄悄地喊道:“是我,我是林英。”他听见他的声音,才放下了手,揉开睡眼笑道:“原来是你,我还当是一个窃贼呢。”林英笑道:“你这样的睡法,只怕连人被人家窃去,还不晓得呢。”他笑道:“林兄弟,你半夜三更的不睡觉,到我这里做什么的?”林英便将以上的事情,细细地对他说了。他翻身下了床,提起大锤,往外就走。

  林英忙扯住他问道:“你现在哪里去?”他翻起白眼朝林英说道:“事不宜迟,就去动手。”林英跌脚道:“你又来乱动了,打草惊蛇顶不好。”他道:“依你怎么样子干呢?”林英道:“你不用心急,我自有道理。”胡明只得止住脚步。林英又去将玛丽喊醒,教她保住蔡谙,不要声张。玛丽连连地答应。

  林英便教那个女子前面带路,一直走到大殿东北角上。那女子对林英说道:“将军们,从这个角门进去,每一个房里,都有一个关捩子设在门后面的墙上。你将那关捩子一按,马上就会现出来了。”林英点头会意,正要进去。胡明对他笑道:“你空着一双手,就想去捉盗了么?”林英才晓得自己没有带兵器,忙对那女子说道:“这里用不着你了,你可随我去罢。”

  他说罢,将她带到耳房之内,自己到房间里,取出弓弹宝剑,走到大殿里面。

  到了胡明的跟前说道:“胡大哥,你就在这里守着,我进去,如果有人从里面逃了出来,你切不要放他过去。”胡明点头答应,擎着大锤,目不转腈地向门里候着。林英进了角门,便到门后面的墙上,用火种一照,果然有一个关捩子嵌在上面。

  他用手一按,瞥见帐子后面露出一个门来。

  他屏着气,走进门去,只见里面一点声息也没有。他复用火种一耀,只见这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又走去寻着关捩子一按,有一面经橱,忽然移了过去,也现出一个门来。只见里面有灯光从门隙中露了出来。林英便知里面一定是他们的藏春之所在了。他拔出宝剑来,轻轻地将门一撬,那门不用推,自然开了。林英伸头一瞧,只见里面摆着三张床,帐子一齐放下。

  他走到床前,一手将帐子一揭,只见一个和尚搂着一个女子,正自睡着。他一剑两个,不一刻,三张床上六道魂灵一齐到巫山十二峰去了。

  林英正要去寻关捩子,猛听得隔壁有呻吟的声音。他回头一看,那屏风后面又是一个暗门。他走到门口,侧耳听着里面有人说道:“超凡,你还未足性么,由晚上一直弄到这会,人家怎生吃得住?”这时又有一个人声音,喘吁吁地答道:“心肝,这个玩意儿,只有我们男子弄疲倦的,却不曾听见个女子回嘴不干的。我这样的用力,不是正合你的胃口么?”他说罢,便大动起来。那张木架床,只是咯吱咯吱去和那女人呻吟的声音。

  列位,林英在定更的时候,听见是哪里的声音呢?却原来就是这里的声浪。他这暗房却紧贴林英睡的耳房,所以一切动静,林英都能听见的。

  林英听罢,一腿将门打开,一个箭步跳到床前,举起宝剑,正待发作,瞥见一样东西,从帐里飞了出来。林英晓得是暗器,赶紧将头一偏。那东西到对面的墙上,撞个来回,原来是一块飞蝗石。

  林英一手将帐子一揭,冷不提防,那第二块石子又从帐子里发出来,躲让不及,右手腕着了一下,幸亏他的刀握得紧,否则连刀都被震掉。他咬一咬牙齿,一剑劈去。那和尚将身往床里边一滚,一剑正着那个下面的女子。林英赶着又是一剑,照定那个和尚的肚皮刺去。那和尚何等的厉害,趁势往床下一滚。林英正要再来寻他,不提防他从帐子西头钻了出来,在壁上取下一把截头刀,霍的一声,向林英面上劈下。林英将剑往上一迎,只听得呛唧一声,早将他的刀削去了半截。那和尚不敢恋战,回头出门就走。林英随后追来,一连过了三道暗门。

  林英从后面吆吆喝喝地赶了出来。胡明听得里面喊杀声音,心里早已痒痒得要去动手了。无奈又恐有人从这门里逃出,他只得耐着性子守候着。猛听得有脚步声音,从里面奔了出来,胡明擎着大锤,身子往旁边一掩。霎时那和尚赤身露体地从里面奔了出来。胡明手起一锤,正中那个秃头。壳秃一声,脑浆迸裂。那一个万恶淫僧,早登极乐了。

