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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4 章

  了下来,犹如夜色中困极yù眠的人阖上的眼睛。

  每灭去一盏灯,我的心里,便似黯上一层。

  到得最后,我已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坐在那里,我已发现我无力再下树,我已不知道我何时失去意识。

  醒来时,依旧在魏国公府徐景盛的小院里,近邪坐在我床前,一脸怒气的盯着我。

  徐景盛搓着手,焦灼不安的满地乱转,见我醒来,他喜呼一声便要扑上,扑到一半想起于礼不合,生生顿住了脚步。

  那笨拙模样,倒令满心郁郁的我,忍不住破颜一笑。

  他喜滋滋的坐到我床前道:“怀素怀素,你吓死我了,近邪先生找到你时,你那个样子,我以为……”

  这回说到一半,给近邪瞪了回去。

  我坐起身,调息一刻,道:“师傅……我们走吧。”

  近邪先是一怔,随即点头,道:“也好。”

  徐景盛瞪大眼睛,道:“走……走?”

  我温言道:“徐公子,多谢你这段时间的照拂,希望以后能有报答你的机会。”

  他看着我,不知为何,脸色突然微微发红,yù言又止的模样。

  我心中明白,却唯有默默叹息,更加温和的道:“徐公子宅心仁厚,有若浑金璞玉,定是厚福之人,将来定然妻贤子孝,荣贵一生,怀素在此,先恭贺了。”

  徐景盛的脸色蓦然黯淡下来,他虽忠厚,却不是笨人,已然听出我的拒绝之意,眸光里,竟隐隐透出了几分凄凉和哀恳之意。

  我垂下眼睫,想起当年子午岭上初见,那个被山风吹掉扇子,被我暗嘲为瘦鸡,戏弄推落山崖却不肯指认我的少年,想起燕王府朱高煦意图逼jiān时他的拼死相救,想起他在西关大街发现我时的苦苦徒步跟随,和这些日子来的精心呵护,这些年我只见了他三面,可是每次我都欠了他的情,我生平刚傲骄纵,少欠人情,唯一一个我不曾有恩有情于其却得其恩惠倾心相待的,便是他。

  可是景盛,你想要的,我终究给不了你,也许这情,我注定要一生一世的欠下去了。

  想了想,我自发上拔下一枚蔷薇水玉钗,这是我唯一常自佩带的首饰,是娘生前最爱的饰物,娘去世后,她的首饰我都随葬了,唯独这枚钗子,我一直随身佩带,每次触摸它,我都会想起十岁那年,我对着镜子,耍宝似的chā了一头的首饰,就为博娘亲开颜一笑,在我的记忆里,那是娘亲逝世前最后的最为明亮的了然笑意,不是为我的滑稽之状,而是为我的真心体贴,和如斯眷恋。

  这承载了我最为温暖记忆的钗子,如今被我握在掌心,诚恳的递向徐景盛。

  “徐公子,这首饰并不值什么,对我来说却很重要,今日我留给你,留赠你的新夫人,提前祝愿你夫fù花开并蒂百年好合,你的夫人,将来就是我的姐妹,从今后,但有驱策,天涯海角,只凭此钗为记,怀素定千里来赴,莫有不从。”

  他怔怔的看着我,又看着那水光流动的玉钗,半晌,咬了咬唇,终于伸出手,慢慢接了。

  我暗暗舒了口气,对近邪道:“我们走吧。”

  徐景盛急道:“你还没大好……”

  “留在这里易生枝节,”我对他一笑,“徐公子,令尊已经令当今很难堪了,你就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

  他震了震,默默无语,魏国公徐辉祖忠于前朝,誓不遵新君之命,燕军入京师,魏国公独守父祠拒不出迎,父亲令其自书罪状,魏国公却送上免死铁券,父亲盛怒之下,已将之削爵幽禁在国公府了,若不是看在徐皇后面子上,以父亲心xìng,早就杀了他了。

  多事之秋,如何能再生事端。

  轻轻一礼,近邪和我,先后走出门去。

  徐景盛却突然叫住了我。

  我诧然回首,他脸色微微苍白,神情却已由先前的茫然恍惚转为坚定,握了握那钗,他道:“怀素,这钗,我不会送给我夫人,在我心中,你的东西,原本就没有谁再配用。”

  我微微皱眉,不知道怎么劝说这执拗的呆子。

  他却又道:“我只是替你留存着,将来,很多年后,如果有一天你想起了我,我希望能看见你和你的夫君,来找我要回这钗,届时我一定设宴相待,彻夜畅饮,不醉不归。”

  我深深看着他,他抿着唇,眸光诚恳。

  微微仰头,逼回yù夺眶而出的泪水,我道:“好,他年再遇,不醉不归。”

