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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飞花溅泪 尾声 空留梅花说旧事

  花溅泪缓缓睁开了眼,发觉自已又躺在了马车上,萧雨飞正深情地凝注着自已。她一翻身坐了起来:“我,我这是在哪里?云飘,我没死么?”

  “你当然没死!”萧雨飞含笑道:“虽然红颜天妒,但你太顽皮了,阎王爷怕头疼,不肯收留你。”

  花溅泪怔怔地道:“我,我这莫不是在梦中?”萧雨飞柔声道:“不,这不是梦!你看,我这不是就在你的身边么?”

  花溅泪茫然地道:“我那天”萧雨飞微笑道:“那天蓬莱岛主及时赶来了!她对我说,她在蓬莱岛上教你练的那种内功便是洗髓经,你的隐疾已渐有起色,但你天生嬴弱,受损的五脏要恢复得象常人一般健康,非一两年可凑效。加之那天你耗费精力过多,心脏不堪负荷才会晕倒。以后,你只要继续修习洗髓经,习成之后再慢慢修习易筋经,隐疾就会不治而愈。”

  花溅泪道:“那宋如玉呢?”萧雨飞将当时情形讲了一遍,道:“后来我们便避开了,至于他是生c是死就看蓬莱岛主如何处理了。”花溅泪没有再追问。他究竟是被蓬莱岛主杀了,还是随蓬莱岛主去了蓬莱岛,抑或是自杀了,都无关紧要。他会得到他应有的结果。

  花溅泪伸手掀开布帘,侧头看那窗外的景色,窗外暮色苍茫,晚霞褪尽。萧雨飞道:“你还记得去年我们从黄山回来时你说过的话么?你说怕被太阳晒成了黑炭头,要我陪你白天住店,晚上赶路。这几天秋阳甚烈,我们也来个昼伏夜行吧!”

  花溅泪笑道:“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不然我若晒成个黑炭头,你就有理由嫌弃我了。”萧雨飞正色道:“是极是极,不然日后咱们行走江湖,不免被人笑话,怎么这玉面书生竟会娶了个黑面罗刹?”花溅泪伸手拧了他耳朵一下,两人一起大笑起来。只觉心情从未有如此之乐。

  花溅泪道:“爹爹,师叔他们呢?”萧雨飞道:“他们已先回去了。”花溅泪轻轻“哦”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萧雨飞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沉默不语。此时梅谷正是一场混战,该如何处置月几圆等人?

  赶回梅谷,恰恰又是一个黄昏。

  在谷口小道上,远远便见有人在等。走近一看,却是小红。萧雨飞便想起了与花溅泪初次相遇时的情景,低声笑道:“喂,快瞧,你的同谋来了!说吧,又要敲诈我多少银子?”

  花溅泪也不禁莞尔:“不用银子也不用马了,将你当在这梅谷吧!”萧雨飞失笑道:“什么?一顿五钱银子的饭菜换回一个可任你打骂的大活人,你这算盘可精得很。你若去做生意,要不了多久定会同南宫掌门一样富。”

  小红飞快地迎了上来,雀儿吵架似的叽叽喳喳地道:“宫主,你回来了?老爷他们正等着你呢!”花溅泪敛去笑容,低声道:“情况怎样?”

  小红道:“不太好,不过也不算坏。昨下午我们就已夺回了梅谷,风残云让老爷给杀了,聚雄会的余党大多都被生擒,但月几圆c月凌峰与程傲然却逃走了,月几圆还劫情姐的孩子和二小姐现在,他们已被围困在宫后的断魂崖上,僵持了一天了。老爷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你去冒冒险由他们在正面吸引住月几圆他们的注意力,你用轻功想办法爬上断魂崖,从月几圆身后袭击才有可能成功。”

  花溅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点头道:“好,我试试看吧!”

  断魂崖上,欧阳俊生c李啸天c萧威海c欧阳绿珠c月几明c叶秋烟与李思聊都站在崖顶,凝视着仍在作困兽之斗的月几圆与月凌峰。他二人何曾有过今日之狼狈?头发零乱,衣衫破碎,紧张之极。月几圆将梅月娇点了穴道挡在身前,月凌峰抱着孩子站在父亲身边,紧张而又不甘心地望着众人。

  月几明嗓音已哑,想来这一日来不知已费了多少唇舌,涩声道:“月几圆,你怎么还是这般执迷不悟?你大势已去,再负隅顽抗又有何用?你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肯迷途知返?”

  月几圆似乎没有听见,毫不理会,目光只盯着李啸天,冷冷道:“李啸天,你若还不想让你女儿和这孩子死,就赶快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走,你我他日再做较量。”李啸天道:“我女儿且不说,以她的所作所为,虽死何足惜。纵便你放了她,我也不会放过她。但这孩子可是你儿子的亲骨肉啊,难道你忍心下手杀他?”

  月几圆看了那孩子一眼。那孩子已一岁多,刚刚学会了走路并能呀呀学语了。长得又白又胖,冰雪可爱。此时被他亲生父亲抱着,丝毫不知生父正在拿他之性命去要胁别人,犹自吮吸着手指望着众人笑。

  月几明颤声道:“阿圆,你看你这孙子长得有多可爱,你,你怎能忍心下手?”月几圆沉默了一会,缓缓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话你总听说过吧?”月几明摇头叹道:“阿圆,你的心实在太狠毒了!你日后可怎有脸去见月家的列祖列宗?”月几圆冷笑道:“我只管生前,不管死后。”

  月几明道:“别再一意孤行了,阿圆!你马上放了阿娇与这孩子,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我们只废了你的武功,还可留你一条生路,你不要自已把事情做得太绝了!”