  林英听见,连忙在里喊道:“胡大哥!不要将这秃头放走,要紧!”胡明笑道:“用不着你关照了,这秃头早送他到老娘家去了。”林英走出来一看,只见那和尚倒在地上,头打得和稀烂西瓜一样,忙唤胡明重复进去寻了一遍,另外也没有暗室了。胡c林二人才回到耳房。这时蔡谙已经醒了,提心吊胆地等了半天,见他们来了,连忙问个究竟。他二人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那方绿睛感谢不荆不多时,天色大亮。林英便将寺内所有的和尚,一齐赶了出去,点起一把火来,烧得烟焰障天。林英正想打算将方绿睛送回家去,不意她家里的人已经寻来,听说这样的原因,千恩万谢地将她带了回去。林英等上马就走。又走了三四天,那天到了宁白村口,早有人进去报于富平。富平喜不自胜,忙到后面,对她的女儿说道:“孩儿!用不着再在这里愁眉泪眼的了,林将军已由天竺国回来了。”她听说这话,赶紧站起来问道:“果真吗?”富平道:“谁骗你呢!”她连忙出来。富平也跟着出来。父女二人刚出大门,瞥见蔡谙等三人,另外又多一个美丽的女子,浑身上下式俱是番邦的打扮。这正是:洞房七日悲长别,妆阁今朝又画眉。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八十九回金莲瓣瓣佛座作阳台玉笋纤纤鱼书与楚狱

  却说富淑儿和她的父亲,出了大门,就见蔡谙等三人,另外还有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她不禁疑惑道:“这莫非是天竺国随来的法婆么,看她这样的打扮,煞是奇怪,究竟是个什么人呢?”不说她在那里狐疑不决,再说林英一进了村口,远远地就望见淑儿在门口,倚在她的父亲身边,在那里遥遥地盼望。

  他不禁勾起了一层心事,暗道:“她的本领品貌,论起来还不在玛丽之下,如果她要责问我重娶,我却拿什么话去应付她呢?她如果是个温柔和蔼的女子,还不会发生什么笑话,万一她是个嫉妒成性,免不得各生意见,争宠夺夕,那就要糟糕了。”

  他越想越愁,不禁脸上现出一种不可思议的面容来。

  胡明对玛丽说道:“妹妹!你可知道这里就到林兄弟第一个夫人的府上了。”

  玛丽忙道:“果然到了么?”胡明点头笑道:“到了到了。”玛丽听说,心里也起了一种感想,暗道:“还不知他的前妻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物,丑的美的,都休去问。但是她的性格与我相合,固然是不出问题,万一性格不合,小觑了我,却怎生应付呢?到了那时,她一定笑我是个番女不知礼义,我倒没有话好去和她抵抗呢。”

  不说她暗自打算,这时已经到了门口。蔡谙等翻身下马过来和富平见礼。胡明忙对玛丽道:“妹妹,站在西边的那个女子,就是林兄弟的夫人。”玛丽轻移莲步,走到淑儿的面前,操着汉邦的言语说道:“姐姐在上,小妹这里施礼了。”她说罢,便折花枝地拜了下去。淑儿倒莫名其所以,急忙地也拜了下去。二人互相谦虚了一会子。胡明大笑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看她们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的亲热起来。林兄弟!你站在这里发什么愣,还不快一点来替她们介绍一介绍么?”

  富平听见他的话,倒有几分明白,便向林英问道:“位小姐是谁?”林英见他一问,不禁满面绯红,半晌答不出一句话来。

  胡明大笑道:“富老丈,还问什么,这位是林兄弟的第个夫人。”蔡谙又和淑儿见过了礼。富平忙将他们请进大厅,一面令家人摆酒侍候。

  淑儿听见玛丽是林英的第二个夫人,猛的心中灰了半截,暗道:“不想这个薄幸郎,竟做下这样的负心事来,好好好!

  现在暂且耐着一刻,等你到后面,再和你讲话。“她想到这里,不禁星眼向林英一瞅,一张粉脸上不由得现出一种含嗔带怒的情形来。

  林英见她这样,暗道:“不好不好,果然中了我的话了,不要讲别样,一见面就这样的闹醋劲了,可见日后永无安宁之日了。”他想到这里,不由得愁上眉梢,痴呆呆地望着杯中的酒,默默地一声不作。

  富平还未解透其中的情形,举起杯子向林英说道:“今天老夫特备一桌酒,替你们洗尘,将军何故这样的怏怏不乐呢?

  莫非老夫有什么不到之处吗?“林英忙立起来答道:”泰山哪里话来,小婿因为沿途受了一点风寒,所以到现在身上还有些不大适意,承你老人家这样厚待,小婿感激还没有感激处,哪里还敢见怪呢。“胡明插口笑道:“林兄弟的毛病我晓得,就是因为”他说到这里,蔡谙忙向胡明使了一个眼色。胡明便不开口,富平忙道:“既是贤婿身体不适,一路上鞍马劳顿,先到后面歇一会去。”林英忙道:“用不着,用不着。”

  淑儿也不言语。倒是玛丽问长问短的十分亲热。淑儿懒懒的和她去敷衍。后来富平问起林英如何与玛丽结婚的话来。蔡谙便一五一十地将林英如何陷入番营,玛丽如何冒死救他出来的一番话,说了清楚。

  富平这才明白。淑儿听了蔡谙的这番话,便将那一片妒疑的念头,登时打消,粉脸上现出笑容来,向玛丽离席谢道:“拙夫身陷番营,多承姐姐大力救了出来,愚妹妹感谢不尽了。”

