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九话：夫人与阿郎的往事
风雨倾倒几乎将屋顶掀翻，澄蓂坐在窗前绣了没两针，绣帕濡上点点湿。她如逢大赦地将绣帕丢下，命人去吴道子房里送餐。养娘是裴府娇惯长大的，推开门，半边衣裳湿透了，嚇得她说什么也不愿出门。
“这天气是古怪，”澄蓂闭目凝神，指头掐算掐算，“想来回去之时也快到了。那人早逝，我亦然不该在人间逗留长久。罢罢，谁叫他的孩儿无亲无故，唯一寄身之托只有我呢。如今他已安身立命，我也可放心离去了。”
“澄娘一个人在碎碎念些什么呢？”养娘坐在澄蓂对面，好奇地打量她。
澄蓂睁开眼，伸手掐了掐她的小圆脸，笑道：“在想你这小妖精，若真要把你嫁出去，那个小公子胆敢收了你去。”
养娘急得红了眼：“澄娘做什么赶我走，我们一道长大的，我非跟着你到棺材里不可！”
澄蓂道：“不是要赶你走，正因为我们情同姐妹，所以我才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养娘气鼓鼓地看着她：“你就是觉得我嫁了才好省事！”
不待她开口抚慰，养娘又道：“我七岁跟着你嫁进裴府大门，阿郎他是个多情人，虽然对你好，可他对谁都好，澄娘你平日看着用情专一的戏本子，怎得落得这样的姻缘，却也不恼？我这样的身份，也终要给大户人家做妾的，澄娘怎忍心我在后院里冷冷清清的，不受正房待见！”
澄蓂给她擦眼泪，叹道：“别哭别哭，我怎会叫你做妾呢，你若要嫁，便是裴府的小姐，堂堂裴千金，岂是给人做妾的？你放可心。”
养娘：“那我也不嫁，世事难料，就算我做了正房，那人也未必有阿郎像待你一样待我好。”
澄蓂回想往事，托腮道：“裴凰待我是好，长得又俊朗，不过旻儿不像他，像他亲娘一些，也好看的，小时候可标致了。”
正说着，窗户忽然被打开，露出吴道子一张挂满雨水的笑脸，将二人惊得抱做一团。吴道子恶作剧得逞，蹦蹦跳跳地去叩了叩门，喊道：“澄蓂姐，我来找你玩儿。”
养娘开了门，只见吴道子箬笠还未摘，浑身湿滴滴的，像从水里淌过回来。他眼睛向上一瞥，顺手摘了箬笠，养娘接过，澄蓂丢过来一块干布，“将头发擦一擦吧，湿的跟水鬼似的。”
吴道子转进屏风后，脱下湿衣服，换上澄蓂的大披风，澄蓂见怪不怪，倒了杯热水，等他一口气喝完，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手脚比划道：“我大清早去逛早市，刚挑了几蓬肥硕的莲子，大雨就从天而降，瞬间把集市浇得一哄而散，大家都在逃，就我逃进了一家卖蓑笠的店里，我买了一套，高高兴兴穿回来了，结果还是淋得一身湿！”
养娘看了眼窗外，掩嘴笑道，“这等天气，果然待在家里最顶用。”
澄蓂笑了笑，她忽然联想到许多年前的一个雨天，裴凰还未去的时候，有一回她被带去皇宫的围场参加围猎，裴旻吵着要去，贴着她不放，裴凰头疼，只好又带上了他。裴凰追着一只可能并不存在的鹿，三人不知不觉脱离了大队伍，此时忽然下起大雨，裴旻嗷嗷地喊，澄蓂的妆花得跟鬼一样，费力地哄裴旻，裴旻看她一眼，嚎得更凶。裴凰只好把马系在树上，脱下外氅，将二人都罩进来。澄蓂顶着一脸打翻了的颜料，看着眼前雨幕，脑袋一动不敢动。裴旻蹲在她怀里，小声抽泣。
裴凰忽然缓缓道：“天时地利人和，不如讲个故事罢。”
澄蓂道：“就怕旻儿听困了。”
裴凰瞪他一眼，“不会困的，老子要讲的是个鬼故事。从前有个小书生，路上忽逢大雨，躲在树下哭嚎，就死了。”
裴旻抽抽道：“爹，爹，孩儿不敢哭了。”
裴凰道：“去，接点雨水，替你小娘抹抹脸。”
澄蓂被这没轻没重的小子摸得鼻子都要塌了，忍着往后躲，裴凰见了笑道，“傻小子，轻点！当你小娘是沙包不成？”
裴旻委屈道，“爹，我蹲麻了。”
澄蓂觉得自己脸上的份量轻了不少，这才转头对着裴凰轻声道，“夫君，你既蹲着，又张着手，怪累的吧，要不我们起来站一会儿。”
裴凰道，“也好。”说着三个人缓缓站了起来，澄蓂觉得好多了，于是伸手将大氅撑了起来，裴凰看眼她，她笑道，“妾身也是能撑一会儿的，夫君休息休息吧。”
裴旻忽然叹了口气，抓着澄蓂的裙子抬头，忧愁道，“小娘，我该冒雨回去么？在这儿，我觉得自己有些碍眼。”
澄蓂低头：“;;”
裴凰大笑，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去吧，记得告诉家眷们，我和你小娘都还活着。”
裴旻没想到老爹答应得这么爽快，惊呆了，死死抱着澄蓂大腿，一副狗都吓不走的模样，“不，不，爹，一家人，死都要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澄蓂笑了笑，忽然被养娘拍了拍肩，忧虑道：“澄娘，怎么忽得魔怔了？傻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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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蓂摇摇头，“没什么，忽然忆及旧事，觉得那时的境遇有些好笑。道子呢？方才还在这儿。”
“觉得身上粘湿，不舒服，回去洗澡了。你看这半盘点心，都是他吃没的。”养娘从了澄蓂的做态，不拿吴道子当外人，挤眉弄眼地净说他坏话。
澄蓂点头道，“记得叫厨房里烧足热水。我去困个午觉。”
养娘应了一声，打开门，探头看雨势微弱，顺势就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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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娘一个人在碎碎念些什么呢？”养娘坐在澄蓂对面，好奇地打量她。
澄蓂睁开眼，伸手掐了掐她的小圆脸，笑道：“在想你这小妖精，若真要把你嫁出去，那个小公子胆敢收了你去。”
养娘急得红了眼：“澄娘做什么赶我走，我们一道长大的，我非跟着你到棺材里不可！”
澄蓂道：“不是要赶你走，正因为我们情同姐妹，所以我才要给你寻一门好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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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蓂回想往事，托腮道：“裴凰待我是好，长得又俊朗，不过旻儿不像他，像他亲娘一些，也好看的，小时候可标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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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抽抽道：“爹，爹，孩儿不敢哭了。”
裴凰道：“去，接点雨水，替你小娘抹抹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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澄蓂觉得自己脸上的份量轻了不少，这才转头对着裴凰轻声道，“夫君，你既蹲着，又张着手，怪累的吧，要不我们起来站一会儿。”
裴凰道，“也好。”说着三个人缓缓站了起来，澄蓂觉得好多了，于是伸手将大氅撑了起来，裴凰看眼她，她笑道，“妾身也是能撑一会儿的，夫君休息休息吧。”
裴旻忽然叹了口气，抓着澄蓂的裙子抬头，忧愁道，“小娘，我该冒雨回去么？在这儿，我觉得自己有些碍眼。”
澄蓂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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