  月几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大哥,你不必再抱幻想!到了这个时候,你再说什么也只是白费口舌。”

  月几明顿时哑口无言,脸色发白,痛苦地望着那立在万丈高崖边的弟弟。天上,那半轮残月正散发着缕缕朦胧的光华,给这断魂崖造出一种恍然如梦的意境。

  而此时,花溅泪与萧雨飞正从半山腰沿着垂直陡峭的崖壁往上爬。两人用飞抓抓着崖壁上的青松一点点上行。遇到无树可借力之处,就用钢凿在壁上凿出浅坑以供落脚。眼见身边云雾渐起,山风渐疾,两人近在咫尺也互相看不真切,情形真是万分凶险。

  终于,崖上又出现了一株松树,两人上得树来抬头一看,崖顶已在眼前,约摸还有十余丈。花溅泪喜道:“我总记得这儿有一棵松树,果然没错,真是万幸。你且在此等我,剩下的由我一人上去就成了。”

  萧雨飞道:“不行,那太危险。”花溅泪笑道:“你不要同我争,论轻功,你可比我差得远了。若我有什么闪失,你还可在这树上接住我。你若与我一同上去,可就连个照应的人都没有了。”萧雨飞道:“那好,你将绳索系在腰间,我在这树上接应你。如果你不想让我做别人的新郎,你就千万小心些。”

  花溅泪被山风吹得冰凉的脸一热,笑道:“亏你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贫嘴!”系好绳索,将一端递给萧雨飞拿着,看准崖壁上一处凹坑,将手中四丈余长的飞抓扔了上去。她抓住铁索,轻灵如猿。萧雨飞看着她的身形慢慢隐没在云雾中,紧紧捏着手中绳索,心中紧张万分。

  崖顶上,李啸天将两个水囊和一包肉脯扔给月几圆和月凌峰,道:“你们先吃些东西喝些水,咱们好好谈谈。你也明白,时间耗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月几圆一气饮下半袋水,冷笑道:“对于一个练武之人来说,武功就是他的生命,他的整个灵魂都已与他的武功融为一体,根本不可能分割。你若让我们全身而退,我就放人。”

  李啸天道:“你若如此固执,咱们就不好谈了。”月几圆也不理会他,与月凌峰就着清水,吃着肉脯补充体力,满脸憔悴。那孩子闻见肉香,呀呀地哭了起来,伸出小手来抓那肉脯。月凌峰连忙拣了一片没有筋的牛肉递给他,紧绷的脸上闪过一丝为人之父特有的温存之色。李啸天忙命人取了一瓶羊奶来,丢在月凌峰脚下。月凌峰顾不上自己先吃饱,拿起羊奶喂与孩子喝下。

  月几明心中一酸,流下泪来。叶秋烟知他心情,握了握他手。

  就在孩子的啼哭声中,花溅泪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崖顶边缘。李啸天心中一喜,不动声色地道:“月几圆,你又何必自绝退路?你且看看你身后是谁?”

  月几圆冷冷一笑,并不回头:“李啸天,你用这些雕虫小技来骗我实在可笑,我身后是万丈深崖,谁能上来?”

  “我!”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同时他与月凌峰已不能动弹。花溅泪从容地从他身后转出,一掌拍开了梅月娇的穴道,随后从月凌峰手中抱过了那仍在啼哭的孩子。月几圆脸色如死灰,眼中满是惊诧与不信。

  梅月娇低垂着头,什么表情也没有,慢慢走到了一边。李啸天等人已围了上来。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梅月娇,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倒是李夫人爱女心切,呆了一呆,长叹一声,走到了她身边。

  花溅泪将孩子交给叶秋烟,默默站到了一边,不敢再看月几圆此时那绝望的神情。月几圆空洞洞的眼神呆呆地看着天边,似乎是在回想自已这一生的经历,又似已魂魄散尽,只剩下一具躯壳。

  月凌峰眼中有的却是惊慌,恐惧与绝望,他必竟还很年轻。他想说话,舌头却似已僵硬。他甚至连呼吸也已紧迫,仿佛死神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月几圆那似已散失殆尽的眼光又慢慢聚集了起来,失神的双眼慢慢恢复了一丝活气。他的目光说不出有什么感情又仿佛满启感情,缓缓地投注在叶秋烟的脸上,嘴角慢慢浮起了一丝凄凉c艰难而又苦涩的笑意,声音小得如一缕淡淡的轻烟从岩石的隙缝中逸出,缓缓道:“一失足成千古恨,情丝缕缕皆祸根。有情无缘能奈何,机关算尽假难真!”

  他忽然纵身狂笑起来,就在这时,他拚尽全力一冲被封的穴道,穴道解了,一口殷红的血也狂喷而出。他猛地一掌拍开儿子的穴道:“快走!”另一只手提着他背心奋力往空中一抛,月凌峰借这一抛之力跃出六丈余远,飞奔而去。

  这一变故已大出众人意料之外,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月凌峰飞逃出十余丈远。

  众人本能地扭头望了月凌峰一眼,又马上回头去看月几圆。

  月几圆的目光却如一把冰刀,一把利剑,一点寒茫,一块灼热的烙铁,飞快地在每个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每个人的心中都猛然一寒,不由自主地连忙移开自已的目光。月几圆猛一折身,扑向了崖边。众人还未及发出任何声音,他的身影已自崖上消失。月几明凄厉的狂呼道:“阿圆”忽觉天眩地转起来,一头扑倒在地。这一声狂呼在崖顶久久回荡,袅袅不绝,震得那翠绿的梅叶纷纷零落,似在无声地诉说那一丝淡淡的怨愁,与那一段凄婉c哀艳的故事

  月凌峰惊恐万状,慌不择路地往崖下奔去,犹如一头被逼得无处藏身的野兽。终于奔至崖下,忽然,他猛地一惊,停住了脚步。他看见了萧雨飞!