  玛丽赶紧答礼道:“姐姐哪里话来,自家的姐妹,何须客气呢!”她说罢,连忙一把将她扯了坐下来。

  二人谈到武艺一层,说刀论棒,十分投契,只恨相见太晚。

  林英到了这时,才将那颗突突不宁的心放了下来。不多一会子,大家散了席。

  林英便到后面去拜望岳母。

  到了晚间,富平命人收拾几间空房间来,让蔡谙等去休憩。

  又在淑儿的卧房对面,收拾出了一间空房来,请玛丽安息。再说林英到了这时,当然是先到淑儿的房间里去。一则是久别重逢,急于要叙一叙旧情,再则自己娶了玛丽,本是一桩亏理的事情,趁此去笼络笼络她。他走到淑儿的房中一看,却不知她到哪里去了。

  只见一个丫头名叫小碧的,坐在梳妆台旁边,在那里打盹。

  林英便咳嗽一声,那个丫头惊醒了,揉着睡眼见他进来,忙站起来说道:“姑老爷请坐!”林英道:“你们家小姐到哪里去了?”那个小丫头忙道:“小姐在对过那位番小姐那里谈着呢。”林英听了就回转身忙向对过的房里而来。走到房门口,偷眼往里一望,只见她两个正在谈得高兴。林英一脚跨入她们的房间,才将她们的话头打断。

  林英笑道:“你们谈得倒好,将我都不理了。”她们见他进来,忙着一齐立起,叫他坐下来。淑儿笑道:“人家正在谈得高兴,谁让你撞了进来?”林英对淑儿笑道:“现在天不早了,也好回去睡了。”淑儿笑道:“我睡与不睡,与你有什么相干!要你在这里噜苏什么呢。”林英笑道:“你不着急,我倒有些着急了。”她听说这话,不禁满面通红,用星眼向他一瞅道:“啐!谁和你说混话?”林英笑道:“我倒是实在的话,良宵苦短,有话明天也好谈的。”玛丽也跟着劝道:“姐姐,天不早了,请回去安息罢。”她玉体横陈的往玛丽的床上一躺,笑道:“谁和你去胡缠呢,快点走罢,让我与妹妹在一起睡一夜安稳觉罢。”林英又说了半天。她响也不响。林英没法,突然想出一个主意来,忙向玛丽丢了一个眼色。她便会意,托故出了房门,径到淑儿的房中去睡觉了。

  林英将房门一关,走到床前,便替她宽衣解带,同入罗帏。

  一度春风,沾尽人间艳福。俗语有一句话,说新婚不如久别,个中滋味,又非笔墨所能形容于万一的。到第二天,林英带了淑儿c玛丽一齐到后面去告别,免不得又是一番叮咛难舍,说也不荆蔡谙等辞了富平,出了宁白村,竟往东方而来,一路无话。

  一直到七月十三日,才抵长安的西门,早见受经台筑得高入云霄,彩画得十分庄严富丽。蔡谙等还未到台前,早有十里亭亭长飞马进城报告蔡谙回来的消息。

  明帝闻得黄门官奏道:“蔡中郎现已将真经取了回来了,现在已经到了城外的受经台了。”明帝闻奏大喜,忙命侍臣大排銮驾,带了众文武,一齐出城迎接。蔡谙远远地望见羽葆仪仗,晓得圣驾出城,慌得滚鞍下马,伏在路旁。林英等也就跟着下马,俯伏蔡谙的后面。

  不一会,明帝的銮驾到了。蔡谙等三呼万岁。明帝连忙下辇,将蔡谙搀了起来,口中说道:“卿家们一路上车马劳顿,无须拘礼了。”说着,便命林c胡等一律平身。蔡谙等舞蹈谢恩。这时内侍臣捧出金壶玉浆,明帝亲手挨次敬了三杯。蔡谙等又谢龙恩。

  一会子,各种仪式,俱已做过。那御驾前面的校尉,一队一队的向受经台上开发。早有内侍臣将白马背上驮的真经搬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捧上台去。明帝领着众臣上了台,当有司仪官喝着礼典。明帝昭告四方,擎着香对四方拜了四拜,缓步正位。蔡谙将真经一袱一袱地捧到案前。众大臣从未见真经是个什么样子,所以大家一齐聚拢来观看。

  只见明帝慢慢地将黄袱放开,一一查点,与蔡谙所报之数,实相符合,便先将《大乘经》第一卷展开,与诸大臣一并观看,只见里面奇字满纸,怪言充幅,一点也不能了解,不禁十分纳闷。有几个明达的大臣,见了这经满纸荒唐,不禁互相暗笑。

  蔡谙晓得众人不懂,忙俯伏奏道:“我主容奏:佛经旨意玄深,一时不易懂得,请静心研习,当不难彻悟也。”明帝闻奏称是,便命守台官将真经藏好,摆驾回殿,加封蔡谙为大司空,胡明为宁远侯,林英为白度侯,两个夫人,也有极品的官诰,按下不表。

  明帝自从得了真经之后,便下诏大赦天下,死囚俱释放出狱,到处建筑庵观寺院,容纳僧道之流。一面又命将取来的真经命人刻版重印,以期普及。不到三月,果然风闻全国,家家吃素,户户念经。