  ※※※

  永乐元年,我开始了流浪之旅。

  离开京城时,我和近邪改装去了趟教坊司,所有建文罪臣家属都在那里沦为军妓,日夜数十名大汉看守,蹂躏不休,近邪毫不客气的闯进去,以他的武功,那些平常护卫怎么是对手,不过袖拂指戳,便倒了一片。

  只是不伤xìng命,在京城,我的势力已经连根拔起,不能再过于肆意了。

  救出来六七个女子,已经不chéng rén样,我们雇了辆大车,直接送到醉花楼。

  醉花楼是酒楼加青楼,不驻暗卫,是老头子在京城开来收集情报用的,经营多年,像青楼更甚于像情报集中地,我将人往醉花楼一送,吩咐给她们改颜换面,醉花楼姑娘多,每日来来去去,多几个人根本无人在意,再说任谁也想不到,我把人救出教坊,还会再送进青楼。

  所谓大隐隐于市,就算朝廷搜查,一时也想不到去查青楼,哪有好容易跳出火坑再跳进去的道理。

  我嘱托刘敏中,等风头过了,想办法一一送出城去。

  又请近邪在城外等着接应,将她们送往他地定居。

  近邪不肯,道:“你呢?”

  我默然良久,道:“师傅,我想一个人走一走,看看这天下四海。”

  他只是摇头。

  我道:“我发誓不再生事,以我的武功,本就足以行遍天下,你还怕我吃亏?”

  他还是摇头。

  我苦笑,不再说话,整整沉默了一天,近邪方妥协,道:“那你无论到得何处,记得和当地暗卫联络,好让我们知道你行踪。”

  我道:“放心。”

  他凝视着我,想了想,从怀里取出一个锦缎小包,里三层外三层的裹得甚是严实,他小心翼翼的翻开,烟青锦缎上,躺着一枚白玉笄,乍看来不过寻常和田白玉,仔细看去,才发觉玉质奇绝,莹润白玉底上,有更为白亮的雪点如絮,雪点均匀,若冬日雪花飘舞,正是较羊脂玉更为稀缺珍贵的雪花玉,俗称“一捧雪”,可遇而不可求,纵使王公贵族,穷极人力,耗尽千金亦不能得。

  笄头极其精细的微雕着一幅图,我凝足目力细看了,却是孤月,古树,树上一只长羽之鸟,张声作啼。

  古鸟夜啼。

  意境萧瑟而刻工精奇。

  这才是配给娘使用的物事。

  近邪注视着那笄,神情里微带怅然,道:“你娘及笄所佩,你十岁,她赠我。”

  顿了顿,又道:“我不明白,很多年。”

  我怔了怔,才想起,这是当年我第一次偷偷见到近邪,他给娘送yào,隔窗晤谈,娘请托他照顾我,临别时,娘递了件物事给他,说“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这里了。”

  当时我为娘背影所遮掩,没看到是什么物事,只记得近邪彼时神情,激动至微微颤抖。

  那时,娘已自知去日无多了。

  我微湿了眼眶,抚摸那滑润玉笄,喃喃道:“人yù去,花无语,更迟留。记得玉人遗下玉搔头。”(注:元好问《古鸟夜啼玉簪》)

  近邪专注的看着我,目光急切,等着我的解释。

  我想到他这多年对着娘留下的哑谜,无数次静夜抚摸,苦思不得解的郁郁,不由怅然,道:“其实她那时,已无意多言,逝去不可追,何必自苦,她只是告诉你,她将去了,此物留给你做此生念想。”

  近邪震一震,我注目他银发如雪,喃喃道:“娘是了解你的,她知你此生必不能忘,劝你遗忘什么的只能是矫情残忍而已,索xìng留了这笄给你,告诉你,她永远记得及笄年华,此生情谊。”

  还有句话,我留在了心里。

  “她以此,作为她能给你的,此生仅余的温暖和怀念。”

  近邪的手,微微抖了起来,僵立于地,久久不能动弹,我心中不忍,转过身去,良久,听得他低声道:“她还是眷顾我的……”

  言毕微咳一声。

  我知他心神激dàng,已至不能自控,这对武功高绝之人来说,极其危险,大惊之下急忙探看,他却推开我,将玉笄递了过来,道:“我终无憾,给你。”

  我一惊,急忙道:“这怎么行!”

  这是娘留给他的唯一念想,娘对于他的意义,根本无法言喻,我怎么能要这个。

  “我终于明白她的临别嘱咐,”近邪一字一句道:“我无憾,这个给你,你送出了钗,身边要留个你娘的东西。”

  我心中一恸,明白他的意思,他知晓娘亲心意,自觉完满,又觉得我将蔷薇钗送出,身边不能没有我娘的遗物,所以执意要留给我。

  正要再次推拒,他已道:“拿着,看见它,想起你娘最后对你说的话。”

  这回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竟是……怕我哀极自苦,戕害自身,要以娘亲遗物,时时提醒我:“勇敢的活。”

  我木立在地,泪盈于睫,鼻腔酸痛,只觉下一刹眼泪便要夺眶而出。

  他却已走了过来,将那笄chā在我发上,道:“多照镜子。”