  萧雨飞却似没有看见他,悠闲地抱着手仰首望那天上半残的月儿。一缕月华照在他脸上,他的神情平静而淡漠。

  月凌峰心念一转,连忙一折身往另一条小路跑去。然而未及奔出十丈远,萧雨飞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仍悠闲地赏着月,没有看他。月凌峰一连换了几个方向,却总见他就在眼前,他的理智几乎已完全崩溃,反手拨出剑来疯狂地刺了出去。

  萧雨飞的反应似乎慢了点,未及闪也来不及拨剑,只有将自已的右手本能地迎了上去。他似乎已忘了自已的手乃血肉所铸非是钢铁锻造。

  月凌峰心中狂喜,似已听到了利剑断骨的脆响。谁知这一剑却刺了个空,正好刺入了萧雨飞宽大的袍袖中。萧雨飞的手闪电般地绕剑旋转了两圈,衣袖紧紧缠住了剑身。

  月凌峰大惊失色,连忙用力往回撤剑。谁知撤出的只是手中握的剑柄,那柄百炼精钢所铸的剑已齐着剑柄折断!月凌峰用力过猛,收势不住,踉跄着一连退了七c八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光秃秃的剑柄,眼中露出极端恐惧与惊疑之色,再也动弹不得。他实未料到,自己与萧雨飞的武功已有此天壤之别。

  萧雨飞也没有动,只淡淡地瞧着他,什么也没说。过了半晌,淡淡一笑,衣袖一展,已将那柄无柄的剑扔了过来,深插在他面前的地上,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已不屑杀他。月凌峰脸色惨白,呆坐无言。萧雨飞虽然什么也没说,目光中也没有丝毫蔑视与憎恨,但他的举动却已表明:他瞧不起他,他甚至连杀都不屑杀他,他的举动已粉碎了他所有的自负c骄傲与自尊。

  他慢慢站了起来,去拾那插在地上的断剑。清冷的月光下,他的脸色犹如死灰,眼中的恐惧c惊慌都已不见了,有的只是一种可怖的深沉的平静。冰冷的剑身体在月光下泛着清粼粼c寒灿灿的剑芒。

  他拔起剑,默视良久,什么表情也没有。又过了许久,他低低地喃喃道:“谁也不配杀我,谁也不配杀我只有我自己能杀死我自己,只有我自己能杀死我自己”他一咬牙,眼一闭,手中剑猛地朝心口刺了下去。却听一声尖叫:“住手!峰哥,不可!”

  一条人影飞奔而来,却是孟蝶衣。只见她披头散发,容颜憔悴。早在一月之前,雪飞飞已传书武林,与她断绝了母女关系,并将她逐出门墙。这些日子以来,她在江湖上东躲西藏,四处寻找月凌峰的下落,好不狼狈。她扑过来,紧紧握着月凌峰的手,哭道:“峰哥,我一介女流,落到这般众叛亲离c千夫所指c万人唾骂的田地,尚还心有所念,不愿去死,你,你堂堂男儿,纵受此大挫,又怎能一死了之?就算你什么都没有了,可你还拥有我啊!”

  月凌峰紧握着手中断剑,手掌已被利刃割破,鲜血不停下滴,一言不发。孟蝶衣哭道:“以前我愿跟你,可不是贪图你那什么聚雄会少主夫人之位,我是真心爱你,要与你一生一世永不离弃啊!将来不管是到什么地方,哪怕是只能与你藏身深山,象野人一般地食野果c饮山泉,我也心甘情愿啊!峰哥,咱们走吧,离开这里吧!”

  月凌峰冰冷地一笑:“走?还能走到哪里去?这般苟活,生不如死,有何意义?我月凌峰宁可死也不愿活着受人耻笑!”他直视着她,凄然笑道:“你是这世上最爱我的人,是不是?你宁愿为我而生也甘愿为我而死,是不是?”孟蝶衣见他神情怪异,心中一抖,颤声道:“是!”

  “那好,我们便死在一起!”月凌峰话音一落,猛地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手中断剑从她背心刺过,穿过胸膛,刺进了自己的心脏——月光清寒,夜凉如水。月几明已醒了过来。他扑到崖边,簌簌泪下:“阿圆,阿圆,是大哥害了你!大哥若对你从小就严格要求,不溺爱你,后来又不因自己感情失意而纵情诗画,却对你不闻不问,你又怎么会落到今日之下场?阿圆大哥也错了,大哥对不起你”

  叶秋烟抱着那孩子站在他身边,陪着他掉泪。众人也都缄默无语,心中感受皆极复杂。

  月几明回过头来,看着叶秋烟怀中的孩子,抚摩着他胖乎乎的小脸,黯然神伤。过了许久,才道:“秋烟,这孩子咱们来抚养吧!这一次,我们要吸取教训,不可再溺爱他,要让他成为一个正直c善良c宽容的人!”叶秋烟默默地点了点头。

  萧雨飞走了上来,见此情景不由一怔。走到花溅泪身边,低声道:“语儿,月几圆呢?”

  花溅泪默然无语,只将目光缓缓移向了那深不可测的断魂崖。萧雨飞神情一震。过了一会儿,他慢慢点了点头,缓缓道:“那倒正是他最好,最合适的归宿。”

  萧威海道;“飘儿,你看到月凌峰了么?”萧雨飞点点头:“看到了。”月几明颤声道:“你杀了他?”萧雨飞笑了笑,淡淡道:“没有。我发过誓,永不杀人,又怎会破例。”萧威海道:“这么说你放他走了?”萧雨飞道:“我们在半山腰上碰上了,交了手,他败了,我就没再管他,自己上来了。我想他纵然活着也与死了没有什么差别。”

  众人又都陷入了沉默。崖下又有两条人影向崖上飞奔而来,却是白无迹与梅九龄。白无迹的衣衫上有一片血迹。

  花溅泪吃了一惊,失声道:“白师兄,你受伤了么?”白无迹摇摇头,目光移向萧雨飞,微笑道:“萧师弟,还记得吗?去年在黄山九龙瀑下,我曾说过我要亲手杀一个人?”

  萧雨飞回想了一下,道:“哦,这是程傲然的血?”白无迹点点头:“不错!这下好了,所有漏网的鱼都已消灭了。你知道么,月凌峰已死了?”月几明神情一震,叹息了一声,低下头去。

  萧雨飞却并没有露出惊异之色,道:“他自杀了?”白无迹道:“不错,我亲眼见他搂着孟蝶衣,死在了一起。”月几明低声喃喃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叶秋烟道:“无迹,谭清呢?他为什么没同你一起回来?”白无迹神情黯然,萧然道:“他事情一了,就随我父亲去了!”叶秋烟长叹一声,缓缓道:“义士,义士!真可谓当世程婴,可敬可佩!”白无迹心头酸楚,回想起谭清死时情景,忍不住想放声大哭,双眼一热,低下头去。

  叶秋烟道:“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无迹仍低着头,道:“我想回蓬莱岛。”叶秋烟轻叹道:“也好你回蓬莱岛去住要比在这里合适得多。”

  萧雨飞c花溅泪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不由自主一起低下头去。他们已将成亲,尽管他们舍不得他,但又怎能忍心让他留在这里痛苦?