  这时单表一人姓刘名英,这人本与明帝是介兄弟,乃是光武帝第十一个殿下。

  他乃是许美人所生的。当明帝即位时,便封他为楚王,地土极小,而且又穷弱不堪。

  明帝本来是个宽宏大量的主子,见他的范围又小又穷,倒也可怜他,常常有些赏赐。

  不想这个楚王刘英却是一个豺狼,面子上倒还不敢出明帝的范围,暗地里却反对得极其厉害。他在渔阳c上谷一带,真是为所欲为,收吸民财,怨声载道。家里藏着无数的美妻娇妾,常常有谋为不轨的念头,无奈兵力又少,不敢公然起事。

  他听说明帝取来真经,他不禁生了歹心,一面着人到长安去请僧道,一面在渔阳城内建筑一座极大的元云寺,命一群百姓俱来烧香祈福,自己也镇日价的在寺里混着。这元云寺里的主持僧,名叫道慧,年纪差不多还没有二十岁,生得滑头滑脑的,极其刁钻。他晓得刘英的心思,便造了许多无稽的瞎话,把个刘英弄得天花乱坠,言听计从。将这道慧便像菩萨一般的看待,常常将这道慧带到府中,请斋陪席的百样殷勤。这道慧到他的府中,看见满眼都是些美婢娇妾,不禁食指大动。无奈侯门深似海,无从下手,倒是一件憾事。他每每借着一个名目,常要到刘英的府中,指东画西的一阵子。

  有一天,他正在寺中发闷,瞥见楚王府中的一个家将跑进来,向他道:“大和尚,我家王爷请你,有一件要事相商。”

  他听说这话,如同得圣旨一样的,连声答应道:“是是是,就去就去。”说着走入禅房,换了件新鲜触目的袈裟,随着那个家将出得门来,径到了楚王的府内。

  到了会客厅上,往椅子上一坐,闪开那一对贼眼,四下一望,不见有一个人在这里,心中好不疑惑。只听那家将对他说道:“大和尚,烦你在这里稍坐一会,等我进去通报王爷一声。”他连声称是。那家将便进去。不一会,出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丫头来,涂脂抹粉的倒有几分动人之处,走到道慧的面前,先拿眼将他上下一打量,然后笑道:“你这位师父,敢就是大和尚么?”道慧见她问话,不禁满脸堆下笑容来答道:“承姐姐的下问,小僧便是。”

  那丫头掩着嘴向他嗤地一笑,说道:“我家王爷,现在曹贵人的房里,请你去谈心呢!”道慧听了,诺诺连声地答应着,站起身来,跟着那丫头一同向后面转了多少游廊,进了一个极富丽的房间里面。

  他进了门,就见刘英怀里拥着一个千娇百媚的妙人儿。他估量着这个人一定是曹贵人了。刘英见他走进来,连忙将她推开,迎上来笑道:“不知师父的驾到,有失远迎,望乞恕罪!”

  他连忙答道:“王爷哪里话来,小僧伺候不周,还要请王爷原谅才是。”他嘴里说,眼睛早和曹贵人打了一个招呼,但见她对着道慧斜飘秋水,嫣然一笑,这一笑,倒不打紧,可是将一个道慧身子酥了半截。

  刘英只是谦让着道:“岂敢岂敢,师父请坐下来,再谈罢。”他便一屁股送到刘英对过的一张椅子上,往下一坐。刘英对他笑道:“孤家今天请师父,非为别事,因为各处的兵马皆已调好,预备克日起兵,未知尊意如何?”道慧听得,暗自欢喜机会到了,便随口答道:“小僧今天清晨在佛前祈祷过了,老佛爷曾发下一个签词。”

  楚王刘英忙道:“是什么签词?”他道:“‘汉家天下,惟英为王;欲祈大福,须在闺房。’我想这四句的意思,无非说是王爷一定是九五之尊,不过还有一点过失,须要闺房中人,到寺里去祈祷七日七夜,再求发兵的日期,那就万无一失了。”

  刘英大喜说道:“是极是极,师父对于孤家,真是无一处不用心,事成之后,一定封你做个大国师,掌管天下的佛教,如何?”道慧忙假意谢恩。

  刘英又问道:“闺房中孤家的夫人c贵人极多,哪一个最好呢?”他道:“最好是王爷心爱的一个,她去祈祷起来,能够真心实意的。”

  刘英听得这话,便回头向曹贵人笑道:“心肝,你可要吃点辛苦了。”她听说这话,正中心怀,故意说道:“那可不能!羞人答答,谁情愿去呢?”刘英正色说道:“这是一件光明正大的事情,别人我全不叫她去,独要你去,足见还是我疼爱你的。好人!你现在吃点辛苦,将来正宫娘娘不是你,还有谁呢?”她不禁乜斜着眼睛笑道:“王爷不要将我折杀罢,我哪里有这样大的福气呢!”刘英笑道:“你没有福,孤家有福,就将你带了福来了。”

  她向道慧问道:“师父,我几时去祈祷呢?”道慧笑道:“这个我却不能作主,要随王爷自便了。”刘英忙道:“事不宜迟,迟则生变,愈早愈妙,最好今天晚上就去罢。”道慧道:“既是这样,我便回去命人安排了。”刘英点头笑道:“那就烦师父的精神了。”