  我呆一呆,忍俊不禁。

  竟是微泪中的笑影。

  ※※※

  临行前,我在聚宝门外徘徊良久,仔细端详脚下微红的泥土。

  突想起那年京城郊外官道茶亭,与前来堵截我的允炆相遇,其间还上演了一出全武行,起因是京师一帮公子哥儿嘲谑娘亲和我。

  为了在暴怒的近邪手下救他们一命,我喊破内廷侍卫身份,又踹飞了齐泰的儿子。

  只是当时未曾想到,那些鲜亮的,意气飞扬,骄傲睥睨的年轻生命,终究注定了早早消逝。

  他们的血,渗进聚宝门外黑色膏泥,殷赤之色,历千年不改。

  而那昔日鲜衣怒马的少年行迹,却已被西风吹尽,了无陈迹。

  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清酒一杯,相酹冤魂。

  我不杀伯仁,伯仁之死,却难说无我之因。

  酒尽,我掷杯于地,飘然而去。

  ※※※

  那年冬,哈剌温山(今大兴安岭)。

  北国寒风如刀,雪大如席,哈剌温山万倾林海一片银妆,四季常青的美人松翠叶郁郁,更映得白雪皑皑,皎洁晶莹。

  地上的雪没膝深,跋涉艰难,雪白平整的雪面上,镂刻着深深浅浅的爪印,看形状,当属于獐子狍子一类的轻巧矫健动物,雪地里很安静,听得见树叶上积雪被震落的细微声响,远处有野鸡咕咕低鸣的声音,偶有色彩斑斓的尾羽一晃,鲜艳明丽。

  我缓慢的行走着,毫不逞强的穿了厚厚的貂帽风裘,并不打算用自己宝贵的真气去御这无边无尽的寒冷,天真是冷啊,呼出的气息,瞬间凝成霜花。

  哈剌温山西北段黄岗,艾绿姑姑留下的手稿,指示了此处曾经出现过四叶妖花。

  我手中有艾绿姑姑珍藏的子花,据说母花生于峭壁,形容平常,便如寻常野草,只有在子花靠近时,方散发出浓郁奇香。

  我进山已有三天,为了怕自己迷路,我特意带了追踪香,所经之处,也做了记号,饶是如此,第一天也险些迷路,所幸我向来镇定,不疾不徐,终于自己绕出路来。

  搓搓手,我环顾四周,这里应该就是黄岗坡了,说是坡,却也高得很,爬起来颇费力,只是却看不出哪里有山崖峭壁。

  我试探的向前走了几步,突听得清脆一声,“别动!”

  我一惊,暗骂这帽子挡耳朵,有人靠近居然我没发觉,转身看去,却见树后转出了个少年,看来不过十余岁光景,兽皮帽兽皮衣,鹿皮靴,手里提着弓箭,背上箭筒里长羽箭矢随着他的行走簌簌摇动,还背着个不小的革囊,沉沉的似有猎物,原来是个小小猎人。

  他笑嘻嘻的看着我,眼珠乌亮。

  我也微笑看他,问:“为什么不能动?”

  他指指前方,道:“你不是我们哈剌温山人是不是?我们都知道的,这里有暗崖,你刚才,”他向下指指,“再走上几步,就砰通,掉下去啦。”

  我见他说话可爱,不由心喜,微笑道:“如此你算是我的救命恩人罗,大恩不言谢,受我一礼可好?”说罢对他一揖。

  他大剌剌受了,一脸兴奋得意,眨眨眼睛又道:“姐姐你一个人来的?你好有胆量,这冬天的哈剌温山,除了我们当地人,寻常男人也不敢进呢,你就不怕惊醒熊瞎子,被它吃了去?”

  我笑道:“我是山精树妖,熊见了我只有逃的,我怕它做甚?”

  他偏头看了看我,想了想居然点头,道:“姐姐你生的这么美,和nǎinǎi说的山精是很像啊。”

  我忍俊不禁,摸摸他大头,转身去看前方,道:“这里,有暗崖?”

  “嗯。”他取出腰间绳索,捋直了,对着前方几株看来很矮的树一抽,积雪纷落,树后,露出深深山崖来。

  他指了指,道:“这里雪终年不化,看不出有山崖,因此死了很多人,连我们也很少来的,要不是我追一个獐子追到这里,今天你也完了。”

  原来这山崖边缘生着巨树,连绵一片,大雪覆在树顶,将山崖挡住,而那树又因为高,突出山崖边许多,看来便如平地上生出,只是较矮一些罢了,若不是这孩子熟悉地形,等闲人为了茫茫雪海所炫目,哪里注意到此处竟有山崖。

  我心中一喜,却知这般隐秘的山崖,便当是四叶妖花生长之地了,走到崖边,俯身下望,见崖壁直上直下,极其光滑,不由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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