  叶秋烟又道:“再过些日子就是你师弟c师妹的大喜日子,你喝过喜酒再走,好么?”白无迹默然半晌,慢慢点了点头。众人也都默然,回转身一齐往崖下走去。

  梅月娇一直低着头,脸上什么表脸也没有。刚才发生了那么多事,她都未抬一抬头。就连李夫人拉起她的手时,她也未抬头看一眼自已的母亲。

  李啸天道:“月娇,你过来!”梅月娇慢慢移动脚步,走到他身边,身子已在颤抖。李夫人惊恐地看着丈夫,想要求情,嘴唇动了几动,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李啸天冷冷瞧着女儿,神情失望c愤恨c痛楚,复杂之极。想说什么却不知还有何话可说,忽然暴喝一声,扬起手掌一掌拍下。

  却见人影一闪,梅九龄冲上前来将梅月娇一掌推开,李啸天连忙收手,掌风却仍扫在了梅九龄身上。梅九龄身子晃了晃,张嘴吐出一口血来,跪倒在地:“姨父,求你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虽罪不可恕,但必竟帮我们成功地骗过了月几圆,也算薄有功劳。何况我明知她已上歧路,不但没及时拉她回来,反利用她设下那计中之计,一手推着她越走越远,也是难辞其咎——”

  李啸天伸手扶他,道:“九龄,你快起来。这些年你忍辱负重,牺牲太多,立下了汗马功劳,你将月娇骗往聚雄山庄也是形势所逼,需怪你不得。若她自己没有邪念,又岂会背叛冷香宫?若她是为了冷香宫,假意应承月丽人,主动设下这番计谋,自是大功一件,但她却是一心投敌,若非有你,冷香宫岂不危险?我岂能饶她?”

  梅九龄连连叩首道:“姨父说得不错,但二表妹必竟年轻,求姨父再给她一次机会。我已代她受了姨父一掌,求姨父开恩——姨父若不应允,我绝不起来。”

  花溅泪也上前几步,在梅九龄身侧跪下:“爹,如今大事已定,群恶尽除,但求念在二姐的行为尚未酿成恶果的份上,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李夫人忽然拉过梅月娇,也在李啸天面前跪下,泪流满面:“孽障,此时你还不知罪么?”梅月娇咬着嘴唇,终于哭出声来,不能说话,只是以头叩地。

  李啸天看着眼前跪着的四人,左右为难,终于长叹一声,转身头也不回地朝崖下奔去。李夫人和梅九龄知他已经饶恕了梅月娇,放下心来。

  花溅泪扶起梅月娇,轻声道:“二姐,往事已过,来日方长。我们姐妹重新开始,好不好?”

  梅月娇慢慢点点头,脸上仍是什么表情也没有。

  一行人慢慢往山下走去。走到山下,恰巧看见了月凌峰与孟蝶衣的尸身。两人紧紧搂在一起,一动不动。月几明以袖掩面,黯然泪下。无论如何,这是他看着长大的侄儿,虽然他多行不义必自毙,但心中总有些难过。

  白无迹却突然道:“哎呀,不好,咱们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仍未捕到。”叶秋烟道:“谁?”梅九龄一字字道:“月丽人!”

  秋,深秋。苍翠的树叶已枯黄,开始一片片凋零。北雁南飞,菊花开遍。冷香宫中菊香浮动。谷外虽已是秋意萧然,宫中却是春意融融。

  因为这一天冷香宫三喜临门,有三对新人成亲。一对是月几明与叶秋烟,一对是萧威海与欧阳绿珠,还有一对当然是萧雨飞与花溅泪。这三对经历了无数磨难c无数痛苦的有情人终于要结为美满c幸福的眷属。还在数日前,冷香宫已是宾客盈门了。

  上午,在宫中一处冷僻的角落,白无迹悄悄走来,萧然走上那条落叶无数的小径。他没有一丝嫉妒,但他又怎能做得出喜气洋洋的样子去喝那杯苦涩的喜酒?他也没有不辞而别,那远在天涯遥想萧雨飞与花溅泪成亲的场面将是一种更深遂的痛苦。何况,他深知这一对新人是经历了怎样的磨难才有了今天,他又怎忍扫他们之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萧雨飞他们已在换吉服新妆了吧?他苦笑了一下,摘下一朵香味清苦的黄菊放在鼻前轻嗅。

  “白兄!”萧雨飞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他的脸上竟没有一丝洋洋的喜气。

  白无迹笑道:“想不到是你!一个快要做新郎的人在这个时候是不该到这种地方来陪他的朋友的。”萧雨飞苦笑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嗨,没想到婚礼的程序那么多,真是烦死人了!”

  白无迹看了一眼他那件雪白的轻衫,微笑道:“在这个日子,你不该穿白色的衣服,快去换了吧!你以为成亲是一件很轻松的事么?不过这一生中也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你不防忍着点,苦中有乐啊!”

  萧雨飞沉默了一下,低声道:“白兄,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无迹默然半晌,道:“我也不知道。”萧雨飞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能对你说些什么。我一直放心不下你这些天以来,你瘦了许多了!”