  道慧又向刘英说道:“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对王爷说明。”刘英忙道:“你说你说。”他道:“老佛爷既判明要女子祈祷,千万不要遣那些五荤六杂的男人跟去,以致泄露天机要紧!”刘英忙道:“是极是极!就这样的办。”

  道慧便告辞出来,到了元云寺,像煞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一头无着处,好容易耐着性子,等到天晚。到了亥牌的时候,她才带着四个丫头前来。道慧将她请进大殿,一面吩咐一切的人等,不准乱走,今天是王爷的贵人降香,只命他的四个小徒弟进来念佛。另外的和尚,因为佛事太忙,成日价地没有睡过一回足觉,听得这话,巴不得的各去寻他们的好梦了。

  他将大殿前面的锦幔紧紧地拉起。念到三更时分,他便命四个小和尚,四个丫头,一齐退出去,扬言娘娘求签,闲人不能在此。他们退出去之后,道慧便对她笑道:“娘娘请去求签罢!”曹贵人随着他一径走到大佛像后面的软垫子上,一把将她往怀中一搂,就接了一个吻。她也不声张。

  道慧悄悄地说道:“娘娘,可怜小僧罢!”她嗤地一笑,也没答话。他大胆将她一抱,往垫子上面一按,解了下衣,上面做了一个吕字,下面便狂浪起来。他两个各遂心愿,如鱼得水,一直弄到东方既白,才算云收雨散。

  道慧紧紧地将她抱住说道:“心肝,我为你费尽了心思,今天方才到手,但不知你究竟对我同情吗?”她笑道:“不知怎样,我自从看见你之后,就像魂灵不在身上的一样,镇日价的就将你横在心里,这也许是天缘巧合吧!”道慧下死劲在她的粉脸上吻了又吻说道:“你在这里,一转眼七天过去,下次恐怕没有机会再来图乐了。”她笑道:“那个糊涂虫,懂得什么,我要来就来了。”

  二人一直到红日已升,才从里面出来,便将丫头们喊了进来。道慧说道:“娘娘的签已经求过了,现在身体困倦,你们服侍娘娘到东边的静室里去安息罢”丫头连忙答应,扶着她竟向东边静室里去休息了。暂按不表。

  此番刘英谋为不轨,早被一个人看破情形。你道是谁,就是行城县令燕广。他知道刘英就要发兵,镇日价长嗟短叹,无计可施。他的夫人谷琦向他问道:“你这两天为着什么事,这样的闷闷不乐?”他便将刘英谋反的情形,对她说了一遍。她不禁勃然大怒,便对燕广道:“我去修书与你诣阙告变去。”

  这正是:只为藩王谋不轨,却教巾帼压须眉。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九十回借剑杀人宫中施毒计含沙射影枕上进谗言

  却说燕广听得他的夫人的话,满心欢喜道:“贤妻能助我一臂之力,那就好极了!”谷琦忙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何况此等谋为不轨的逆臣呢?”她说罢,磨墨拂几,铺下雪浪笺,不一刻,洋洋洒洒立成千言。

  她用外套封好,对燕广说道:“我们既去告发他们。料想他和我们必不甘休的。

  此地也难住了,不如妾身和你一同长安去罢!”燕广大喜道:“是极是极!我也是这样的想,事不宜迟,今晚就走。”谷琦道:“我们就是晚上动身,也不能明显形迹的。”他两个打定了主意,等到天晚,收拾细软,腾云价地直向长安而来,一路无话。

  到了长安,即行诣阙告变,弹劾楚王刘英,说他与王平c颜忠等,造作图书,谋为不轨等语。明帝得书,发交有司查复。

  有司派员查明,当即复奏上去,略称楚王刘英招集奸猾,捏造图识,擅置诸侯王公二千石,大逆不道,应处死刑。明帝总算格外施恩,只将刘英的王爵夺去,徙居丹阳泾县,又赐汤沐邑五百户,遣大鸿胪持节护送,使乐人奴婢妓士鼓吹送行。

  刘英仍得高车怒马,带领卫士,迁到丹阳泾县。不过那个心爱的人儿,却随道慧逃得不知去向了。至于那一班同谋的王平c颜忠等,均先后入狱,且待慢表。

  再说刘英到泾县之后,那一种野心仍然一分没有改去,还是聚众造谣,妄想吞夺汉室的江山。不料事机不密,早有人去报与大司徒虞延。谁知虞延以为刘英系天潢宫戚,未敢遽尔上疏。隔了数日,仍是燕广上奏。明帝大怒,便召遽延上朝,切实申斥。遽延惶恐无地,深怕明帝诛及九族,不如自尽了罢。

