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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百章 一宵客梦如水寒

  伊水东畔的东山之上,五丈余高的卧莲抱子观音石像在夕阳下散出慈蔼的光辉。

  那观音眉若新月,面容庄重,形态和蔼,手中挽着一个婴儿,端坐在直径二丈有余的莲花宝座上。

  伊水两岸植着接天的低光荷,在日光下碧叶低垂,西风吹过,荷香弥漫。

  在和卧莲观音像正对的西山上,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在一小片空地上盘腿而坐,呆呆的看着对面山上的观音像,好像那观音慈爱的目光正在看着自己一样。

  “哎,真是越看越像呢。”

  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妇人在一男一女的搀扶下缓缓登上西山,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光鲜的女孩和几个丫鬟模样的人。

  “娘,您慢点,这山路窄,前面那儿就有大点的空地了,娘要不要歇会儿?”

  “嗯,好,这里瞧着对面也瞧得分明些。”

  听了妇人这话,身后的几个丫鬟忙展开包袱,找出一个蒲团让老太太坐下,搀扶着她的那个女人盘着髻,看起来像是那妇人的儿子儿媳。

  那十四五岁的少年瞧着这一家母慈子孝的样子,眼里满是羡慕。

  身后的那个年纪略小些的女孩跳着跑到那妇人身边,问道:“娘,你刚才说越看越像,像什么呀?”

  “像孝睿皇后啊。”

  “哦又是孝睿皇后啊,哥,娘说你小时候见过孝睿皇后呢,真的长得这观音像一样么?”

  立在二人身后的那个男人笑道:“我那时才刚生出来呢,怎么记得,娘都说过多少回是抱着还在襁褓中的我去的孙家,那时孝睿皇后还没嫁给睿宗陛下呢,这都过了多少年了,怎么记得?”

  不远处的少年听到这边隐约的谈话,不甚分明,只隐约听见孝睿二字,定定的看着这一家子。

  那少女撇了撇嘴,她娘笑了笑,拉她一起坐下,笑道:“说起来,要不是孝睿皇后,我又怎么会嫁给你们的爹呢娘原先不过是”

  “娘我知道,娘原先不过是卖馄饨的,若不是去孝睿皇后家里做丫鬟,又怎么能嫁给爹这个秀才是不是?娘啊,你都讲过几百遍了,有没有新鲜一点的啊,每次有什么跟孝睿皇后相干的旨意传出来,娘你都要拿出来说一遍,就不能跟我讲讲孝睿皇后小时候的事么?”

  那妇人皱了皱眉,低声叽咕道:“孝睿皇后小时候可调皮了,说出来怕把你们给教坏了”

  少年人茫然的看着这一家子母慈子孝共享天伦的和乐景象,转头又端详着伊水对岸的卧莲观音和观音怀中的婴孩,那一家人说笑了半天,等那妇人歇够了,儿子女儿便扶着她往山下走去。

  少年人再难抑制方才苦苦压下的悲恸,向着西山上的观音像悲泣:“娘是我没脸来见你,也没脸去见爹我想哭,可是爹说,为君者忌喜怒现于人前”

  那本不是爹说给他听的,是他爹说给哥哥听的。

  “爹吩咐我做的事情,一件也没做好。”

  “娘,你去陪爹了么爹说,他最对不起娘的事,就是先走了一步。”

  他还记得,四月初八,看着娘亲微笑着给人盛乌米饭,爹忽然长长的叹了一声:“我答应了等你,竟然——又失信了,若有来生”

  他一直也没明白,如果有来生,爹想要如何?

  “爹说要我好好孝顺娘亲,尊敬哥哥——可是我照顾不好娘,哥哥哥哥不在了,我也没法给他报仇。”

  耳边又响起他的生母——赵太后愤怒的声音:“古有因生母而杀养母者,岂有因养母而杀生母者耶!”

  “娘你去陪爹了,哥哥也和你们在一起了可是,谁来陪阿炡呢?”