  白无迹望着天边,缓缓道:“萧师弟,我们是心心相印的知已,所以我也不用瞒你。我的心情的确不太好,但这是无可奈何之事。我想,只要远离了她,时间会慢慢解决一切。不管怎么说,我绝不是一个没有理智的人。我是白家唯一的传人,我不会让白氏一族在我这一代绝灭,何况我答应过我义父,要为他续他们谭家的香火。”

  “她是一个难得的好女孩,但这世上好女孩不止她一个。我想过一段时间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不敢说我一生只爱她一个,但我会永远记着她。不管是多少年之后,我纵然娶妻生子也不会忘了她!”他拍拍萧雨飞的肩,笑道:“两情相悦才是真正的幸福。你放心,现在我不好受是难免的,但以后,我会找到一个我爱她她也爱我的人。那时,我会来回请你。”

  萧雨飞目中已有泪,却也笑道:“那我一定来!我可是个小心眼的人,白请你喝喜酒的事我可不干,到时候我非连本带利都喝回来不可。”白无迹道:“来,我们三击掌为誓。”

  “啪啪啪”三下,两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萧雨飞叹道:“白兄,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这两件事。一是遇上了她,一是遇上了你。”

  白无迹笑了笑,道:“我也是。好了,这下你可放心了吧?你该回去了,不要让新娘子等得急了。”

  萧雨飞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做新郎时才特有的光彩,道:“好,我马上回去。不过我还有事要拜托你。师妹的心太软了,她总认为梅师姊已变好了。可我觉得她从小就恨师妹,这两年来一直不择手段地加害她,甚至不惜与月丽人勾结,可见对师妹的积恨之深,又怎会忽然间变好了呢?”

  白无迹道:“你的意思是”萧雨飞低声道:“我总有个感觉,她不会好好让我们平安成亲,而等会儿我行动不方便。你帮我注意她一下!还有月丽人,我想她今晚也一定会出现。”

  白无迹回想起诸多往事,点头道:“你说得不错,你放心,我会看住她的。”

  夜色已临,秋月正明。大厅里红烛高照,照得那斗大的“喜”字灼灼生辉。

  已经拜过天地了,新娘们已分别送入各自的洞房,新郎们却在宫中陪客人们饮酒。宫中宾客无数,声音喧哗嘈杂,使这不同寻常的夜晚充满了喜庆的气氛。

  萧雨飞还从来没一次喝过这么多酒。酒量再好,与一众武林人士对饮下来,也是头昏眼花,脚步虚软,好不容易找了个空档,溜到一旁透透气。

  今晚月色真好,明朗轻柔,月光如水般倾泄在地。风筛竹影,影上东墙,一切静谧而和美。

  萧雨飞呼吸了一大口新鲜空气,长长伸了个懒腰,只觉心情格外舒畅,他笑了笑,喃喃道:“这喜酒味儿果然与众不同,几杯下肚,人都轻飘飘,晕陶陶起来”他用手指轻敲额头,让昏热的脑子清醒一点。

  这时,有人从竹影中走出来,走进月光里。她的衣衫鲜艳如火,眼眸流波,一手端着一杯酒走到萧雨飞身前,含笑道:“师弟,恭喜恭喜!可以敬你一杯聊表寸心么?”她将左手上的酒杯递了过去。

  萧雨飞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月光照着这青瓷杯中清洌c芬芳的美酒,酒香比这月光更醉人。可这酒杯中是否有无色无味c见血封喉的剧毒?

  梅月娇笑道:“怎么,师弟不肯赏脸么?”萧雨飞默然。忽然,他瞥见一根廊柱后有人在向他招手,并做了个饮酒的姿势。那人是白无迹。

  萧雨飞不动声色,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入口只觉酒香醇厚,并无异样,放下心来,将酒杯递还给她,笑道:“多谢。”

  梅月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而怨恨的笑意,也将右手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多谢赏脸!”萧雨飞道:“师姐,我还有客人,失陪。”梅月娇忙道:“请便。”

  她看着萧雨飞的身影消失在月光下,脸上微笑顿时不见,咬牙切齿地道:“萧雨飞,到头来你还是死在了我手上!哼,那小贱人虽然毒不死,你死了,她活着也只有比死更痛苦。”

  她转身瞧了瞧四周,冷笑了一下,又自语道:“一个鬼影子也没有,真是天助我也!”她随手仍掉酒杯,转身就走。不料未及走出十丈远,腹中一阵绞痛,她不由呻吟了一声,扶着廊柱弯下腰去。头一低,几滴满是腥味的东西从鼻中滴落在地上,就着月光一看,那竟是几滴污血。反手一揩鼻子,又揩得满手污血,这一下,她不由吓得魂飞魄散。

  “唉,心毒者有几人能得善终?梅师姐,你喝下的酒中的毒可是你自已下的。”廓柱后有人缓缓道:“这毒毒性很烈,你纵服下冷香丸也已迟!”

  梅月娇失声道:“是你!难道你”

  白无迹淡淡道:“我一直都在注意你。刚才我见你鬼鬼祟祟溜进厨房拿了壶酒出来,我就留心上了,跟踪你到了你房里。结果你打开窗户,灯也不点,就着月光倒了两杯酒,并往其中一杯里倒了一包东西。我就故意在门外弄出声响引你出来察看,我却趁机溜进去把那两个杯子调了个位置,然后从窗子掠了出去。所以等你再进屋时,那两杯酒已被我换过了。”

  梅月娇骇得全身发软,颤声道:“你你竟敢害我”话未说完,她已倒了下去,七窃中俱有黑血溢出,好烈的毒!

  白无迹叹了口气,望着她的尸身,摇头叹息道:“我本不想害你,只不过你若不死,他们这一辈子都不得安宁!何况,这毒并不是我下的,你这是害人不成反害已,也怨不得我了!”

  他转身正要离去,忽然回头叫道:“谁?”竹丛中有人道:“是我。”白无迹松了口气,“哦,是你,梅大哥。”梅九龄缓步走了出来,眉梢眼角满含着无奈的悲哀与痛苦之意:“我来迟了!”