  他回到府中,吞金自荆这事传到刘英的耳朵里,惊惧万分,暗想:“大司徒尚且这样,我还想活么?”他也服毒而亡。明帝闻报,一面命将刘英按礼葬祭,一面抄查。锦衣尉奉命前往,隔了一月,回来交旨,献上刘英亲笔写的一本册子。明帝细细一看,不禁天颜震怒,忙交与军马司,命昭册拘拿。原来那本册子是刘英在时亲自写的,上面俱有名人巨卿的名字。但是他写这本册子,究竟是什么用意呢,小子的鄙见,他不过钦慕众人巨卿,想他们扶助,成其大事罢了。可是这班名人巨卿,是否认得刘英,与刘英究竟有往来没有,我可说一句,连认得还不认得呢。

  军马司得了圣旨,便按着册子去挨次拘拿下狱。未到三天,竟拘禁有五千余人。

  三台严加询问,可怜他们名人巨卿,无辜的陡然蒙此不白之冤,谁也不肯承认和刘英通同作弊的。淹留日久,审问得毫无头绪,三台官也未免着了忙,惨毒的五刑,只好拿来施用了。这样的一来,将那些无辜的贵卿,害得皮肤溃烂,大半致死。有些未曾死的,奄奄一息,终无异词。

  日又一日,仍然毫无头绪,将京都内外的大小官员,弄得人人自危,如坐针毡上一样,这事马皇后知道了,便劝明帝从宽发落。明帝说道:“梓童,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须知这些俱是刘英的党羽,若不趁此将他们铲除,将来为害定然不小呢!”

  马皇后对明帝又劝道:“妾幼阅经史,殊未见有五千余人同时入狱的。纵有一二不肖之徒,与刘英谋为不轨,也是意中事,但是如有许名人贵卿,万岁久知肝胆,难道他们一个个俱变了心么?依妾的愚见,请万岁亲幸洛阳,理直一趟,方可令无辜的得见天日,便是死了也就瞑目了。”

  明帝听马娘娘这番话,不禁大动恻隐之心,便于次日亲幸洛阳,开狱大审,理出未死者一千八百余人。那时正当天旱,谁知连夜即遍降甘霖。明帝大为动容,便越发从宽发落,于是多半赦免复职。只有王平c颜忠二人,铁案已定,而且为谋叛的渠魁,罪无可逭,命斩首示众。明帝将狱事理查清楚,便转驾回京。这一来,万民的信仰登时又增加几倍了。从此风调雨顺,国泰民康。

  略眨眨眼已到永平十八年的八月间了。有一日上朝以后,明帝忽然患病不起。

  未到十天,竟在东宫前殿御驾告崩。群臣以马娘娘没有生育,只得将贾贵人所生的刘炟扶登正位,是为章帝。奉葬先帝于节陵,庙名显宗,谥曰孝明皇帝,尊马娘娘为太后,迁太尉赵熹为太傅,司空牟融为太尉,调蜀郡太守第五伦升补司空。到了建初二年,将泚阳公主所生二女选入宫中,册封为贵人。

  原来这泚阳公主乃东海王刘疆的女儿,嫁与安丰侯窦勋。

  所以小子向后就要称为大窦c小窦了。但是她们姐妹两个,生得本来是倾国倾城,风鬟雾鬓,又兼那一双摄魂的秋水,举动可人。不要说章帝是个风流天子,见了爱得不可形容,即是随便何人见了这种的天生尤物,都要说一句我见犹怜呢。

  但是自从她们姐妹入宫以后,真个是品冠群芳,百花无色,谁知她们虽然得宠专夕,可是秀而不实,却未宜男,倒是宋贵人反得一子,取名为庆。章帝急欲立储,遂将庆立为太子。这事大窦c小窦心中大不满意,暗自商议道:“如今万岁已经将那宋贵人的儿子立为太子,眼见这正宫的一把交椅,还不是那个贱人稳坐了去么?”

  小窦说:“可不是么?如今急急要想出一条妙计来,笼络万岁的心,将这皇后的位置先夺了过来,以后再慢慢地施展手段,将这条孽根铲除,你道如何?”大窦点头称是。至此她们各展媚惑手腕来迷溺章帝。尤其是大窦极意逢迎,百般温存,将一个章帝颠倒得神昏志迷,百依百顺。

  到了第二年的三月间,不幸马太后也驾崩了。章帝越发放荡无忌,镇日与大小二窦胡缠瞎混,一些儿也不问政事。大窦见机会已到,便在章帝面前撒娇撒痴的一回。章帝哪知就里,便毅然册立大窦为万民之母了。小窦留在静穆宫同样的受宠,不过名目上稍欠一点罢。这时六宫专宠的窦娘娘大权到手,真是如虎添翼,为所欲为了。

  有一天,趁章帝早朝的时候,便将小窦召进宫来,共同商议铲除宋贵人母子的方法。小窦首先说道:“现在你的大权已经到手,要怎么,便怎么,还愁什么呢?”