  永昭十四年冬,帝不豫;十五年四月,诏凤台阁六学士c六部尚书c侍郎及晋远侯符葵心入洛阳,命群臣谒太子于南宫泰始殿,军国重务有不决者,白柳辅及晋远侯共决之;四月初八,崩于洛阳南宫泰始殿,年三十有二。

  四月十四,孙皇后c皇太子扶灵柩入长安;十八,上尊谥,庙号睿宗,葬肃陵。

  睿宗本纪》

  永昭十五年五月,即皇帝位,以皇后孙氏为皇太后,封皇弟炡为豫王,尽封河洛之地,待明年改元后就藩。

  永昭十五年七月,先帝百日之期,皇太后哀思先帝,日夜涕泣,崩于长生殿,上尊谥曰大昭齐天承圣睿皇后,合葬肃陵,祔太庙。

  永昭十五年腊月,帝暴疾,崩于长生殿,豫王炡按例即皇帝位。

  哀宗本纪》

  永昭十五年腊月,即皇帝位,奉生母赵贤妃为皇太后,移皇太后驾于广清宫,以明年为永治元年。

  明宗本纪》

  番外 扬州梦

  你何必这么聪明呢?

  我不聪明——我若聪明,就不会千里迢迢来这个深宫。

  千金赏赐,无上荣华,到头来,不过是扬州一梦。

  戏台轮换,主角轮回,而我变成了一颗棋子。

  淮海惟杨州,广陵起谢氏。

  世人皆谓扬州繁华,市桥灯火连霄汉,水郭帆樯近半牛

  时人皆谓扬州有三绝:

  一为瘦西湖,两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楼台直到山;

  二为芍药花,芍药原非人间品,今到扬州始为花;

  三为谢氏女,雨打梧桐清音绕,雪中飞天小名茹。

  谢氏女不是指我一人,而是整个谢氏家族的妙龄少女,只是我叫谢雪茹而已。

  只可惜谢氏男儿不争气,又或许是前朝已用尽余荫,即使有累世三公又如何?到如今一样要依靠柔弱无依的女子,盼望着能因我的缘故,让这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么?

  满门皆纨绔,只有父亲尚算是一个明白人,扬州虚浮之地,又岂有一人能与我相配?

  即使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即使豪族使用各种手段向他暗示:广陵谢氏,早已是明日黄花;即使送来的是举世难得的奇珍蟠螭白玉杯父亲仍然拒绝了那些煊赫的姓氏,父亲总是说:茹儿,等等吧,等到二十岁,若还没有机会,爹再帮你寻别的好人家——以你的姿色仪容,不愁寻不到良配。

  父亲心中的良配,在长安城。

  父亲说,太子已年过三旬,子嗣不丰,一定要选妃的。

  我想了想,听说如今的太子宽厚仁德,乃无数朝臣心中仁义之君的不二人选,可听说他行动不便,且与太子妃恩爱和谐,我有这样的机会么?

  父亲笑了笑:茹儿,天下男人,哪有不喜新厌旧,左拥右绕的?今上和孝仁皇后亦是结妻,也没听说就摈弃六宫的啊?我儿可不要为那些世情小说所误啊。

  是啊,那种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戏文,终究只是戏文;山无棱天地合的誓言,终究只是那些可笑的女子天真的哀诉罢了;即使是宴尔新昏,如兄如弟,最后一样落一个泾以渭浊,湜湜其沚的结局

  既然左右都是红颜色衰恩爱绝,为什么不趁有姣好容颜的时候,争取最炫璨的权势呢?

  什么恩爱不疑,不过是镜花水月,浮华景象,飘渺虚无,谁又看得见呢?

  比如我的母亲,一个只会哀切啼哭的女人,如果不是有我这个女儿,有着父亲的宠爱,她只怕就是饿死在谢家,父亲也懒得再多看她一眼了——年老色衰又懵懂无知,就是这样的下场。

  而我称作嫡母的大娘,就算青春不再,可是有个好儿子给她撑腰,又得祖父祖母的欢說閱讀,盡在

  心,一样牢牢稳坐谢家主母的位置,她对我好,因为——父亲宠我。

  可是新皇即位,除了追封一位已逝的宫人,擢升了几位生养过的为妃嫔外,一时竟没有消息。

  父亲等待了几个月,长安城里没有传来任何消息,多方向扬州府的官员打探,只说今上感念民生,无意广选采女,当务之急乃是休养生息,惠顾民生

  入冬,父亲在家中为我行了笈礼,然后春天又到了,扬州城的柳叶如烟,随风而舞——这因扬州而得姓的树,究竟为何事飞舞的这样厉害呢?