  白无迹沉默了一下:“对不起,我”

  梅九龄打断了他:“不,什么都不用说。我若是你,我也会这么做的唉,我早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今晚我本也一直在留意她,没想到一个疏突,她就不见了。等我找到这里,一切却都已结束。”

  他勉强笑了笑,笑得凄苦:“你也知道,我曾经很喜欢她她小时很活泼可爱的没想到她长大后会变成这样!她竟是如此执迷不悟!唉,无迹,你走吧!记住,你不必说出真相,不必对任何人说出真相,那样只能令事情更糟。”

  白无迹默然半晌,道:“我明白。”两人俱都沉默。远处,有两个女子嬉笑着走了过来,是可人与可心。两人一走近,一眼瞧见了这里的情景,不由吓白了脸。

  梅九龄脸色苍白,努力打起精神,道:“可心,别怕,快去悄悄把我姨父叫来,记住,只叫他一人来,别让任何别的人知道!”可心应了一声,转身飞奔而去。可人颤声道:“九,九公子,这是怎么回事呀?”梅九龄似乎没有听见,又似已听到了却无力回答。

  少倾,夜空中一条人影飞掠而来,正是李啸天,他的神情激动而悲伤,一下子扑到女儿身上,将她抱起,一连声地道:“阿娇,阿娇,你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白无迹看着这个已失态的转眼似已苍老了十岁的人,心中有些歉疚与不忍,忍不住道:“大师伯,师妹她”梅九龄截口道:“姨父,表妹她刚才敬了萧雨飞一杯酒,自已也喝了一杯,不知怎么却——”白无迹咬了咬嘴唇,终于抑制住冲动,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李啸天抬起哀痛的眼来,失声道:“你说什么?这么说这酒是她自已倒的了?那么这毒也是她自已下的?”梅九龄垂首道:“也许是的!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来不及抢救了。”

  李啸天呆呆地看着女儿苍青色的脸,轻轻揩去她嘴角已凝固的污血,默然半晌,凄然一笑道:“我明白了!她一定是悔愧难当,自已了结以求解脱唉,阿娇,你,你这又是何苦呢?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他悲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听不见了,他已泣不成声。这个一向坚强的人在这样一个喜庆之夜却要接受这丧女之痛!无论女儿是怎样一个人,她总是他的女儿。远处有杯盏交错,划拳猜掌的吆喝喧哗声传来,更衬得这里凄清无比。

  李啸天终于冷静下来,低声道:“可人,你们暂不要惊动任何人,这可是冷香宫数十年来难得的喜庆日子”声音逐渐发涩,哽咽:“待明日再告诉他们,不要坏了他们的心情和这喜庆的气氛。若有人问起我,你就说我醉了!”缓缓抱起女儿的尸身,慢慢向黑暗中走去,脚步似已蹒跚,身形似已佝偻,已俨然如一个历经沧桑的老人。

  白无迹不敢看他,咬着嘴唇,只觉心情从未有过的坏,乱。梅九龄目中也已有泪,却拍了拍他的肩膀,勉强笑道:“无迹,你不必歉疚,这是她自取其咎,自食恶果。待过些日子,一切就都已过去,什么都会好起来的!”话一说完,立刻扭过头去,两粒泪珠悄然而落,连忙快步而去,欣长的身影转瞬不见。

  白无迹默立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萧然而去。

  冷香小筑。如今这已是花溅泪的洞房。小楼上,她盖着红盖巾,独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她的新郎。这里极为幽静,听着远处的热闹喧哗之声,心头只觉异常甜蜜。一切的痛苦c忧伤与不幸都已是过去。

  “噔c噔c噔”有人轻步上楼来了。莫不是他回来了?花溅泪心头狂喜,双颊发热,头垂得更低。

  那人已进来了,却没有出声,也未向她走来,却径直走向了那放合欢酒的桌边。

  花溅泪已知这人不是萧雨飞,忍不住偷偷掀开一角盖巾看了一眼。

  这人原来是一个宫女,背对着她将一样东西放在桌上。花溅泪放下心来,掀开盖巾,含笑道“你在干什么?”那宫女没有回头,低声道:“三小姐,夫人怕新姑爷喝醉了,叫我送了些醒酒汤来。”

  花溅泪见这宫女身形十分瘦弱怜人,却一直不肯回过头来,便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过来,陪我坐会儿。”那宫女道:“是!”转过了身子。花溅泪不由吓了一大跳!

  这宫女的一张脸上满是伤疤,无一块皮肤是好的,极为恐怖吓人。花溅泪不由呆住,失声道:“你的脸”

  那宫女低声道:“我小时候生病落下的,吓着你了么,宫主?”声音十分轻柔。花溅泪不由生出一股同情与爱怜之意,柔声道:“你过来,陪我坐会儿好么?”那宫女柔顺地道:“是!”过来在床角坐下,却怯生生地坐在一边,远远地不敢靠近花溅泪。

  花溅泪心中更是怜惜,连忙起身到床头的桌案上拿了几锭成元宝状的喜银,笑道:“你叫什么名字?”那宫女道:“无颜。”花溅泪心中一颤,走回床边坐下,将那几锭银元宝递了过去:“你拿着吧,去买些衣服和你喜欢的东西。”无颜伸手来接。

  就在这一瞬间,花溅泪这才发现她的手竟有着惊人的美,丰不见肉,瘦而无骨,莹白柔滑宛如玉雕。不由一怔,好生熟悉的一双手!她忽然反应过来,正要开口,无颜的手却猛地一翻,一柄雪亮的短剑霍然在手,闪电般地刺出!

  花溅泪猝不及防,仓促中手掌往上一迎,掌中的银元宝挡住了这一剑,“档”的一声,银元宝已断成两半,险些连手也被切成两半。无颜的剑丝毫未停,又是一剑毒蛇般划向她的咽喉。

  花溅泪头一偏,冰凉的剑锋贴着头皮划过,削断了她发上的玉钗,她连忙一闪身,滑离了床边。无颜的剑也紧刺了过来,花溅泪已镇静下来,一锭银元宝飞出,磕飞了她手中之剑。

  无颜手中已无剑,不再出手,花溅泪也不再出手,两人相对默立。无颜终于先开口了,冷笑道:“为什么不再出手?你现在武功这么高,为何不杀了我?你已害得我家破人亡,为何单独留下我?”她忽然厉声道:“你看看我的脸!”这一声厉斥令花溅泪不由自主浑身一颤。

  月丽人的眼中射出怨毒的冷芒,逼上前一步,花溅泪又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你看看我的脸!为了复仇,为了向你讨还血债,我亲手毁掉了它!你,你可知我当时是多么痛苦,绝望与悲愤?现在,就连你都认不出我来了!你看看,我还是那‘江南第一美人’么?你害死了我爹爹,害死了我哥哥,抢走了我丈夫,毁掉了我的容貌和我幸福的一切!你,你却在这里洞房花烛,准备与我的丈夫共度良宵。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淫妇!你还我父兄,还我容貌,还我丈夫,还我的一切来!你这个狐狸精,你这个妖妇”她似已失去理智,疯狂地说着各种恶毒的诅咒。每说一句话,便逼上一步,加上那丑陋可怕的脸与目中可怖的凶光,极为骇人。

  花溅泪呆住,月丽人每逼进一步,她便不知所措地后退一步,很快,已退至门边。月丽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她太了解花溅泪了,知道该怎样利用她的弱点击败她。

  花溅泪一触到门槛,收势不住,仰面跌了下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月丽人手一扬,一枝袖箭直射花溅泪的咽喉。就在这时,一只手闪电般伸了过来夹住了那枝袖箭,她便倒在了这人的怀里。她回头一看,流下泪来:“云飘!”