  窦娘娘摇手说道:“贤妹,这句话太没有见地,须知万岁既然册立她的儿子为太子,可见与她的感情谅非浅鲜了。如今我忽然在他的面前说她的坏话,万岁一定是不肯相信的,不独不能铲除她,恐怕与自己也有些不利呢。”

  小窦听得这番话,沉吟了片晌,然后说道:“我想要铲除,就要铲除,千万不能再缓了!万一那贱人在万岁的面前,进了我们的谗言,那就不对了。我们失了宠,你这皇后的位置恐怕也要发生变化了。”窦娘娘听罢,蛾眉紧蹙,一筹莫展,停了一会,开口说道:“你的话,何曾不是?无奈那个贱人,无疵可寻,这倒是第一层不容易下手之处。”小窦笑道:“只要将良心昧起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窦娘娘点头道是。

  小窦又道:“要想去寻她的短处,非要先派一个人,在她那里刺探究竟,一得凭证,便好下手了。”窦娘娘答道:“现在的人心难测,除了你我姐妹,更有谁人是我们的心腹呢?若是派错了人,走漏风声,如何是好?”小窦听了,也费踌躇,又停了半天,猛地跳起来,对窦娘娘笑道:“有了有了,我这条计包管百发百中,叫她死无葬身之地!”

  窦娘娘忙问道:“是什么妙计?”她不慌不忙地对她说道:“现在那贱人不是病了吗?”窦娘娘点头笑道:“是的。”

  她道:“京里不是有许多太医么?明天假传一道旨意,将那吴化召来,教两个小宫女将他引到她的宫中,一面教万岁去探探她的病势,那时碰了头,岂不是要起疑惑么?只要万岁起了疑心,这事便好着手办了。”窦娘娘拍手道:“绝好,就是这样的办法。但是召太医,还是在晚上的好,容易惹起万岁疑心。”

  小窦道:“当然是晚上。”

  她两个正自商议,忽然有个宫女来报道:“万岁回来了!”

  窦娘娘带着小窦一齐出来迎接。章帝见她们一对姐妹双双出来接驾,不禁满面春风,忙一弯腰伸出两手,将她们姐妹两个从地下搀了起来,笑道:“下次见孤,用不着这些俗礼了,一概可以从免。”

  窦娘娘谢恩答道:“这虽是万岁的天恩,但是宫闱之内,如果不按礼施行,何能压服众人呢?”章帝笑道:“娘娘这话,十分有理,但是孤家的意思,并不是要一律免礼的。”说着,她们忙将章帝扶进宫中,分位就坐。

  章帝笑嘻嘻地向小窦说道:“爱卿!今天什么风吹到这里来的?你的姐姐常常要到你那边去,怎奈宫内的闲事太多,所以总未能得一些空子。孤家前天已经对你说过了。这几天孤家身体不大好,所以也没有到你那里,心中很是抱歉,正要过去向你告罪,不想你竟来了。孤王顺便对你说明,省得你又要误会。”小窦听得这番话,双颊绯红,斜乜着星眼向章帝一瞟,展开宫袖,掩口笑道:“万岁爷不用这样的客气罢,我们这些人,哪里能当得你去告罪,不要折杀贱妾了。我今天听说万岁的龙体欠安,特地前来拜望的。”章帝听了,便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到怀中,捧着粉颊,吻了几吻,笑道:“想不到爱妃竟有这样的好心,无怪孤王将你当着心肝儿看待了。”

  她微微地笑道:“万岁爷,请尊重一些!被宫女们看见,像个什么样子呢。”

  章帝笑道:“夫妇恩爱,人之大伦,谁敢来说孤家的不是呢?”这时,窦娘娘早将宫袖一展,一班宫女早就退出去了。

  她对章帝笑道:“万岁,你用不着去听她花言巧语的了,你知道她今天来做什么呢?”章帝笑道:“还问怎的?她方才不是说过了吗?她今天来拜望孤家的。”

  她笑道:“不是不是,她见万岁这几天没有到她那里,她今天是来寻万岁责问的,请万岁就去罢,不然她的性子怄起,大兴问罪之师,那样一来,连我还不得过身呢!”

  小窦倒在章帝怀中,仰起粉脖对章帝笑道:“万岁听见么?还亏她是一位皇皇的国母呢!这两句话就像她说的么?你不问,我却要和她交涉了。”章帝笑道:“好在你们是姐妹,她拿你开心取笑,也不要紧,你拿她开心取笑,也没有关系,自古道,清官难断家里事。我虽然是个九五之尊,但是你们的事情,我却不敢干预的。”

  小窦笑道:“我晓得了,用不着万岁爷再说了,这无非是万岁爷怕她。”说到这里,掩着嘴,眼看着大窦,只是吃吃地笑个不止。

  窦娘娘笑着问道:“怕什么?快些说出来!”她笑道:“用不着说了,万岁爷是个明白人,说出来反觉不大好听,不如不说罢。”窦后一叠叠地催道:“他明白,我不明白,务要你说出来!如果不说,光向万岁爷说,我可将我的威风摆出来了。”

  章帝笑道:“那可使不得,孤王替她说了罢,千怕万怕,大不过怕老婆罢了。”大家戏谑了一阵子,小窦便告辞走了。

  到了第二天的晚上,小窦便命两个心腹的内监,去请吴化。

  不一会,果然请到宫中。小窦便命两个小宫女,将他送到宋贵人的宫中。宋贵人的病已经好了,正坐在窗前观看经史,瞥见外面一个宫女进来报道:“吴太医来了。”宋贵人只当是万岁的旨意,教他来的呢,忙命宫女请他进来。宋贵人便向他说道:“太医,今天来有什么事的?”吴化被她这一问,倒弄得不知其所以,讪讪地答道:“万岁的旨意,着微臣来替娘娘诊视的。”宋贵人不觉诧异地说道:“我不过前天偶然感着一点风寒,原没有什么要紧,昨天就好了,现在用不着诊视了。”

  吴化听了答道:“这是万岁的旨意,教微臣来的,但是娘娘贵恙之后,也要加些调理才是。”宋贵人接着说道:“好好的一个人,又何苦去寻药石来吃,做什么呢?”