  荏苒冬春流逝,暑夏匆匆而过,今上下旨立皇长子为储,诏选蜀中江氏女为太子妃,共理东宫。

  父亲听到消息的时候狠狠的凝着眉,我知道他在怨,怨广陵与长安数千里之隔,他打点了上下将我的画像秘呈入宫,却晚了一步,前脚送出画像,没几日已听到立太子妃的消息,只是晚了。

  只有嫁与帝王家,才有我谢氏复起的希望——可是今上子息单薄,与我适龄的仅太子一人,其他的只怪先帝的权谋之术做的太好,除了今上和太子,只有皖王稍有权柄,可惜也是有限。

  永宣二年,太子代天巡幸,修饬江浙水利。

  二八少女,几人不怀春?

  我隐在婢女之中,扮作到运河附近游玩的少女,看着远处那个传说姿容峻秀c爽朗清癯而又英姿睿略的太子。他在一群亲随护卫之中,与扬州府府尹款款而谈,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三分贵胄气概c七分名士风流。

  满怀欢欣的回家,想告诉父亲,让他想办法将我送入东宫。

  父亲微皱着眉:太子新婚,似乎不想这么快纳侧妃,江浙已有不少世族选送家中适龄女子,送入苏王府,均被退回,此事还要细细斟酌。

  拿着炭笔,也无心画眉。

  我的心,已不在父亲为我建造的晴雪阁中。

  月华楼畔,晴雪纷纷——可惜广陵是没有雪的,从有雪的地方,传来新皇选妃的消息。

  他眉尖微扬c唇角带笑,远远的端坐在蟠龙宝座上,传说中女中圣贤的张太后坐在一旁,张太后的旁边是永宣元年今上还是太子时纳的太子妃——江皇后,今上的旁边是去年新册的孙贵妃。

  “听说谢氏一门,数百年来长盛不衰,家中族训甚严,子弟亦皆勤勉,不知谢小姐家中兄弟几人,可有为官入仕的?”

  “民女家长,尚有一位兄长,两个幼弟,家兄年纪只比民女略大,故尚未参加科考。兄弟三人平时皆由家父督导,家父的心愿,只求不辱没了祖宗即可。”

  他坐在上面并不言语,照规矩,我是不该抬头望他的,可忍不住偷偷瞟了两眼,他只是笑。

  “皇儿,谢氏一门屡出显达之才,照哀家看这姑娘模样生的也不错,不如”我不知道太后不如二字的后面是什么意思,只听到他轻轻的启唇:才进宫便封如此高的品级,以后若有功何以封赏?还是按九嫔例吧。

  仔细的回想这句话,仍不知他和太后之间,究竟交流了什么,只知道此次入选的诸女中,与我的封赏最厚,昭仪,正二品,九嫔之,赐云华殿正殿为寝。

  入宫之前,已听过孙贵妃的名头了,据传自册妃以来,端的是君王目中只一人,听说为了立后,惹得他和朝臣们闹的极僵,之后更是不再踏足蓬莱殿,堂堂一个皇后寝宫,落得如冷宫一般境地。

  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一次说不出三句以上的话。

  可是这个认知让我错的很厉害。

  既入了宫,便是我的夫君,父亲说,凭你的容貌c琴音和歌声,任何一样便足以倾倒天下男子,我以为,没有我征服不了的男人。

  可是他只是笑,孙贵妃也只是笑。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这是形容他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是形容她的。

  他和她每次一同出现在明光殿时,他的眼神,总要看到她骨子里去——虽然他们尽力掩饰,可是那眉目间的流动,如何瞒得了人?