  萧雨飞柔声道:“别怕,有我在呢!她是在故意刺激你,好让你分神,她才有机会杀你,你不要上了她的当。”

  月丽人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看到这对穿着新衣的情人相依而立,胸中妒火更盛,炽烈得要将她整个人都烧成灰烬。她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仿佛整个灵魂都已化为轻烟溢出体外。她的整个生命已化作了她眼中的两把冰剑直刺萧雨飞脸上。

  花溅泪不敢看她,低下头去。萧雨飞的目光却没有丝毫回避,平静而淡淡地迎了上去。月丽人的目光是冰剑,他的目光就是剑鞘。她的目光一触到他的目光,就仿佛将一枝利箭射向了茫茫天宇,消失得无影无踪。过了良久,萧雨飞的目光仍平静而淡漠,月丽人目光中的气势却已弱。

  萧雨飞缓缓道:“月小姐,你同你的一家落到如此下场是你们自已造成的,我也觉得很遗憾。你走吧!”

  月丽人嘶声叫道:“住口!萧雨飞,你以为,你自已就没有一点责任了吗?若不是你抛弃我,我又怎会变成这样,落到这个下场?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可你是怎样对我的呢?你总是那么冷漠,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得起我么?如果不因为你,我绝不会变成这样,我之所以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全都是你造成的!”

  萧雨飞心中一颤,尽管他明知这不是自已的错,尽管她曾那么残忍地折磨他,他还是忍不住有些歉疚。他默然半晌,缓缓道:“也许我对不起你,但我也只能说声抱歉。”

  月丽人凄然一笑:“抱歉?一句抱歉就将我当个叫化子一样的打发了!你,你倒真对得起我!”萧雨飞竟也不敢再看她那丑陋不堪的脸上的凄笑。他不怕她对他凶狠c恶毒,却怕她的这种凄笑。他移开目光,叹了口气道:“我不想伤你,你还是走吧!”

  “走?”月丽人忽然疯狂地大笑起来:“是,你是不想杀我,只因今夜本是你成亲的大喜日子,你不想让我的血带给你晦气是不是?多谢多谢!哈哈”她的笑声忽然一冷:“哼,只可惜我早已不想活下去了!今夜你们成亲,我要送给你们一样特别的礼物。我要死在你们的洞房里,让我的血染红你们的新房!我看你们纵然成亲了,心中又怎能安稳!尤其是你”

  她一指花溅泪:“你这个妖女,我若血淋淋地死在洞房之中,你这一辈子只要一想到你的洞房花烛是我的血染红的,只怕会寝食难安!尤其是今夜,你们可还睡得安稳?”花溅泪说不出话来,脸色惨白,紧握着萧雨飞的手,指尖冰冷,浑身颤抖。

  萧雨飞心中也一寒,却不动声色,冷冷一笑:“随你的便!”他悠然又道:“你死在这里又能怎样,我们大不了换一个洞房。你能拆散我们么?何况纵然今夜也许会睡不安稳,但以后呢?时间会将你的血冲淡,我们照样能生活得快快乐乐,自由自在。只是,堂堂月小姐也会使出这种卑鄙和愚蠢的手段,实在令人可笑。”他心中也真怕月丽人会说到做到,横尸这洞房花烛之下,便想将她激走。

  月丽人神情果然一怔,喃喃道:“不错,不错”她凄然笑道:“无论怎样,即使我死在这里又如何?你们还是你们,你们照样生活你们的,我根本无法阻止你们!唉,月丽人啊月丽人,你还活着干什么?你还活着干什么?”忽一转身,掩面掠出窗,狂奔而去。

  花溅泪呆了一呆,失声道:“不好,她一定会自杀!”一纵身,也掠了出去。萧雨飞也跟了上去。

  月丽人狂奔出冷香宫,往梅谷中一处杂草丛生,林木参天的山林中奔去。她知道花溅泪与萧雨飞已跟来了,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意,心头一阵狂喜。她今夜此来本有四着打算:假扮宫女,化名无颜博取花溅泪的怜惜接近她,趁机刺杀她;若此计不成便攻击她的心理弱处,使她心慌意乱,再出其不意地用暗器杀她;若此计不成,便诱他们两人出来。她已在林中备下埋伏,留了叫人防不胜防的一着。

  很快已钻进了林中。今夜月光虽明,林中却仍是极昏暗。月丽人引着花溅泪二人往自已预先设下的机关暗箭处奔去。她知道他们纵然绝顶聪明,也不会想着她在林中早已设下了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埋伏。

  那设有埋伏的地点已快到了!她设的埋伏十分厉害。她在一个方圆两丈的林子一角从四面八方都设下了强弓毒驽,而且是连环设置,只要引发一个,就会全部发动。

  她知道新婚之夜,萧雨飞他们绝不会带兵器。暗驽一发,天罗地网般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他们不曾提防,又空手无刃,则不死也会伤。而箭上涂有剧毒,见血封喉,纵有解药不事先服下也不及吞服,那么花溅泪虽无事,萧雨飞却死定了。他俩人的命早已融为一体,萧雨飞一死,花溅泪岂能独存?