  不表他们在这里谈话,再说小窦将吴化送去之后,又着人去到窦娘娘那里报信,她得着这个消息,赶紧对章帝说道:“万岁,前天臣妾听说宋妹妹的身体欠安,现在不知好一些么?”

  章帝忙问道:“她难道生病了么?”窦娘娘答道:“正是呀,我请万岁还是去望望她,究竟是什么病?也该去请一个太医来诊视诊视才好呢。”章帝忙道:“是极是极,还是娘娘想得到,我倒将她忘记了。前天有一个宫女曾对我说起,不料孤家竟未留心,今天难得你提起,我便望望她罢。”他说罢,便起身径向淑德宫而来。

  他一个人走进去,瞥见宋贵人的对面坐着一个男子,不禁一怔。忙走进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吴化,不禁顿起疑云。

  宋贵人见他进来,慌忙站起接驾,吴化随后俯伏地下,奏道:“微臣奉旨前来,娘娘的玉体,已经大安了,不须再用药石了,请旨定夺!”

  章帝听了这话,不禁十分诧异,暗道:“这话从何说起,我几时有旨意传他呢!”

  章帝想到这里,猛地省悟了,暗道:“这个贱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来,好好好!”

  他想到这里,也不答话,忙唤道:“武士何在?”话犹未了,早拥进许多武士。

  章帝忙命将吴化拿下。

  一群武士,如虎扑羊羔般地就地将吴化抓起来。慌得吴化满口呼冤向章帝呼道:“万岁爷!臣有何罪,请示明白,微臣就是死也瞑目了。”章帝忙命掌嘴。不由分说,他的两颊上劈劈拍拍地早打了几下。

  章帝又命将宋贵人囚入冷宫,听候发落。众内监不敢怠慢,登时将宋贵人禁入冷宫,可怜一位极贤德的宋贵人,到了现在,还不知道究竟是为着怎么一回事,将她囚入冷宫呢,但是一点也不怨恨章帝昏暴,自叹自己命苦罢了。

  目下暂且将她搁起,再说吴化囚入天牢,约在明日午时三刻,就要处以极刑了,这个消息传到众大臣的耳朵里,没有一个不大为骇异,均众口异词,莫衷一是。

  到了第二天的早朝,众大臣挨次上本保奏。章帝一概不准。

  这时却恼动了大司空第五伦越班出来,俯伏金阶奏道:“臣闻盗贼处以极刑,当亦有证据,今天太医吴化身犯何罪,陛下未曾宣布,便欲施以极刑,岂不令天下之士有异议么?微臣冒死上渎天颜,无论如何,总请万岁将吴化的罪状,先行露布,然后杀之未晚。”

  章帝忙道:“这事孤家自有道理,请卿家不要多问。”第五伦又俯伏奏道:“这并非是微臣多事,不过先帝曾有遗言:赏罚务明,功罪必布。现在万岁这样的做法,岂不令朝中人人自危,而且失万民的崇仰么?”

  章帝也没话可说,停了半天,才开口说道:“他未得孤家的旨意,擅自进宫,这罪还可赦么?”第五伦奏道:“吴化乃是先帝的遗臣,一举一动,未曾稍失礼仪,难道他未曾奉旨,竟敢擅自闯入内宫了么?我想这事,定有冤情,还请陛下详察究竟,然后再治罪不迟。”

  章帝听得,便觉这话也很有理,便将赐死的旨意收回。不想窦娘娘在帘后听第五伦这番辩论,竟将吴化的死罪赦掉,她不禁暗暗地怀恨道:“颇耐这个匹夫,他竟来和我作对了。好好!管教你认得我的手段便了。”

  不说她暗自发恨,再说章帝龙袖一拂,卷帘退朝,和窦娘娘一同向坤仪宫而来。

  半路上有人报道:“宋贵人服毒身亡。”

  章帝听说这话,一点也不悲感,气冲冲说道:“她死了便死了,要你们这班狗头来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呢?”那些内侍臣吓得俯伏地上,头也不敢抬,等圣驾走过去,才从地上爬起来,抱头鼠窜地走了。可是窦娘娘听说宋贵人已死,真个是化子拾黄金,说不出来的欢喜。

  到了晚上,章帝自然是在她的宫里,晚膳已毕,章帝因为多吃了几杯酒,又因为病后,那个老调儿许多时未弄了,便来不及地和她同入罗帐,一场鏖战。等到云收雨散之后。她便偎着粉脸,对章帝劝启朱唇,说了一番话来。这正是:荡妇阴谋信可畏,遇姬长舌实非虚。

  要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一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