  这不过是一时的,谁也有被迷住眼的时候,孙贵妃长得也算清秀可人,况且听说他们在一起长大,情分比常人好些,也是自然。

  我不信,他的眼中再装不下别人。

  宫人们说,陛下好音律,精书画,喜芰荷,善游猎。

  赵充仪的一手好字,他说:好字,赏;苗充媛一幅精巧小像,他说:好画,赏;我精心编排一曲采莲歌,他说:好曲,赏;周昭媛实在称不上动人的折柳辞,他还是说:好笛,赏。

  他面上经年累月的挂着温润如玉的笑容,我这才知道,选妃那日的笑容,不是为我。

  我以为他一心一意就喜欢孙贵妃那样低眉顺眼的温软女子,把太后和他都捧在手心里,若真如此,我是不是也该学学呢?一直以为,我该是与众不同的,不必学她人的样,做淡扫蛾眉的妆容,着浅色清新的罗裾

  在宫里的第二个生辰,心情灰败,已经没有去年此时的不平,这两年寂静如水的生活,还不足以让我死心么?

  梨苑里的梅树开了,一个人孤孤单单的走着,大冷天的,没有几个人愿意出来赏梅的。梨苑的东北角,成片的龙游梅盛开于积雪之中,遥遥看去,竟分不出雪与香。

  远处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竟然有人在这个时节来踏雪寻梅么?

  前面是两个淡色的人影——这宫中,喜欢将这样的月白色时时挂在身上的,也没有别人了。我的心陡然悸动起来,紧贴着墙角的那一树梅,藏著自己的身影。

  隔着那几树梅,他们在梅树前的空地停下来。

  他脸上不再是那我看了几十遍的温润笑容,他蹲在地上,像一个小孩子一样的笑着。

  让人看见了要笑话的。她柔柔的笑,一如往日,只是多了神采。

  他伸手开始堆雪,不让跟着的那几个太监宫女帮手,不多时就堆出一个身子,然后是头,然后是髻,左看右看了半天,他突然朝这几株梅树走了来,折了一支梅,插在雪人头上,然后退后几步,走到她身旁,从身后环住她:好不好看?

  没有以前的好看,她歪着头,露出我从未见过的顽皮表情。

  他握着她的手,拉她走到梅树边,梅树前正好有一个三个小石凳,围着一个小圆石桌,她正准备坐,他却拉住了她:冷,受了寒就不好了。

  他抱她坐在自己膝上,隔着那一树梅,听到她低声抱怨:让人瞧见了,多不好。

  有谁会瞧见?这寒冬腊月的,可没人出来。他笑得轻浮张狂,说着让我面红心跳的话:要不是天冷,真想这会儿就把你剥了吃了。

  胡说些什么呢,没得闪了舌头。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见温糯的声音。

  沉寂了老半天之后,听到他轻声说:还伤心着呢?

  她没有回答。

  好玦儿,别伤心了父母的事,岂是我们做子女的能插嘴的?

  她仍是没有作声。

  他突然笑了:我知你肯定在心里埋怨天下男子皆薄幸——就算天下男子皆薄幸,我也是矢志靡他,绝无移爱之心,玦儿,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你这就叫做欲盖弥彰了,我又不曾说你!她轻笑起来。

  小妖精,我看非要找个铁匠把你烙在我身上,你才肯相信是不是?

  她低着头笑到他怀里去了,好半天才站起身,拉了他起来: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身子也受不得寒的。

  他跟着她站起来,口中却道:有你在这儿,又怎会觉着冷?

  我手脚冰凉的回到云华殿,芸香帮着加了炭火,只是怎样也烤不热我的心了。

  一生很长,年不过是一个插曲。

  以前再显赫又如何?到如今,除了他的宠爱,她什么都不剩。

  而仅剩的这一点宠爱,显得那么的苍白,如同一只被拔光毛的鸡,就算不被人杀死,难道就能活的好么?

  痛,可是我得忍着。

  心痛和欢欣同时纠缠在我胸臆之间。

  心痛,传说中同吃同住c如寻常夫妻一样出入的他们,到头来也不过如此,我以后,会怎样?