  终于,她将花溅泪c萧雨飞引入了她的埋伏圈。她要与他们同归于尽。她心头狂喜,看准一处机簧便提脚踏下。

  而就在她脚尚未落下之时,花溅泪忽然一声尖叫,身形疾风般往后倒掠。逼得她身后的萧雨飞也不得不后掠,两人直掠出数丈远才停住脚步。

  月丽人的脚却已收势不住,踏在了机簧上,顿时万箭齐发,无数细小的毒箭密不透气地扑天盖地射出。她连一声惨呼声尚未及发出,已气绝而亡。她的眼圆睁着,至死都不明白花溅泪怎样及时发现了她的埋伏避开了的,她至死都不知道那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她死不瞑目。

  萧雨飞与花溅泪却已被惊得呆住。良久,萧雨飞才叹道:“好险,好险!好厉害的埋伏!好毒的心机。”侧首对仍呆立无言的花溅泪道:“语儿,你是怎么发现她的埋伏的?那简直是叫人难以想到c难以提防的埋伏。”

  花溅泪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道:“天意这莫不是天意?怎么会这么凑巧?我刚一踏入那埋伏圈,就发现脚下是软的。我踩着什么东西了,那东西还在蠕动,我敏感到是条蛇,吓了个半死,所以足一沾地又立刻倒掠了出去!也幸亏是这样,刚才我们若迟了一点点,此时已横尸此地了。”

  萧雨飞长长吐出一口气:“这真是吉人天相。看来我俩命不该绝。”花溅泪走近月丽人,轻轻合上她圆睁的双眼,黯然神伤。萧雨飞想起她与自己的过往种种,心情也甚是沉重。良久才道:“咱们回去吧,安排人来收尸。”

  两人默然无语,并肩慢慢往回走去。一出林子,两人突然怔住。他们看见了白无迹。他正默默地站在月光下,缓缓道:“我是来向你们辞行的。”

  两人一惊,失声道:“你现在就要走?”白无迹笑了笑,道:“是的。我想我已没有必要留在这里。刚才我远远地见你们从冷香小筑掠出,就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于是跟了来现在,一切既已了结,我也就该走了。”

  花溅泪默然无语,低头看自已三人在月光下的影子。萧雨飞低声道:“白兄!”白无迹笑道:“怎么,舍不得么?没关系,我会常来看你们的。蓬莱岛与冷香宫本就是一家,你们也可常来蓬莱岛看我!”

  萧雨飞道:“可是”白无迹道:“可是你忘了我们的约定了?”萧雨飞沉默了一会儿,勉强一笑,道:“我又怎能忘得了,好,我们送送你吧!”

  白无迹微笑道:“不必!不送即是送,你我洒脱些吧。只希望今夜之事不会太影响你们的情绪。好了,祝你们永远年轻,永远恩爱,永远快乐!”

  萧雨飞眼已湿了,低声道:“多谢!”两人的手又紧握在一起,许久才分开。白无迹道:“多加珍重,再见!”

  他转身欲离去,却又忍不住看了花溅泪一眼,花溅泪也正含泪微笑看着他。两人目光一接触,便给他们之间过去的事情打上了一个句号。

  白无迹终于消失在了月色里。花溅泪呆呆地立在月光下,良久无语。萧雨飞伸出温暖的手牵起她的手,“走吧!”两人转身默默而行,俱都有些萧然之意。

  回到冷香小筑,安排了人去为月丽人收尸,洞房里那对龙凤红烛已将燃尽。两人努力忘记晚上发生的一系列不幸之事。萧雨飞斟了两杯合欢酒,道:“语儿,来,咱们干一杯!长这么大了,喝自已的喜酒却是头一遭。以后这种酒可再也喝不成了,你我当好好干一杯!”

  花溅泪双手捧起酒杯,凝视着杯中的酒,一动不动,半晌无语,目中似已有泪花闪现。萧雨飞笑了,道:“正所谓苦尽甘来方识得这甘苦之意。回首往事,你我当感到更幸福才是。”

  花溅泪流下泪来,喃喃道:“是,我是幸福,我是高兴。也正因为幸福,所以我才会流泪。”说罢,举杯一饮而尽。几杯酒下肚,两人心情都已好了许多,洞房之中始有应有的温馨旖旎之意。

  萧雨飞连尽数杯,看着手中的空杯,缓缓道:“回首往事,再想想我爹,月老夫人,月丽人他们的遭遇,我总算明白了,要怎样才能喝上这杯不同寻常的酒。”

  花溅泪饶有兴趣地道:“说来听听。”萧雨飞道:“首先,是运气要好,要恰好能碰上那个心有灵犀一点通的人,其次要意志坚定,百折不悔地去追求。”

  “说得好!”花溅泪深思地点点头:“你我以前若稍有软弱退缩之意,稍有自私鄙俗之心,这杯酒就喝不到了。纵然喝到也是苦的。”

  萧雨飞道:“那我们不妨再多喝两杯。反正,过了今晚,你就不再是我的语儿,不再是我的新娘了。”花溅泪一怔:“那我是什么?”

  萧雨飞狡黠地眨了眨眼:“小傻瓜,过了今天,你就是我的妻子了啊!”

  花溅泪顿时脸上一热,脸上露出幸福甜蜜却又羞涩之意。两人又喝了几杯合欢酒,俱已微有醉意。也许这醉人的不是酒,而是“喜”。萧雨飞忽然放下酒杯,将嘴凑在花溅泪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花溅泪顿时红了脸,推开他,笑骂道:“呸,你真坏!”用手捂了脸,不依道:“你真坏,羞死人了,我要告你去——”她忽然住口,想起这事本是不能向别人说的,不由怔住,脸更红。

  萧雨飞笑道:“我说的是正经事,真的,以后,我一定要个像你一样聪慧灵气,善良又美丽的女儿。我也不贪多,只一个便足够。”

  花溅泪轻轻松开手,眨着眼,悄声道:“那我也——也要一个象你一样的儿子。我也不贪多,只一个便足够。”

  萧雨飞大笑道:“好,一样一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谁也不许多要。”

  两人都笑了,大笑,直笑得眼中流出泪来。

  洞房中顿时也充满了融融的春意。这也本就是春天。

  所有的痛苦,忧伤与不幸都已是过去。正因为一年有春夏秋冬,月有阴晴圆缺,生活有酸甜苦辣,所以人生才会那么多姿多彩——(完)松语文学免费小说阅读_www.16s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