  欢欣,在他不得不将她放下的时候,我是第一个。

  他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睡,我偎在他身后,搂住他,他瑟缩了一下,我慢慢的抚上他的肩膀,轻轻的帮他按摩——我并不是懵懂无知,该学的我一样没落,只是以前不曾给我机会而已。

  他稍微翻转身,气息平和了一些,突然摸到他脖颈里一根细绳,轻抚到胸前,原来是一块璧环,仔细的摸过去,却有隐隐的一个缺口,真是奇怪皇家用的东西,怎会有缺口

  他猛的坐起来,眯着的眼里透出森然寒光:来人!送谢昭仪回宫!

  的太监和宫女们都不敢说话,谁也不知道他究竟为何事了这样的火。

  我亦苦思冥想,不得其解。宫里什么事情都瞒不住,马上大家都知道了,我可不能让人看笑话个小小的美人,也敢笑话我?

  不出十日,又有召寝,我悬着的心这才落了地。

  他依然微笑如昔,还问我的小名只是胸前那块璧环却不见了,在他炽热的冲击和急重的喘息中,突然想到他曾经软声细气哄她的话:

  好玦儿,别伤心了

  就算天下男子皆薄幸,我也是矢志靡他,绝无移爱之心,玦儿,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那有缺口的璧环,不正是玦么原来如此。

  我继续给他按摩,第二天,我便托人寻了不少闺房图册进来,看到几样易受孕的法子,冷冷的笑漾在我的唇角——他果然是太想要一个子嗣了。

  于是我配合的很好,初时他有些讶异,然后兴致盎然,最后却趴在榻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陛下在想贵妃娘娘么?我突然有点不知死活,是啊,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这宫里的日子,左右不过如此。

  雪茹,你何必这么聪明呢?他叹了一声,却接着一声一声的笑了起来,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盯着我:不过聪明也挺好的,朕喜欢。

  男人喜欢尝鲜,若千篇一律的是碧荷,那红萼自然就稀奇了起来。

  被召寝的次数渐多了起来,当然,传闻中最受宠的是赵充仪,大家都说,赵充仪的性子,活脱脱另一个孙贵妃,难怪陛下喜爱。

  只有我知道,陛下喜爱的不是她的性子,而是她的名字。

  摸着腹中的胎儿,孙贵妃也来探了好几次了,恍惚间会看着我的小腹愣,那个时候我甚至对她生出些许的同情。

  她低声细气的,要我好好保养胎儿,陛下只是事忙,得空一定会来探望谢姐姐的。

  她每次来探我,于我无异是一种煎熬——风一吹就要倒的模样,倒真称得上我见犹怜,不知是我还有我腹中孩儿的父亲;她有什么值得他这样殷勤周到的绸缪后事?

  他要的不过是子嗣,我以后所能凭依的,也只有这个孩子,我日日焚香祷告,请苍天赐予我一个皇儿。

  娘娘的髻梳的真好看可惜妾身这里就没有这样巧手的人。

  烟儿,去给谢姐姐梳髻。

  她竟一点也不动气,只是笑。

  听说一个待她如亲女的长辈逝了,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形容枯槁,还强笑着问我可有找好奶娘,吃食可还习惯她眼神里透着惨淡的光,那眼神和他最近看到我的眼神如出一辙。

  他再来时,倚在榻边听腹中孩儿的胎动,绫罗锦缎c饰玉石,一样一样的送了来:可还缺什么,只管说就是。

  原本缺的,贵妃娘娘都送了过来只是贵妃娘娘送来了陛下的人,却送不来陛下的心呢。我嘴角淡淡的,不知是笑他,还是她,亦或是我自己。

  他轻笑起来,笑容越来越大,最后竟至于笑出了眼泪。

  雪茹,你在说什么?你要朕的心?

  天下女子,谁不想要自己夫君的心呢

  他忍住笑,神色古怪的盯着我:雪茹,你果真是很聪明的可惜,朕不是三岁稚童这宫里,人人都想从朕这里得到这样那样——却没有人,是想要朕这颗心的。

  那陛下的孙妹妹呢?苦意从我的唇底涌现开来。

  他没说话,只是笑,薄唇微张,唇角露出嘲讽的笑容,那个时候他看我的眼神,一如往昔。

  原来他和她都明白,不明白的只是我。

  到后来,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他呢,还是她?或者有分别么?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